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神龍見首 第七章 真情假意 文 / 隨波逐流
第七章真情假意
楊寧冷厲的目光在練無痕身上凝注了片刻,舉步走到烏騅馬之前,仰首望向那雙銅鈴也似,且黑白分明的馬眼,唇角露出一抹從容淡漠的微笑,只在這轉瞬之間,他已經從冷酷無情的魔帝變成了雍容華貴的天皇貴胄,帶著疏離的神色,鳳目睥睨之下,透射出無窮的威嚴,惟有一雙幽深冰寒的眸子,卻是透出地獄一般的烈焰,令得不小心撞見的人頓覺失魂落魄。就連這匹神駿無比的烏騅馬也開始不安起來,不時地扭動著馬首,似乎想要避開眼前這人。
練無痕瞧在眼裡,也覺縷縷心寒,雖然從聽濤閣一戰之後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少年的對手,可是過去的這段時日,少年所經歷的一切他已經知道許多,顯然這少年雖然連遭挫折,鋒芒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如同經歷過烈火鍛燒的寶刀名劍一般,越發顯出耀眼的光輝。他是羅承玉的心腹,也是除了吳澄、西門凜之外,唯一真正確知楊寧真正身份的人,羅承玉相信他不會擅自違逆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會特意將這次的任務交給他。而練無痕的想法也和西門凜等人不同,他出身江湖,從前更是以殺手為業,生性瀟灑無稽,如今成為燕山衛的天組高手,不過是因為受挫於刀王楊遠,才會為了追求刀法的更深境界,刻意選擇了和從前不同的生活。自從因緣際會投入了羅承玉麾下之後,練無痕雖然得到重用,但是大半心思仍然放在武功上面,並不像西門凜一般為了維護羅承玉的地位費盡心思,所以對於楊寧,他有好奇,也有戒備,卻沒有那種除之而後快的執念。
即使如此,練無痕對於楊寧也是戒備多過好感,畢竟上一次的見面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尤其是聽濤閣裡面那宛若撲火飛蛾的瘋狂,令他至今記憶猶新,這樣一個人真的是火鳳郡主的血脈子嗣麼?他在南下之前,心中其實還是有些疑惑的,直到這一刻,感覺到楊寧與生俱來的尊貴威嚴,他才真正確認了這個少年的身份,再無疑慮,只是新的疑念再度升起,如果此人和自己侍奉的主上為敵,會是什麼樣的慘烈結果呢?想到此處,練無痕便覺十分不安。
在楊寧刻意的威壓下,那匹千里挑一的駿馬越發不安起來,甚至四肢都開始有些抖顫,練無痕心中不忍,長揖到地,恭恭敬敬地道:「還請公子手下留情,此馬乃是殿下親自所選的良驥,但畢竟不是龍駒,公子威嚴天生,若是為了折服此馬,傷及此馬的精神,驚弓之鳥乃是前鑒,只怕日後天下就少了一匹千里馬了。」一邊說著,一邊釋放出真氣阻攔楊寧身上溢出的若有實質的先天真氣。
兩人真氣稍一接觸,楊寧卻陡然真氣內斂,練無痕早有準備,幾乎同時收手,並沒有像軒轅台的那一次險些收斂不住,楊寧眼中閃過欣賞之色,淡淡道:「你的武功大有進步啊,怪不得他敢派你來見我,就不怕我折斷他的左膀右臂麼?」
練無痕從容笑道:「公子言重了,殿下與公子軒轅台訂交,雖然聽濤閣有些許誤會,在公子是一諾千金,不便留手,在殿下是生死關頭,不能不反擊,雖然其中多有損傷,但是所幸殿下和公子都安然無恙,殿下每思及此事,都慶幸萬分。公子以雙絕相托,殿下不顧冒昧,親自延請兩位小姐北上,待若上賓,不曾有絲毫失禮,縱然青萍小姐不解殿下一片苦心,擅自逃走,殿下也未曾怪罪綠綺小姐,反而親自替綠綺小姐療傷,延醫調理身體,這等深情厚誼,殿下雖然無心邀功,但是無痕身為殿下侍衛,卻不能不代主上向公子剖白肺腑。赤壁之變,並非殿下主使,西門統領誤會殿下心意,將公子當成威脅,因此有意借刀殺人,這等事雖然有違殿下本意,但也是西門統領苦心孤詣,為了殿下的安全著想,才會一錯再錯。殿下知曉其中原委之後,雖然也想重重懲處西門統領,但是念在西門統領有功在身,殿下身為信都之主,也不能不公平決斷,只能革去西門統領的職務,命其戴罪立功,沒有深究其罪。還請公子念在殿下身不由己的苦衷,不要因此心生怨忿才好。」
楊寧默然良久,淡淡道:「這是羅承玉要你轉達的心意麼?」
