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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蛟龍出水 第二章 依依惜別 文 / 隨波逐流

    第二章依依惜別

    當寧素道還未走近平煙養傷的庭院之時,耳中已經聽到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麗簫音從花木扶疏掩映的小樓之中傳出,絲絲縷縷,如同瀟湘夜雨,悄然入夢,令人不知不覺間已經陷入到無盡的迷夢當中。寧素道本是世家子弟,對於音律本就頗為精通,聞得簫聲卻也不禁動容,卻非是因為弄簫之人技藝精湛,而是因為那清麗婉轉的簫音之中透露出的無奈悲愴。洞簫音色低沉,所奏簫曲往往淒迷低徊,這淒婉簫音本是尋常之事,可是寧素道卻已經猜到這吹簫之人正是平煙,所以才會這般驚訝。

    平煙乃是翠湖年輕一輩數一數二的高手,生性又是冷漠孤傲,這些日子她在府中養傷,幾乎是與世隔絕,除了調理傷勢之外,閒來便是臨帖讀經,對黃夫人送去的琴簫棋坪之類用來消愁解悶的物事並不留心,諸人包括寧素道都只當平煙不精音律,饒是如此,今日聽到簫音,最多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唯有這簫音中的絲絲愁緒才令寧素道動心,以他對音律的熟諳,自然知道這非是簫曲應有之意,而是吹簫之人心情的體現,但是什麼事情能夠讓平煙這樣的女子如此愁苦呢?想到此處,寧素道心思千回百轉,直到簫音漸漸低了下去,繼而無聲無息之後,才邁步走到樓下,通名求見。

    不多時兩個侍女稟報了平煙之後,出來相迎。寧素道隨著兩個侍女走入小樓,這座小樓原本是吳衡寵妾黃夫人的住處,此刻已經是讓給了平煙,花廳的陳設素雅,正中擺著一張棗木方榻,階下左右擺著淡黃色的古籐太師椅和青竹台幾,方榻背椅上面的墊子都是粗麻的面料,雖然看著粗陋,可是配合廳內的陳設,卻是有著說不出的韻味,時值暮秋,廳中更是擺了幾盆各色菊花,沁人心脾的香氣溢滿小廳。令人心曠神怡。雖然不是第一次走盡這間小樓,素日吳衡也在這裡召見過他,平煙暫住此地之後,寧素道也曾前來拜見,可是今日前來卻仍然覺得清幽閒適,心中原本的煩惱竟是也消散了許多,坐在一張籐椅上,接過侍女奉上的香茗,等著平煙下樓。

    只等了片刻時間,便見到平煙拾階而下,身上穿著一件青緞寬袍,卻沒有佩劍,反而腰間雪亮的絲帶上插著一支淡黃色的竹簫,青絲如瀑,只用一根玉簪綰住,容色略顯憔悴,但是或許是內傷未癒的緣故,勝雪的肌膚上帶著淡淡紅暈,竟是憑添了幾許艷光,若非是她面上神情淡漠冷凝,就是鐵石心腸也會不禁動心。

    寧素道起身溫和地道:「見平仙子的氣色,傷勢想必已經好很多了,不知道仙子召寧某前來有何見教?」

    平煙漠然道:「也沒有什麼要緊事情,聽說幽冀的使者已經到了臨湘,想必明日就會到達岳陽,他們若是到了,滇王想必就會將他交給幽冀使者吧?」

    寧素道心中一顫,雖然按照道理說,平煙和子靜兩敗俱傷,被王上所救,那麼平煙自然也沒有理由干涉南寧如何處置子靜,更何況子靜又是在南寧屬地行刺滇王貴賓,如今又是盟友的燕王世子,無論滇王是處死子靜還是將子靜交到幽冀手上,別人都沒有理由過問。可是無論如何,寧素道不會忽視子靜的武道宗傳人的身份,只憑著這個身份,身為翠湖出世一系的平煙,就有無數理由不會讓南寧趁人之危的手段得逞。所以不論是吳衡還是寧素道,都有意無意隔絕了平煙養傷的住所,而平煙又出乎意料地全無向門中通風報信的舉動,才令兩人漸漸放下心了,可是今日平煙突然發難,卻令寧素道措手不及,心中盤算著深居小樓,不與外人相見的平煙是如何得知此事,寧素道謹慎地道:「此事的確是有的,許子靜雖然年少無知,可是他行刺燕王世子之事已經天下皆知,王上為了向燕王世子有所交待,只能如此做,其實王上已經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只憑著此子殺我南寧諸多勇士的大罪,就應該將他斬首示眾。」

