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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黃沙莽莽,鐵血丹心英雄淚 第346章 文 / 清秋

    第346章

    「你便是仙靈宮宮主,想當初在江南時還是你的手下留下我一命,我一直都未能與你道謝,沒成想今日在這荒蠻的邊關相遇,怪不得武功如此之高。」

    朱祐楓滿臉驚喜之色,喜的是來人不是敵方之人,驚的是仙靈宮向來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一時摸不透她來此的目的。

    「區區小事,王爺何足掛齒,小女子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向王爺討個謝字的。」

    「林姑娘不遠萬里前來所謂何事?」

    「你們為國為民在前線做戰,本姑娘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林詩詩雙目左右亂轉。

    「你一個小女子能幫什麼忙?再說軍營豈是女子能進入的,林姑娘還是請速速離去,本將軍念舊日之恩,可免除對你的斬刑。」

    朱祐楓嘲諷道。

    「王爺此番話倒是叫人小瞧了,如若沒有我,你軍中只怕還會死更多的人吧,你軍中的這些個庸醫,還比不上我一個民間女子,你們男人可以上前線,難道女子就不行麼?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今日就有我林詩詩替…」

    想起白楊那張苦瓜臉她便不舒服。

    「替什麼?」朱祐楓卻偏還要問下去。

    「替將軍分憂。」林詩詩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巧妙接道。

    「哈哈哈,好一個替將軍分憂,」朱祐楓笑道:「我代全軍將士謝過姑娘了。」

    「王爺要謝我,就別趕我走了,讓我做個小兵吧,我扮男裝,保證不讓別的人瞧出,吶,不管你答不答應呢,我都是不會走的,除非是殺了我,王爺剛才試了我的功夫,我做個王爺的貼身侍衛如何?

    林詩詩耍賴。

    「噢,我在軍中不需要貼身侍衛的,這樣吧,就為你破例了。」

    朱祐楓想既猜不透她來此的目的,也唯有放在身邊才安心。

    「不過林姑娘,本將軍可有言在先,我不管你在江湖上名聲如何?身手如何?也不追究你曾經是誰的手下,但我們都是大明的子民,該一心為國,你若想留在軍中,就得要服從軍令,如果你敢在我的軍中一意孤行,那可別怪我不客氣,你身手再好,也敵不過數萬大軍的圍攻。」

    朱祐楓板著臉教訓道。

    「是。」林詩詩雙手抱拳道:「謝王爺收留,小女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便是別告訴你身邊那個臭小子我的事,我看他長就一副討人厭的樣子,不想與他說話。」

    「喔?是這樣的麼?」

    朱祐楓誇張的笑起來,思前想後,原來是這樣,心裡好像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門外一陣腳步聲傳來,朱祐楓忙向林詩詩低聲說道:「討厭鬼來啦。」

    林詩詩趕忙將布蒙上。

    白楊照例是不經稟報就衝進來的,看著朱祐楓尚未來得及吃的菜,不滿的嚷嚷道:「呵,外面大風大雪的你讓我去巡邏,你倒一個人躲在這喝酒吃肉,真是不夠兄弟啊。」

    猛見他旁邊還立著個人,大聲說道:「什麼人敢站在這將軍帳中。」

    「咳咳。」朱祐楓輕咳一聲,「白副將不礙事的,現下也沒有要緊軍情稟報,他是皇上派下來的公公,今日剛到,專程照顧我起居飲食的,叫小詩子。」

    林詩詩眼珠向天亂轉,心道:「竟敢說姑奶奶是公公,你奶奶個熊。」

    「哎喲喂,皇上倒是心疼王爺得緊,還萬里迢迢派個公公過來,王爺可是越來越嬌貴了,派也派個有用點的人嘛,找個抱狗的人來幹嘛?」

    「抱狗的?」朱祐楓差點被一口湯嗆進氣管,問向白楊,「怎麼說?」

    白楊夾了一塊雞肉,嘟嚷道:「不是叫小獅子嘛,你老兄的夫人不是養了一條獅子狗麼?那肯定是抱狗的,不然取這麼個名字幹嘛,餵牛的叫小犢子,養馬的叫小馬哥,抱獅子狗的就叫小獅子,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哈哈,白兄知識淵博,領教領教,經你這麼一提醒,本王也覺得是了,只是為何不叫小狗子?」朱祐楓笑得臉都抽筋了。

