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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焦尾梧桐(下) 第五章 戰無常形(一) 文 / 隨波逐流

    第五章戰無常形(一)

    同樣一曲《廣陵散》,琴音轉折變化沒有絲毫差錯,指法嫻熟精妙更勝一籌,不過其中蘊含的琴意卻是截然不同,如果說青萍彈奏的《廣陵散》展現的是性情高潔,柔韌不屈,百折不回的志士,那麼素娥彈奏的《廣陵散》卻減去了幾分烈火焚城的慘烈,添了幾分雍容自信,這或許是兩人經歷不同所導致的結果。琴音彈到青萍中斷的小節,卻並沒有如同眾人預料的一般嘎然而止,反而接下來又彈奏了一個小節,琴音才緩緩消散,餘音裊裊,不絕如縷,令人心癢難耐。雖然續上的這一段琴譜並不完全,多半只是素娥根據琴音曲意強行續上,但是琴音泠泠高潔,轉折變化嚴絲合縫,即使不是原譜,想必也是相差不多。無論如何,素娥彈奏的這一曲並不像青萍彈奏的時候那樣給眾人帶來強烈的震撼,琴藝高下也很難判定,但是只聽了一遍就能夠彈出差相彷彿的琴音,更能夠憑著自己的揣摩,續上了將近一個小節,顯然若論琴藝,素娥絕對足以折服在場的眾人。

    陸宏漸雖然琴藝驚人,說起來還在素娥之上,可是他心知肚明,若想在琴道上取得驚人的成就,琴技指法其實並不是關鍵所在,若沒有過人的天資和豁達開闊的胸懷,終究是無源之水,後繼無力,他的天資並不出眾,能夠有今日的成就,多半是憑了百折不回的心志和艱苦的磨礪,所以聽了素娥彈奏《廣陵散》之後,已經是甘拜下風,不由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擊節而歎道:「素娥小姐天資聰穎,陸某自愧不如,假以時日。只怕除了能夠重新發掘出《廣陵散》的綠綺小姐之外,再無人能夠勝得過素娥小姐,這焦尾琴在哪位小姐手中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分別了。」言外之意已經昭然若揭,顯然是建議素娥留下焦尾琴不必出售。

    聽陸宏漸這樣說,除了吳澄和戰惲之外其他人都是同聲附和,畢竟他們心知肚明,自己沒有機會得到焦尾琴了,若是自己得不到。那麼素娥繼續保有焦尾琴乃是最好的結果。楊鈞心中卻是不以為然,他比別人更清楚眼前的局勢,能不能夠得到焦尾琴已經是無關緊要,首要地目的便是加深自己在某人眼中的印象,與其人云亦云,不如標新立異的好,所以他略一思忖,便朗聲笑道:「陸先生此言差矣。素娥小姐既然將焦尾琴拿了出來,便是真心誠意要為名琴尋得一個主人,並非要博得一個天下第一琴師的虛名,要不然素娥小姐只需在沉香閣虛席以待前來挑戰的琴道高手就行了,何必不遠千里到這裡來舉行琴會呢?本王替素娥小姐著想。若是過了今日,如果焦尾琴依舊留在素娥小姐手中,只怕有些不明真相的人會誤以為素娥小姐並非真心售琴,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難免將素娥小姐的一片苦心化為烏有。陸先生心意雖好,卻不免害了素娥小姐,依本王拙見,既然現在還沒有能夠令素娥小姐心悅誠服地琴師,不如開始斗琴吧,如果在場之人誰能夠脫穎而出,藝壓群倫。則名琴得主,素娥小姐心願得償,如果還是素娥小姐取得最後的勝利,我們這些人自然也有義務將今日的真相公諸天下,至於綠綺小姐,雖然本王並未見試過她的琴藝,但是從青萍小姐身上已經可以看出深淺,只是她畢竟不在此地。如果將焦尾琴售給綠綺小姐。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我等約定。不論今日焦尾琴最後被何人所得,綠綺小姐日後都有當面挑戰奪琴的資格,不知道諸位意下如何?」

    楊鈞畢竟出身皇室,這一番論述不但言之有據,而且周到細密,將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簾內的素娥垂首撥動琴音,一縷喜悅的琴音飄了出來,顯然很是滿意楊鈞的說話,陸宏漸本就沒有私心,聽了楊鈞地話,也覺得自己的主意欠妥,自然是高聲附和,秋素華雙目熠熠生光,望著楊鈞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思,顏紫霜雖然神色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一雙清澈明淨的眸子已經露出了讚許之色,就是吳澄和戰惲也點頭默許了,只有俞秀夫眼中閃過擔憂之色,不由轉頭向青萍看去,不過卻也沒有反駁。

