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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二章 龍爭虎鬥(五) 文 / 隨波逐流

    第二章龍爭虎鬥(五)

    赫連行望著眼前這個神情淡定中透出冷峻的少年,突然輕笑道:「我還以為你未必肯放過奧爾格勒殿下呢?」

    楊寧並沒有回頭去看奧爾格勒,淡淡道:「你也叫他殿下,他既然是金尊玉貴的王子,赫連先生心中有幾分將他當成自己人?想必就是在賀樓前輩眼裡,他也沒有你這個首席大弟子重要吧,若是沒有見到赫連先生,我自然要用他當人質,既然先生已經出面,我若是再那樣做,未免就有些落了下乘,赫連先生肯為了奧爾格勒殿下替我作保拜見賀樓前輩,他就沒有用了,想必以赫連先生的身份地位,必然是一諾千金的人物,不會因為我釋放了奧爾格勒殿下而出爾反爾吧。」雖然是略帶疑問的口氣,然而卻透出篤定的意味,表現出對赫連行的十足信任。

    赫連行雖然性情淳厚,卻也能夠對楊寧的言外之意心領神會,下意識地忽略了楊寧對奧爾格勒的評價,含笑道:「一諾千金或者未必,但是我赫連行說過的話,卻沒有不算數的,若依我的本心,公子已經有覲見家師的資格,然而身為擎天宮首座弟子,我卻不能讓公子就這麼輕易地過了這一關,雖然我剛剛領了你的情,動起手來卻不會因此手下留情,否則豈不是對魔帝有所不敬,若是在下失手對公子有所損傷,還請公子見諒。」

    楊寧負手而立,神色冷漠如常,只是眉宇間多了幾許飛揚神采,傲然道:「若是我連赫連先生這一關都過不了,還有什麼面目求見賀樓前輩,先生自然無需手下留情,。事實上在下出手慣了全力以赴,就是想要手下留情,也未必能夠做到,若是出手過重,還請赫連先生海涵,為了表示對賀樓前輩的敬意,這一戰便請赫連先生佔先,聽聞先生一雙鐵掌威震草原,在下早就想領教一二。」

    雖然被要求先行出手,但是赫連行並沒有什麼惱怒的情緒,他雖然名震草原,卻並非自矜自大之人,眼前這個少年雖然比自己要年輕十幾歲,然而他表現出的武功修為卻隱隱還在自己之上,他心知肚明,自己未必就是楊寧的對手,再想起恩師的提示,更是心意篤定,面對一個武功高絕,心狠手辣的敵人,他沒有必要放棄任何能夠增加勝算的機會,至於顏面問題,對於一個深悉弱肉強食道理的草原高手,在某些時候,是可以輕易捨棄的,當然,他也不會過分利用這一招先手的機會,畢竟他有自己的驕傲,因此最終他的選擇是向楊寧胸腹之間一掌拍去。

    這一掌看似輕描淡寫,彷彿虛招,然而落在楊寧眼裡,卻是神色微動,只因他本是掌法的大行家,卻從未見過如此冼練渾厚的掌法,雷霆萬鈞的風暴蘊藏在平靜無波之中,楊寧可以想見,其中威勢一旦爆發出來,便會摧枯拉朽,無堅不摧,只憑這一招掌法,赫連行已經不愧是草原上賀樓啟以下的第一高手,當然,徒承師學,能夠創出這一招掌法的賀樓啟更加令人高山仰止。只是赫連行的掌法雖然奧妙,楊寧卻畢竟已經是宗師級數的高手,不論修為還是武學見識都是更勝一籌,身形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開了赫連行的掌鋒,豎掌如刀,逕自向赫連行的上臂落下,赫連行的手臂卻是自反而縮,再度攻向楊寧的胸口,掌勢變化渾然天成,收放之間風雷隱隱,令人望而生畏,楊寧信手揮灑,掌勢神鬼莫測,每每於不可能之間逆轉乾坤,兩人一連交手五招,進退折轉只在尺寸之間,卻已經是驚濤駭浪,風波迭起。