    他話語中暗藏鋒芒,若是平煙反對將子靜交給幽冀,那麼就會面臨滇王處死子靜的結局,反而不如坐視幽冀使者帶走子靜,若是有心相救,千里迢迢,總有可乘之機,若是在這裡翻臉,別說平煙傷勢未癒,雙手筋骨也正在恢復之中,根本不可能握劍殺敵,就是她全無傷損,也不可能有三成勝算。

    孰料平煙神色淡漠,竟似是全然沒有聽出他言外之意一般,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在幽冀使者抵達之前,我想再見見子靜,若是沒有問題,還請郡守向王爺稟明此事。」

    寧素道心中一寬,若僅只如此,就是自己也可以作主,不過他心中有些疑問,便含笑問道:「多謝平仙子體諒王上的難處,只是這等要求仙子為何不直接向王上提出,不知道仙子是如何知道幽冀使者將要到此的,不是這兩個丫頭多嘴吧?」說到此處,冷冷瞧了兩個在一邊伺候的侍女一眼。

    這兩個侍女都是心驚膽戰,一瞬間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她們都是寧素道家中的侍女,原本被撥給黃夫人使用,這次又被遣來伺候平煙,對於家主自然是畏懼萬分,更何況寧素道雖然平日雍容儒雅,但是御下治家卻是極嚴,對於犯錯的侍女家奴一向是毫不容情。她們原本是去向黃夫人稟報事情的時候無意中從黃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芸兒口中得知的,因為平煙不喜歡身邊有人服侍,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召喚她們上樓,所以她們便在樓下竊竊私語,想不到卻被平煙聽在耳中。此刻這兩個侍女生恐平煙說出真相,那麼她們縱然不死也逃不過寧素道的家法,便都忍不住用懇求的目光望向平煙。

    平煙卻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淡然道:「平煙雖然在郡守府中養傷,卻非是與世隔絕,自然有同門傳來訊息,幽冀使者之事所知者甚多,又怎瞞得過我,只不過此事平煙也不想過問,子靜的生死榮辱,自有他自己承擔,只是若是不能在他離開之前見上一面,卻是平煙心中莫大的遺憾,滇王殿下也是武人,當不會拒絕才是,只是平煙卻不願用這樣的小事麻煩王爺,若是寧郡守肯成全此事,平煙感激不盡。」

    寧素道心中一跳,他雖然覺得平湮沒有機會和外界接觸,可是畢竟沒有十足的把握,翠湖弟子有多少手段,不是他可以揣測的事情,平煙自承仍和同門有消息往來,他聽來也是將信將疑,但是目光無意中瞥見兩個侍女略帶驚慌的面色,就知道多半和她們有關,心中不禁生怒,但是既然平煙掩飾了過去,他也不好當面揭穿,略略沉思了一下,覺得不能拒絕平煙的要求,便起身一揖道:「平仙子言重了,此乃易事,不需向王上請示,寧某便可作主。若無意外,片刻之後,侍衛就會將人送到此處。」

    平煙漠然道:「多謝郡守大人寬宏,在幽冀使者到來之前,可否讓平煙和那人獨處一段時間?」

    寧素道略一猶豫,便欣然答允,他雖然非是專心武道之人,也知道平煙多半是想和子靜再作切磋,這樣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會阻止,畢竟他也看得出吳衡對那少年刺客的另眼看待,更何況得罪平煙也是不智之舉。

