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421 絕域海谷(3) 文 / 天下歸元
421絕域海谷(3)
「沒問什麼,在這裡停留了一晚,第二天……」
「老阿市!」
突然有人打斷了那老漁民的話,聲音嚴厲,幾個老漁民針刺般一縮,立即不說話了。
孟扶搖眼瞳瞇起,看著那一直臉向外的老者,膚色很黑眼睛細長,沒什麼起眼的,但是只有他一個,在她遞過珠袋時,沒有回頭。
剛才那老阿市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那麼著急的打斷?
她笑了笑,沒再追問,轉移話題問了問怎麼過海谷,幾個老傢伙果然都說過兩天歇潮,也許能過,但也只是也許而已,至今沒見人過去。
孟扶搖一聽就覺得矛盾,當即問:「當年那個姑娘不是過去了麼?」
這話一問,幾個老傢伙立刻又閉嘴。
孟扶搖又試圖問關於他們是否是穹蒼「棄民」一事,這下好了,齊齊望天,天聾地啞。
孟扶搖無奈,便請求借宿,這個大家倒沒什麼意見,手一擺道:「客人不嫌棄破房爛屋,隨便住。」
孟扶搖立即對剛才阻攔說話,隱然在眾人中有地位的黑臉老者笑笑:「那麼叨擾老丈。」
那黑臉老漢看了看她,點點頭,又道:「島西邊不要去。」
「嗯?」孟扶搖轉頭看島西邊,一片茂密的樹林,沒什麼異常。
「我們族人的祖墳在那裡,不得侵擾。」
孟扶搖「哦」了一聲,心中卻想這什麼爛理由,你們是被放逐的穹蒼人,祖墳也應該在穹蒼,再說海民很多水葬,哪來什麼祖墳意識?
她瞄了瞄那地方,心想晚上一定要去。
夕陽漸漸西移動,孟扶搖坐在沙灘上,抱膝看著大海盡頭金烏墜落,半個海面盡染晚霞,如同碧藍海水之上燃燒熊熊火焰,而在火焰盡頭,大抵就是那個世人眼中最為神秘的國家,以神權統御萬方,從不肯揭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面紗。
她去往那裡,迎著未測的命運,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被接納,也不知道就算接納了,那個夢想能不能實現。
而到得今日,夢想也是現實中森冷的疼痛,奔往那方,割捨這方。
每每一想起,便覺得心尖被什麼扯住,痛得一抽一抽。
霞光艷絕,她遙望夕陽的臉卻一層層冷白,宛如早早鍍了霜的楓葉,在秋天還未過去的時候,便邂逅了最終的冬。
她身側,雲痕靜靜盤坐,看著她。
到得今日,他若再不知道她的目標是穹蒼,他也枉自白白跟隨她這一場。
雖然她從來沒說過要去穹蒼做什麼,但是以她今日身份地位,以她今日呼風喚雨之能,以她所擁有的幾乎遍及五洲大陸的頂級人脈,連她都需要冒險奔赴穹蒼求助長青神殿,那一定是世間絕大的疑難事。
這世上,有什麼疑難事,是她和他們都無法解決的?
雲痕每次這般一想,便覺得心中如被塞了一把冰雪,那般從頭髮涼到腳底。
而她……不貪戀紅塵尊榮,不貪戀人間情愛,不為任何事停留,爵位、財富、愛情、甚至連世人趨之若鶩的皇位她都不曾多看一眼……彷彿,彷彿她從來就沒準備在這五洲大陸過一生,彷彿她只是匆匆過客,終點卻在雲天之外。
過客……是的,她一直都在用過客的態度來對待所有擁有的一切,除了奔赴穹蒼這一件事,從未為自己爭取過任何東西。
為什麼?
雲痕的手指插在海灘之上,指尖的冰涼似乎將周圍的沙礫也凍著,在掌心嚓嚓的磨礪。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長孫無極眼中永遠不能散去的淡淡蕭索和無奈。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長孫無極對她時刻的陪伴和時刻的放手。
海潮起落,大海深處,有命運玄奧而廣袤的召喚之聲。
那女子微微仰首,將決然背影寫在將滅的鮮明的霞光裡。
雲痕星火旋轉的幽瞳,綻出花火千星,都落在那女子柔婉肩頭,決然背影。
……沒關係……
哪怕你是過客,哪怕我也只是你這一段人生的過客。
也勝於不能在你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
到了晚上,出海打漁的另外一些漁民都回來了,清一色的男子,孟扶搖十分驚詫——這島上沒女人?