    這一番短兵相接以赫連行的暫時避讓而結束,眼看赫連行飛身疾退,楊寧並沒有急於出手,反而停住腳步,負手道:「萬妙神手果然名不虛傳,赫連先生也不愧是賀樓前輩的首座弟子,在下十分佩服。」

    赫連行忍住心頭的驚詫道:「我原本以為公子是用刀劍的,想不到公子的掌法也如斯高明。」

    楊寧搖頭道:「我的掌法不過是拾前人牙慧,渾厚凌厲有之,詭譎靈巧有之,怎如萬妙神手,幾有奪天地造化之能,只是赫連先生的修為畢竟差了一線,否則在下當能領教萬妙神手真正的威力。」

    雖然被如此指摘,然而赫連行並無怒意,反而坦然道:「公子見識卓著,在下十分佩服,家師也曾說過,我的掌法只有七八分火候,不過赫連的一身所學都在雙掌之上,說不得也只能勉強用來和公子相抗了,方才不過是彼此試探,接下來,在下是萬萬不會留手了。」

    赫連行的語氣謙遜中透著驕傲,楊寧聞言微微一笑,隨即右手虛引,示意赫連行出手,這一次赫連行卻是輕輕搖頭,雙掌一放一收,竟是擺出了攻守兼備的架勢。他擺明了不肯主動出手,楊寧卻並沒有以為他是畏懼自己,或者輕視自己,只不過是赫連行看破自己的掌法奇多於正,不論輕功身法,他都有所不及,這才避短就長,一旦自己的攻擊露出破綻,他就會趁勢反擊,那時便是勝負立分,再無他話,赫連行不愧是賀樓啟的首座弟子,這麼短的時間便已經看出了他的弱點。只是赫連行雖然斷定了拖延時間對自己不利,自己只能被迫落入他的計算,然而局勢再不利,難道自己還怕了不成,若不能空手擊敗此人,想必他也不會心服口服,眼看求醫之事希望又多了一分,楊寧是斷然不肯就此放棄的,仰首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露出一抹冰寒刺骨的微笑,身形在剎那間化作一縷輕煙,隨風時隱時現,詭異無比地出現在赫連行的左後方,這是視線所不能及的死角,從這裡發起攻擊常常會令敵人手足無措。

    茵娜悠悠醒轉,只覺得唇齒間一片芳香,然而渾身上下卻是痛楚難得,她的視線漸漸清晰,恰好看到奧爾格勒英俊不凡的面容,芳心一陣悵惘,若是能夠選擇,她情願用性命換取這一刻的久遠,然而她的動作驚動了奧爾格勒,奧爾格勒並沒有低頭看向茵娜,只是輕聲道:「快看,大師兄正在和他動手,萬妙神手輕易不出,千萬別錯過了這次機會。」茵娜心中一驚,連忙抬頭看去,雖然是一個女子,但是在擎天宮長大的她深知這門絕學的地位,只憑除了赫連行之外,擎天宮上下尚無他人得到傳授這一點,就足以讓她暫時摒去所有雜念。

    然而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卻是瞠目結舌,只見赫連行與那個可恨的中原少年相距不過數尺,那個少年身形如幻如電,悠忽來去,變化莫測,只看了不到兩眼,便覺頭暈眼花,而赫連行足下四平八穩,雙掌凝而不發,不時地轉著圈子,然而這兩人相持了不知多久,卻都是神閒氣靜,根本沒有動過手的跡象,至少她看了好一會兒,這兩人都沒有真正交手過招。茵娜心中疑惑,只覺這兩人莫非是應付了事,根本不想認真交手麼,心神恍惚中,她不知不覺地問出聲來。

