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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神龍見首 第六章 金陵道上 文 / 隨波逐流

    第六章金陵道上

    自厲陽郡通往江都的驛道之上,雖然是冬初時節,但是天氣並非十分寒冷,所以旅客多半趁著天氣溫暖趕路,其中能夠以車馬代步的畢竟不多,大多數人都是結伴行路,塵土飛揚中,雖然不乏笑語歡聲,只是大多數人還是悶頭趕路,就連身軀也因為所負的行囊而顯得有些佝僂,這樣的蕭條世道,平凡百姓又有幾人能夠縱情歡笑呢?當然偶然也可見到鮮衣怒馬的騎士疾馳而過,一旦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大多數人都是迅速避開,廬江、厲陽兩郡正是朝廷和越國公勢力交錯的地方,雖然越國公早已經投了朝廷,但是地方上的勢力並未全部交出,這些年來,在雙方臨近的郡縣,暗地裡的權力爭奪風起雲湧,並不比朝廷和其他三藩明目張膽的兵力對峙輕鬆一些。有膽子在驛道上快馬疾馳,又這般張揚的人物,不是當地的門閥世家子弟,就是朝廷安插的新貴,一旦冒犯了他們,為了立威,那些人多半會用一般人難以想像的雷霆手段懲治損及他們威嚴的小民。

    而在這些人其中,一對少年少女的騎士頗為引人注目,雖然這兩人所騎的馬匹不過尋常駿馬,但是衣著卻都是華貴無比,那少女穿著火紅衫子,外披一件銀白色的短披風,雖然頭上戴著帷帽,半垂得輕紗掩住了大半容貌,但是只見這少女婀娜秀麗的身姿以及握著馬韁的纖纖素手,再加上輕紗飛捲時偶然漏出的雪膚花貌,已經知道這少女必然是絕頂美人。而那少年則是一身精工製作的青色騎裝,相貌清秀平凡,身披黑色大氅,雖然略顯失色,但是有心人若是瞧見他冷漠冰寒的神情,就斷然不會輕視於他。雖然是寒風凜冽,可是這一對少年少女緩轡『而行,一路上談笑風生,好像是暮春時節,少年情侶相攜賞春一般情景。那少女手中是一條軟硬適度的深碧色馬鞭,翠玉手柄纏著銀絲,手柄和鞭身相接處是一串銀鈴,當少女擺弄手中馬鞭的時候,清脆悅耳的銀鈴聲一聲聲直入人心。那少年手中的馬鞭手柄雖然只是尋常精鋼,但是鞭身柔韌而富有彈性,色澤烏黑中透著淡金,竟看不出是什麼質地,卻是通體精緻光滑,令人愛不釋手。不看這兩人風采氣度,只看這兩條馬鞭,就知道這兩人必定是豪門子弟,別說尋常旅人不敢接近,就是那些往來的駿馬騎士也都不敢側目而視。

    距離厲陽郡烏江縣不遠處的三岔路口,是一片稀疏的柳林,柳林之中散佈著一些酒肆旅店,從此地折向可以去往烏江縣,而繼續往東,則通往鍾離郡和江都郡,乃是通衡要道,天長日久,酒肆旅店聚集起來,就成了村鎮,其中最大的一間酒樓正矗立在三岔口的位置,不管從哪一路走來,都可以一眼看到酒樓前面的旗桿上高挑的酒幌,而在酒樓二樓臨窗遠眺,正可以將三方的道路納入眼簾,若想攔截什麼人,在這裡等待最好不過,而此時此地,酒樓之上正有守株待兔之人。

    正對著三岔口的二樓共有四扇窗子,其中一扇後面的八仙桌上坐著一個灰衣佩劍的中年人,氣宇軒昂,神定氣閒,正緩緩飲著杯中美酒。正值中午,酒樓上二十多副座頭幾乎都已經客滿,非富即貴,皆帶著刀劍,這是亂世中常見的景象,所以無人覺得有什麼異常。只是這中年人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不時地向遠處眺望,顯然正在等待什麼人。和他同桌的另外兩人都是青年人,不時地替中年人倒酒布菜,顯然是門人弟子的身份,和中年人的冷靜不同,他們的眉宇間帶著些許興奮,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令人激動的事情發生。

    日上中天,遠處驛道上傳來銀鈴聲響,一個青年神色微動,略顯激動地道:「師父,他們來了。」

    中年人聞言向下望見,滿目風煙中瞧見一對璧人策馬行來,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緊,目中閃過寒芒,冷冷道:「就是他們兩人麼?」

    另一個青年興奮地道:「一定是他們,師父,顏仙子傳來的消息,魔帝許子靜和劍絕尹青萍在九江化名登上常熟越家的船隻,在彭澤屠殺春水堂分舵之後,又瞞過越家眾人繼續東行,卻在當塗趁夜離去,原本這兩人的行蹤已經沒有人知道,但是昨日有人在厲陽見到他們兩人買馬,這才知道他們要去江寧,我們連夜趕到從厲陽到江寧的必經之路等待,一定可以趕到他們前面。這兩人衣著形貌和傳言相似,一定就是魔帝和劍絕本人。」

