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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京華煙雲 172侈談和平 文 / 光景

    落迦山別墅。

    李西屏雙手撫著膝,腰背筆直的坐著,道:「……《俄蒙協約》簽訂的消息一經傳出,全國輿論大嘩,一致指責袁政府應付無方,堅決主張不予承認。」

    「全國激進團體紛紛發出征蒙論。」宋缺道:「我們什麼時候幹起來!」

    宋缺起了個頭,底下紛紛叫囂起來。沒有仗打的日子,骨頭都長苔蘚了。

    「干死老毛子!」

    ……

    李想聽得很專注,卻始終沒有說話,直到底下將領把發洩完畢,室內安靜下來,起身踱了幾步,轉臉對曾高和李西屏說道:「口頭侈談和平,秘密準備戰爭,在外交政策和暗中建設軍備方面做得盡量小心,以避免列強對中國採取預防性的軍事行動……不要以為我這是軟弱了,我從來沒有忘記,收復滿清丟失的國土,這是我們一輩子要用各種方法來實現的任務。」

    李想說得很動情,兩道眉都擰攢了一處,目光炯炯望著外邊,彷彿要穿透混沌蒙茫的雨霧,許久,才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

    曾高和李西屏他們一眾將領聽了也都無話可答,李想的心思他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記得,在《我的奮鬥》的第一節裡,李想曾寫道:「收復滿清丟失的國土,這是我們一輩子要用各種方法來實現的任務。」。這是多麼的令人熱血沸騰的話!

    一時間會議室內沉寂下來,只聽外頭翻江倒海價的雨聲和雷聲,突然一陣碎冰破裂似的巨雷響震,墨染似的濃雲中一個火球幾拋幾跳砸落下來,不知落到城市的哪個角落,震得大地都撼了一下,幾個人心裡都是一悸。

    ……

    孫中山正在張家口考察中國自己建造的第一條鐵路,聽說《俄蒙協議》後,唆的一聲就回到了北京。

    聽說孫中山又回來了,袁世凱在迎賓館設筵為其洗塵,到者有四五百人,在大廳佈置┌┐形餐案,孫中山及其隨員北面南向坐,袁世凱及各部總長,各高級軍官及參議長吳景濂,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及孫毓筠、沈秉坤、章炳麟、王賡、孫武、張紹曾,及在北京的蒙古王公台吉喇嘛貢桑諾爾布、那彥圖、博迪蘇等人皆向坐,北洋一般軍官坐在東西兩排,孫、袁在正中對坐。

    入座後說了一些普通客套話,孫中山開門見山的說道:「俄庫之協議,事關係民國存亡,必須堅決否認。」

    袁世凱那尼勒佛一樣的笑臉一下子就垮下來了,苦著臉道:「兄弟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政府首先令駐俄公使劉鏡人聲明:蒙古為中國領土,現雖地方不靖,萬無與各外國訂立條約之資格,茲特正式聲明,無論貴國與蒙古訂立何種條款,中國政府概不承認。」

    孫中山聽了點點頭,對袁世凱的應對還是很滿意的。

    袁世凱又道:「為了在外交上有所轉圜,政府又令各駐外使館探聽反應,希冀能得到列強的一點支持,豈料各國官方的反應非常冷淡。」

    「蒙藏地區與內地過去兩情不洽,遇事隔閡,今日比以前尤甚,欲解決此問題,非先解決外交問題不可。」孫中山也說道。孫中山是主張外蒙設省的,這也不僅是孫中山一個人的想法。當時尚無民族區域自治的概念,為護邊與開發,急進的辦法,自然是設省與內地一律。但是孫中山進京後,對蒙情有了新的認識,便未重提此事。

    袁世凱道:「當前英、日正為西藏、滿洲問題與政府討價還價,法國是沙俄同盟國,它們當然不會反對沙俄的行動。列強中只有德國表示了一點所謂「同情」,但這並不足以為政府的寄托。」

    袁世凱說道這裡也就打住了。

    返觀國內,主戰聲浪雖高,實際出兵並非易事,面對日趨緊張的與革命黨人的矛盾,袁世凱也不會輕易調兵北上。袁世凱最愁的就是,因為內地異己勢力尚盛,既不肯調同派軍隊遠征,又不欲遣派異派軍隊立功,尤慮外交上引起種種糾紛,不利於己。

    對於佔據大西北這樣的征蒙戰略要地的戰爭狂人李瘋子竟然會大喊「與沙俄談判解決外蒙問題」,這讓袁世凱等北洋將領都鬆了一口氣。

    孫中山不知道袁世凱心裡有這麼多的彎彎繞,認真的替袁世凱著想道:「兄弟回來的路上思索良久,認為,今日弭患要圖,非速行遷都,則急宜聯日。遷都既屬困難,則聯日不容或緩。」

    袁世凱剛喝了一口湯就噴了出來,對這個孫大炮簡直就是無語了,趕緊點頭。

    孫中山似乎不甚理解袁氏意向,又道:「華日聯盟,大有可望,假以半年至一年之期,當可辦到。故俄蒙之約,萬不可承義,當出以最強硬之抗議,使此問題延長時日,則必有善良之結果。」又稱,「俄蒙之舉,不過一、二好大喜功之徒,欲乘我之不備,以博功勳,實非俄政府之本意。故對此事,以牽延為第一辦法……若定要與俄戰,非練兵五百萬不可。」

    袁世凱乾脆抱著海碗喝起湯來,懶得理這個孫大炮。

    「政體雖更,國猶是國。」孫中山又轉向蒙古王公,一副循循善誘的口吻道:「漢蒙本屬同種,人權原自天賦,自宜結合團體,共謀幸福……而俄人野心勃勃,乘機待發,蒙古情形,尤為艱難,非群策群力,奚以圖存?夙仰貴王公等關懷時局,眷念桑梓,際茲國勢阽危,浮言四煽,西北秩序,端賴維持。祈將區區之意,通告蒙古同胞,戮力一心,共圖大計,務堅忍以底成,勿誤會而僨事。」

