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40 休戰 文 / 冰痕
40休戰
這是不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平靜?莫愁暗暗叮囑自己,切切要小心應付,卻瞥見天邊幾粒稀疏的星辰閃爍,正映著韋臻的臉色,蒼白而無血色,與方纔的容光煥發大相逕庭,莫愁吃驚,難道是那醉生夢死的毒性發作了麼?也太快了吧!不是說三個月麼?不知怎地,莫愁見他這樣子,心裡並不覺歡喜,反而十分地不自在。
兩人各懷心事,一前一後默不作聲地回了御帳,韋臻便令傳膳。他一年多來吃齋茹素,飲食極為簡單,率軍出征後更是與將士同住同食,嚼大餅,啃乾糧,行軍奔波時,更多日吃不上一口熱飯。今日他知道莫愁要來,特意讓隨軍的伙夫多做了幾樣菜品,但這軍中膳食到底比不得御廚,無非是大塊的牛肉羊肉,牛骨頭熬的湯。
韋臻讓莫愁靠在自己身邊坐了,莫愁見面前的粗糲飲食,想到在怡園時每日江楓哥哥親手做的可口別緻的菜餚,莫愁竟不知如何下著。韋臻以為她掛念著越西國前線的將士,便道:「越西國的十萬大軍明日將在郾城受降,受降繳械後我即放他們回國,絕不加害。」
投降?哦?畢竟越西國又一次戰敗了,投降了,自己亦再一次成為勝者的戰利品……莫愁起身,跪下謝恩:「奴婢叩謝陛下天恩。」
莫愁愈恭謹疏遠,韋臻心頭愈痛,他朝思暮想,一心盼著莫愁回來,滿腔的別情離緒欲向她傾訴,待到此時相對,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覺得說了也是自討無趣,無聲將莫愁拉起,嗓子有點發澀:「莫愁,你以後不必和我拘著這些禮,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都由著你高興,知道了麼?」
「奴婢知道了。」莫愁仍是規規矩矩地答道。
韋臻只在心裡歎氣,靜靜地望了莫愁一陣:「莫愁,你……變了。」
莫愁淡然地道:「奴婢長大了,知道安守本分,不會再惹皇上生氣。」
「不!」韋臻再忍不住,猛地抓住莫愁的手,「你是在生我的氣,以前是我錯了,你不要……」
莫愁打斷他道:「皇上說哪裡話?皇上是聖明之主,行止無虧,罪皆在奴婢。」輕輕抽回手,不經意看了一眼,卻發現韋臻的一隻手上只有四根手指,莫愁訝異,本能地詢問:「皇上的手受傷了麼?」
韋臻賜死莫愁後,傷痛無極,曾自斷一指,忽聽莫愁問起,她畢竟還關心自己,並非視而不見,不聞不問,韋臻心頭一暖,自不願和她說出實情,只含糊其辭地道:「不過受了點小傷,也不礙事。」復鄭重地捧起莫愁的手,見那纖纖十指修長而如瓷器一般細緻瑩白,握在手中竟有些微的寒意,反覆端詳,已完好如初,再看不出一點瑕疵,韋臻欣喜地問:「你手上的傷都全好了麼?還痛麼?」
莫愁亦輕輕一笑:「回皇上,一年多前就好了,當時是江楓哥哥用斷雲劍換了雪玉膏,治好了奴婢的手。」
江楓,又是江楓?這兩個字便如兩根尖銳鋒利的刺,刺得自己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卻沒有半點反抗掙扎的餘地……韋臻嚥下一口口水,嘴唇微顫了幾下,方艱難地道:「那就好。原來他的斷雲劍是拿去給你換了藥?難怪不得……我已將青冥劍送給他了,作為謝禮。」
「青冥劍?」莫愁略顯詫異,「原來青冥劍是在皇上這裡?」原來,江哥哥沒有與之匹敵的斷雲劍,才會落敗,自己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莫愁暗中歎一口氣。
「怎麼?你也知道青冥劍?」韋臻奇道。
莫愁答道:「回皇上,江楓哥哥曾和我提起過。」又道,「皇上有此神劍,難怪捉拿刺客,手到擒來。」
韋臻聽她言中頗有譏誚之意,微紅了臉,若她知道自己設計江楓的不光彩手段,怕更會看輕了自己,心裡甚不是滋味,復又想,她倒底忍不住,還是這般伶牙俐齒,畢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到這,韋臻會心地微微一笑,他這一年多來日夜思念,回憶與莫愁的種種前塵往事,莫愁的每一次笑每一次惱每一句說話,哪怕是當時曾令其火冒三丈的嘲諷譏笑之語,亦曾無數次在他腦海裡回放,種種回憶,既是甜蜜又是痛楚。今日韋臻見她的神情依稀當年,溫柔的情愫悄然湧動,終究蓋去了那些許不快。
韋臻轉過話題,道:「你今日遠道而來也累了,先用膳吧!」他今日的言行古怪,莫愁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握著兩根竹筷,反覆撥拉著碗裡的米粒,毫無食慾。韋臻幫她夾了幾片熟牛肉放在碗中,見她食不下嚥的樣子,溫言勸道:「是這菜不合口味麼?」
「嗯,」莫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軍中比不得宮裡,你暫且將就一下,待我把這裡的軍務交代了,明日我就先陪你回京去,」韋臻道,莫愁只恍然不聞,怔怔地似神遊天外,韋臻振作一下,笑道,「我讓御廚學做你家鄉的口味,你喜歡麼?」
韋臻連問了兩聲,莫愁方恍然抬起頭來,眸中閃過一絲慌張,答道:「喜歡,謝皇上……」頓了頓又道,「其實皇上不用費心的,奴婢並不特別在意吃什麼,奴婢這些日子,只是常吃江哥哥做的菜,至於旁人做的,其實都差不多。」
莫愁左一個江哥哥,右一個江哥哥,一餐晚膳未吃完,韋臻初見莫愁的喜悅已蕩然無存,他從昨日得知消息,一天一夜,都一直興奮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此時已胃口全無。難怪江楓會說莫愁喜歡的是他,難怪他那樣自信……江楓為她捨生忘死,為她不惜以寶劍換靈藥,為她烹製美味佳餚,陪她遊山玩水,每日相依相守,形影不離,甚至已有了婚姻之約……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愁只念著他,自己怕已被她忘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