    送走了寧素道,平煙轉身上樓,這座小樓的二層乃是黃夫人的寢居,也是頗為淡雅精美,只不過平煙毫不放在心上,她對身外之物本就看得淡然,伸手推開另一扇房門,外面卻是一個露台,四處樹木環抱,將這露台和周邊隔絕開來,別有一番幽靜。平煙將足上絲履丟棄到門邊,只穿了白色錦襪,赤足走到纖塵不染的露台中間,那裡鋪著一張竹蓆,上面放著兩個蒲團,一爐清香,平煙坐在一個蒲團之上,解下腰間竹簫,心中生出淡淡的惆悵,將簫就口,緩緩吹奏起來。雖然她的手傷還沒有完全痊癒,還不能活動自如,但是一些輕巧的動作已經無礙,寫字吹簫都無妨礙,她也喜歡藉著臨帖鍛煉雙手,加快恢復的速度。

    平煙少時隨著無色庵主,便學過弄簫,她在這上面天分非常,一曲洞簫幾乎出神入化,但是後來卻覺得玩物喪志,以致耽擱了練劍的進度,所以便不再弄簫,到了今日,便是翠湖同門,也多半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的簫藝,只是這幾日她心中鬱結,所以才重新揀起竹簫,不過是為了消解心中塊壘罷了。

    一曲終了,耳中便傳來沉凝微弱的腳步聲,細細聽去,平煙心中泛起一個清秀少年孤傲凌雲的身姿,唇邊露出一縷微笑,轉瞬逝去,冷冷道:「子靜既然已經來了,就過來坐吧。」

    身後傳來楊寧同樣淡漠的聲音道:「你為什麼要見我?」

    平煙不需回頭也能夠猜到楊寧眼中的神色,此刻必然是幽深冰冷得如同寒江一般模樣,心中輕歎一聲,微笑道:「自然是替你送行,此地一別,再見已是遙遙無期,莫非你還記恨我麼?」

    楊寧聽到平煙的話語,身子便是一震,就連足上的鐐銬也發出輕響,他並非是不再怨恨平煙,當日他甚至寧願同歸於盡,也不肯偷生,就是因為恨極了平煙,可是今日一見,卻聽到這樣的話語,他心中隱隱覺得平煙的性子執拗高傲之處和自己頗為相似,若是自己,就是知道錯了,也斷然不肯隨隨便便向人承認,這樣的軟弱言語,已經很隱晦地流露出了歉意。楊寧對平煙本就沒有什麼惡感,不過是痛恨她的行為才會生出怒意,今日見到平煙心意改變,恨意不由淡了,再想到自己差點將這女子拖著一起上了黃泉路,心中反而生出一絲歉意來。他手段雖然狠辣,但是心性卻是單純,心中敵意散去,面上便不由露出一絲赧然來,便也端端正正坐到蒲團上,目光落到那爐清香上面,岔開話題道:「平姑娘也想和我焚香論武麼?」

    平煙淡淡一笑,若有意若無意地道:「焚香論武雖然是雅事,可是平煙自然還沒有這樣的造詣,若是你已經達到這樣的境界,倒令平煙自愧不如呢。」

    楊寧被搶白的面色一紅,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平煙卻也不為難他,神色轉為嚴肅,冷冷道:「九殿下想必已經不想隱遁江湖了吧,否則怎會向滇王殿下自承姓許,只不過若非有心人,恐怕很難想到許子靜便是楊寧,殿下倒是不如乾脆說出真實姓氏,說不定還會令人更快地發覺殿下的真正身份呢?」

    看到平煙露出的嘲諷神色,楊寧卻沒有發怒,敏銳的直覺令他感受到平煙真正的心情,平煙當真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只不過他早已經想通此事,便坦然笑道:「姑娘過慮了,這時節能夠猜到我身份的不過是寥寥數人,便是當日的燕王世子,不也是茫然不知我的身份麼?」一邊說著,卻忍不住側耳傾聽,提防隔牆有耳。平煙見狀微微一曬,嘲諷地道:「你放心吧,你我兩人雖然都傷勢未癒,但是耳力卻不會減弱半分,除非是滇王吳衡,岳陽城中誰能夠在一旁偷聽呢?而滇王殿下乃是天南刀尊,堂堂的南疆之主,就是再緊要的事情,也不會作出這樣失禮的事情。」

