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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五章 擎天一柱(二) 文 / 隨波逐流

    第五章擎天一柱(二)

    楊寧固然是不懂得爭風吃醋,然而奧爾格勒一想起眼前這個令自己屢失顏面的少年便是那如火焰一般美麗女子的丈夫,就覺得心下發酸,只是師尊既然承認這個少年是自己的客人,自己便得恭敬有加,略一思忖,只得上前施禮道:「子靜公子,還請見告康達利將軍和在下師侄伯顏景義的下落,你已經見過了家師,更得到家師允諾救治尊夫人,事到如今,公子應該放人了吧,在下並不希望自己的大婚典儀被攪擾,想必公子也能諒解在下的心情。」雖是表現了足夠的敬意,然而奧爾格勒話裡話外都沒有承認楊寧聖門魔帝的身份地位,只是不自覺地,他還是用了「在下」的謙稱而非「本王、小王」之類的自稱。

    其實這也難怪,楊寧雖已臻至先天大成、返璞歸真的武道境界,平日只需略加收斂,便與平常少年一般無二,然而他生性桀驁不馴,又是剛剛經歷一場苦戰,不經意間便流露出森寒孤傲的懾人氣息,奧爾格勒修為不低,又生來具備野獸一般的靈敏直覺,縱然本心不願折腰,下意識地卻表現出示弱。

    奧爾格勒這番複雜心思,楊寧自然不會理會,更不會將些許虛名放在心上,能夠得賀樓啟承諾救治青萍,他已是欣喜若狂,若非是想到方才青萍被眼前這個戎人王子苦苦逼迫,差點丟掉性命,多半也會愛屋及烏,然而此刻,他只是淡淡道:「不過是一日夜時間,他們當還不會死,殿下若是覺得身體無礙,就隨我去救人吧。」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奧爾格勒坐在馬上,臉色鐵青地瞪著楊寧,自地神山一路策馬疾馳,一行人總算在日落之前趕到了距離王廷不過十里之遙的一片雪原,當楊寧康達利和伯顏景義就埋在地下之後,他差點要當場翻臉,總算是及時想起自己不是這位少年魔帝的對手,這才強忍了心頭怒氣,讓屬下親衛四散開來,尋找砂土冰雪被掘開過的痕跡。

    楊寧若無其事地高踞在一匹奧爾格勒命親衛讓出的駿馬上,雙眸不時閃過異樣的光芒,其實他在將康達利和伯顏景義活埋之際,便已經記下了四周的地勢環境,只需信手指出,便可立時將兩人掘出,然而此刻他故意含糊其辭,卻不是想要為難奧爾格勒,只因他一到此地,便下意識地放開神識,探察砂土殘雪之下掩埋的兩個人的呼吸和血脈流動,原本只是想要看那兩個人生死如何,免得出了什麼變故,影響了為青萍求醫的大計,然而不察則已,一察之下卻發覺了一件令他頗覺驚詫的奇事。

    埋在地下的兩個人,一個人氣息若有若無,幾近不聞,自然是被強制進入龜息狀態的伯顏景義,這也還罷了,原是在意料之中,另外一人雖然也是氣息微弱,心跳卻是甚為強勁,而且一呼一息之間,節奏清晰可辨,顯然並沒有因為被掩埋在地下而驚慌失措,這倒令楊寧生出幾分興趣。

    當初,楊寧讓這兩個人自選如何被活埋,實則存了別樣心思,只因被活生生埋在地下,並非只有呼吸會被隔絕,最重要的是,那種加諸於身的沉重強大的壓力,能夠令人氣血阻滯直至死亡,即便是如康達利這般身強體健的大漢,在呼吸無礙的情況下,也無法支持兩日以上,若是心慌意亂,呼吸不勻,只會死得更快。更何況,除了那種壓迫身軀的力量之外,還有籠罩在四下的黑暗,一個人被活埋在蟲蟻絕跡的砂土冰雪之下,心中自然會生出再也見不到光明的強烈恐懼,再加上呼吸艱難,雙目不能視物,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之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響,這樣的處境能夠將一個人活生生的逼瘋。

    楊寧在修煉《堅心忍性》這門心法的時候,也曾經受過這樣的磨折,自然知道其中的恐怖之處,他讓康達利和伯顏景義自行選擇要如何被活埋,實則是覺得伯顏景義多半會選擇仍有一線生機的那種方式,這樣一來,如果賀樓啟堅持不肯救治青萍,那麼伯顏景義——賀樓啟的徒孫,就注定要悲慘至極的死去。只是楊寧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伯顏景義竟然是如此聰明知進退,選擇了強制進入龜息狀態,如此一來,就是死了,最多也就是做個糊塗鬼,不會落到那種眼睜睜步向死亡的慘況,更讓楊寧想像不到的,則是康達利居然要求保持神智的清醒,他是萬萬不可能衝破被制的穴道的。