練無痕搖頭道:「殿下並未如此說,只是要無痕親自送上寶馬烏騅,和青萍小姐遺落的佩劍,殿下說,經過赤壁之事,只怕公子和青萍小姐都不會再心甘情願的去信都相見了,他也不願強人所難,所以令在下送上程儀,以助兩位行色,山高水長,日後自有相見之日,只盼到了那一日彼此之間能夠再無芥蒂。」
楊寧仔細聽著練無痕這番話裡有話的言辭,一字一句都是義氣深重,若是換了他人聽了多半只能欣然接受,但即使是他這樣不諳勾心鬥角的人聽了,也聽得出其中的深意,親切中透著淡淡的疏離,卻是將他當成需要籠絡的人對待了,而且雖然言辭委婉,卻明確表示了峻拒之意。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他絕不相信羅承玉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雖然他從未承認過,但是也從未刻意掩飾過,即使西門凜將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可是即使是他,也能夠感受到西門凜對羅承玉的忠心,還有眼前這個練無痕,雖然武功不如自己,可是仔細想來,已經是難得的高手,更是深得羅承玉信任的侍衛,只怕自己的身份在他眼中也不是什麼秘密了,不論是西門凜的背叛謀害,還是練無痕的拒之門外,豈非都是羅承玉的心意。雖然早有準備,可是想到重返朝思暮想的幽冀故土,終究是自己不能企及的夢想,楊寧仍覺心灰意冷。
捕捉到楊寧眼中一掠而過的痛楚和絕望,練無痕心中微動,雖然不明白羅承玉為何前後行徑不一,但是不論是從前的殷切期望還是後來的婉言相拒,練無痕都能夠感覺到世子殿下的誠摯心意,只是卻不知道這位九殿下,是否能夠明白世子殿下的一片真心了,只盼這人不要和那些虎視眈眈的野心家一般,也對世子殿下視若寇仇吧。
只是出乎練無痕的預料,這一絲軟弱幾乎是轉瞬就消失在楊寧那深如淵海的眼瞳中,楊寧仰首輕歎道:「也好,上一次以寡敵眾,以致失手,未能取世子殿下的性命,已經是在下生平奇恥大辱,若是再度相見,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動了殺機,相見爭如不見,也免去彼此心魔糾纏。不知他命你送來寶馬佩劍,可曾說過什麼時候送綠綺姐姐回來,當日在下重傷垂死,因為敬重世子殿下胸懷光明磊落,冒昧以兩位姐姐相托,如今在下既然已經生還,這番托付自然無需繼續了,練兄以為如何呢?」
練無痕望著楊寧淡漠深邃的眼眸,心中不由一緊,自己畢竟看輕了這少年的堅忍,說來也是,能夠身為魔帝儲貳,豈是尋常人物,更何況這少年的身上還流著那位奇女子的血液呢。平靜了一下心緒,練無痕恭謹地道:「綠綺小姐在黎陽不顧自身安危,貿然施展天魔琴音,以致內傷加重,雖得殿下救治,卻是病勢纏綿,縱有岐黃妙手,也需三年兩載的時間調養才能痊癒。子靜公子與青萍小姐遨遊天下,逍遙自在,若是綠綺小姐隨行,卻不免辛苦勞頓,舊傷難癒,殿下之意,綠綺小姐不妨在信都多住幾年,等到身子大好之後再和兩位相見不遲。」
楊寧心中不禁冷笑,這些日子,他聽青萍和越仲卿的談話,已經知道如今天下的局勢一觸即發,兩三年之後,只怕羅承玉已經穩據燕王王位,到時候權傾天下,縱然不起兵反叛,也是無人可以約束,自己一個江湖浪人,如何還能與割據幽冀的燕王為敵,除非成為傀儡,甘心受人擺弄,才有些許可能吧。只是不論羅承玉所言是真情還是假意,這幾年綠綺姐姐都只能成為人質留在信都了。
想到此處,楊寧眉宇間掠過嘲弄之色,那人不愧是娘親的義子,手段高明,滴水不漏,將自己所有的反抗可能都消滅於無形之中,縱然自己當真有心和他一較高下,憑自己這等淺薄的心智,只怕也是一敗塗地的結果吧。娘親從未給過自己和他為敵的機會,就連自己唯一有所可能的報復手段也給承諾限制住了,只是娘親和那人仍然輕視了自己,這燕王王位別人珍若拱璧,自己卻只當是敝履一般,榮華富貴又豈是自己所求,自己心中奢望的,也不過是娘親的一聲讚許,幾許溫情罷了。
當然,自始至終,楊寧也未想過羅承玉會失敗的可能,不論越仲卿如何旁徵博引,信誓旦旦,他只相信,娘親寄予厚望的義子,自己曾經心生仰慕的兄長,並非那般易與之人。
心中千回百轉,最終楊寧只是漠然道:「也好,我令人轉告世子殿下的話想必已經傳到了新都,羅承玉若是欺負了綠綺姐姐,我必親手取其性命,就是你們這些人,也一個個都要替綠綺姐姐陪葬,還有,你別忘了替我轉告他,他別以為這樣就可以威脅於我,我不過是念在昔日一點情分,才不和他為難,如果幽冀上下,再有任何人敢冒犯於我,我便親赴信都,殺個血流成河,你記清楚了麼?」