    中年人微微點頭,目光緊緊盯著漸漸走近的一對少年少女,尤其是那個神色冷落的少年,莫非這樣一個清秀少年,就是冷酷嗜血的魔帝麼?當真是這個少年,在赤壁之下將江東黑白兩道高手殘殺大半麼?即使是名震江南的飛鴻劍客林群,也覺得匪夷所思,想到此處,忍不住外放出一縷劍氣,遙遙侵向正在樓前下馬的兩人。

    楊寧跳下馬來,不由微微皺眉,鮮衣怒馬,招搖過市,雖然是青萍和伊不平商量的計策,自己也沒有反對過,可是騎了這一路馬,總覺得比走路還要疲憊,不知怎麼,騎在馬上,總覺得十分不舒服,不知是自己匆匆學會的騎術太差勁,還是這匹馬不過表面光鮮,若非要將所有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而掩護扮作商旅的伊不平,他寧可布衣粗服,徒步當車。轉身扶下青萍,觸及輕紗之下那雙溫柔含笑的鳳目,楊寧臉上不由微紅,知道這女子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心中的煩悶在青萍神采飛揚的眸子面前煙消雲散,雖然青萍不論穿上何等服飾在他眼裡都是一般動人,但是也只有紅裝如火,才是更適合她的裝扮。挽著青萍的素手,正要向酒樓走去,突然之間一道飛揚的劍氣迎面襲來,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楊寧已經擋在青萍面前,輕輕揚眉,兩道冰寒的目光反擊回去。

    四目相對,林群心中巨震,這是怎樣一雙眼睛,冷峻孤潔,宛若天山之雪,幽深冰寒,更似萬古寒潭,而目中隱隱的光華,更是利如深夜雷雨裡的電光。林群下意識地將苦心修成的劍氣全力放出,但是真氣方動,沖天劍氣已經撲面而來,樓下的少年,並未挺身拔劍,甚至仍然將那少女護在身後,可是那蕭然淡漠的劍氣卻是未有絲毫減弱。兩人之間的數丈距離,瞬間被無數道劍氣淹沒。雖然不是真刀真劍地拚殺,可是將所有真氣毫不保留的外放,每一記撞擊都觸動了肺腑經脈,這樣的交鋒比什麼都要凶險,不過是片刻之間,兩人已經無聲無息地交手了百十招,只覺咽喉一甜,鮮血倒湧上來,林群緊緊咬住嘴唇,不讓鮮血溢出,劍氣頓時渙散開去,而敵人的劍氣已經毫無顧忌地觸及到自己的肌膚,就在林群瞑目待死之時,所有的劍氣卻已經煙消雲散。

    林群愕然睜開雙目,卻見樓前那對少年男女已經不見了影蹤,正想問自己的兩個弟子,耳邊卻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側目望去,只見兩個青年已經臉色青灰,卻原來他們被楊寧發出的劍氣波及,遭到池魚之殃,如今壓力驟去,不及收力之下,真氣逆轉,以經受了不輕的內傷。林群見狀越發顏色蒼白,他心中明白,雖然這番慘敗是因為貿然以尚未修練成熟的劍氣對敵,但是對方能夠收發自如,出手時風雲變色,罷手時毫無煙火氣息,其中境界差別一目瞭然,縱然當真比鬥劍術,也不過是多拖延一段時間罷了。原本自己因為不滿春水堂的霸道,而拒絕前去赤壁圍殺幽冀一行,知道江東高手損失慘重之後猶有僥倖之心,以為自己若是出戰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才會接受翠湖顏仙子的請托中途向魔帝挑戰,想不到今日一見才知道真正的高手是何等聲威,自己從前當真是坐井觀天了。只是那人為什麼沒有斬盡殺絕,根據自己聽到的傳聞,那人雖然喜怒無常,但是怎麼看自己也不配他手下留情的。正在林群心中疑慮之時,楊寧和青萍已經走上樓來,感覺芒刺在背,林群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正好撞見楊寧若有實質的冰寒目光,只覺得好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林群心中生出無窮的恐懼來。

    楊寧淡淡瞥了林群一眼,雖然冒犯自己的人最好的處置就是一殺了之,可是對這個人他卻實在生不出絲毫殺機,方纔那一輪劍氣相搏,林群雖然是主動挑釁,可是處於劣勢的他只能全力以赴,所以劍氣變化毫無掩飾,即使是楊寧這種不解世事的人,也能夠感覺到這人的劍氣堂堂正正,沒有絲毫狡詐,向自己出手不是因為魔帝之名,就是為所謂的正義才會不顧一切,這樣的迂腐之人最是無害,就是送給他殺,他還覺得無聊呢。

    見楊寧和青萍並不理會自己,只是撿了一副靠窗的座頭坐下,林群起身走到楊寧身邊,長揖施禮道:「在下烏江林群,拜見帝尊和青萍小姐,聽聞二位途經烏江,林某擅自阻道相見,唐突之處,還請莫要怪罪。」