    楊寧不禁聯想到吳衡在一邊偷聽的詭異景象,忍不住笑道:「平姑娘說得是,吳前輩那樣的人物,怎會作出那樣有**份的事情,若是小子倒還罷了,人微言輕,武學衰敗有損師門尊嚴,就是平姑娘,身為翠湖出世一系的第一高手,想必也是做不出這種事情的。而且我不過多說了一個姓氏,縱然天下人都是睿智英明,也不可能通過一個姓氏就猜測許子靜便是楊寧吧?若是那些知道師尊和娘親的關係,知道楊寧乃是武道宗傳人的有心人,我縱然不說姓氏,他們難道還想不到我的身份麼?更何況楊寧非是藏頭縮尾之人,雖然無意宣揚自己的出身,卻也沒有必要掩飾隱藏,若是有人想要利用我的身份行事,我自會給他終生難忘的教訓,以血還血,不過如此。不論是娘親還是父皇,他們都不曾辱沒了楊寧,縱然人人都知道我是楊寧,那又有什麼要緊?」

    平煙用嶄新的目光定定瞧著楊寧,不過是些許時日不見,楊寧在她眼中已經是氣度大變,從前的楊寧給她的印象是冷傲孤寂,便似受傷的獨狼,離群的孤雁,縱然是桀驁不遜,也有幾分難言的傷痛,可是此刻在她眼中的楊寧,雖然孤傲依舊,可是眉宇間卻多了自信的光芒,不再有那份隱晦的軟弱,不再有被拋棄的激憤,而是自信坦蕩的少年英傑。平煙眼中閃過一絲欣然,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令這少年心境上的修為有了飛躍似的進步,可是她仍然樂於看到這樣的結果,這少年的前途本是荊棘處處,若沒有足夠寬廣的心胸,平煙真的不知道他能否堅持到最後。

    將千萬種思緒化作一聲輕歎,卻又吞入腹中,平煙淡淡道:「九殿下許我為翠湖出世一系第一高手,這我可不敢當,雖然平煙自負在這一輩中可以獨佔鰲頭,但是我出世一系本就實力強大,雖然這三十年來給入世一系壓了過去,可是平煙的前輩之中,武功超絕的不在少數,即使失去終年研讀劍經的機會,卻往往能夠別出蹊徑,自行開拓新的境界,就是沒有這樣的才能,也能夠精研自身所學,縱然勝不過宗主,不能名列宗師之列,武學造詣上卻也是相差無幾。平煙若是和她們比起來,便如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不說別人,便是平煙的引路人,啟蒙恩師,她的劍法就是孤懸天外,自成一家,子靜若是遇見她們,可要小心翼翼,若是不敵可要記著逃走,她們的輩分功力都在你之上,輸給她們也不是什麼丟面子的事情。」

    楊寧聽得迷惑,忍不住問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定會和貴宗長輩交手似的,你我兩宗雖然世代相仇,卻並非是為了世俗恩怨,當日既然我們選擇了決戰,今生注定,你我便是宿命的對手,除非你我之中死了一人,否則斷不會更換對手,武道爭鋒非是群毆,平姑娘你的長輩怎會向我出手呢?」

    平煙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她心中明白,雖然自己多日來不和宗內聯絡,隱下和楊寧交手之事,可是有些事情卻往往是欲蓋彌彰,和顏紫霜匆匆一面之後,便多日不見音訊,以顏紫霜的聰明,必會仔細察訪,滇王吳衡雖然也有意隱瞞平煙在郡守府中養傷之事,可是為了避免翠湖誤會,定然不會真正阻止,一旦顏紫霜查到真相,必然發覺自己種種行為的不妥之處,更會想到若非子靜的身份有些問題,自己是不會這樣行事的。

    而顏紫霜一旦生出疑心,必定會向宗主稟報,宗主一向偏愛紫霜,縱然心中尚有顧忌,不會揭破楊寧的真正身世,可是也難免會洩漏片言隻字。而顏紫霜一向聰明穎悟,就是不能猜到子靜便是九殿下楊寧,也會想到武道宗和幽冀必定大有淵源,為了提防楊寧回到幽冀之後會增強羅承玉的勢力,必定不會讓楊寧這樣子去到幽冀。