練無痕淡淡一笑,雖然心知楊寧的話語並非僅僅是威脅,但是在羅承玉身邊數載,他早已深知主上的性情,別說世子殿下對綠綺小姐頗為鍾情,即使沒有這些情分,以及雙絕和幽冀的淵源,世子殿下也絕不會這般直白的用一個女子脅迫對手,對於敵人,在其能夠發難之前,世子殿下總是已經斷絕了那人的所有生路,而後一擊致命,是絕不會落人以口實的。就是他方才暗中威脅楊寧和青萍的這番話,也是他根據形勢自己揣摩出來的,羅承玉除了令他送上寶劍名駒之外,就只有寥寥數語,吩咐他向楊寧致意而已,當然這其中他也留意了言辭,斷然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縱然羅承玉親耳聽到,也只能苦笑一聲而已。
心中通透如冰,練無痕不卑不亢地道:「公子武功絕世,假以時日,必定是一代宗師,別說殺得幽冀血流成河,就是轉戰天下,伏屍百萬,也未必不行,只是郡主之後,幽冀未有恃強凌弱之人,也未有貪生怕死之輩,公子若佔著道理,縱然孤身前來,也無人敢傷及公子毫髮,如果公子無故逞兇,縱然是三尺孩童,也敢仗劍阻君道路,綠綺小姐,才貌無雙,品性高潔,七弦古琴善奏高山流水,殿下乃是知音之人,愛之惜之猶恐不足,焉有加害之理,子靜公子與青萍小姐儘管放心,在殿下身邊,綠綺小姐定會安然無恙。」
楊寧終究不善言辭,被練無痕綿裡藏針的這番話堵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此人又不是他可以輕易震懾的尋常對手,臉色不禁越發冰寒,左手不由緊緊握住了袖中的凝青劍,雖然隔著劍囊,但是幾乎可以感受到那切金斷玉的劍鋒之利,也可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良久,終於忍住心頭之火,冷然別過頭去,楊寧漠然道:「你去吧,若是再多言多語,只怕無人可以救你性命了。」
練無痕也知楊寧心中必然震怒非常,雖然性情張揚,悍不畏死,卻也不想這個時候再激怒楊寧,便略一彎腰,就欲離去,腳步還未移動,青萍卻揚聲道:「練侍衛何必如此急於離去,子靜雖然准許你走了,我還有話未說呢。」
練無痕眉頭微皺,昔日他隨羅承玉北上途中,與綠綺青萍都是日日相見,自然知道兩女的性情,綠綺清冷婉約,縱有不滿之處,不過是蹙眉輕歎而已,只要不損及尊嚴,並不會過分強求,青萍卻是不同,雖然重傷未癒,卻是時時挑釁,當真是烈火性情,方才沒有顯身之前,他就擔憂青萍會出言不遜,可是沒有想到,青萍任由楊寧和自己交涉,自始至終不發一言,他原本以為此女轉了性子,此刻才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方才多半是為了顧及楊寧顏面,青萍才會沉默寡言,眼下見楊寧言語受挫,這女子自然不肯甘心,這不是出面挑釁來了麼。只是他心中雖有此念,卻也只能苦笑道:「青萍小姐還有什麼吩咐,練某洗耳恭聽就是。」
青萍抬手取下帷帽,露出清麗秀美的容顏,卻是柳眉倒豎,鳳目生威,指著練無痕冷然道:「也算不上什麼吩咐,只請你轉告貴主上一言,叫他別欺負子靜老實,姐姐善良,要知道我尹青萍可不是好欺之人。也不知道那羅承玉用了什麼詭計,才騙得我姐姐肯留在信都,這也罷了,雖然我不願承認,但是你家殿下的確是個謙謙君子,想必也不會對姐姐無禮,再說畢竟當初是子靜之意,才讓我和姐姐落入你們世子殿下的手上。但是西門凜在赤壁背信棄義之舉,難道也是一兩句道歉就可以揭過的麼?若非你是奉了姓羅的諭令前來求和,打狗還要看主人面,我們才不得不放過你這一次,否則豈能容你在這裡滔滔不絕,效仿蘇秦張儀說客行徑。但是既然世子殿下有意求和,總不能只用一匹馬當做賠罪之禮吧,這柄佩劍原本就是我的,如今你們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若是不多拿出一些誠意來,索性我就擒了你,然後讓你的主子用我姐姐來交換。若是世子殿下覺得不合算,最多我們多擒幾個像你一般的鷹犬,想必羅承玉也不會不顧忌你們這些心腹的性命吧。」
