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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205章 蘭芍之局 文 / 冷月寒劍

    205章蘭芍之局

    自許悠突然闖禁宮,下戰書。並用念力在夜空中現出「仲春季,玄鳥至,洛陽郢,你我決。」這十二個大字後。滿朝文武便曉得,本國的震北王得罪的人來頭可不小。他們雖不願和天庭作對,但那兩個仙人分明站在西秦一方。依周秦兩國的百年仇怨,倘若大周俯首,即便不被西秦併吞,他們的日子也未必好過。

    與其死皮涎臉的苟活著,不如跟著震北王與他們鬥上一鬥,許能有條出路。而且,照他們所見,仙人似也不怎可怕,沒見他們還向震北王認輸乞命麼?囿於此,許悠等人的到來,並未給小石頭帶來多少麻煩,反而促使大周朝廷團結一致,齊心抗秦。這與許悠當初的構思,恰恰截然相反,原想以自己的身份恐嚇周國臣民,不料非但不見效果,竟而大反其道。的確教他們始未料及。

    於是,小石頭的陪靈自也就此結束。拿劉伯雍的話來說就是,如今大周敵人猖獗,為國家安危,王爺還是盡早回府,與將軍們商議,如何抗敵得好。至於先皇喪禮,一切皆由文官處理。

    「所謂仲春季,玄鳥至,應該就是在明年開春的二月十六吧?」小石頭在王府的密室,向天羅諸人詢問。他在前世雖然瞭解些古事,但對這種隱晦的節氣計算依然不甚明白。

    他只知道,華夏農曆分四季,每季再劃為孟仲季三個月份,而每個月份三十天,則又以五天為一候。按他計算,所謂仲春季,該在二月,至於玄鳥至則對應仲月的第四候。如此算來也就是二月十六至二十這五天光景。不過,在沒得到旁人確切證實以前,他對自己這個答案,仍存疑念。

    廣智點點頭,道:「教主說得不錯,按計算的話,是在二月十六。」

    小石頭一喜,心道,自己的記憶還不錯,前世學過的知識,大多沒忘。思忖間,發現廣智蹙眉攢額,似憂慮不少。奇道:「廣智天王有甚愁心之事,不妨說出。反正今日教中長老以及各位堂主均在,大伙商量一下,多半能有個好主意。」

    廣智搖搖手中的鵝毛扇,道:「玄鳥至,乃一年當中唯一的一個赤陽(太陽)正對黃經(赤道)的日子;也就是兩者並成一線,毫無角度的時候。屬下古怪的是,玄門為何偏選在這個日子裡,約戰本教。難道,他們想搞甚花樣?」

    他沒說前,大伙均沒想及此點,得他提醒,諸人紛紛頷首,大覺有理。

    神目道:「玄門中人性喜擺弄陣法,你們說,他們會否在當日擺個什麼上古大陣?」

    廣智搖頭道:「應該不會,老夫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有那個上古大陣,需在玄鳥至的日子裡方可擺出。或者,威力特別大的那類。」他侵『淫』奇門遁甲之術足有數十年,論造詣,別說天羅教,固是整個天下,能與其比肩者也是寥寥無幾。既說沒有此陣,大家自然相信。

    否決了神目的疑念,大伙繼續深思。想弄明白,玄門之人何以非定在玄鳥至的日子。半晌之後,依舊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小石頭笑道:「算了,常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與其這麼搜腸刮肚,深思苦索,不如先對比下雙方的實力,然後再安排咱們自己的謀劃。你們說怎樣?」

    眾人確實苦索不出,聞此言,紛紛贊同。

    神目忽道:「教主,昨兒夜裡兩個傢伙吵天吵地,時下汴梁城裡已無人不知教主與玄佛二門是對頭。屬下怕會有二門的信徒,從中挑撥,惑亂民心。」

    小石頭深以為然,愁著臉道:「神目天王說得不錯,此點我也想及,但說要化解,卻是難之又難。畢竟那兩大宗派在天下傳教多年,其教義已深入人心。想要大周百姓全然放棄,難啊!」

    這麼一說,大伙也是憂心如搗。想到萬一兩教在洛陽大戰的時候,百姓竟而私下幫助玄門,己方即便勝了,怕也元氣大傷。如此一想,頓覺那日教主所說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語,果有先見之明。