    青萍面色鐵青,雖然素娥一個字都沒有說,但是只從初時的一聲冷笑和琴音中隱隱透露出來地不屑之意,她已經心知肚明,這個隱身在簾後的女子實在是心高氣傲至極,她針鋒相對地彈奏了半曲《廣陵散》,等於是在自己臉上重重擊了一拳,如今楊鈞提出斗琴,表面上公平,卻是將自己撇開了,自己現在這等情況,絕沒有可能在斗琴中取勝,至於給綠綺留下挑戰的資格,更是無稽,別說以綠綺的性子,絕不會奪人所好,如果焦尾琴真地成了漢王錦繡郡主的囊中之物,難道綠綺還能夠去奪琴麼?她性子本帶了幾分激烈,想到此處,只覺肺腑中血氣翻湧,一個按耐不住,勉強站起身來,就要拂袖而去,誰知道足下一軟,一個踉蹌便跌倒在楊寧懷中,欲要掙扎,楊寧已經一把將她抱住,冷冷道:「我不會彈琴,不過也聽兩位姐姐說過一些和琴有關的事情,諸位都是精通音律,琴藝過人之輩,請問何謂八音之首?」說罷,環視四周,一雙幽深冰寒的鳳目好像蘊藏著熾烈的火焰,目光凌厲,宛若利劍一般,凡是觸到楊寧目光的人,都不禁心生寒意,一時間,琴室內鴉雀無聲。

    楊鈞最先從楊寧森寒的目光中掙脫出來,謹慎地道:「所謂八音,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對樂器的總稱,指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類。鍾、鈴等屬金類,磬等屬石類,塤屬土類,鼓等屬革類,琴瑟等屬絲類,柷、圉等屬木類,笙、竽等屬匏類,管、簫等屬竹類。不過通常來說,鍾、磬、琴、簫、笙、塤、鼓柷、圉八種樂器叫八音。琴音清淡微遠,貫眾樂之長,統大雅之尊,故而稱為八音之首。」

    楊寧冷冷道:「不錯,綠綺姐姐也是這樣說地,那麼如果我用陶塤和古琴相爭,勝敗應該如何論斷呢?」

    楊鈞心中一跳,有些猶豫不決,還未等他回答,一個清雅幽冷的聲音道:「這個也很好判斷,若是能夠相合的樂器,例如簫笛笙塤,只要能夠和琴音相合,就算勝了,當然,若能壓制住琴音,甚至令琴音不成曲調,更是大勝特勝,琴既然是八音之首,自然要略微吃虧一些的。」楊鈞側目望去,正看見吳澄黯淡的眸子和若有若無的笑容,雖然知道吳澄此刻是和楊寧同仇敵愾,故而存心偏幫,但是他所說的乃是正理,楊鈞卻也無可奈何。

    顏紫霜見楊鈞無言答對,便揚聲道:「吳先生說的不錯,不過今日舉行地乃是琴會,子靜公子若想用陶塤和古琴相爭,豈不是失去了琴會地意義。」

    陸宏漸生平最愛琴藝,對其他樂器雖然算不上鄙薄,卻也是不大喜歡的,聞言附和道:「正是如此,琴乃八音之首,最是平和中正,清淡微遠,如果子靜公子刻意用陶塤地淒楚激越之聲和琴音相爭,縱然一時壓制住了琴音,也是勝之不武。」

    秋素華原本置身事外,但是見到楊寧出面相爭,無論如何,她都是魔門弟子,這種時候自然要胳膊肘向內拐的,所以一聲嬌笑,打斷了陸宏漸的話語道:「陸先生這可就錯了,琴既然是八音之首,自然該有八音之首的度量,別說子靜公子用陶塤挑戰,就是用上鍾罄這樣金石之聲的樂器,只要琴音壓制不住,也應該當場認輸,更何況我們這麼多人,不妨都下場一試,如果大家都輸了,說明我們琴藝還不到家,到時候縱然子靜公子不說話,我們還有什麼面目據有焦尾琴呢?還不如送了給子靜公子呢。」

    青萍這時候已經冷靜過來,明眸顧盼雄飛,冷然道:「不錯,秋姑娘說得對,子靜的陶塤是我教的,學了還不到一個月,我的陶塤是跟著姐姐學的,也曾經和姐姐琴音相合,可惜大敗虧輸,如果你們就連子靜的陶塤都勝不了,那麼以此類推,我姐姐的琴音自然勝過你們任何一個人,這焦尾琴應該屬於何人,不問可知。當然如果素娥小姐沒有這個膽量,不讓子靜用陶塤請教,那麼我們姐弟也無話可說,只是以後諸位就別說什麼琴是八音之首了,否則豈不是讓別人笑掉大牙麼?」

    還未等楊鈞和顏紫霜思索出該如何反駁,簾內傳來兩聲錚錚琴音,其中盡顯傲然不遜之意,即使是楊寧這樣對音律一知半解的人,也知道素娥同意了自己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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