練無痕聞言不禁瞥了楊寧一眼,卻見楊寧神色不動,這才放下心來,大笑道:「久聞洞庭雙絕,琴絕如清水白蓮,纖塵不染,劍絕如帶刺玫瑰,嬌艷解語卻又扎手,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小姐精明能幹,子靜公子性情如渾金璞玉,若得小姐相輔,想必不會輕易遭了小人暗算。只是小姐這等聰明人,卻怎麼也會被姐妹之情蒙蔽雙眼呢?世子殿下與子靜公子雖然有舊怨前嫌,但是彼此終究是惺惺相惜,將來未必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反而是有些人居心叵測,存心不良,今日唆使林大俠前來就是一例,這位貴公子狂妄冒犯也是一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姐不要忘記尊師清絕先生原本是郡主幕中軍師,雙方之間並無深仇大恨,何必針鋒相對,致令親痛仇快呢?再說子靜公子也曾經和我家殿下以兄弟相稱,想必明瞭殿下品性胸懷,莫非子靜公子當真以為殿下留下綠綺小姐,是有心相脅麼?」
青萍聞言語塞,想起師尊清絕先生和幽冀的淵源,今日若非是因為子靜,只怕自己姐妹會歡歡喜喜地留在幽冀呢,想到此處只得忿然頓足,不再多言,卻轉頭看向楊寧,等待他的決定,她雖然可以用言詞說服子靜,但是最後的決定仍然需楊寧親決。
楊寧沉吟良久,方歎息道:「他自然不會用綠綺姐姐脅迫我的,我明白他不是這樣的人,只是他卻也知道,若真的出言相脅,只會弄巧成拙,如今他什麼也不必多說,卻已經足以威脅我了。」
練無痕心中微震,原本還有千言萬語可以辯駁,但是楊寧這淡淡的一句話,就已經令他啞口無言,的確,這正是羅承玉的真意,若是當真以綠綺威脅,只怕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少年多半會拚個魚死網破,就如同當日挾持雙絕迫楊寧行刺羅承玉的那些人一般,最後的結果不過是死無葬身之地罷了。反而是什麼都不說,才是對這少年最大的威脅,只是這些心思是他這堪稱心腹之人苦思冥想良久才想通的,而這少年卻是一語道破,令練無痕無話可說之餘,也覺心驚不已。如此資質,不愧是火鳳親子,魔帝真傳,如果這人和主上為敵,只怕縱有千般手段,萬種心機,在這少年面前也未必能夠派上用場,直到此時,練無痕才明白為何羅承玉命自己向楊寧示好,這般人物,雖然不易結交為友,但也不要敵對才好,西門凜未能達到目的,反而結下如此大仇,只怕前途堪虞啊。
但是到了這時,縱然舌綻蓮花也無法改變楊寧的想法,練無痕自然也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所以並沒有出言辯解,只是淡淡一笑道:「日久見人心,子靜公子將來必能明白殿下的苦心,不過青萍小姐說的也沒有錯,只是這一匹馬自然算不上厚禮,只是練某匆匆而來,身邊並無他物,就只有這一塊令牌可以相贈,還請子靜公子笑納。」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塊燕山紅玉所製的令牌遞給楊寧。
楊寧目光一掃,只見這令牌上面的一行銘文鐫著「燕山勒石,易水歌悲」,其下一行小字,卻是練無痕的名字身份,銘文曲金斷玉,鐵劃銀鉤,正是火鳳郡主的字跡,那行小字雍容俊逸,藏鋒內斂,雖不知是何人所書,但是觀字知人,楊寧心目中已經泛起一個模糊的影子。
雖然不知幽冀內部的情形,但是這樣一塊玉牌的貴重楊寧還是心知肚明,練無痕身為天組高手,這塊玉牌既然是他的身份信物,可令人在幽冀往來自如,別說贈給他人,就是不甚失落也是大罪一樁,楊寧本來不願接受這塊玉牌,免得和幽冀牽連過多,可是想到練無痕這番心意,竟然覺得不忍拒絕起來,似乎從彭澤之後,他的心腸軟了許多,總是忍不住替人著想起來,輕輕一歎,楊寧接過令牌,漠然道:「令牌權作信物,綠綺姐姐歸來之日,自當原璧奉還。」
練無痕以身份令牌相贈,原本是自作主張,縱然是羅承玉,也不曾想過以一塊令牌牽絆住楊寧,幽冀上下,大概也只有他有這份膽量,擅自將一刻不可離身的玉牌轉贈給人,見楊寧目光雖然漠然,但是光芒流離,顯然是內心掙扎許久,竟是接了過來,即使是練無痕這等人物,也覺得有些得意,當然不敢流露出心思,只是恭恭敬敬地道:「幽冀在天下各大都邑均有明暗人手,子靜公子若有所需,只需以令牌相召,他們自會遵命而行,就是有用到練某之處,練某一人一刀,都願為公子效力。」