    雖然兩個人的選擇都出乎楊寧意料之外,但是楊寧生性言出必踐,斷不會違諾背信,伯顏景義固然可以在龜息狀態下等待救援,康達利卻也能一直神智清醒,反正對於這個胡人將軍的生死,楊寧本也不甚看重,左右他已經手下留情,沒有將兩人頭頂的浮土踩實,只要康達利能夠平心靜氣,這短短一日夜時間,倒也是安全無虞,雖然如此,楊寧卻也沒有料到,在被活埋了這十幾個時辰之後,那位胡人將軍竟然真的支持下來,最難得的是呼吸依舊平穩有力,可見其人心志堅毅不拔。若是平常時候,楊寧固然好奇,卻也不會放在心上,然而今日愛侶終於有了一線生機,令他的心地也不禁柔軟起來,再加上康達利平白受了這番折磨,竟令楊寧生出些許愧意,想要給與補償,然而畢竟是夷夏有別,故而楊寧刻意沒有點出埋人的所在,卻是想再試探一番,若是知道自己即將得救,卻偏偏來人難以尋到自己的埋身之處,那位胡人將軍,是否還會如此平心靜氣,若是他慌亂失措,楊寧自會將他看輕,那所謂的補償,更是提都不必提了。

    楊寧這番心思,自然無人知曉。奧爾格勒的屬下親衛們,先是大致搜索一番,然而楊寧早已將痕跡清除,荒原之上又是砂石冰雪混雜,難以尋覓蹤跡,不得已,眾人只得將手中槍矛倒轉過來,在地面刺來刺去,畢竟挖掘坑洞之後再覆砂土,終究不會如凍土一般堅硬,只要兩人果然埋在荒原地下,就必能尋到。然而如此一來,卻需耗費不少時間,地神山距離胡人王廷所在的於都斤山,將近百里之遙,這一來一往,已是花了將近大半天時間,冬際日短,眼看暮色漸漸低垂,若是到了晚上,憑這寥寥十數人,還真沒有辦法搜檢到被活埋拘謹的兩人呢。奧爾格勒看情勢不妙,只得策馬上前,婉言道:「子靜公子,尊夫人與平仙子已經隨師尊返回王廷,想必正在等候公子,若是延宕時久,只怕尊夫人會不放心,還是請公子仔細想想,到底將康將軍和伯顏兩人埋在了何處吧!」

    楊寧原也不想浪費時間,更何況經過這段時間,他已經察覺那位胡人將軍康達利,顯然也是知曉有人前來救援,卻並沒有激動心焦,反而竭力放緩了呼吸,顯然是不肯亂了心志,令楊寧心下頗為讚賞,當下信手一指道:「我想起來了,大約就是那附近,殿下令人去尋吧。」

    奧爾格勒心下雖然鬱悶,卻也只能吩咐下去,這一回果然毫不費力,便在枯草殘雪之下尋到了砂土鬆軟處,眾武士稟報上來,奧爾格勒大喜,策馬過去,只見那一處果然砂土松浮,雖然痕跡模糊,卻顯然是有人挖掘過的,連忙吩咐親衛上前挖掘。眾親衛雖然心下疑惑,人若埋在土中,焉能性命無恙,然而楊寧固然神色篤定,奧爾格勒卻也似乎信心十足,故而都即刻俯身下去,卻不敢用槍矛撥土,只用雙手挖掘,唯恐不小心傷了被埋在土下的兩人性命。其實奧爾格勒也未必那般放心,須知這康達利和伯顏景義兩人身份都十分顯赫,一個是胡族猛將,一個是自家師侄,若任意一人有了傷亡,即便不會影響胡戎聯姻,然而卻也不免心生芥蒂,對於胡戎兩族的大舉南侵計劃,必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故而奧爾格勒是萬萬不願見到出了什麼意外的,然而此時此刻,不信任這少年魔帝,又能如何呢?

    掘了片刻,兩個身軀漸漸顯現出來,眾武士都是齊聲歡呼,雙手更是加快了動作,然而一個武士無意中觸到一個身軀的手腕,只覺觸手冰冷,看那人服飾,正應是充作親衛的伯顏景義,當下禁不住驚呼出聲。奧爾格勒聞聲也是按耐不住,伯顏景義是他師侄,又是戎人貴胄之子,文武雙全,素來為他所器重,卻是萬萬不能死的,連忙下馬俯身察看。這時候眾人七手八腳已經將伯顏景義挖了出來,奧爾格勒見他雙目緊閉,胸口全無起伏,膚色更是一片鐵青,觸手發寒,差點要掉頭質問楊寧,總算他在賀樓啟門下學藝,見識廣博,才能穩住心神,略一思忖,伸手解開伯顏景義胸前衣裳,只覺他心口果然仍有餘溫,又在他胸膛摩擦了片刻,伯顏景義原本冰寒的肌膚漸漸恢復溫暖,肌膚上的鐵青色也開始褪去,恢復了健康的血色。奧爾格勒這才放下心來,心知伯顏景義只是因為呼吸和血液流動都十分緩慢,這才肌膚冰冷,彷彿死去,只要經過高手救治,當能起死回生,然而伯顏景義情狀如此,他可不放心別人動手,當下施展師門秘傳手法,替伯顏景義推宮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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