    白楊眨眨眼,一本正經的想了會,點頭道:說不定是有兩兄弟,還有一個叫小狗子,我說你老哥真不厚道,人用不完了就往你這兒來送。

    林詩詩白眼翻得酸漲,臉通紅,苦於不能發作,只能在心裡狂扇白楊耳光,罵道:真是笨得跟豬一樣,不,比豬還笨,一邊想像著白楊跪地求饒的樣子。

    「喂,你被人點了笑穴怎的?有何好笑的,查了大半日,沒發現什麼人混入軍中,還要不要再查?」

    白楊只顧埋頭狂吃,實是想不通他在笑什麼。

    朱祐楓悶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揉著笑得酸疼的面頰,道:「算了。」

    又瞄了林詩詩一眼,說道:「可能是哪位江湖高人路過此地,有心幫我們,留了字條就走了,不管怎麼說,人家並無惡意,但不論怎樣,還是要嚴陣以待,駐軍的安全交由你負責,如若混進了敵軍的探子,你也一樣要軍法處置。」

    「是,將軍。」說笑歸說笑,談到正事兩個人都是極其認真的。

    一陣北風過去,白楊身上登感寒意,不由得裹緊了黑色的大麾,剛從朱祐楓的帳裡出來,信步徘徊在營地邊緣,抬頭望天,夜色中但見白雪大片大片的飄落,伸出手去,手心中立時落滿雪花,冰凍入骨,也涼透了他的心,西征之苦,又怎及得上心中的傷痛半分,莫看他平日裡一副怡然自得的瀟灑模樣,其實心中的傷,唯有自己知道,仰天長歎,愁思倍增。

    怔怔的站上半個時辰,才慢慢移步而去,欣長的背影投入那茫茫夜色之中,渾然一體,竟是說不出的孤寂。

    白楊沒有回頭,看不見他剛才站立過的地方,此時正有一個小小的人影也如他一般佇立著,北風呼呼的吹,現在已是下半夜了,她就這樣默默跟著他,看著他,卻不敢上前,他是恨她的,恨她的欺騙,林詩詩都知道,或許他已把失去煙兒的帳都一併算到了她的頭上,她不知道自己萬里迢迢冒死前來這裡是為什麼?是想與他冰釋前嫌還是…

    一路上的風雨無阻,險象環生,受寒高熱都沒能阻擋住她奔來的腳步,甘願藏身於兵營中達半年之久,只為每日裡能看他一眼,聽一聽他的聲音便別無所求,自己原也是那樣灑脫的女子,男人向來是入不得眼的,更不可能談情說愛,可為何獨獨對他,卻從一開始就沒有忘記過,追著他,只是因為那句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他的誓言麼?

    她可以有辦法治好軍中士兵們的瘟疫,可愛情於她也如同一場瘟疫,染上時沒有半分預兆,等真正意識到時才發現原來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她救得了別人的命,卻救恕不了自己的心。

    心冷,所以感覺不到那冬日夜風的刺骨;麻木,所以絲毫不覺手腳已然凍僵。

    低頭看著自己一雙紅腫的手,才幾天功夫,就裂開了無數道口子,都說十指連著心呢,鑽心的疼啊,腫得都彎不起來了,幸而臉上有布蒙著,不然怕也是不成樣子的,她自小生長於江南,如何經受得住這北寒之苦,可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住,就算是為自己和師兄向死去的人贖罪了吧,淚水流下,卻被凍成了冰貼於面上,林詩詩淒苦的笑笑,伸手堅定的將臉上淚水凝成的冰拭掉。