    楊寧神色淡漠,聽若未聞,青萍卻是嫣然笑道:「原來是林群林大俠,青萍在洞庭之時便久聞飛鴻劍客之名,據聞林大俠仗劍行俠不遺餘力,更將一身武藝傳授縣中子弟,訓練義勇衛護鄉梓,烏江方圓百里之內,青壯男子多半都要稱呼林大俠一聲師父,今日能夠親眼見到閣下風采,當真是三生有幸。子靜與我雖然有些聲名,卻不過是初出江湖,見識淺薄,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閣下體諒。」

    青萍說話之時已經取下了帷帽,她相貌清麗秀美,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爽朗從容中絲毫不帶傲慢之色,令人一見便生好感,林群倒還罷了,隨著林群走過來的兩個青年雖然已經聽聞了有關她的種種不利傳言,說這女子竟然冒犯翠湖仙子,說這女子和水寇勾結殘殺江東高手,說這女子性子和其父一般冷酷狠毒,說這女子充身舞妓,不惜以色惑人,但是見到這女子言談舉止,這兩個青年心中不由動搖起來。

    楊寧雖然因為越不屈的緣故,已經不會對尋常人輕視,但是卻也很難當真注目一個在他眼中的平庸之人,倒是聽了青萍所說,對林群生出一絲好感,顯然林群不是那些利慾熏心,敢到赤壁圍攻的江湖人,不論此人武功高低,若是肯為鄉親盡心竭力,便是值得尊敬之人。所以目光變得溫和起來,伸手一指身邊的座位,淡淡道:「坐。」

    楊寧性情孤傲,出身又是尊貴無比,縱然不自覺,也有尊卑之別。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林群心中定會不滿,縱然礙著面子,也難免心中疏離。可是不知怎麼,林群只覺眼前這個清秀少年雖然只是淡然示意,卻彷彿高高在上的帝王對臣下發號施令一般,但是神態卻又自然無比,林群下意識地坐下,卻毫無受人擺佈的屈辱感覺。

    楊寧見狀卻也不覺得奇怪,漠然問道:「誰讓你來的?」

    林群略一猶豫,卻不知該如何說,他並沒有受人指使,不過是聽了途經此地的顏仙子一番感歎,說道魔帝重現江湖,正逢江湖暗流洶湧,唯恐蒼生遭劫,便秉著行俠仗義之心,要以飛鴻劍法挑戰強敵,一心想和魔帝分個高下,這等心事如今怎可對人說出來,豈不是自不量力麼,想到此處,他終於微微搖頭道:「在下只是想向帝尊請教劍法,若蒙公子指點一二,也好有所進益,得罪之處,還請帝尊海涵。」

    楊寧雖然性子單純,但是這些日子經歷過不少風浪,再加上天生的靈覺,感覺林群的言語有些不盡不實,雖然覺不出這人有什麼惡意,卻也失去了繼續和他說話的興趣,便瞥了青萍一眼,示意她說幾句話將這人打發走。青萍還未有所表示,楊寧突然神色微變,也不和青萍招呼,雙手一按桌子,縱身從窗子躍下,青萍連忙撲向窗口,耳邊傳來馬匹長嘶的同時,眼中瞥見劍光閃爍,以及兩匹駿馬哀鳴到底的震駭場面。

    揮劍殺馬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白衣少年,這人身姿修偉,鳳目星眸,儀容秀美,雖然沒遇見略帶幾分陰柔,但可算得上是世間罕見的美男子,初冬季節,萬物凋零,景致蕭瑟,他卻披了一件鮮紅色的大氅,寒風冽冽中,衣袂當風,披風飛舞,宛若天地間最美的圖畫。便是青萍,一眼看到這少年,心中也不由一動,若非這少年手中還提著一柄滴血的長劍,眉目間更是帶著濃烈的殺氣,只怕青萍也不忍懷疑這少年竟會突然動手,殺了自己兩人的坐騎。

    楊寧躍到樓下,目光在口鼻之間仍然冒著熱氣的駿馬上停駐了許久,雖然並非一流的好馬,可是這也是他和青萍從幾十匹駿馬中特意選取出來的,數日相從,縱然心腸如鐵,也不免生出幾許依戀,更何況在他心目中,能夠將愛憎直截了當的表現出來的禽獸本就比尋常人都要值得重視一些。轉頭瞧向那膽大妄為的狂徒,楊寧原本冷冽的目光卻驀然緊鎖,這少年的風儀氣度,竟然令他想起了魂牽夢縈的影子,憶起棲鳳宮中,漫天飛雪裡,揮劍起舞時如火如荼的那人,若論相貌,這少年竟和火鳳郡主有著七八分相似,若論氣勢,那眉宇間縱橫的霸氣,竟也有郡主三四分影子。心中生出莫名的異樣,楊寧原本想要立下殺手報復的心意竟是漸漸淡了,將心中狂湧的激怒漸漸冷卻成冰霜一般,楊寧神色冷漠地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殘殺在下的坐騎。」