    奧爾格勒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兩人,他的見識之深自然不是茵娜所能相比,自然不會作如此想法,心中百感交集,竟是不知是興奮還是懊惱,他貴為王子,胸中藏的是丘壑甲兵,自然不可能專致武道,因而一開始就失去了修習《萬妙神手》的機會,然而他心性自負,常常覺得自己已經將師尊傳授的刀法修煉到出神入化,就算沒有可能青出於藍,也未必不能在師兄弟當中出類拔萃。對於赫連行這個大師兄,他雖然尊重,卻也常常存著一較高下的心思,就是比武過招落敗,也往往以為是自己內力不夠深厚,然而今天第一次見到赫連行全力施為,他才明白,自己和大師兄究竟相差多遠。

    恰在他心緒萬千的時候聽到茵娜的疑問,對這個美麗溫柔的侍女,他一向很具好感,這一次茵娜又差點為他丟掉了性命,不免有些歉疚,所以茵娜的質問雖然有些失禮,奧爾格勒卻是和顏悅色地回答道:「大師兄的萬妙神手攻守兼備,便是正面交手,也是天下無敵,然而他的敵手掌法森厲詭譎,若是以攻對攻,勝負實難預料,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兵刃,誰知道他若是落了下風會不會拿出那柄短劍來,所以大師兄才會以守代攻,這樣一來雖然表面上任憑敵人攻擊,卻是真正佔了先機,再穩妥不過。只是他的對手也不簡單,雖然我還沒有機會多見識他幾招掌法,然而此人身法縹緲無常,攻勢凌厲莫測,從我剛才和他交手的經驗來看,他很擅長尋找對手的破綻,而且一旦發覺,便全力攻擊敵人的要害,端的難以防禦。你看他圍著大師兄打轉,實則就是在尋找大師兄防守上的破綻,而且此人高傲異常,若是沒有發現足可制勝的破綻,寧肯放過機會也不肯出手,大師兄有數次故意露出少許破綻,想要誘他出手,卻都沒有成功。不過這樣風平浪靜的局面不會持續多久,不管是大師兄還是那位子靜公子,在這一場交手上都耗費了全部心神,若不能在心神耗盡前發覺對方的破綻,就只能像莽夫一樣憑借運氣來分出勝負,不論是大師兄還是他的對手,都不會容許這樣的結局,而且一旦他們交手,必然是龍爭虎鬥,一發不可收拾,不分出勝負絕對不會罷休。」

    茵娜聽得似懂非懂,奧爾格勒也無心再和她解釋,專心地觀看戰場。恰在這時,場中局面突變,赫連行左肩不知為何微微一沉,露出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破綻,楊寧眼中寒光一閃,飛身撲擊而去,原本就白皙如玉的手掌瞬間變得流光溢彩,耀眼奪目。赫連行甫一露出破綻,便已察覺,卻是他心神損耗太大,已經不能全力施展萬妙神手的結果,到了這種地步,赫連行也只得一咬牙,雙掌一橫擋在胸前,「彭」的一聲,一股沖天氣浪在兩人之間迸發,兩人在轉瞬之間交換了三掌,赫連行只覺對手的真氣由極剛變為極柔,由熾烈變為陰寒,第三掌更是剛柔兼備,水火並濟,赫連行只覺週身忽冷忽熱,周天百脈氣血翻湧,若非憑著精純的內力強行壓制,差點要將心頭熱血全部嘔出,即便如此,臉色也已經一陣紅一陣白,眉宇間顯出痛苦之色。

    楊寧並沒有落井下石,反而一抖袍袖,退後了幾步,神色淡定地瞧著赫連行,奧爾格勒見狀大驚,抓著彎刀就要上前攙扶,然而赫連行的身形略略踉蹌了一下,卻又揮手阻止奧爾格勒上前,沉聲道:「是我敗了,若是子靜公子願意,等你釋放康將軍和景義之後,在下便帶你去見家師,想必家師也很想見見這般年紀就已經晉入宗師境界的少年高手。」

