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23 縈舊 文 / 冰痕
23縈舊
只要周憐容沒有子嗣,進宮後無論怎樣得寵,其地位都越不過先進宮又是嫡出的長姊周寧容,故周寧容高枕無憂,放手讓憐容邀寵。周憐容卻不知道其中的機關,近段日子聽說朝中勸皇上立後的呼聲越來越高,而皇上偏偏又冷落自己,憐容在宮中無依無靠,只怕周寧容一旦冊封為皇后,會鳥盡弓藏,兔死犬烹,對自己不利,於是便鋌而走險,使出這假孕的法子。
憐容以重金求得宮外的一種偏方,配藥服下後,其脈象極類喜脈,且會延遲月事,連太醫也被騙過。周寧容知道其妹不能生育,聞訊後只不動聲色地等著看她如何收場,因此,周憐容派人上周寧容處討要玫瑰糕時,周寧容並未起疑,親自送來了玫瑰糕,順便探聽她情形。而周憐容事先早準備了兩塊放了紅花的玫瑰糕,以為證據。德妃窗下所搜出的那包紅花,則是周憐容事先買通了蘊秀宮中的一名小太監所為。至於小產,則是周憐容服下藥物,令喜脈之象消失,便偽稱小產。
但對憐容身世的調查卻遇到了麻煩,宮正司動用了大刑,春蘭秋菊痛得死去活來,只堅持說自己毫不知情,而采薇則說她雖是在家時就侍候周憐容,但買入丞相府中不過一年多,對周憐容的來歷一無所知,至於上次對皇上所說的在家時周憐容和周寧容的關係云云,都是周憐容事先所授意指使。而周寧容和周憐容兩姊妹,自從關入了冷宮,便如換了一個人,裝瘋賣傻,整日裡不言不語,一問三不知。
韋臻聽完宮正司首領的報告,又查看了相關人等的供狀,雖然周憐容的來歷尚未查明,但就憑這假孕之事,亦足以為二人定罪。韋臻即擬了詔書,正式宣告了二人的罪狀,剝奪其一切名分,貶居冷宮。而對左相周浩天韋臻則暫不處置,只等陳雙的有了消息再做定奪。周浩天見勢不妙,乾脆托病不出,閉門謝客。
一夜之間,後宮中紅極一時的周氏姐妹轟然倒下,這兩名封後呼聲最高的嬪妃一倒,後宮佳麗中再無合適的皇后人選,加之皇上龍顏震怒,朝廷上下亦是大為震動,那些曾上表力勸冊封二人為後的大臣皆羞愧難當,又怕引火燒身,不敢再議,這立後之事便緩了下來。
自周氏姐妹出事後,韋臻一想起後宮嬪妃就覺頭大如斗,恨不得將所有人等全部送入冷宮,莫愁是,憐容是,自己最寵的女子都是處心積慮的騙子!騙子!自己真是一隻睜眼的瞎子!但……彷彿還是有什麼不同,莫愁,莫愁,那雙澄澈無塵的眼睛,如一塊初離塵埃的無瑕璞玉,那份純真是旁人從不曾有過的,她真的對自己毫無真情麼?她可以欺騙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欺騙旁人,或是欺騙一隻小狗?更糟糕的是,縱然明知道她欺騙背叛,甚至已將她處死,自己仍無法忘懷她,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不需要想起,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過心頭……
韋臻有些悲哀地發現,與莫愁在一起的時光,是他即位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如今,這種簡單的快樂已了無痕跡……多日來,韋臻夜間不是宿在御書房,就是宿在乾元宮,皆是一人對影獨眠。一日,近二更時,韋臻批完奏折,從御書房回乾元宮去,行至乾元宮門前,抬頭忽見一輪明月,此時雖已是二月,但今年早春天寒,月色仍清冷如冰,地上如鋪了一層銀灰色的青霜,照在白玉台階上,如經冬未消的積雪。韋臻忽問身邊的李嚴:「今兒是十五麼?」
李嚴忙躬身答道:「回皇上,今兒是二月十六。」
十六?韋臻一愣,又是十六了麼?竟又是三個月過去了,這一夜,再不會有人湖畔望月,苦苦守候了。韋臻從台階上退下來,李嚴以為今夜皇上有了興致,欲擺駕哪位嬪妃處,忙令人準備。韋臻卻道:「你不用管,朕一個人走走。」
獨自一人踏上往日熟悉的路徑,少時來到閉月苑門口,韋臻見那門扉仍是緊閉,上前扣了幾下門環,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陣汪汪的犬吠。韋臻知是憐憐,繼續叩門,過了好一陣,吱呀一聲苑門開了,正是青嵐探頭出來張望。忽見門外站著皇上,青嵐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奴婢不知皇上深夜駕臨,接駕來遲,請皇上治罪!」
韋臻見青嵐只穿著深綠碎花的家常薄襖,頭上鬆鬆地挽了髮髻,料她可能已睡下了,面上便有些尷尬,只故作平靜地道:「你起來吧!朕見今夜月色清朗,在宮中閒步,順便路過此處來看看。」
此時憐憐也已衝到了大門口,在韋臻腳邊咆哮吠叫,極為憤怒地拚命搖尾巴,瞪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如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寶石。青嵐嚇得忙將它驅趕到一旁,韋臻倒不以為意,抬腳進了大門,逕直往裡走去。這是自那日莫愁被打入冷宮後,韋臻第一次踏足閉月苑中,青嵐見皇上竟孤身一人夜深駕到,心頭驚疑不定,只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
閉月苑中亭台館舍依舊,只是石徑石凳皆積了灰塵枯葉,在淒霜冷月中顯出破敗之象,苑子裡除了青嵐,再無人居住,夜深一團漆黑,唯有青嵐住的那間偏房透出些許微光。月光在幽暗的草木數叢中移動,投下重重鬼魅般的暗影,由遠及近蒙昧不明,夜風拂過,混雜著初春青草清新的氣息,提醒冬天已經過去。
韋臻穿過庭院,來到正殿前,推開門,堂內並無燈燭,黑沉沉一片。青嵐忙道:「皇上恕罪,正殿平時不備火燭,皇上稍等片刻,奴婢去點蠟燭。」青嵐飛奔回自己的偏房,找出一根蠟燭點亮,再跑回來。韋臻道:「你舉著蠟燭,朕進去瞧瞧就是了。」進了正殿,昏暗的燭光下,屋裡空無一物,韋臻奇道:「這屋子怎麼空了?」
青嵐苦笑一笑,道:「回皇上,奴婢回來時便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