    那白衣少年品味著楊寧淡漠得彷彿聽不出殺機的語氣,面上顯出一抹傲然的笑容,朗聲道:「你別管我是何人,你一個江湖草寇,竟敢殘殺越國公麾下客卿將士,我既然知曉,就不能容你肆虐天下,你若是聰明識趣,不若束手就縛,念你武功不弱,我還可替你向越國公求情。」

    楊寧冷然瞧著這少年傲氣凌人的神情,面上突然露出一縷輕笑,也不出聲,輕飄飄一掌向那少年胸前拍去,眼中原本的震撼神色更是無影無蹤,那少年早已聽聞楊寧的絕世武功,見他出掌,毫不猶豫地一劍刺出,劍勢縱橫如潑墨,山巒疊嶂中寓含著無窮殺機,明晃晃的劍尖劃出無數的軌跡,令人看不出這一劍的去向。

    樓上觀戰的青萍和林群,見狀同時高呼道:「好劍法。」他們都是用劍的高手,青萍的劍法在綠綺的琴音相助下可以和翠湖出身的顏紫霜一較高下,林群的劍法雖然不甚出名,但是法度森嚴,根基扎實,已經可以用劍氣傷人,若論劍法可算當世名家,所以這少年的劍法落在他們兩人眼裡,正如伯樂相馬一般,其中優劣一見可知,都覺得這少年的劍法可謂奇中有正,一派大家氣象。他們兩人這般替那高傲少年喝彩,林群身邊的兩個弟子以及酒樓上的客人也都高聲喝彩,當然這其中心思卻是不同,那兩個弟子不過是不忿楊寧的冷漠孤傲,所以雖然看不出其中深淺,卻也替那不知來歷的少年喝彩,而其他的酒客雖然大半是旅人,卻多半知道林群聲名,更有許多根本就是烏江人,自然也隨聲附和。

    彩聲如雷,那白衣少年越發振作精神,劍勢折轉迴旋,劍鋒所過處發出撕裂空氣的絲絲之聲,劍嘯如虎,竟有欲將楊寧一劍斬落頭顱的狠絕,可是就在這時,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掌已經輕輕按在了他的胸前,一股如冰之寒,如火之烈的真氣隨之湧入,摧枯拉朽地衝破了他的護身真氣,向他的七經八脈湧去。白衣少年眼中露出駭色,他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楊寧出掌,這一劍更是竭盡所能也要攔阻住楊寧的掌勢,用盡了所有心血,更覺神意真氣與手中寶劍水乳交融,可謂是巔峰狀態的一劍,可是楊寧這輕描淡寫的一掌竟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毫無障礙地拍到了自己身上。

    若是任憑楊寧的內力湧入丹田,必定是經脈盡毀,武功全廢,心中了然這樣的後果,可是從這白衣少年心底湧起的卻不是恐懼和絕望,而是無邊無際的痛恨屈辱。眼前這少年不過比自己大上幾個月,雖然他的母親尊貴無比,可是同樣流著楊氏的血脈,本為手足至親,憑什麼自己只能做他的影子。這些年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苦練武功,可是到頭來竟然一招落敗,如果自己也有他那樣的出身,如果自己也有武道宗主為師尊,那麼慘敗的一定是這個真正的天皇貴胄。想到此處,白衣少年暴喝一聲,運用了本來絕對不應該使用的秘傳心法,雙眼頃刻間變成了血紅色,一張口,一道蘊含著真元的血箭向楊寧面目襲去,同時掌劍齊用,使出了兩敗俱傷的招式。

    楊寧在掌力侵入這白衣少年的經脈的一瞬,已經心中微動,這少年的內功心法雖然很少接觸,但是不論是內力走向,乃是真氣的性質,都和自己熟知的那一門心法相差無幾,雖然感覺到其中還隱隱有一絲不應存在的陰寒氣息,但是這仍然是楊家的嫡傳心法「六陽神功」。這門心法純正陽剛,雖然不是絕頂的武學,但是也可算的一等一的心法,楊寧雖然沒有練過,但是對其脈絡卻是瞭若指掌,這並非是隱帝西門烈的功勞,而是父皇楊侗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後來給火風發覺,卻也沒有收回,只是不許他習練而已。當然,楊寧修煉的內功本是更勝一籌,所以本就沒有修煉的意思,漸漸也就忘記了,直到日前重新見到柳天雕,才讓他記起那象徵父皇一片心意的秘笈心法。

    楊寧既然察覺有異,再加上那少年不顧一切施展傷損身體的邪門心法,那一口「碧血箭」並非易與,不僅包含真元,而且血氣中含有邪毒,若是沾染上一星半點,定會肌膚受損,再加上這少年經脈之中也生出一股潛力相抗,所以楊寧毫不猶豫地疾身後退,身影一晃已經脫身於那少年的劍勢掌力之外。眉峰微蹙,楊寧望著那少年蒼白如血的容顏以及唇邊的一縷血絲,冷冷道:「你不該習練這等邪門心法,最好將它統統忘記,否則終有一日,會和你原本修煉的心法衝突,令你走火入魔,生不如死。」

