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2章 文 / 淮南老雁
第122章
「如非萬不得已,兩年之內千萬不要興兵。」
想起自己一個病人還要給那個素未謀面的老爹擦屁股,李誦心裡就憤憤不平,不過憤怒歸憤怒,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李師古終於如期在永貞元年閏五月病死,死前對高沐和李公度說:
「趁著我現在神志還算清醒,問一下你們二位,我死之後,你們打算擁立誰為帥?」
高沐和李公度默默不語,李師古歎氣道:
「只怕是師道吧?人群冷暖,誰願意薄待骨肉兄弟而厚待他人呢?只是我想如果擁立非人,不只會敗壞軍政,還會使我宗族覆亡。師道我在清楚不過了,作為公侯子孫,不認真學習訓兵理政,整天以學習小人賤事以為能,哪裡能做鎮帥呢?希望二位為我宗族考慮,實在不行,就從你們二位裡推選一個吧!」
一席話嚇得兩人慌忙跪倒,李師古冷冷的目光從二人頭頂滑過,胸口一陣起伏,昏死過去。
李師古死後,高沐和李公度果然密不發喪,派人悄悄潛往密州接來了李師道,擁戴李師道為節度副使,順手搞掉了幾個不對付的大將。擁立之後,李師道就興奮地玩起了樂器,至於上書請求朝廷承認,給個名分的事,不是有高、李二位嗎?
依照陸贄的建議,李誦把淄青送上來的表章壓了一壓,看一看淄青內部會不會發生什麼變化,轉頭處理起於頔的問題來。於頔雖然欺上凌下,但是也知道做官名聲要好,所以對士人很客氣,客氣的都有點過分。符載未出仕前隱居廬山,向於頔乞百萬錢買山,於頔也痛痛快快的給他了,韓愈也曾奉書求其援引。劉辟掛了以後,符載入朝。李誦就趁機命令當初推薦符載為官的李巽暗示符載給於頔寫封信拉拉家常。內心恐懼的於頔果然心動,打算乘著大家一窩蜂的機會入朝了。
劉辟掛了以後,各地節度使紛紛上書聲討了死人劉辟,同時向皇帝表忠心,求朝(入朝見駕),有的直接就表示願意入朝(放棄兵權),最積極的就是荊南節度使裴均和鎮海節度使李琦,這二位都是德宗小人集團裡的拔尖人物。
裴均曾經拜前神策軍中尉,宦官頭子竇文場為干老子,靠著竇文場的提攜做上了高位,所以和俱文珍勾搭起來是一拍即合,上書請殺王叔文就有他一分子,俱文珍被誅殺後,嚴綬擔驚受怕,裴均更是險些一夜白頭,劉辟被擒殺後,再也坐不住的裴均第一時間上書朝廷,請求入朝,李誦當然痛痛快快的答應了,派去接替他的權德輿估計現在已經到了山南東道首府襄州了。
而李琦比起裴均來更是劣跡斑斑,和道王李實堪稱宗室裡流氓中的翹楚,人渣中的冠軍。和李實一樣,李琦的拿手好戲也是搜刮百姓諂媚皇帝,豐腴自己。李琦一開始做的是鹽轉運使,肥缺中的肥缺,足見德宗對他的信任和喜愛,起初有官員檢舉李琦不法,殘害百姓,結果被德宗捆起來送到李琦哪兒處置,李琦挖了個坑,等人一送到就直接活埋,手段殘忍不輸給活埋專家田季安。李實被罷免後,依王叔文的建議,設立鎮海軍,將李琦從轉運使的位置上升了出去,變相剝奪了他的財權。
管了這麼多年的錢,李琦的心已經跟身家一樣肥碩起來,只是肥碩的有些空虛,所以劉辟一被鎮壓,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地位的李琦也迅速上書請求入朝,在這樣的浪潮下,於頔在襄州接到了權德輿。
襄州的刺史府裡,杯盤交錯,清樂悠揚,山南東道的名士們匯聚一堂,頻頻舉杯,不時有人吟詩一首,真是文采風流。
坐在主席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東道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一個就是今天的主賓新任荊南節度使權德輿。權德輿天下文宗,三知貢舉,門人弟子遍佈朝野,今天的宴會上就有不少他的門生,權德輿今天的心情也不是一般的好,來者不拒,豪爽之氣贏得滿堂喝彩。不過權德輿想道:
「這個酒勁頭不夠,還是比不上玉壺啊!」
不過就是喝啤酒也能把人肚子撐大,坐在邊上的於頔明顯心情也不錯,站起來時儘管腳步都有些搖晃了,於頔還是大聲說道:
「老夫自出鎮以來,和權大人已經八年不曾相見,今日老友重逢,真是分外欣喜。在座各位多有權大人門人弟子,不是權大人門人弟子的,也是仰慕已久,務必要讓權大人盡興,不然小心權大人回朝參你等一本。」
幾句話說得在座各位哈哈大笑,權德輿也合不攏嘴,笑道:
「你這張嘴,可真是……」
等到宴席散了的時候,已是月明星稀,作陪眾人紛紛告辭。門口眾人道別的歡聲笑語依然清晰可聞,府裡權德輿已經揩過臉和於頔談上了。
一坐下,權德輿就說道:
「允元,某臨行時,陛下曾言,過襄州時於頔必然要宴請你,席後必然要問朕心意如何,你不必待他問,直接告訴他,只要願意入朝,朝廷必然厚禮高位以待。陛下說,人人皆求富貴終身,只要你允元恪守臣禮,陛下許你富貴終身。陛下還說,自保富貴可比求尚公主可靠多了。允元,你是為哪個公子求尚公主的,我怎麼沒有聽說?」
於頔尷尬一笑,端起手邊的茶道:
「還不是為了季友。此事我只是和內子商量了一下,還未上達天聽,不知陛下怎生知道了。」
心中卻暗自悚惕,此事確實是自己為求自保秘而不宣的一個想法,只和少數人談過,哪裡知道皇帝居然知道,於頔的頭上頓時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見權德輿望向自己,忙笑道:
「天氣炎熱,酒勁又上來了。」
說著放下茶盅,拿起了團扇。權德輿道:
「陛下天資聰明,看人極準,允元你是被陛下吃透了。陛下說,主疑而臣懼,於頔豪氣慣了,眼下想入朝,心裡有些思慮也是自然的,想要個保障這也無可厚非,這個保障自然就是和皇室結親。但是陛下以為不管是天家還是尋常百姓,小兒女素未謀面,性格脾性都一無所知,就倉促許婚,若是合不到一起,為人父母者怎能過意得去?而且即使許婚,若合不來,歷來夫家和公主相互連累的也不是一次兩次。太宗時有高陽公主事,代宗時有,先帝時有公主事。陛下說於允元聰明人,難道連這些都看不出來嗎?」
權德輿話雖這麼說,腦中卻浮現當時有人建議以公主下嫁安撫藩鎮時勃然做色的場景:
「朕曾讀《漢書》,見漢室故事,公主雖出塞,狼煙依舊來。和親不過是拿弱女子的淚水苦了遮掩皇家的無能罷了。先帝時公主下嫁,回鶻可奉朝命?魏博可曾來哉?朕再無能,也斷不做此等事,不但不做,而且要把本朝和親的公主迎回來。再敢有此議者,朕就把他的女兒收為義女,封為公主,嫁到塞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