楊寧眼中閃過嘲諷之色,接下令牌不過是看重練無痕的膽量,他一人一劍,足可縱橫天下,何須別人相助,只是這等想法,卻也無需和別人說起,微微頷首,眼中卻閃過一抹惋惜之色,距離聽濤閣一戰雖然時日不久,但是眼前這人胸襟氣度都越發不羈狂放,想必刀法的進境也是不小,只可惜自己還要趕路,要不然能和這人再較量一下刀法,倒也是一大樂事,想到此處,楊寧身上不禁湧起戰意,一雙眸子也變的流光溢彩。
練無痕也是絕頂高手,若論刀法,和楊寧也有一戰之力,感覺到楊寧身上突然爆發的戰意,第一個想法就是拔刀挑戰,若能見識一下方才楊寧那宛若飛雪漫天的綺麗刀法,想必定會受益無窮,但是此心一起,眼前卻浮起羅承玉雍容淡雅的身影,自己受命前來,是為了彌合殿下和子靜之間的關係,如果現在出手挑戰,只怕會讓楊寧誤解了殿下的誠意,他既然有心侍奉燕王世子,那麼就不可明知故犯,更何況若是匆匆一戰,就如蜻蜓點水一般,難以盡興,倒不如另覓良機,戰一個酣暢淋漓,豈不快哉。想到此處,將心中戰意斂起,長揖拜別道:「練某冒昧,阻撓了公子行程,山高水長,自有相見之期,練某先行別過,公子刀法如神,他日相逢,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楊寧心中千回百轉,也覺此時不適合交手,淡淡道:「也好,對了,你是如何知道我們要去金陵的?」想到練無痕屢次提及自己行程匆忙,楊寧不由有了疑問,便隨口一問,他不覺得其中的嚴重性,青萍卻是知曉的,莫非自己等人的行跡都被幽冀察知了麼,那豈不是太危險了,想到此處,青萍忍不住握緊純鈞劍,眼中殺機一掠而過,倒是楊寧目中坦然,並無異樣。
練無痕微微一笑,卻不答話,轉身沒入柳林,人影消失的瞬間,空中卻傳來一縷若有若無的歌聲,只是如風遠去,不過片刻,已經低不可聞,但是其中那一句「卻笑英雄無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瞞」卻是清晰可聞。
青萍不禁臉色微變,這首詞本是她和楊寧、伊不平等人去取秘藏的路上抒懷所唱的,此刻練無痕一語道破,顯然不僅知道了自己一行去巢湖取寶的事情,甚至也知道伊不平到金陵的目的,心意千回百轉,卻瞥見楊寧幽深沉靜的眸子,只覺得一顆芳心瞬間鬆懈下來。不論燕王世子求和之意是真是假,但是今番都不會揭破這個秘密,自己又何必擔憂呢?想到此處,青萍不由嫣然一笑,牽過那匹白馬,翻身而上,馬鞭輕甩,叫道:「子靜,我們比試一下坐騎的腳程吧。」,說罷揮鞭策馬狂奔而去,沿途留下銀鈴一般的笑聲。楊寧得知綠綺消息,已經心中安定,再加上羅承玉的示好,不論信或不信,都覺得解決了一樁心事,見青萍消去疑慮之色,便也縱身上馬,追趕而去。不知是這匹烏騅馬更為神駿,還是青萍有意相讓,不過片刻,已經追上了青萍,兩人並轡策馬,人如美玉馬如龍,直到身影被煙塵淹沒,仍有許多人怔怔望著這一對少年男女的背影,良久不能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林群才清醒過來,茫然將長劍歸鞘,直到此刻他才清楚魔帝兩字的含義,那是冷酷無情、任性妄為的代稱,自己這般人物根本不曾放在他的眼裡,就在自己的面前,他毫無顧忌的殺死了白衣少年兩個武功超絕的親衛,卻放過了那個白衣少年,雖然是斬草不除根,卻沒有給人一絲心慈手軟的錯覺,那是徹底摧毀對手的鬥志的一種手段,林群可以感覺到其中的殘忍意味,卻連聲討的可能都沒有,那兩人施展暗器偷襲青萍在前,雖然是為了救人,但是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光明正大的舉動,更何況魔帝是在公平對決中殺了兩人,這件事情說到那裡都是白衣少年主僕的不對。
