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422 以身相護(1) 文 / 天下歸元
422以身相護(1)
手下草根卻十分鬆動,輕輕一揪便揪起一大片,孟扶搖「咦」了一聲,手一揮,帶起一片新栽上去的草皮。
她來了興致,以為這是假墳,沒事做一層草幹什麼?然後圍著這墳轉了一圈,卻發現這還是個墳。
孟扶搖鬱悶了。
有什麼事比明明看出某件事有問題卻不能隨心所欲的揭開更痛苦?
比如這墳,似可疑非可疑,想要看看到底有沒有問題,必須扒墳——她再膽大無恥,無緣無故扒人家墳這種事還是做不出來的。
月光淒淒,照上樹林間的墳堆,墳頭上草簌簌飄搖,孟扶搖蹲在人家墳頭上,猶豫不決。
半晌她道:「借劍一用。」
雲痕遞過長劍,孟扶搖權當這個是洛陽鏟,估算了下位置,一劍插下去。
「鏗」
聽起來像是碰見堅硬之物,石頭還是金鐵?
金棺是不可能的,但有些民族會用石頭做棺材。
到了這步,勉強確認裡面有棺材,也算可以罷手了,然而孟扶搖天生是個好奇寶寶,長久驚濤駭浪中過來的人,養成了遇見可疑之處就必須要探索個水落石出的心理定勢,這個時候發現這個奇異的、不應該是海邊貧窮漁民的墓葬,叫她半途停手,比登天還難。
這是個籠罩著層層疑雲的小島,欲言又止的漁夫、來自穹蒼的棄民、全部暴斃的女子、夜半詭異的奇聲、似真非真的墳墓……所有這些加在一起,成了一個不得不探索下去的疑團。
孟扶搖蹲在墳墓上,抿著嘴唇,手中長劍微微用力,「嚓」一聲。
月夜下墳墓中發出這種低微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有些瘆人,像是墳墓中有什麼在悄悄移動一般。
孟扶搖凝神,手腕輕移,完全憑感覺,找到石棺的榫頭,用劍將石棺棺蓋慢慢移開。
她專心操作,在心中歎氣——靠,製作得太不科學了,為什麼棺材都是翻蓋的呢?滑蓋的多好?
半晌,「卡」的一聲。
孟扶搖抽出劍,注視著劍上的泥土,沒有石灰,沒有腐水,沒有腐爛組織,沒有碎骨,沒有可以證明棺中有屍體的任何東西。
但是也沒有可以證明棺材中有異樣的任何東西。
她想了想,撕下一截衣襟,將手包上,趴在墳頭上,將手伸下去。
雲痕立即阻止:「我來。」
孟扶搖搖搖頭推開他,手指一振真氣流轉掌心如玉,她所有的真力都運在手中,便是利齒也咬不破,大石也砸不扁,目前天下沒有可以一擊傷害她這隻手的東西。
她探手下去,探入墳中。
如同盜墓賊著名的雙指探穴一般,這種舉動不僅冒險,本身還需要極大的勇氣,人對於未知的東西一向懷有天生的恐懼,誰知道手伸下去,會碰見什麼?
孟扶搖卻一向無所畏懼,尤其是墳——世間最可怕的本就永遠不是鬼,是人心。
手探入,感覺泥土柔軟濕潤,這是海邊泥土的特徵,這裡的屍體應該很容易腐爛,孟扶搖決定,只要探著空棺或者腐屍,立即縮手。
然而她的手,突然定住。
與此同時。
停泊在海邊的大船上,一團小小白球扒在船邊望著底下的海水,發出吱吱的哀呼。
半晌它似乎下了什麼決心,抓起牽著金剛的繩子,交給一邊打盹的九尾。
九尾迷迷糊糊的接過,順手往屁股底下一塞,繼續睡覺。
元寶大人有點不放心的看著它,一巴掌把它煽醒。
九尾立即放了個屁。
元寶大人嫌惡的跳開——再香,那也是屁!