    在林詩詩身後更遠的地方,也直立著一個欣長的身影,風吹起了他的戰袍,威風凜凜,他面容剛毅,緊抿唇角,目視著前方的一切,卻沒有人能看透他的內心。

    白楊回到帳中,寒氣更濃,帳裡沒生炭火,此時已是夜半,士兵們也都累了,便也不再叫人,裹緊毛毯子,和衣而臥,在軍中自是不敢輕易懈甲的,萬一若是有敵兵來襲,那生死可就是一線的事,玉門關白日裡氣溫倒還不算什麼,只是一到晚上就有些冷得可怕了,風沙四起,雪花飛舞,如刀割面,來到此地將近兩年,春夏秋冬,酷暑寒風,他與朱祐楓的面容都滄桑了許多,再也不是那般白淨的模樣了,可是那又怎樣,誰還會在乎這些,他們都是被心愛之人拋棄了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再也沒有人能取代心目中各自的那個她了。

    白楊暗運內力御寒,身上稍許暖和了些,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在夢裡又見到了煙兒,她還是那麼溫柔,嘴角含笑,輕輕的替他蓋上棉被,手輕撫過他的面頰,他幾乎都感受到了煙兒近前眼前的呼吸聲,唇上頓覺微熱,像是什麼輕輕拂過,快得他都抓不住,他很想睜開眼看看,無奈眼皮沉重,白楊被那純淨無暇的笑容感染,也跟著笑起來,他就是這樣面帶笑容的迎來了新一天的早晨。

    奇怪,身上還真的蓋了一床棉被,白楊緊緊抓住被角,回憶著夢裡的情景,茫然的環顧四周,竟發現床邊升有一盆炭火,此時仍有一兩塊炭沒有燃盡,自己昨晚明明沒有生火的,有人進來過了,而自己卻完全不知,白楊登時驚得呆住,萬一來的是刺客,只怕自己早已人頭落地了吧。

    從這一切看得出來人是軍中之人,會是誰?手下的親兵?還是夢裡之人,白楊猛的躍起,掀開帳簾大叫,煙兒,煙兒,是你麼?今日更冷,地上的白雪都結成了寒冰。

    「白副將,出什麼事了?」一個親兵連忙跑了過來。

    「昨晚有人進來過我的帳篷麼?」

    「回副將,昨晚小的值夜,並未見人進來。」親兵一臉緊張,不知出了什麼事。

    「喔,你去吧,沒事。」白楊悶悶的答道,回到帳中,撫摸著日日放在枕畔的灰罐,輕扇自己一下,自嘲道:「又發癡了吧,怎麼可能還有煙兒。」

    收拾好情緒,出了帳子,用掌力震下一塊瑩潔的雪塊,放在口中輕嚼起來,一股涼意從嘴裡直透心底,精神也跟著清爽了不少。

    「副將,這大冷的天,你怎麼還吃冰啊,剛才那個親兵端著碗看著白楊大驚小怪。」

    「我…漱口呢。」白楊無聲的笑笑。

    「將軍命人送來的薑湯,副將趁熱喝了吧。」親兵將手中的碗遞給白楊。

    「將軍叫人拿來的?」

    「是,將軍命全軍將士都要喝,不可凍壞了身體。」

    白楊端起碗一飲而盡,抬步向將軍帳走去。

    快走到帳前時,白楊眼尖,只見一個背影倏忽間隱沒在帳後,白楊提氣追去,來到帳後竟然無人,低頭向雪地裡看去,雪地中竟也無腳印,難道是自己眼花了,不可能,白楊再一次確定,剛才的確有人從他眼前極快的閃過,至於雪地為何沒有腳印,那麼只有一個解釋,此人輕功極高,軍中除了朱祐楓與自己,沒有第三人,難道真的是她?能在這將軍帳周圍自如行走,以朱祐楓的警惕性來說,不可能不知,難道朱祐楓已經…小詩子?小詩子?會是她麼?這個女人,最好別是她,否則,哼,白楊重重的哼了一聲。