    白衣少年連連冷笑,眼中閃過不屑之色,道:「這些無需你過問,我武功不如你,但是你想要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你若非目中無人,何妨和我真刀真槍的公平一戰,別憑著那鬼魅身法欺辱人。」

    楊寧心知六陽神功只有楊氏嫡系子弟才能修煉,而且不傳女兒,這少年既然也會這門心法,不是自己同父異母的手足,也是身份極高的族親,而且相貌氣度竟和娘親有幾分相似,雖然他對楊氏並無眷戀之心,可是心中千回百轉之下,竟也生不出一絲殺機。只不過楊寧畢竟性子孤傲,見這少年言語無禮,而且眼中仇恨之色極濃,心中也生出嗔念,聽到這少年仍然存心挑釁,便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說罷卻不曾出劍,信手一招,一聲刀鳴,幾個原本想到酒樓裡面打尖,卻遇上兩人阻住道路,不得不在外邊圍觀的旅人齊聲驚呼,只見其中一人腰間的佩刀脫鞘而出,竟是穩穩落入楊寧手中,隨即刀化長虹,捲起風雪無數,向那白衣少年攻去。白衣少年自然不甘示弱,將所學劍術盡情施展,劍勢或如江河滔滔不絕,或如山川層巒起伏,這一路從未在江湖上出現的「江山如畫二十八劍式」,正是初露崢嶸。只是楊寧的刀勢施展開來,卻如風雪交織,刀風凜冽中帶著刻骨的寒意,刀光流動,更是宛若雪舞蒼穹,竟然將這少年的劍勢全部壓迫住了,這一番刀劍爭鳴,絢麗凶險之處,卻也令觀戰之人目眩神迷。

    白衣少年卻越戰越是心驚,他本名楊影,原本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卻因為一樁陰謀只能成為楊寧的替身,從前楊寧沒有出現也就罷了,在得知真正的九殿下信王楊寧行蹤之後,他心中就生出無窮的恨意,這一次本是奉命前往江寧,為了正式露面人前做些準備,但是途中偷聽到楊寧行蹤暴露之後,便拋下所有隨從到了此地,就是想要和楊寧一拼生死。關於楊寧的武功經歷,他雖然知道不少,可是他一向自負極高,卻也不放在心上,最戒備的也不過是楊寧的劍法,因為聽說楊寧可以和當世數一數二的劍道宗師平月寒一較高下,卻想不到楊寧的刀法也如此驚人,令他心中生出更深的恨意和挫敗之感。

    楊影曾經隨侍刀王楊遠一段時日,更是曾經親眼見他施展刀法,現在想來,眼前這人的刀法或者威勢有些不如,但是其中變化瑰麗,卻又非是楊遠所及。楊影自然不知道楊寧此刻施展的刀法脫胎於滇王吳衡的烈雪刀法中的「回風舞雪」,雖然刀意尚有不足,招式更是只有神似,但是憑著楊寧在刀法上的造詣,卻也是神妙無比。吳衡的刀法已經臻至大成,雖然不如刀王楊遠,卻也可以一戰,楊寧施展這路刀法,比起吳衡來說也有許多差距,但是這些都不是楊影所能察覺的,這些年來,他雖然也是習文練武刻苦非常,但是比起資質過人,且心無雜念的楊寧來說,仍然相差甚遠,縱然楊寧沒有拜在武道宗門下,傳授楊影藝業的人沒有保留,兩人之間差距也是不可以道里計。所以激戰不過二十餘招,楊影已經是汗流浹背,若非憑著心中血氣強自支撐,而楊寧又殊無殺意,只怕他縱然不死也是重傷了。

    楊影雖然武功相差甚遠,但是從對面那冷漠少年從容自若的神態上看來,也知對手並未施展全力,可是敵人的手下留情卻不能讓他心中感激,反而更加生出怨恨來。都是皇室的血脈,都是庶出的皇子,憑什麼眼前這個少年可以壓在自己頭上,自己的母妃一生下自己就被處死,免得洩露自己存在的事實,楊寧的生母火鳳郡主生前身為可以和皇后分庭抗禮的貴妃,死後甚至有自己的陵寢,自己只能心驚膽戰地聽命於皇兄和越國公,這少年卻可以自由自在地縱橫天下,自己能夠追隨在堂叔祖逸王身邊,卻不能得到傳授刀法,而這少年卻可以得到武道宗主親傳,練就這樣一身絕世武功,就連想要誅殺他的各方勢力都只能束手無策,甚至將來一旦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就連唾手可得的滔天權勢都會被這同父異母的兄長輕易奪走。這樣一個人,如何可以和自己並存於世,可是自己卻殺不了他,甚至只能忍受著敵人的手下留情,對他來說這不啻是最難以承受的屈辱。