它恨鐵不成鋼的吱吱歎息一聲,又回頭望望大海,終於還是順著船舷爬了下去,跳入大海。
小白球在海中游啊游啊游,拚命泅渡那在人看來短短一截在它看來卻遠如太平洋的海面。
……靠,死孟扶搖!認識你我就是個勞碌命!爺今天犧牲大了……
月光下,大船停泊海面,將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寬廣無垠的海面。
一隻球艱難泅渡,離開大船游向小島。
一艘輕舟,無聲無息破浪而來,再無聲無息的,停在了大船的陰影下。
小舟靠在大船陰影裡,舟中人盤膝而坐,抬頭看了看大船高闊的船身,咕噥道:「咦,我為什麼往這個地方來?」
他靠著船舷,就著海面,仔細端詳著自己容顏。
面若冠玉,姿貌高偉,青衣白絛,風姿榮華,看眼神不羈狂放,偏偏卻又隱隱透幾分邪魅陰涼,像一塊白中帶青的古玉,在月色下光澤幽幽。
巫神。
扶風一族至高無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巫神,非煙窮盡心力欲圖復活的祖父大人。
急於離開扶風的孟扶搖沒有想到,金剛同學其實已經將它那一大半喚醒,只是差了最後一步的合魂而已,她離開後巫神睜開眼睛,沉睡數十年的軀體一時還有些僵硬,意識還停留在當年大戰之後龜息那一幕,看見天晟行宮的火,直覺的以為是大鯀國主燒宮,便無聲無息避了開去。
之後他便在扶風閒逛,慢慢恢復自己的功力,一別多年現在的扶風自然不是他記憶中的場景,他也沒想過要回自己的出身族步步族——這人從來就是個浪子,沒家的概念,當初龜息之前放出的一縷求援意識,本就是在茫茫大千世界之中隨意游弋碰運氣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個孫女非煙,倒霉的聽見了那個召喚,更沒想到非煙為了這個召喚,付出青春聲音,乃至更重的代價。
知道了他也未必去管——誰叫你聽見的?活該。
他意識雖然還跟不上時代,卻知道自己還有一角靈魂遺落,自然而然的便追著那角靈魂而去——金剛大爺在哪,巫神大爺便跟到哪。
於是孟扶搖在完全懵懂無知的情形下,牽來了一頭神……
巫神大人臨海自照,海水中映出三十許左右男子魅力十足的容顏,他十分不滿十分惆悵的想,哎,老了老了,怎麼睡了一場,瞬間老去二十年?一路上日御十女,才堪堪將光陰拉回十年,嗯……還差十年。
都是那些女人不夠美的緣故,導致他采顏不起勁,唉……
巫神大人怨念的仰頭,看月,歎息。
啊……爺需要美人!
美人控巫神大人,怨念完了,緩緩站起,一步步慢慢順著大船船身跨了上去。
不是飛不是跳,那太不優雅了,太有損他的氣質了,太不協調他此刻的心情了——巫神大人在心情憂鬱時,是一定要慢條斯理風度翩翩,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與眾不同的憂鬱風姿的。
風度!風度!沒風度毋寧死!
巫神大人風度十足的走上大船,堪堪踏上船舷的那一刻,衣袖一揮。
他乘來的輕舟,突然縮小,軟化,泛出白而薄的光,然後無聲無息軟在了海水之中,好像一艘紙船,沉沒在海水中。
那本來就是紙做的……
他一抹灰一般落在甲板上,毫無聲音,以至於跟隨孟扶搖很久,屢得當世頂級高手指點武功已經是一流高手的鐵成,和習慣海上,一點異聲都能聽見的姚迅,都毫無覺察。
金剛卻突然醒了。
丫歪著頭剛才還睡得哈喇子直流,在夢中嗒嗒的磕著瓜子,突然毫無徵兆的就睜開眼睛。
黃黃綠綠的眼珠子,一霎那一半銀白一半血紅,如瞳貫長虹,月色橫江,十分詭異。
隨即它一眼看見了老主人。
金剛大爺興奮了——爺有救了!
它一拍翅膀,大叫:「老——」
「啪——」
巫神祇在三丈之外動了動袖子,金剛大爺便骨碌碌騰飛出去,栽在甲板上一滑三千里。
一滑三千里的金剛大爺毫無怨言,卻趕緊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嘴——干自己老母!一別多年,怎麼連主人的最大忌諱都忘記了!
不能說他老!不能!
只要犯了他的忌,別說風度,祖墳都會給他扒出來,拿骨頭做麻將牌地……
金剛一叫,鐵成和姚迅立刻醒了,齊齊撲過來,巫神皺眉,他看見了自己的那一角魂,不過死鸚鵡實在保存得太不好了,裹在一堆瓜子肉裡……要淨化!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