    「劉副將說得對,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想這天氣近幾日變得如此惡劣,難保敵人不趁機偷襲,他們是當地人,自是比我們更能抵禦,朱祐楓與劉文山在地圖上不停比劃著,朱祐楓此次挑劉文山作為大軍左副將隨軍出征,白楊則被朱祐樘任命為右副將。

    白楊不動聲色的掀簾而入,帳內二人同時看向白楊,朱祐楓笑道:「白副將昨夜睡得可還好?」

    「謝將軍關心,還好,只是半夜有鬼,還請將軍小心些為好。」白楊也笑著回答。

    劉文山一臉不明所以看向兩人,朱祐楓笑罵道:「凍瘋了吧你,這麼冷的天,鬼都懶得出來,你要再不來我都要叫人去抓你了,快過來,我們商量一下,不能這麼坐以待斃,等著敵人殺上門了。」

    「我剛與劉副將商量過了,想趁今夜月黑風高之時潛入敵營探探虛實,看看他們的實力現在如何,玉門關一戰雖然我方損傷不大,順利收回了玉門關,但吐魯番仍然佔住哈密衛,而奪取哈密才是我們此次出征的目的,我們出征時日說來也不算短了,軍費開支如同流水一般,皇上登基還不滿四年,雖說皇上主張大力發展農業,但時間尚短,經濟雖有較大起色,但國庫尚不充盈。

    「二年五月,開封黃河又決口,皇上命戶部左侍郎白昂領五萬人修治,終保得一方百姓平安,但這次治理又耗費了極大一筆銀子,我們不能在這裡拖累自己的國家,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方毫無出兵跡象,倒是經營起哈密來了,雖說斷斷續續打了十幾場小小的仗,但每次真要打起來他們又退了回去,看來他們是想把我們拖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啊,我絕不能讓將士們的錚錚鐵骨被這無情的風雪掩埋。」

    「雖說敵不動我不動,但這段時日也太過於平靜了,我總有預感,恐怕更大的暴風雨在後面,這些日子我也不斷派人打探,總算是對地形摸清了個大概,不能再坐以待斃了,不先發制人,便就受制於人,他們不來,我們便去,但絕不莽干,要智取,奪回哈密衛。」

    朱祐楓握拳向空中狠狠一揮。

    「大將軍所言極是,白楊帳前請命,今日願夜探敵營,如若被擒,以死謝皇恩。」

    說罷單腿跪下。

    「快起來,朱祐楓忙伸手相扶,拍拍白楊的肩道,這次任務還非得你去不可,誰還有你這等身手,我本也想要隨你一道去的,可軍中不能無將,現在不是意氣用勢的時候。」

    「副將白楊聽令,本將軍命你夜探敵營,還有,不許把命丟在那裡,這也是軍令。」

    「末將接令。」

    「好,劉副將,你下去叫人備些酒菜上來,我與兄弟喝上一杯。」朱祐楓笑道。

    「是,將軍。」劉文山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還是昨日裝扮的林詩詩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酒菜上來。

    「咦,這般快?」朱祐楓訝異道。

    「回將軍,奴才知道各位大人一定要把酒敘話的,所以早早便下去準備了。」

    「你倒是有心。」朱祐楓瞟瞟白楊,昨晚之事他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林詩詩故意尖著聲音,本就是女子,這樣一來倒與宦官的聲音也有幾分相似了。

    白楊自她進來便一刻不措的盯著她,臉上卻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真是有勞公公了。」

    白楊起身走過去接了酒菜,轉身之際出其不意突然一個掃堂腿直衝林詩詩下盤而去,如若會功夫之人,定會輕躍避過,可沒想到林詩詩卻直愣愣的被白楊掃在地上。

    「哎喲,大人,你這是幹什麼呀,痛死奴才了。」

    林詩詩一邊揉著『臀』部一邊嚷道,心裡直罵,死小子,你奶奶個熊,想試姑奶奶我,門兒都沒有。

    白楊也是一愣,忙陪笑道:「適才腿凍得有些抽筋,控制不住,嚇著公公了。」

    林詩詩瞪了白楊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朱祐楓搖搖頭,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喝起酒來。