    想到此處,楊影心中越發生出毒念,竟是不再避開楊寧越發冷森的刀勢,連續以長劍硬接了數刀,刀劍相擊之聲宛若雷震,不過數招,楊影的面色已經變得慘白暗淡,一道血線從唇邊湧出,鑲金嵌玉的寶劍鋒刃已經崩開了細微的缺口,身形更是連連後退,顯然敗局已定,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楊影腳下驀然一個踉蹌,卻在地上一塊青石上絆了一下,立足不穩,倒在了地上,這時楊寧手中長刀正在當頭劈下,楊影面容不由露出驚恐之色,不由抬手作出阻攔之勢。這等情勢落在眾人眼中,皆不由發出驚呼之聲,便是青萍,雖然已經因為這白衣少年無禮狂妄而生出惱怒之意,也不覺有些惋惜。

    雖然一刀下去,就可將這不知為何眼露怨恨的少年一刀兩斷,但是楊寧性子絕頂高傲,原本已經約定是兩人公平相搏,縱然心存殺意,若是敵人不慎失足,他也定會暫時收手,絕不肯落下趁人之危的嫌疑,當然若是生死相搏,不能留手,結果自然有所不同,更何況他已經猜到眼前這白衣少年和自己有血緣關係,心中本無殺意,見狀刀勢一凝,停手不攻。就在這時,楊影袖中突然暴射出一蓬璀璨的銀針,疾如星電一般向楊寧射去,這時楊寧剛剛住手,正是漏出了一線空隙,而這些銀針宛若電閃一般,縱然是當面射出,也未必有幾人能夠躲閃過去,更何況楊影本是暗中偷襲呢?

    青萍站在高處,陽光下只見銀針如雨,心中巨震,雖然知道此時提醒多半已經遲了,仍然忍不住驚呼道:「子靜,小心暗算。」話音未落,身形已經化作紅雲,掠出空中,柳腰折轉,向下輕飄飄的滑落。

    楊影射出銀針的瞬間,楊寧的一雙鳳目已經冷酷如冰,衣袖輕拂,那一蓬銀針倒折激射,速度比來時更快了幾分,堪堪貼著楊影的身軀沒入泥土,若非楊影在出針之後已經翻滾數匝,只怕已經自作自受。眼看暗算失手,楊影魚躍縱起,逕自向酒樓邊上的柳林逃去,身法快捷靈巧,不過數息,已經到了林邊。楊影心中不由狂喜,只要衝進柳林,他就可以跨上原本散放在林中的坐騎逃生了,豈料正在這時,他只覺一股巨力突如其來,正拍在自己的背心,「哇」的一聲,楊影吐出肺腑中的一口淤血,身軀軟軟倒在地上,勉強翻身看去,正瞧見背著陽光走來的清峻孤傲的青色身影。

    楊寧冷冷瞧著胸前儘是鮮血的楊影,眼中儘是瘋狂的怒意。他並非恪守道義的正人君子,昔日負傷之下和平煙交手,也曾在落敗之後以髮簪當作暗器偷襲平煙,若非平煙經歷豐富,只怕已經被他所傷。所以楊影這等手段在他看來不過是兒戲罷了,再加上他本就沒有一絲鬆懈,所以才能即時反擊,更用遙空一掌,將楊影擊成重傷。但是這樣的結果卻並不能給他帶來絲毫歡喜,他本來對這狂妄傲慢的少年存了一些不願明言的情誼,所以才會手下留情,楊影的偷襲暗算徹底激怒了他,在他心目中,本就對血緣之親看得極淡,除了娘親之外,根本無人可以牽動他的心緒,所以此刻震怒之下,心中已經生出了難以遏制的殺機。

    走到楊影身邊,毫不猶豫地揮刀斬落,毫不理會楊影眼中的絕望和憤怒,楊寧沒有一絲心軟。眼看就要手起刀落,耳邊卻傳來三聲遠近不同的暴喝聲道:「刀下留人。」既而又傳來破空吼聲,楊寧眼中瞳孔驀然緊縮,靈覺驟然高漲,將身外數十丈內情勢盡數掌握,同時出聲阻止他殺人的除了酒樓上的林群之外,還有兩人,顯然正在全速向自己身後逼近。速度宛若風馳電掣,顯然是絕頂的高手。雖然這三人都不可能阻止他下手殺了眼前這個白衣少年,可是或許他們也清楚吧。所以除了林群沒有動作之外,另外兩人的身形明明是衝著青萍而去的,耳中傳來的破空吼聲,分明是一種獨門暗器「破風錐」出手的聲音,如果自己下手殺人,這片刻的遲疑,有可能青萍已經被那兩人一舉襲殺,雖然自己事後可以殺盡敵人,又有何益,別說這幾個人,就是千人萬人,又怎抵的過這如同親姐一般的少女性命。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楊寧倒飛而回,後發先至,如同魅影一般擋在了青萍身前,長刀電閃,錚錚錚,四聲輕鳴,四枚烏黑的毒錐暗器已經中分落地,這時,那疾馳而來的兩個藍衫人已經到了近前,正欲開口說話,眼前已經閃過一道奪目的刀光,初時沉凝平穩,既而風雲突起,宛若狂瀾乍起,宛若奇峰突出,威陵天下,莫敢不從,那兩人眼中都閃過震駭之色,同時驚呼道:「王者神刀!」