而更令林群擔憂的是那自稱燕王世子侍衛的黑衣青年,他對待曾經刺殺自己主上的魔帝的態度太過曖昧,不合情理即為妖,這樣的事情被自己見到,已經不知是福是禍,那黑衣青年臨去之時,曾經暗示自己前來阻攔魔帝與劍絕的行程是某人的陰謀所致,雖然他模糊其辭,但是林群想來想去卻覺得頗有些道理。只是他卻絕對不願意相信心懷蒼生的顏仙子會有心利用自己,可是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顏紫霜會示意自己前來攔阻魔帝呢?要知道如果稍有不慎,自己可能就會死在狠毒無情的魔帝手中,如果自己死了,只怕魔帝、劍絕只要再至烏江,都會遭遇不顧一切的報復,可是在這等絕世高手面前,自己這些弟子和親友縱然不惜一切,唯一的下場也只是送死而已。可是如果真的像自己想像的一樣,顏紫霜為什麼又要陷害自己,自己的死亡對她有什麼意義麼?想不通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樣,但是無論如何,林群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可能證明顏紫霜有意如此,因為自始至終顏紫霜都沒有示意他這樣做,甚至連暗示都沒有,她只是途經烏江,到江邊祭奠了霸王祠,在自己這個地主面前輕描淡寫地提及有這樣一個人,所過之處死傷疊籍而已,而且即將經過烏江,這麼一句話就讓連赤壁會盟都峻拒的自己中途相阻,既是擔心烏江民風彪悍,自己的弟子親友有人得罪了魔帝,也是想看看這個一鳴驚人的少年,可是結果卻讓自己陷入了這不明不白的局勢,若說沒有陰謀,就是三歲小兒也不會相信的。
想到此處,只覺得一顆心似乎沉入了冰冷的深淵,林群有些倦怠地召喚兩個弟子,準備離開這個地方。可就在這時,他身後突然傳來驚駭欲絕的叫聲道:「師父小心!」
林群連忙回頭望去,正瞧見自己的一個弟子從酒樓的窗子一頭栽落,在樓前夯平堅硬的地面上摔得腦漿迸濺,而在這個青年弟子的咽喉上卻是一柄毒錐,林群的瞳孔瞬間收縮,酒樓上傳來連綿的慘呼聲,林群右手按上劍柄,正欲飛身上樓,身畔也傳來慘呼之聲,林群側首望去,繼而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只見那個原本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手持利劍,正從一人身上緩緩拔起,那被殺之人正是方才腰間佩刀被魔帝取走對敵的旅客,此刻他手中的佩刀剛剛拉出一半,胸口卻已經被利劍刺透了。而在那個少年原本昏倒的地方,落葉殘枝當中,卻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正是自己擔心初冬的寒氣,暗自遣去照應那昏迷少年的掌櫃
感覺到林群憤怒的目光,柳林前一身鮮血的白衣少年的目光也飄到了林群身上,昏迷之前早已恢復正常眸色的眼睛此刻再度染上了血色,就好像是地獄裡的惡鬼的眼眸,而他的容顏依舊俊美飄逸,神色間帶著幾分驕傲,幾分睥睨,彷彿是濁世佳公子的模樣,身後血紅的披風獵獵做舞,襯出臨風玉樹一般的俊逸風姿,但是落入林群眼中卻只覺如同魔鬼一般,不禁眼眥欲裂,厲喝道:「好惡徒,你為什麼要濫殺無辜,還不住手,否則林某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取你性命。」
楊影抬手拭去唇邊血痕,冷笑道:「你可知我是何等樣人,豈容村夫折辱,今日不幸敗於人手,苟且偷生,已經是生平奇恥大辱,若是再任憑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將我的醜事傳揚出去,我還有何面目立足在天底下人世間,姓林的你今日認命了吧,如果不殺你們滅口,豈不是讓我寢食難安,誰讓你不曾施展全力,幫我殺了那白癡蠢才。」
林群只覺怒火填膺,仗劍厲聲道:「豈有此理,林某並未對你不起,也曾出力救護於你,你不念在下恩德,恩將仇報,當真無恥之尤。不過你也別做夢,此地足有百餘人,縱然在下一人一劍,你也別想殺人滅口,那樓上殘殺肆虐之人,可是你的護衛,還不讓他住手,否則林某就取你狗命祭奠亡魂。」
楊影長聲大笑道:「樓上當然是我的人,他武功勝你百倍,就是我的武功也不是你可以相比的,而且我一人雖然不能盡殺此地耳目,但是如果我的人一起出手呢?」
林群聞言愕然,只聽四周傳來那些奔逃出來的客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用眼睛的餘光環視四周,只見不知何時,四面八方出現了一些藍衫人,呈合圍之勢包圍上來,他們個個步履沉凝,所過之處,那些倉惶逃竄的客人夥計紛紛慘呼跌倒,這等局勢顯然是有著斬盡殺絕的十足決心。