    「白楊,來,我敬你,謝謝你為國為民為軍中將士出生入死,這次回京,我定會稟明皇上,為你記一大功。」

    「小楓,此刻我既不想稱呼你王爺或是將軍,說句大不敬的話,從我認識你開始,就沒把你當皇親國戚,你身上帶有江湖中人的豪爽,大氣,你重意氣,胸襟寬廣,我只當你是我江湖中的一個朋友,知已,為朋友是可以兩脅插刀的,死何足惜,不要再說什麼記功的話了,若你是康王那樣的人,你就是搬座金山銀山來請我,我也不會與你為伍,這些肺腹之言,輕易我是不說的。」

    「若今日無**成身退,我只想請你替我完成一個心願,便是將我的骨灰與煙兒合在一塊,安葬於武當,生未能同床,死亦要同穴。」

    白楊眼中淚光點點,朱祐楓別過臉去,早已是熱淚盈眶。

    「乾杯。」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傍晚時分,白楊一身當地人打扮,打馬而去,朱祐楓立在城牆頭,目送著他的好兄弟一路遠去。

    「將軍,那個人也不見了,要不要將她追回來。」劉文山回道。

    「知道了,隨她去。」

    朱祐楓看向遠處,只見天邊烏雲翻滾,說道:「怕要颳風吧?」

    劉文山若有所思道:「已問過當地人,這不是烏雲,而是地上的沙塵。」

    朱祐楓皺眉道:「怎會如此多?今晚的行動有把握麼?」

    「回將軍,天助我也。」

    朱祐楓拍拍劉文山的肩道:「你我二人已配合多年,我相信你。」

    「謝將軍,小女有信來,讓末將代她向將軍問好,說已備好美酒佳釀,恭迎將軍凱旋呢。」

    「喔?」朱祐楓再度拍拍劉文山的肩道:「劉鶯姑娘性格爽朗,真是個不錯的姑娘,小王日後定當留意,若是有合適的翩翩公子,定會親自保媒。」

    「這…王爺有心了,下官先行謝過。」

    劉文山看著朱祐楓離去的背景,微微歎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女兒的一腔癡情,怕是永無實現之日了。

    一路頂風冒雪,艱苦自不必多說,深一腳淺一腳終於來到哈密衛城下,白楊隱身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裡,週遭白雪皚皚,幸而早已有所準備,在這種地方夜行衣是用不上了,反倒是一身白衣更能避人耳目,黑夜中,白楊將外套脫掉,放在馬背上的布包裡,將馬兒拴在密林深處,正待離去,突見身後一個人影倒映在雪地裡,白楊倒吸一口氣,唰一下抽出劍轉身刺去,林詩詩一笑避開,罵道:「也不分敵友就亂打一氣,還是留著點兒力氣進城吧。」

    白楊簡直是呆住了,雖然自己心中早已認定她在軍中無疑,只是猛然間這樣正面相遇,卻一時說不出話來,是恨是怨這一刻自己都無法名狀,手中的劍卻早已垂下。

    「果真是你,你來幹什麼?滾開,我說過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你聽不懂麼?你以為你這次幫了我,我便會承你的情?之前的債就想一筆勾消麼?你做夢!」反應過來的白楊已面色如常卻異常冰冷,厲聲喝道。

    林詩詩已不再蒙面,臉上凍得幾乎僵硬,可心裡卻比這風雪天更寒百倍,自己也曾試想過他見到她後會怎樣,也不是沒想到這種局面,可為什麼真的聽到他這麼說時,自己的心卻仍能感到痛得滴出血來。