    楊寧並不意外赫連行識破自己的修為境界,也無心理會赫連行不認為掌法敗給了自己的心思,此人武功之高不在平煙之下,萬妙神手又是震古爍今的絕學,自己的掌法實則略遜一籌,能夠取勝,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自己的內功修為更加精深,只是淡淡道:「見當然是要見的,只是胡人王廷戒備森嚴,雖然賀樓前輩地位尊崇,卻畢竟不是胡戎之主,在下不想橫生事端,不知道赫連先生能不能請賀樓前輩到外面相見,禮數不周之處,在下自會當面向賀樓前輩請罪,只要見到賀樓前輩,在下自然指引赫連先生將那兩個人救出來。」

    赫連行聞言神色驟變,寒聲道:「你莫要得寸進尺,家師身份何等尊貴,賜見一面已經是難得之至,難道,你還想讓他老人家出來見你?」

    楊寧神色肅然,冷冷瞥了一眼奧爾格勒道:「雖然我不覺得奧爾格勒殿下有作為人質的價值,然而赫連先生若是出爾反爾,我就只能做一次小人了,想必我若是帶走了聯姻的新郎,賀樓前輩無論如何,也要出來見我一面了吧!」

    奧爾格勒聽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楊寧是在用自己威脅大師兄,憤怒地舉刀前行,然而剛剛走了半步,就被赫連行拽住了手臂。赫連行神色凜然,想不到楊寧竟會異峰突起,他其實已經相信楊寧求見師尊的誠意,這才沒有示意奧爾格勒在兩人交手的時候離去,如今自己受傷不輕,奧爾格勒也沒有恢復戰力,就是想要逃走也未必能夠辦到,想不到這個冷傲的少年居然也會使用如此狡詐的手段,可是偏偏自己對他的狡辯無可奈何,畢竟他從未說過要到王廷拜見師尊。想到這裡,赫連行下意識地移動了一下手掌,然而敵人森寒如劍的目光瞬間射了過來,感覺到接近枯竭的內力,他不禁暗自歎息,終究是自己輕視了這個少年,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歎了一口氣,他無奈地道:「好吧,你說一個地方,我豁出性命不要,也會請家師前往一見。」

    楊寧終於心滿意足,面上雖然不露絲毫神色,卻是半晌才道:「赫連先生一諾千金,在下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請奧爾格勒殿下和我同往了,明日午時,在胡人的聖山上,在下恭候賀樓前輩蒞臨,若是過時不到,想必赫連先生不會願意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的,赫連先生,在下雖然必定不是賀樓前輩的對手,然而這世上也只有一個賀樓前輩,你說是麼?」

    眼睜睜地看著敵人揚長而去,奧爾格勒又羞又潰,正要自責幾句,只見赫連行突然仰面跌倒,奧爾格勒大駭,連忙上前一把抱住,赫連行勉力睜開眼睛,低聲道:「他的掌力太霸道,帶我回去見師尊,他老人家自有安排。」話音未落,一蓬血雨自他口中狂噴而出,將奧爾格勒大半身染成了血紅,奧爾格勒從未如此慌亂,一邊將療傷的藥物塞到赫連行口中,一邊將真氣渡入他體內,只覺赫連行氣機紊亂非常,看到一向寬厚的大師兄如此慘狀,方才因為赫連行未曾反駁楊寧關於自己在擎天宮地位而生出的些許芥蒂,早已盡數消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恨意,滿口鋼牙咬得咯吱直響,一雙晴空也似的眸子也彷彿染上了血色。

    突然,奧爾格勒心底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大師兄重傷昏迷,只有自己和茵娜能夠向師尊稟報事情的經過,茵娜對自己一向言聽計從,也就是說,自己說出的就是唯一的真相,要想報復的話,只要稍微隱瞞真相就可以令師尊震怒莫名,到時候不僅可以報仇雪恨,還可以逼出康達利和伯顏景義的下落,豈不是兩全其美,想到此處,奧爾格勒不禁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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