    而在平煙心目中,顏紫霜雖然表面上似乎心慈手軟,但是一旦到了關鍵時候往往殺伐決斷,心狠手辣之處無人能及。楊寧雖然無心世事,可是一身行止卻關係天下大勢,除非是能夠將楊寧控制在手中當作影響幽冀局勢的棋子,否則她是萬萬不會將楊寧放任自流的。既然不能明著從滇王吳衡或者幽冀使者手中索要刺殺燕王世子羅承玉的刺客,那麼途中設伏,利用其他的勢力截殺便是唯一的選擇,想必江水之上已經是羅網重重,而在洛陽、南寧、江寧勢力犬牙交錯的江水之上動手最是符合她的利益。為了一舉得手,不僅顏紫霜可能親自出手,就是再請出一兩位師門長輩也不是什麼難事,而這其中,專志於武道修行的翠湖出世一系的高手,最適合被她利用。因為翠湖入世一系的上一輩弟子,多半都有自己的勢力和特別的身份,調動她們出手,往往關係甚大,不便使用,而翠湖出世一系則羈絆少得多了,尤其是距離最近的恩師無色庵主,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更何況既然顏紫霜察覺自己對翠湖有了不滿疏離之意,反而和翠湖的「敵人」走得頗近,那麼這件事情若不讓出世一系也淌入混水,那麼平煙倒真會看輕顏紫霜這個宗主親信的嫡傳弟子了。

    只可恨平煙雖然明白其中因果,卻是無能力挽狂瀾,她能夠對翠湖隱瞞楊寧的真正身份,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幫助了,若是還要用謊言欺瞞,就是顏紫霜肯不追究,岳秋心也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而顏紫霜若是真的請動了翠湖出世一系的師門長輩,平煙更是無能阻止,縱然是宗主,對於已經離開翠湖的同輩師姐妹,也只有建議之權,沒有任意指使的可能,更何況她一個尋常的翠湖弟子呢?不過平煙卻知道自己請不動的人,顏紫霜卻未必請不動,一來這個師妹最是能言善道,二來她手中還有宗主賦予的權力,自己唯一能夠盼望的也就是恩師不會介入此事,一旦恩師真的有意出手,那麼自己縱然在當面,也是萬萬不能阻止的。

    心中千回百轉,終究化作一聲嗟歎,平煙漠然道:「我這裡有一式劍招,想要向你挑戰,下次相見之時,你若能破去此招,便是你贏了一局,不知道你可願意接受我的挑戰?」

    雖然有些疑惑平煙為何不肯回答自己的問話,可是對於挑戰楊寧是斷然不會拒絕的,因為平煙手傷未癒,因此只是以簫代劍輕描淡寫地演示了一招劍法,可是看在楊寧眼中卻是身軀巨震,那一式劍法如同孤懸天外的絕峰,雖然平煙只是隨便使來,可是楊寧卻覺得殺氣撲面而來,左思右想,竟是沒有法子防住那一劍,不由陷入深深的苦思之中。

    也不理會怔在那裡苦思冥想的楊寧,平煙拿起竹簫就口,吹奏起了簫曲,初時簫音婉轉悠揚,便如秋夜寒雨,絲絲縷縷滲透了人心,楊寧漸漸放下心緒,凝神聽著洞簫之聲,平煙見狀微微一笑,簫音一變,卻是多了幾分劍氣殺機,抑揚頓挫之間,便如招式變換,楊寧雖然不通音律,可是跟在雙絕身邊也是常常聽兩女弄簫撫琴,卻是能夠品味到音律起伏的妙處,再看到平煙挑釁的眼神,竟是理會到了她以簫音挑戰的心意。不由心中豪氣頓生,伸手一扯,竟是已經用上了全力,那精鋼鑄成的鐐銬居然如同紙糊泥塑一般,被他扯得粉碎,微微一笑,楊寧已經直身而起,便在露台之上揮袖起舞,雖然手中沒有兵刃,可是如同利刃一般的勁氣隨著他的動作四處飛揚,只不過除了絞碎了露台四周的一些秋葉枯枝之外,倒是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害。