    林詩詩強忍悲痛,一仰頭說道:「白少俠不要誤會,小女子並非為你而來,你還沒有那麼大的面子,我是為了自己的國家,我這麼說你定是瞧不起我,雖然我過去是荒唐了些,但不代表我沒有一顆愛國之心,我也是大明的人,一身武功當然要報效朝廷。」

    「好一個報效朝廷,」白楊一臉鄙夷,「你心中那個朝廷是康王爺,是你的師兄吧,你怎麼不跟著他去守皇陵面壁思過,跟著你師兄留在京裡享受榮華富貴,你來這個破地方幹什麼,誰會相信你的鬼話。」

    白楊指著林詩詩渾身顫抖著。

    林詩詩倔強的拍開他的手,冷冷說道:「你的修為與靖親王相比,差遠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你不要忘了來此的任務,你恨我,我知道,回到中原後你什麼時候想殺我,我林詩詩說一個不字就他娘的不是人,但現在,還是辦正事要緊。」

    「我自己去,不用你跟著,婦道人家,懂什麼打仗。」

    白楊朝她投去一個鄙夷的眼光,臉上分明寫著不滿。

    林詩詩不禁有些光火,他竟然這麼一副看不起女人的樣子,於是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見狀,白楊有些怔愣,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林詩詩冷哼一聲,「不是我小看你,你以為憑你的輕功就能進得去麼?你也太小看這些胡人了,給你。」

    林詩詩打開包裹扔了一件敵軍的軍服給白楊。

    白楊不明所以,林詩詩無奈的朝天翻翻白眼,罵道:「笨得要死,給你當然是要你換上啦,難道要你掛起來點柱香供著麼?自命清高的男人。」

    「到底搞什麼鬼?」

    白楊撇撇嘴,背過身忙將衣服穿在身上,回身看林詩詩也換好了一件同樣的軍服,正忙著將垂下的長髮纏在頭上。

    「你想冒充敵軍的人,開什麼玩笑,就我們長得這樣,一眼就看出來了。」

    林詩詩笑道:「這你就得感謝這風雪天了,把帽子戴上。」

    果然厚厚的毛帽遮住了人的大半個面孔,也就一雙眼睛在外面。

    「跟我走,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你都不要說話。」

    林詩詩突然停下返身交待,白楊緊跟在她身後,一個停不住,直直撞上突然停下的林詩詩,雙臂極自然的將她抱住,二人俱是一怔,白楊忙鬆手尷尬應道:「你真有辦法?」

    「跟著便是了,問這麼多做什麼?」林詩詩悶悶答道,突然又蹦出一句:「一根筋的男人。」

    回身,果然,白楊的俊臉很配合的擰成個苦瓜。

    林詩詩卻綻放了個顛倒眾生的笑容。

    二人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朝城門走去,來到城門口,一個守兵過來攔住他們,林詩詩上前去與他低語了幾句,守兵又看了他們幾眼,便下令開了城門。

    「你怎麼會當地話?又怎麼會有這身衣服?」

    進城後白楊沖林詩詩低聲喝道。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我師傅雲遊四海時曾經在西域呆過幾年,自然會一些當地話,我出來找你們之前專程去找過他,他也順帶交過我一些日常用語,還有啊,我在混進大軍之前就曾在哈密城外的那個樹林裡埋伏過兩名敵軍士兵,本來我早就要來探了的,怕打草驚蛇所以還是先去找了你們,所謂不打無準備的仗,這點都不懂,敢情你那位靖將軍就是讓你來送死的,你以為有一身蠻功夫就能如入無人之境了麼?」

    白楊看向林詩詩,正好林詩詩也看過來,二人目光一撞又各自調了開去。

    「別說話了,軍營就在前面。」

    一座豪華的大宅出現在眼前,裡面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外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深嚴。

    牆角的暗影裡伏著兩個人正密切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白楊突然想到臨行前朱祐楓交給他的一個紅色錦囊,讓他進城後務必打開看的,便悄悄從懷中拿出,就著一線微弱的月光展開來,只見上面朱祐楓親筆寫著兩句話:「林詩詩若屬我方,可與之配合,若有異心,立殺之。」