老阿市看出她的疑惑,笑道:「女人原本都是有的,但是我們島上風水不好,女人們都活不長,好多生娃時大出血死了的,喏,」他用下巴指了指一個精壯的小伙子,「阿鯧他娘就是。」
孟扶搖問:「那怎麼傳宗接代?」
「好多人走了的了。」老阿市說,「到了適婚年紀,便去了扶風,剩下我們這些老傢伙,不願意離開,苦混度日,阿鯧還小,過兩年,也送他出去。」
阿鯧搔著頭,嘿嘿的笑著,黑臉老者看了他一眼,對孟扶搖指了指一間泥屋子,道:「日常放些乾貨的屋子,如果不嫌氣味腌臢,便請那邊住吧。」
「一間麼?」雲痕突然問,臉色有些發紅。
孟扶搖立即捏他一把,道:「自家兄弟擠一擠就是了,何必分開住多打擾人家。」
她不由分說拖著雲痕,高高興興往屋子裡走,一邊歡呼:「終於可以不用晃著睡覺嘍……」
門一關,雲痕道:「我看還是住船上去。」
「我讓姚迅鐵成呆在船上,讓船駛開點,不要靠岸太近。」孟扶搖道,「雞蛋不用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你覺得這島不對勁?」
「廢話。」
「先睡會吧。」雲痕給她鋪床,「我知道你真的很惦記放在地下的床。」
「你呢。」
「我練功。」二話不說背對她一坐,十分專心的樣子。
孟扶搖坐在床上,看著那少年有些單薄的背影,半晌慢慢彎出一個笑容。
她和他單獨相處少,一向也沒過多瞭解,如今看來,比那幾個傢伙都要厚道些。
唔……換這種情況,戰北野一定會要求和她一起睡床。
宗越會把她趕下床,她睡地上他睡床。
長孫無極嘛……大抵會嫌棄這裡臭烘烘沒情調,拖了她去什麼樹上啊海邊啊賞月……
想到長孫無極,她笑容凍了一凍,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也練功。
物我兩忘之間,突然聽見一陣奇異的聲音。
奇異,在於似乎有聲,似乎無聲。
彷彿從很遠的海面飄來,飄飄渺渺不知其蹤,欲待開動靈機去尋,卻又疏忽不見,於是覺得是不是自己心底的聲音,然而到了她這個級別的頂級高手,心明如鏡穩若磐石,外物不侵抱元守一,又怎麼會自己心底突發怪聲?
而這聲音,聽起來像溫柔的海潮,像女子含笑低聲的歌謠,像靜夜裡蟲聲平靜低鳴,像十里外花開拔節。
像一切沒有任何威脅力,只是來自自然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讓人提不起戒備,只是懶洋洋的欲待要睡。
可是要睡,本就是最該戒備的危機!
以她的武功,又怎麼會突然要睡?
孟扶搖睜開眼,黑暗中目光亮若星辰,輕輕道:「雲痕。」
地下雲痕立即答應一聲。
「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似乎有……」半晌雲痕才不確定的答,「像是女子的哭號,像是洶湧的海潮,像是爬蟲們慌亂的從各個角落裡爬出,像是很遠的地方花突然都被劍光砍落。」
孟扶搖怔了怔。
兩個人聽見的聲音,怎麼會截然相反?
但是以兩個人的實力,又怎麼會將入耳的聲音聽錯?
「你有沒有覺得內力什麼的哪裡不正常?」
「沒有。」
孟扶搖起身,道:「這個島實在詭異,走,別睡了,出去玩。」
「去幹嘛?」
「扒人家祖墳。」
月下方圓不過數里的小島,實在是腳一抬就走完了。
島西邊的樹木沐浴在月色的銀光裡,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孟扶搖在樹林深處發現了墓群,實實在在的墳墓,有新有舊,有的墳頭草已老高,明顯有年代了,老傢伙看起來並沒有騙她。
她蹲在墳墓前沉思,無意識的拔著人家墳上的草,怎麼辦?難道還真的去扒人家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