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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41 無寐 文 / 冰痕

    41無寐

    這也怪不得她。相比之下,自己又為她做了些什麼?和她相處不到一年,其間又經歷重重波折,難得有開心歡愉的日子,就算有,到最後怕也被那杯鴆酒給傷透了……韋臻咬咬唇,自己好不容易等她回來,不是為了和她賭氣爭執的,是要誠心彌補往日的過錯,求她回心轉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怎麼能就此認輸?……但雖是這樣想,韋臻心下卻已是冰涼一片,倒比打了一場大敗仗更加垂頭喪氣。

    兩人相對無言,草草地用了晚膳,韋臻將莫愁送到御營旁的一座小巧的營帳中,那帳內雖佈置得簡單,卻整潔清爽,韋臻又喚人送來沐浴的熱湯。韋臻指著帳內的一隻大紅木箱子道:「箱子裡是給你備下的衣服鞋襪,我出征前臨時找了些帶上,也不知是否合你的意?」看莫愁身上裝束,卻問:「我記得你以前並不十分愛穿白衣?」

    莫愁微微垂眸:「自父親過世後,奴婢一直穿著白衣。皇上若不喜歡,奴婢換下便是。」

    韋臻才想起,賜死莫愁後不久,譚參昱亦歸天了,莫愁仍算在三年服中,他這回出來得匆忙,哪慮到此節?一箱子都是金光燦爛的綾羅綢緞。韋臻愣了愣,下意識地道:「對不起。」他這聲「對不起」一出口,反讓莫愁吃驚不小,以前只有自己向他賠罪說對不起,幾時他曾如此低聲下氣?莫愁尚未回過神謝恩,外面進來一位中年婦人,跪下磕頭請安,是軍中燒火做飯所雇的僕婦。韋臻吩咐道:「你好生侍候公主沐浴。」便即出帳。

    冒著騰騰熱氣的大浴桶已置在帳中,莫愁料到沐浴後,韋臻多半會讓自己侍寢,雖萬分不願但也無計可施。乘那僕婦準備沐浴用品時,莫愁悄悄抿下粘在髮際的另一枚銀針,取了所佩的梅花銀簪,將銀針插入簪子的細縫中,隨即扯散如雲的秀髮,由著那僕婦寬衣解帶,將全身浸入熱水之下。

    莫愁半坐在桶中,任憑僕婦擺佈,恍惚又想起那年的三月,未滿十六歲的自己初次與他相見,那第一夜也是這般如待宰羔羊被送到他的龍床上……時空早已變換翻覆,情景竟依稀相似,今生今世,終究還是逃不過這命中注定的輪迴吧?莫愁微閉了眼,泛起聽天由命的無奈……

    莫愁磨磨蹭蹭地沐浴了許久,方由僕婦侍候著更衣,揀了一件煙水色的柔絹紗裙,紗裙並無繁瑣的花紋,只在裙角繡了幾朵淺黃色的水仙花,益發襯托得出浴後的莫愁清新可人,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如雪肌膚,吹彈得破。連僕婦亦覺得她氣質華貴,不敢仰視,只是眉宇間籠著輕煙般的憂愁,又平添了幾分西子捧心我見猶憐的嬌美。

    收拾完畢,莫愁待在帳中,等候韋臻傳自己過去。過了片刻,帳門忽然一動,卻是韋臻掀開門簾進來,顯然他亦已沐浴更衣,脫了龍袍,只穿了件天青色的薄羅長袍。莫愁忙起身迎接,欲要拜倒,已被韋臻扶住:「我已說了,這些俗禮都不必守了,我也不喜歡。」

    「是,」莫愁雖明知今夜躲不過去,仍是緊張得出了一頭細汗,只覺帳內悶熱難耐,幾乎透不過氣。莫愁掩飾著慌亂的情緒,低聲道,「奴婢不敢。」

    韋臻看出她的驚慌尷尬,也不多解釋,只攜了她的手往後帳走去。營帳中並沒有床,從帳頂直垂下的青色簾帳隔開了前後帳,後帳中只鋪了一層深紫色的氈毯,上覆淺青色竹塊涼席。韋臻先躺在竹蓆上,順勢將莫愁一拉,讓她也躺在自己身邊。

    有微涼的風從帳外透進來,韋臻嗅著身旁伊人芬芳的氣息,不由心搖意蕩,聲音溫柔如碧波蕩漾:「莫愁,你離開我已經有十九個月了,我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其實,我每一天都在想著你,每一天,每一夜,每時每刻……莫愁,你有沒有想到過我?哪怕一點點?」

    韋臻轉過頭,對視著莫愁,帳外透進朦朧的燈光,莫愁見他深邃的眸中彷彿有光,彷彿有火,彷彿有許多的期待,莫愁閉上眼不去看,韋臻輕輕在她鼻尖吻了一下,又問:「告訴我,有沒有想過我,說實話就是了,我不會怪你。」

    莫愁閉著眼,輕聲道:「有。」

    韋臻大喜過望:「真的?你想我?什麼時候?」

    「回皇上,做噩夢的時候。」莫愁睜開妙目,眼中儘是無辜。

    韋臻的笑容霎時凝固在臉上,五官都已僵硬,似戴了層面具,緩緩地放下莫愁。兩人之間雖然離得這麼近,近得靠在一起,近得一伸手就可觸到,卻又像比天涯海角更遙遠,凝固的空氣似在兩人之間築成了一堵無形的牆,雖可隔牆相望,卻已可望而不可及……過了良久,韋臻方開口問:「我聽說……聽說你常常失眠做噩夢,現在好些了麼?」

    「皇上……」莫愁忽覺有些恍惚,眼前這忍氣吞聲的人是那從前曾經熟悉的暴君麼?那個天字第一號的大惡霸?或許自己不該考驗他的耐心,但為什麼忍不住?莫愁抿了抿唇:「皇上,奴婢已很久不曾做噩夢了,睡不著的時候江哥哥陪著我,給我吹笛子,或是給我講故事,我就不會做噩夢。」

    韋臻猛地狠狠攫住莫愁的手腕,他攫得那樣緊,像是一把鋼鉗將她牢牢鉗住,莫愁輕輕呻吟了一聲。韋臻氣餒,復摔開手,語氣中有按捺不住的惱怒:「我再說一次,你不要再自稱奴婢,你不是,再也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你明白了?」

    「是,」莫愁疑惑地應道,「但,那為什麼……」

    「那我為什麼要把你搶回來?」韋臻接口道,無聲地苦笑一下,「我會慢慢告訴你的……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勉強你,勉強你做不喜歡的事,這是朕的金口玉言,絕不反悔。」韋臻忽站起來,聲音已轉為溫柔:「你也該累了吧,好好休息,我走了。」拋下這幾句話,韋臻掀開簾帳,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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