    另一句便是:「智取敵營,放火燒倉」。

    出發之前,朱祐楓並沒有交待白楊過來具體做什麼,只說是夜探,白楊沒想到原來一切他都早有佈置了,事關重大,他沒有用語言直說,而是以如此隱密的方式交待,是要消除掉任何一個可能洩密的隱患,實是用心良苦。

    「你看什麼?」林詩詩好奇的回過頭來,白楊神色平靜的說沒什麼,而後將字條放進嘴裡細嚼片刻,嚥下肚去。

    林詩詩也不再多問,對白楊說道;「你身上帶有火石麼?」

    「帶了,你要用?」

    「不是,是你用,我們兵分兩路,你想辦法找到敵軍的糧倉,燒了它。」

    白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她的想法竟與朱祐楓不謀而合,沒想到一個小女子也有如此謀略。

    白楊感到林詩詩呼出的氣息從臉上輕輕拂過,有些癢癢的,不覺呆滯起來。

    「你又發什麼呆?」林詩詩不滿的皺皺眉,說道:「行軍打仗最怕的不是對手有多少兵力,而是後續的補給是否跟得上,將士們連飯都吃不上了,還談什麼打仗,他們不是想困死我們的軍隊麼?燒了他們的糧倉,看誰能更沉得住氣。」

    「我去燒糧倉,你去哪?」

    「我去會會他們的主帥,我看這府裡熱鬧得緊,一定有很多好吃的,看看番外之地的吃食與江南相比如何,這種機會可不是容易得來的。」

    林詩詩倒是一臉輕鬆。

    白楊厲聲說道:「不行,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不許你去,你就在這呆著,這是軍令。」

    「你是擔心我麼?」

    林詩詩臉上一抹柔情閃過,「傻瓜,我是去掩護你,糧倉重地,一定把手很嚴,我們能想到這招,敵人未必想不到,萬一你若是被人發現,還有我。」

    「可是,那裡真的很危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這與和你的仇是兩碼事。」

    林詩詩忽然惡聲說道:「你這人現在怎麼變得婆婆媽媽的,以前的你是很乾脆爽快的,死了老婆脾氣還變了麼?」

    白楊聞言咬牙切齒的瞪著她,良久才說出一字一頓的蹦出三個字,「隨便你。」

    「走吧,時間不多了,如果我們都能活著出來,便在此地相見。」

    林詩詩伸手一隻手,白楊也慢慢伸出手,兩隻手用力的緊握著,這一刻,心中沒有仇恨,只有國家。

    兩個身影緩緩來到牆邊,互看一眼後林詩詩輕身躍入,而白楊則消失在夜色中。

    林詩詩沒有東躲西藏,看準了一隊巡邏的士兵便自然的跟在後面,那些人並未發現自己的隊伍竟然多了個人,就這樣在哈密王的王府裡穿梭自如逛了起來,雖說是邊蠻之地,但這王府裡倒也不乏奇花異草,走到一處大殿外,裡面熱鬧非凡,林詩詩靈機一動,故意放慢腳步,避開門口的哨兵,找了個偏僻的牆角,點破紙窗,探眼往裡看去。

    只見一屋子的人圍坐著,上首一人頭帶毛帽,一臉大鬍子,兩個大的銀圈耳環垂著,身材高大魁伍,嘴裡正在嘰嘰呱呱的高淡闊論,端著一個大碗喝酒,應該就是那個吐魯番大汗留在哈密衛的得力手下大將軍牙蘭了,聽朱祐楓說起過的。

    他的下座還分別坐著幾個裝束奇異的人,俱都是毛帽遮面,其中一人腦袋極大,坐著都比別人矮了半截,他的旁邊之人面容慘白削瘦,只是離得遠了看不清具體長相如何?還有一人也是一臉大鬍子,林詩詩適才聽牙蘭喚他做忽都將軍,倒不知是不是吐魯番的另一位將領。