林群握緊佩劍,只覺得一顆心漸漸抖顫起來,他有自知之明,別說他方才被楊寧劍氣所傷的肺腑還未痊癒,就是完好無損,他也沒有把握在這些配合默契的藍衫人面前逃出生天。只是這片刻,柳林前後左右已經是血流成河。時值亂世,那些旅客都帶著刀劍,原本有些自保之力,可是在這些高手面前,卻是一觸即潰,不論是想要憑著一己之力突圍的,還是聯手結陣想要頑抗的,都被這些藍衫人分割包圍,突破屠殺。可是林群卻無能為力,因為從那重傷的白衣少年身上透出的壓力殺機,已經將他籠罩其中,在魔帝面前不堪一擊的少年,卻不是他林群可以輕易應付的人物。
忍受不住那白衣少年面上越來越濃的嘲諷神色,林群終於不顧一切地憤然出劍,劍氣破空,還未觸及白衣少年的身軀,林群卻只覺背後有數股風聲襲來,反手擊落幾柄泛著藍色光芒的毒椎,便被三個藍衫人包圍了起來,這三人都是武功卓絕的好手,比起林群來相差不過一籌,而他們並不打算真刀真槍的動手,皆是一手持劍,一手戴著鹿皮手套,顯然隨時都可以發射淬毒的暗器毒錐。
林群揮動長劍,劍氣如虹,迫得幾人只能纏戰圍攻,甚至來不及釋放暗器,這等狂野的攻勢不能持久,一旦劍勢放緩必遭反噬,但是令他心中更擔憂的卻是一邊虎視眈眈的白衣少年,雖然只是站在遠處觀戰,但是林群能夠感受到白衣少年惡毒的目光始終凝注在自己身上。一劍刺倒一個因為久攻不下而略顯急躁的藍衫人,林群略鬆了一口氣,目光掠處,只見已經屍橫遍地。他的另一個弟子正被幾柄刀劍一起穿透在地上。而那些藍衫人已經開始打掃戰場,給倒地不起的每個人補上一刀或者一劍。林群自知難以逃脫,心中悲憤之下長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濫殺平民,如此恩將仇報,真是禽獸不如,就不怕傳揚出去,為天下人所不恥麼?」
楊影聞言眉峰微蹙,目光瞥向一個正從酒樓之中緩緩走出的青衫人身上,那人面上蒙了方巾,身形略矮,卻是舉止雍容,縱然是正在用白色綾帕擦試劍上血痕的動作,也是風姿優雅。聽到林群的喝罵聲,他朗聲道:「傳揚出去又如何,你們這些人自然是魔帝和劍絕殺的,而且焚屍滅跡,令人髮指。自從舍弟重傷之後,我便設下此計,召集人手,封鎖道路,除了魔帝、劍絕,以及那位魔刀練無痕之外,任何人都是只許進,不許出。本座可以保證,再無一個外人可以從此地生還。到時候無憑無據,縱然他們三人異口同聲,指責舍弟殺人滅口,又有何妨。你說天下人會相信一個身份尊貴的貴公子,還是會相信惡名遠播的魔帝、劍絕,或者那個聲名狼藉的殺手練無痕呢?到頭來天下人只會以為魔帝、燕王世子沆瀣一氣。再說,雖然只是匆匆一面之緣,你以為魔帝那般唯我獨尊的性子。當真會委屈求全,開口解釋麼?」
林群聞言越發驚怒,但是心頭卻不由一動,見這蒙面人裝束身形,方才似乎在酒樓之上見過這人,只是這人相貌平凡無奇,又看不出修煉過武功的跡象,令自己忽略了此人,思索之下,心思略分,手臂已經被一枚不知何處打來的毒錐所傷。林群只覺轉瞬之間左手肘部以下已經沒有了知覺。心知不好,他強提真氣一劍揮出,將一個藍衫人刺倒在地,趁著眼前已經只剩一個敵人,刷刷幾劍逼退此人,林群毫不猶豫地向包圍圈的空隙衝去,手中使出兩敗俱傷的劍招,想要掙命逃出生天。但是就在他衝出幾個藍衫人先後圍追堵截的包圍的時候,一柄長劍卻倏忽出現在左肋,透體而入。林群眼中掠過白衣少年猙獰的笑容,身子一軟,張口欲言,鮮血卻從口中汩汩而出。感覺到強烈的痛楚從肋下傳來,就連長劍拔出也感覺不到,只覺得半邊身軀頃刻間被鮮血浸透,而毒氣已經順著手臂向心脈侵襲,林群再也握不住手中佩劍,耳中傳來佩劍墜地的輕微聲響,然後便跌倒在冰冷的泥地之上。
當漸漸沉入死亡的黑暗之中的時候,林群聽到縹緲遙遠的聲音道:「表弟,你這一次太魯莽了,如果不是我即使趕到,恐怕你已經被魔帝殺死了,別忘記自己的身份,陛下和父親都有嚴令,要殿下立刻到江寧去,不許再多生是非。」白衣少年的回答聲開始變得模糊,耳邊的慘叫聲開始稀疏起來,林群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何自己還未死去。
在從酒樓裡面走出來的青衫人的指揮下,還活著的藍衫護衛熟練地將所有的屍體都丟到酒樓之中,而林群的身軀是白衣少年親自丟到酒樓裡面的,不過或許是相信自己的劍法,或者是毒錐上面的劇毒,他並未補上一劍。之後眾人開始搜集引火之物,堆積在酒樓和其他的屋舍裡面,然後將酒樓地窖裡面搜索出來的烈酒倒在上面,丟進幾個火把。烈焰沖天而起的時候,那些藍衫人帶了夥伴的屍身,到不遠處的一處小山丘後面尋到馬匹,一行人匆匆離去。