    在京蒙古王公都是鳥籠子王爺,清廷被革命之後早就沒有了當年的氣焰,對孫中山這個革掉清廷命的革命領袖自然極表敬意。

    喀爾沁親王貢桑諾爾布嚇得趕緊申明心跡,道:「蒙古非反對共和,因誤會南北尚未統一,今孫先生北來,意見融洽,蒙古自取消獨立。」

    孫中山充分肯定在京蒙古王公的愛國主義立場,可惜他們無法返回自己的領地,不能發揮更大作用。

    「先生!」宋大小姐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拉孫中山的袖子。

    孫中山對宋大小姐道:「今之俄國,其人民不惟不能享受國家何等之利益,於政治上且感受種種之痛苦;惟以蒙藏同胞目前未知此理,日受外人挑弄,乃發生種種背謬之行為。吾輩丁此時艱,所當力為勸導,俾瞭解共和之真理,與吾內地同胞一致進行,以共享共和之幸福。」

    宋大小姐埋頭在頭湯裡,由著他去了。

    吃過一個湯,第二個菜方送上來,便聽到西南角上開始吵嚷,聲音嘈雜。

    「今日共和,全是我北洋之功!」

    隨著北洋軍又有將領罵:「同盟會全是暴徒亂鬧!」

    隨著東南角也開始響應,更加肆無忌憚的叫囂:「孫中山一點力量也沒有,是大話,是孫大炮!」

    「就是一個大騙子!」

    這時兩排的軍官已經都站了起來,在吵嚷的同時,還夾雜著指揮刀碰地板、蹬腳和杯碟刀叉的響聲,但都站在自己的座位呼喝亂罵。

    中山態度還是從容如常,坐在他旁的秘書宋靄齡皺起修眉,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孫中山,也只有不去理會。

    仍照舊上菜,只是上得很慢。

    鬧到這個地步,許多人都在想,袁總統或段總長該說一說,你們不能胡鬧,但他們始終沒有作聲。

    鬧了有半小時左右,似乎動作很有步驟,精明的宋大小姐從這個的情形看,顯然是佈置好的。起頭的是傅良佐等,想在吵鬧時等中山或他的隨員起向答辯,便藉機由北洋軍人侮弄他一番。但出乎意料的是中山先生涵養不是一般的好,隨員等見孫中山不開口他們也始終沒加理睬,若無所聞。

    飲之半酣,袁世凱也看鬧不出什麼事端來,終於起立宣言,底下才安靜下來。

    袁世凱說道:「孫先生遊歷海外廿餘年,此次來京與我所商者,大有造於民國前途,各項政見漸有端倪,一時間殊難敘及,先是謠傳南北有種種意見。今見孫先生來京,與我所談者,極其誠懇,可見前此謠傳,盡屬誤會,民國由此益加鞏固,此最可歡迎之事,請在席諸君共進一杯。」

    袁世凱舉起酒杯,全席舉酒致敬。

    袁世凱高呼:「中山先生萬歲。」

    底下應和的卻稀稀拉拉。

    孫中山也起說道:「今日承大總統特開大宴會,備極嘉許,實深感謝。我中華民國成立,粗有基礎,建設事端,千頭萬緒,須我五大民族全體一心,共謀進步,方可成為完全民國。……故欲收真正共和效果,以私見所及,非十年不為功。今袁總統富於政治經驗,擔任國事,可為中國得人慶。……現共和粗建,須以兵力為保障。昔南非洲有某二共和國,已無兵力,卒至被人吞併。可見共和國家,無兵力亦不足救亡。今幸有袁總統善於練兵,以中國之力,練兵數百萬,保全我五大族領土。……以我五大族人民既庶且富,又能使人人受教育,與列強各文明國,並駕齊驅,又有強兵以為之盾,十年後當可為世界第一強國。想在座諸公,亦樂觀厥成。」

    詞畢,孫中山舉杯高呼:「袁大總統萬歲!中華民國萬歲!五大民族萬歲!」

    孫中山這一呼喊,底下山呼海嘯的吶喊。

    筵宴終了,孫、袁回到副廳休息室,廳內便又大亂起來。北洋軍人離開座位肆意亂吵,非常得意,很久才逐漸散去。

    出了迎賓館,宋大小姐氣憤道:「先生,氣死了我。那些席上胡鬧的北洋軍官,明顯就是袁世凱的授意。」

    「究竟是否是在袁的授意下,給我們上演的一場「戲」,我們無從考證,」孫中山說道。「還是不要亂說。」

    「但至少可以從中看出,」宋大小姐氣憤道:「這些舊官僚們對先生還是頗為不敬的。」

    客人都走了之後,段祺瑞不屑的說道:「孫中山滿懷幻想,就是個大炮!」

    「他誠心誠意地勸我練兵百萬以強中國,而自己則願專任修路之責,希望把全國鐵路延長至20萬里——咱們就當這是天方夜譚。沒必要開誠佈公地質疑孫中山此計劃的可行性,我們何不好好的籠絡孫中山,順水推舟,讓孫氏監修全國鐵路,讓他完成20萬里的偉大計劃。」袁世凱說道。

    梁士詒說道:「派孫中山去修築鐵路,顯然是投其所好,給這個革命領袖找個優差肥缺,安頓下來,免得他繼續革命或重新造反。他有事情做,就沒什麼時間對我們的事情指手畫腳。也就不會在日俄正在謀求第三次密約的檔口,出什麼『聯日抗俄』的餿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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