    驚呼聲中,這兩人毫不猶豫地雙手齊動,一道道錐影射向席捲天下的刀影,身形更是向後疾退,可是楊寧手中的刀勢越發暴漲,將精鋼淬毒的破風錐攪成粉碎,如影隨形一般向那兩人罩去。只是這短暫的阻攔,這兩人各有一手已經裝上了精鋼鬼爪,身形倏忽分合,向楊寧撲去,三人身形糾纏在一起,爪刃相交,聲聲淒厲,令人聞之心悸。刀光雪浪中紅霞迸現,不過片刻,兩個藍衫人已經踉蹌後退,刀光卻是盤旋往復,向兩人頸項繞去。眼看這兩人命在須臾,一道劍光宛如長風破浪一般自上而下向楊寧襲去,隨之而來的是林群平和的聲音道:「帝尊手下留情,有話好說。」說話間劍氣刀光此起彼伏,楊寧這一刀連挫強敵,終於後力難繼,刀光一黯,楊寧停手掠退,長刀斜指,將三人隱隱壓制住,目光冷若冰雪,寒聲道:「林群,你還想和我交手麼,這一次可是會生死立判,在下絕不會手下留情了。」

    林群強行壓抑住胸口的鬱悶感覺,微笑道:「帝尊見諒,林某怎敢和閣下為敵,只是不忍見這幾位朋友就這麼死在帝尊手下,還請閣下網開一面,容許他們致歉謝罪,這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林某不敢坐視不理。」

    楊寧冷冷一瞥,卻不言語,目光轉移到那兩個不速之客的身上,一雙眸子已經冰火交融,週身上下更是透出沉凝的殺機,令人覺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兩個藍衫人都是三十多歲年紀,相貌雖不相似,但是流露在外的氣度都是一般冷肅陰沉,見狀皆是心頭微沉,其中一人連忙長揖道:「敝上少年意氣,得罪閣下,我二人是少爺身邊近衛,願替其向閣下謝罪,若有何等懲罰,皆願代少爺承受,唯請閣下手下留情,容圖我等後報。」

    楊寧還未言語,身後卻傳來青萍的聲音道:「你們要救自家的主人,就可以向我出手麼?縱然子靜饒了你們,還要看我劍絕尹青萍是否有這番雅量呢?」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青萍立在楊影身邊,純鈞劍正指著楊影咽喉,雖然容顏被帷帽所阻,看不見神情,但是週身上下洋溢著冰雪一般的凜然殺機。這時候,才有人想起這個女子也並非易與,赤壁一戰之後,在江湖上已經有了女修羅的煞名。

    兩個藍衫人心中巨震,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凜然道:「青萍小姐還請不要魯莽,我家少爺身份貴重,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兄弟陪葬不說,只怕小姐也未必能夠安然無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姐還請三思而後行。」

    青萍聞言不由冷笑,她也發覺了這白衣少年氣度風采不凡,更有著豪門世家的傲慢氣息,再加上這一對厲害的近衛,恐怕不是尋常人物,若是自己殺了他,多半會遭遇報復,可是想到方才險些被毒錐所傷,若是自己失手落入這兩人手中,他們多半會以自己脅迫子靜,這等事想起來也覺火冒三丈,她本就是剛烈性情,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若非如此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出面挑戰顏紫霜,所以聽了這兩人的威脅,不僅沒有膽怯,反而刻意將純鈞劍向下壓了些許,一縷鮮血從楊影頸子上緩緩滴落,一滴滴彷彿滴在人心頭上一般。

    兩個藍衫人見狀就要撲上,但是眼前刀光閃動,瞥見楊寧冷漠淡然的眸子,便再也不敢擅動,更覺身外的壓力越發重了幾分,不禁汗如雨下。

    林群目光微閃,長聲道:「青萍小姐還請息怒,今日帝尊與小姐偶經烏江境內,林某忝為地主,原本有意替兩位洗塵,想不到卻遇上這等煩心事,這位公子雖然無禮冒犯,但想必是少年氣盛,未必有什麼惡意,這兩位兄台方才也不過存了圍魏救趙之意,並非當真有意得罪小姐,林某雖然不才,這一身劍術還差強人意,門下還有些弟子相助,若是和這兩位兄台連手,雖然不能和帝尊相提並論,但是糾纏起來,只怕阻了兩位行程,不如化干戈為玉帛,讓這位公子向兩位致歉,就此解開這個過節如何?」