    平煙的簫音卻是越來越縹緲難測,竟是在楊寧招式轉折的空間繚繞進退,幾乎是楊寧的招式稍有空隙,那簫音就趁勢而入,簫聲時而高亢激昂,時而幽怨低回,倒像是別開生面的爭鬥,而非是弄簫起舞的雅事。

    正在簫音越發急切,宛如急雨切切之時,平煙和楊寧卻同時微微皺眉,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錚鳴,一抹掣電驚虹向楊寧激射而去。

    楊寧的身形略一折轉,已經將那柄長刀接到手中,目光在站在門口的段越身上一掃而過,他方才正覺手中空空,不能如同青萍一般舞劍為樂,此刻手中多了一柄鋼刀,卻也差強人意,便無心多想,手腕一震,刀光如雪,瞬間籠罩了整個露台。這時候平煙已經避到露台一角,微闔雙目凝神弄簫,簫聲便如一線細絲,無論如何摧折,卻是毫無斷折之意,便在那刀聲錚鳴之中若隱若現,無論刀風罡氣如何強勁,卻也壓不過那連綿不絕的簫音。

    楊寧心念一動,手下的刀勢卻是緩慢了下來,刀光緩緩流動,宛如流水繞孤村,竟是說不盡的悠閒自得。平煙的簫音不由也變得嗚咽低沉下來,便如寒泉冰凝,步步艱難,楊寧眼中閃過一縷寒芒,刀勢突變,便如鐵騎突出,簫音被刀聲攪得支離破碎,彷彿是鐵蹄踏碎了寒冰一般模樣。平煙一怔,雖然是輸了一招,卻是沒有心情再爭鬥下去,目光在段越身上一掃而過,心知這青年將領突然來到,更是不尊禮法直接上樓,想必已經有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心中輕歎,放下竹簫,輕輕撫摸著光潔的簫身,卻是漠然不語,只用一雙冰冷的眸子向段越望去。楊寧也收刀住手,雖然僥倖佔了些許便宜,不過他仍是意猶未盡,所以他看向段越的更加冰寒。

    段越微微苦笑,一揖道:「幽冀使者已經到了郡守府,王爺吩咐,請子靜公子過去。」

    平煙神色一變,冷冷道:「幽冀使者不是還在臨湘麼?怎會現在就到了?」

    段越答道:「這次奉命前來拜謁王爺的使者乃是燕山衛統領西門凜,隨行的還有副統領凌沖,路上遇到了春水堂偷襲,損失頗重,故而西門統領為了以防萬一,先來岳陽求援,西門統領身手卓絕,所以沒有消息傳來,此刻就是西門統領想先見見子靜公子,還請平仙子見諒。」

    平煙向楊寧望去,只見他神色凝重,眼中更是暴射出寒芒異彩,卻是沒有畏懼不願之色,輕輕一歎,道:「子靜,你去吧,你若是能夠安然無恙,三年之內,我必定前去尋你比武,到時候你若是沒有寸進,可別怪我出手無情。」

    楊寧只覺得心中激動難抑,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幽冀來人,可是這一次卻是不同,雖然仍覺前途茫茫,可是他心中卻有著更深的渴望,抱拳一揖,他對平煙深深施禮道:「多謝平姑娘替我送行,今次是我對不住你,以怨報德,用了無賴的法子和你同歸於盡,姑娘並不怨恨在下,臨行又蒙姑娘傳劍,將來若有爭執,在下必定相讓姑娘一次。」

    平煙聞言不由好笑,但是目光落到楊寧面上,只見他神色稚氣中帶著無比的鄭重,就知道這樣的承諾已經是令他極為為難的了,便也起身還禮,卻沒有任何言語。

    楊寧微微一笑,轉身將長刀還給段越,逕自走了出去,望著楊寧孤傲寂寞的背影,平煙心中生出一縷悲意,卻又轉瞬逝去,玉容變得沉靜冰冷,再無一絲情緒流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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