火焰漫延開來之後,十里方圓之內若無視線阻隔都可以看到滾滾濃煙,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報警的銅鑼聲和狼煙已經將三岔口火起的消息傳揚開來,許多村落各自緊閉門戶,強壯的男子紛紛拿起兵刃,老弱婦孺躲藏到地窖裡面。雖然已經是天下一統,但是暗流洶湧,匪盜猖獗,幾乎所有的村落都在外圍挖了壕溝,種上荊棘,只需守住幾條道路,就可以守住親人財產。而幾乎每個村子,都有至少五六人組成的小隊人馬,騎馬衝出了村莊,若在天上俯視人間,當可看到整個烏江都以三岔口為中心,迅速的武裝起來,而這些小隊人馬便如百川匯聚一般形成了數隊輕騎,有的往來巡視,有的封鎖道路,有的向火起之處聚集。林群若是看到這樣的情景必定滿意非常,這是他為了維護鄉梓安寧而苦心訓練的團聯鄉兵,近三年來,烏江境內不僅盜匪絕跡,就連朝廷和越國公派來收稅的差役和官兵也不敢胡作非為了。
那些藍衫人離開之後,從柳林之中一塊凹凸不平的空地上突然站起一人,邁步向酒樓走去。這人身上披著一件和地面顏色相近的暗色披風,所以伏在地上居然無人察覺,但是想必並非僅僅如此,多半是使用了某種特別的技巧,並不只是倚仗人眼視力的錯覺,才能在那些目光敏銳的高手巡視下隱蔽起來。那人行走之時,露出裡面穿著的深灰色長袍,這是一件特製的衣衫,靜立之時並無異常,但是在他迅速移動之時,那身衣衫絲毫不會妨礙身體的各種動作,而且毫無聲息,加上衣料的顏色,想必白日穿起來絕不會在任何場合失禮,但是到了晚間,卻可以當作夜行衣使用。只憑這件衣衫,就令人知曉此人絕非尋常人物,而且他身形修長合度,舉止雍容,雖然面上蒙著青紗,但是從俊秀的眉眼和形之於外的儒雅氣息來看,此人必定風華俊逸。但是從他兩鬢的星霜和白皙略帶風霜之色的肌膚看來,又可以知曉此人並非是個青年男子。除此之外,這人的一雙眸子宛若晨星一般明亮,卻又深邃的猶如夜空淵海,舉手投足之間毫無煙火之氣。不論這人是何等身份,都絕不是默默無聞之輩。
站在火海面前駐足片刻,這人突然飛身縱入火海,宛若撲火飛蛾一般,瞬間淹沒在烈焰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火焰中傳來樑柱倒塌的聲音,在樓門被烈火全部封閉之前,兩個相疊的身影從火焰中衝了出來,仔細看去,卻是這人用披風裹了一人出來,這披風的布料想必可以耐熱,這人身上的灰袍邊角和髮梢都已經被火燎出了許多焦痕,那披風除了被燻黑之外倒也沒有什麼變化。那人打開披風,露出一個渾身血跡的男子,面目都被鮮血蒙住,看不出相貌輪廓,撿拾了這人片刻之後,那灰衣人將幾枚大小不一的丹藥塞到昏迷之人的口中,然後迅速以金針止血放毒,過了一炷香時間之後,將昏迷男子抱起迅速離去。在烏江的鄉兵團練到來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十五里之外的烏江渡口,一身青衣,清麗如仙子的顏紫霜負手立在霸王祠之前,眼望天際滾滾黑煙和沖天烈火,一雙明眸染上了烈焰之色,只是眼波依舊清冷如寒江,無嗔無喜。
里許之外的江面上舟船如梭,一艘小舟游弋如魚,在江面上劃過一個圓弧,悠然停在渡口邊上,一個漁夫打扮的男子低著頭走上岸來,在顏紫霜身後站定,沉聲道:「煙妹已經到了金陵,不過不肯住在莫愁湖的驛館,也沒有告訴我行蹤,不過落星山上偶然聽到簫聲,所以居某猜測煙妹應該住在落星樓。」
顏紫霜聞言輕輕一歎,道:「平師姐雖然喜怒不形於色,但是平生最重情義,師伯圓寂,最痛最悲的就是她了,落星山,落星樓,親恩消逝如星殞,平師姐多半就會住在落星樓了,你也不必再派人給她透漏訊息,只要魔帝與劍絕行蹤不變,一定會被她尋到的。」說罷,顏紫霜突然指著遠處道:「居兄可看出這場大火的奧妙麼?」
居重看了一下方向遠近,突然心中一動,道:「那裡是自西向東的官道,根據日前得到的密報,今日那裡多半有貴客經過。」
顏紫霜悲憫地歎息道:「正是如此。」居重聞言神色驟變。
數日之後,魔帝血洗烏江柳林的傳聞蔓延開來,沿著江水湧向南北各大州郡,給魔帝的血腥殘忍之名又添了幾分濃重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