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30 鋤奸 文 / 冰痕
30鋤奸
韋臻突然想起一事,問李公公道:「周氏姐妹二人呢?」誠如李嚴所言,自己得先除去害她的奸佞,才能安心隨她而去。
李公公忙答道:「早上宮正司的回稟,昨日用刑後,周氏二人都昏厥不醒,現仍關押在冷宮。」
韋臻略一思忖,令太醫等暫行退下,喚過李嚴,令他傳右相並兵部、吏部和刑部尚書來見。李嚴忙令人傳諭,韋臻亦支撐著起床,換上明黃色的蛟龍出海鍛袍,於外殿正襟危坐,等候眾官員覲見。
右相陳維舟並幾位尚書急急趕到乾元宮,拜見皇上,倒被韋臻的一副憔悴病容嚇了一跳,不過一日未見,皇上怎似已重病經年?韋臻讓旁人全都退下,止住了他們的問安之語,只說左相周浩天有欺君之舉,怕有不臣之心,召諸位肱骨重臣商議對策。
陳維舟是前朝老臣,與周浩天本就貌合神離,後宮二周被廢之事也已早傳遍朝中,知道皇上是要對周相下手了,兵部、吏部尚書皆是他的門生弟子,刑部尚書又是韋臻的親信,當即議定,明日聯合群臣上書彈劾周浩天。為防萬一,韋臻手草一紙密諭,交於兵部尚書,令他先傳旨撤了周浩天所薦舉的許世遠的兵權。
商議已定,群臣散去,韋臻頭重腳輕,由李嚴扶回龍床上躺著,奉上熬好的湯藥,韋臻只是搖頭,這病豈是藥物能治得好的麼?昏沉沉合眼睡去,到了半夜,卻又發起了高燒,面頰通紅,人事不省,口中喃喃地喚著什麼,只聽不分明。太醫雖寸步不離地守在龍床前,但韋臻緊咬牙關,拒進湯藥,群醫只能乾瞪著眼,無法可想。
韋臻這一燒又是兩天,因右相聯合了群臣彈劾周浩天,奏折如雪片般飛來,都只能堆在宮中。第三日,韋臻略略清醒了些,連續高燒,兩日間幾乎未進飲食,整個人都瘦下去一圈,顴骨突起,面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雙唇卻是蒼白如紙。見韋臻醒來,李嚴忙奉上不知換了多少碗的湯藥,再度請皇上服藥。這回韋臻勉強喝了一碗,卻問:「朕又有幾日未上朝了?」
李嚴答道:「回皇上,算上今日,是第三日了。」
「哦?」韋臻微微搖頭,「百官的奏折呢?給朕拿進來。」
李嚴本想先勸韋臻用膳,但見皇上面色凝重,不敢違抗,只得將如山的奏折抱進宮來,就堆在龍床旁的案上,韋臻即倚在床頭,逐一批閱。果然除了各部各地的日常事務外,許多皆是彈劾周浩天及其黨羽的奏折,除前日右相安排的一些人選外,御史李昊的彈劾奏折引起了韋臻的注意,奏折言辭鑿鑿,一針見血自不必說,字裡行間更有一股不畏權勢懲奸除惡之凜然正氣。
韋臻看罷李昊的奏折,又想起莫愁,當初她曾力薦李昊等人,不惜抗旨矯詔,自己還認為她是有私心,徇私情,為此懲罰過她,懷疑過她,而現在看來,她確有識人慧眼,覓得朝廷棟樑,而斯人錚錚直言尚且在耳,一腔熱忱,竟含冤九泉,自己昏庸無道,更甚於剜比干之紂王,殺子胥之夫差……韋臻長歎一聲,這李昊誠堪重用,只是自己已無心無力再繼續統治這天下,不過想來新君即位,理會任人唯賢,不至於如自己這般愚蠢!
韋臻將這幾日的奏折草草地審視一遍,寫下批復,將彈劾周浩天的折子交由御史台並三法司議罪。內侍抱了奏折出去,韋臻頭昏腦脹,便又要躺下沉睡,李嚴捧了一碗粳米粥來,苦勸皇上進點膳食,韋臻剛用了一兩口,卻傳陳雙求見。韋臻忙命召入。
陳雙入殿叩拜,韋臻令李嚴等一干內侍皆退到大殿之外等候,這才問道:「朕要你查的事情怎樣了?」
陳雙面顯猶疑之色,道:「微臣已查明皇上所托之事,」從懷中摸出一道折子,雙手奉上,「所有情況臣已寫明其中,請皇上過目。」
韋臻接過折子,急急打開,一目十行看去,那上面的每一字卻都像是燒紅的鋼針,刺得他眼睛生疼……原來,周憐容原是離京城八百里外的允州招袖樓的清倌,自幼由鴇母精心教養,習得琴棋書畫諸般技藝,兩年多前,正欲待價而沽時,卻被一神秘人物以重金買走……韋臻啪地一下合上折子,臉色發青,眼中有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憤怒:「此事當真?」
陳雙忙道:「臣已反覆查明屬實,招袖樓在允州也算是有名的青樓,周氏當時在樓中的花名為瑤姬,雖然周氏入宮後,招袖樓的鴇母已被周浩天的人暗殺滅口,但周氏六歲就被賣入青樓,認得瑤姬的並非只有鴇母一人,尚能找到可靠人證,亦有周府下人可為旁證。」
「呵呵,呵呵,」韋臻忽笑了數聲,嘶啞的笑聲冷如堅冰,讓人不寒而慄。陳雙嚇得急忙跪下。日色昏暗,寢宮中白日裡亦點著燈燭,韋臻將陳雙的折子移近火苗,望著那跳動的火焰漸漸蔓延,幾乎要燒著了手指,陳雙驚道:「皇上!」韋臻手一鬆,那燃燒的折子晃晃悠悠如一隻翻飛的蝴蝶,墜落於厚厚的絲絨地毯上,陳雙忙踩了一腳,踩滅火焰,化為一團灰燼。
韋臻神情凝滯,聲音中帶著深重的寒氣:「你為朕查明其中內幕,朕自會重賞,但這件事到此為止,絕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
陳雙亦知道事關皇家顏面,慌忙叩首道:「微臣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會透露一字。」
韋臻慘淡一笑,揮揮手道:「愛卿且先下去吧,朕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陳雙躬身倒退著出殿,孤燈如豆,雨聲若弦,韋臻只怔怔呆坐案前,絕望如黑暗的潮水撲來,淹至沒頂,再無所依憑……原來是這樣,所有的疑點至此已水落石出,這就是那些靡亂顛倒慾海橫流的狂歡之夜的真相,那出塵氣質高潔神韻都不過是低級的障眼法,她確實是一朵妖艷而劇毒的罌粟花,刻意栽種在自己身旁,引誘朕沉淪至萬劫不復,而朕竟將鴆酒當作佳釀,將明珠視為糞土,何等地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