    忽都旁一個一身火紅珈裟的光頭和尚引起了林詩詩的注意,他端坐在那裡就如一尊佛像似的,但渾身卻籠罩著極大的殺氣,說話聲音亮如洪鐘,一雙手掌沉渾有力,林詩詩暗自奇怪,這些人都不像是普通將士,吐魯番怎會有如此多的高手雲集在此,是商量什麼大計麼?可惜他們說的都是當地語言,普通幾句自己還稍聽得懂,深奧些的就不明所以了。

    這麼多高手在此,萬一白楊那邊,林詩詩心生一計,還好早有準備,本是打算送給這些吐魯番士兵的,那便先送給這些高。

    悄悄離開牆根,林詩詩攔住了一個剛出來的侍女,將軍命我去廚房端些瓜果上來,我剛從軍營調來,不知道廚房在哪裡,煩請帶路,林詩詩用當話問道,吐魯番侍女沒有任何懷疑,領著林詩詩向廚房走去。

    廚房裡燈火通明,還有不少廚子在做事,已經做好的一盤盤菜用蓋子扣著,等著人來端走,林詩詩沒做半分猶豫端起一盤就走,她身穿軍服,那些人只是看了她一眼,認為是將軍的侍從,便也沒多問,出了門,林詩詩來到一個暗影處,從懷中摸出一包粉末,向手中那盆湯裡灑去,臉上露出一絲笑。

    「你在幹什麼?」

    身後一聲喝問將林詩詩驚得跳起來。

    回身看去,另一個看起來級別高些的侍女站在她身後,林詩詩鎮定了片刻,說道:「小的新進府,就被安排來上菜,可是我找不到主宮在哪裡了,急得不行,不如姐姐替我拿過去吧?」

    「什麼都不懂,去守門算了,讓開。」

    侍女從她手中將菜端走,罵罵咧咧的走了,林詩詩等她走得看不見了,才慢慢向主殿走去。

    白楊雖身著軍服卻也不敢大搖大擺的在軍營裡閒逛,因為他不會說當地話,如果遇到盤問的人,那可就露餡了,只能是往暗處走,眼觀四面躲避著巡邏的隊伍,只是軍營如此之大,糧倉又會在哪裡?

    便在白楊東張西望,拿捏不定之際,突聽得前方一陣人聲,白楊忙避到一個帳篷的陰暗角落,手扶在腰間的劍柄上,凝神閉氣準備應敵,只見一群士兵直奔了過來,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粗布棉衣但卻是回民裝扮的小女孩,後邊追的人哇啦啦的喊著,白楊也聽不懂是說什麼,但看情形並不是自己被敵軍發現了,正暗自慶幸之際,冷不防小女孩跑過他面前,已是氣喘吁吁,伏在雪地裡直喘氣,眼看追兵將至,白楊雖不知她為何被人追,但見他一個小女孩可憐,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忙上前單手將她抱起,退僻到暗處,小女孩驚恐的看著白楊,張嘴便咬了下去,白楊痛得一咧嘴,罵道:「好心救你,還這麼不知好歹。」說著卻並不放手。

    「你是漢人?」小女孩面上一喜,脫口而出道。

    「你也會漢話?」還來不及說完,後面追兵已至,為首一人用當地話沖白楊說了一通,白楊一臉茫然,忽而想起自己正身著敵軍戰服,是以對方以為他是自己人呢。

    小女孩靠在白楊身邊輕聲說道:「他說你擒住了我,立了功,讓你將我交給他,可是我不能回去,他們會殺了我的。」

    白楊眼看天色越來越晚,可是來此的任務卻還不能完成,心中突然靈光一現,低頭向小女孩問道:「你知道糧倉在哪兒麼?」

    小女孩點點頭,一臉無辜的問道:「你想劫糧草?」

    白楊輕聲說道:「我救你,你帶我去。」

    女孩仰起頭,眼睛笑彎得像天邊的月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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