    青萍聞言微微蹙眉,她自然聽得出來,林群話語綿裡藏針,這烏江一帶幾乎儘是他的門下,如果糾纏起來,當真是麻煩透頂,若是兩人無牽無掛也就罷了,可是相距二十里外,還有伊不平等人偽裝的商隊呢,如果遭到池魚之殃,自己等人的苦心就都白費了,雖然林群未必知道自己兩人的顧忌,但是顯然他已經發覺了異樣。

    青萍猶疑之下,忍不住目光飄向楊寧,雖然兩人同行,大多事情都由她做主,楊寧是不會違逆她的心意的,可是到了這樣凶險的時候,她終究還是想聽從楊寧的心意。

    楊寧目光沉凝,漠然瞧了林群一眼,目光又在楊影蒼白猙獰的面容上掠過,然後毫不猶豫地出刀,林群以長劍攔阻,但是楊寧袖中一道青光悄然滑出,破去林群劍勢,刀光迤邐如飛雪,毫無聲息地從一個藍衫人胸前劃過,鮮血迸濺,另一個藍衫人一聲慘呼道:「師兄。」刀劍易勢,一刀封住林群劍路,凝青劍薄如柳葉的劍鋒已經刺透了那人的咽喉。

    輕而易舉取了兩人性命,楊寧不理會林群暴怒的攻勢,掠身而退,冷冷道:「青萍,放了他吧。」

    林群原本因為楊寧在他眼前殺了兩個藍衫人,自己卻無能為力而心中狂怒,但是聽到這少年冷若冰雪的聲音之後,卻不由怔住了。只見楊寧目光沉凝如寒冰,神色漠然地道:「既然他的近衛願意替他接受懲罰,那麼我便成全了他們的忠義,姐姐,放過了他吧,今日之事,一筆勾銷,如若再犯,再殺不遲。」

    聽到楊寧這番話,林群不由愣住了,方纔那兩個藍衫人雖然口口聲聲請罪,可是平常人聽了卻不會當真,想不到這少年魔帝竟然以此為由誅殺兩人,然後釋放了那魯莽無禮的白衣少年,這等行徑當真匪夷所思,卻又令人無話可說。

    青萍心中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收劍飄然而退,身影一閃,已經回到楊寧身邊,但笑不語。

    楊影在楊寧動手殺死兩個藍衫人的時候,雖然目中閃過悲憤之色,但是仍然強忍不肯出聲,免得失去尊嚴,想不到楊寧卻又輕輕將自己放過,想到自己的性命竟然是兩個親信侍衛所換,只覺得怒火上湧,連吐數口鮮血,眼前一黑,已經昏迷過去。

    瞧見這等慘況,不論是林群還是其他觀戰之人,都覺兔死狐悲,只覺這少年魔帝果然心狠手辣,這等誅心的法子殺人不見血,比起當真殺了那白衣少年,卻是更加冷酷狠毒。

    楊寧卻不理會眾人的目光,緩緩走到借刀的路人身側,也不管他微微發抖的恐懼模樣,將已經有些崩口的鋼刀納回原鞘,淡淡道:「刀不好,有機會重新買一把。」說著隨手取出一塊金子塞到那人手中,然後走到兩匹早已冷透的坐騎身邊,取下自己和青萍的包裹,轉頭向江都方向的驛道走去。青萍掠到他身邊,接過自己的包裹,嗔道:「馬匹沒有了,莫非當真要步行麼?」

    楊寧停住腳步,微微皺眉,對他來說有馬無馬差別不大,但是若要青萍一路步行,可是太辛苦了,更何況還要保持和伊不平他們的距離呢。正在猶豫的時候,一眼看到了柳林中正低頭吃草的一匹坐騎,白馬金鞍,華麗非常,想到楊影當時的舉動,微微一笑,指著那匹白馬道:「姐姐,他殺了我們兩匹馬,我們就收下這一匹如何?」

    青萍其實也已經想到,不過是想讓楊寧說出來罷了,目光在那匹白馬身上凝注,只覺此馬神駿非常,一身皮毛如霜雪一般,竟無絲毫雜質,越發喜愛,上前挽住馬韁,伸手輕拂馬首,那駿馬初時煩躁不安,但是在青萍撫摸之下,竟然漸漸安靜下來,青萍心喜,正要回頭喚子靜和自己同騎。卻聽見有人大笑道:「子靜公子可是缺少坐騎麼,此去金陵,道阻且長,若是和青萍小姐同騎,雖然享盡艷福,只怕耽誤了行程,練某奉了主上之命,以名馬寶劍相贈,還請子靜公子和青萍小姐笑納才是。」

    青萍回過頭去,不由心中震驚,只見楊寧面寒如冰,身前站立一個黑衣青年,長髮披肩,背負長刀,容貌俊秀,唇薄如削,身後卻是一匹黑色烏騅馬,神駿不在那匹白馬之下,馬上也是一副華麗的鞍韉,旁邊懸著一柄熟悉至極的長劍,正是自己丟落在黎陽城的隨身佩劍,而那青年正是燕王世子羅承玉的親信屬下,刀魔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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