    通臂道:「沒甚好怕的?俟時,若有人私通敵國,便一律誅殺,且滿門抄斬,最好就是株連九族。看誰敢做吃裡扒外的事。」他喬扮了數月的仁秀帝,此刻說出狠話,倒有股子帝皇的霸氣。眾人心中一寒,均朝他看去。通臂一愣,道:「喂,你們都這樣看著我做甚?我說錯了麼?」

    瞧著他那愕然之色,與平日酷酷的狠樣截然不同,眾人情不禁的笑起。

    通臂費解。

    廣智陡道:「教主,其實通臂之語,不無道理。」通臂聞此語,直笑得嘴巴難合,但沒喜上須臾,頓然轉成苦瓜臉。只聽小石頭詫異道:「若按通臂所為,只怕原先沒有反意的百姓,也被咱們逼反了。不妥,不妥,此法大大的不妥。」

    他之前從未曾管理過一個國家,更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依前世的瞭解,也曉得,管理一個國家切記要得民心,順民意;所謂得和順,就是引導,一切按自然條件發展;若無必要,萬萬不可,以強制的手段去干擾,或者做出一些倒行逆施的事來。

    因為,社會總是向前發展,同樣,歷史的潮流也非單人之力所能違拗。前世有句俗話,他記得甚牢。大意就是:「若違萬民意,順一人意,國亡;若違一人意,順萬民意,國興。」

    雖然話語寥寥,不過十餘字,但其間精髓,勢能教上位者學習一生一世。縱觀前世的歷朝歷代,任何一個朝代的滅亡,皆因照顧了上位者,卻失去了民心民意,以致國破家亡。如今,自己又如何能重蹈覆轍?故此,他才斷然否定廣智所說,即便他是自己素來佩服的智者,也是一樣。

    廣智微笑道:「屬下明白教主的心意,也曉得民心的重要。不過,當前重中之重,便是本教需得立威。所謂立威,屬下的意思,並非單指殺戮。而是以軍事上的勝利,增加大周百姓的信心,讓他們認為,只有教主才能保護他們不受欺負,只有教主當了他們的皇帝,才能讓他們生活得更好。」

    小石頭雙目一亮,道:「說具體些……」

    會議結束,小石頭最後一個行出日月軒。廣智適才所說的計策,儘管是目前最佳的辦法,但實施起來,依然難度極大。

    是以,他仍舊愁眉不展。要知,玄佛二門相加起來,暫不說他們的實力如何,單是在百姓心目的中威望,也絕非隱世千年的截教可比。古代的百姓除了尊君之外,就是尊信佛道。佛和道就是百姓的信仰。他們在受了官府的壓迫或欺凌下,往往首先想到的便是佛道兩門或是宗教庇護。因此,才會有人假借什麼天意興兵造反,利用百姓的信仰,改朝換代。

    自己這些時日誠然威望日增,又憑趙家前兩代的忠良表現,極得百姓擁護。可要是就此以為百姓會為自己,放棄自己的信仰,那便屬於癡心妄想了。

    猛地想起,時下假如有當年截教的仙人,譬如像聞仲這位世人心目中鏟奸除惡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以及類似趙公明或無塵三仙子這般掌管世人福、壽、祿、財的神仙襄助,以他們深入民心的威望,自己的阻難,怕會少很多。又想,聞前輩當日曾說,如有要事可至普化寺,趁現今有暇,不妨去上一次,即便無用也好過一事不做。

    念及此,抖擻精神,大步而行。剛到門口,只見勝施在小旦的扶助下,站在一輛馬車旁。瞧勢頭,不像是堪堪回來,顯是欲待出去。旋下笑問:「勝施姑娘,上那去啊?這段時日,城中亂得很,姑娘最好還是帶上幾名護衛。」

    勝施心中一熱,再者前日親耳聽他應允自己可習趙家兒媳才能修煉的《睡夢心經》,如今又聞他這般關心自己,其溫馨的感覺,自不待言,真可謂,活這麼大,都未曾領略過。當即羞羞怯怯又萬般溫柔地道:「謝王爺關心,妾身知道了。」說話間,不經意地又是一陣耳熱。一種前所未有的家庭溫暖,洋洋在胸,萬般舒適。

    小石頭道:「能否冒昧地問一句,勝施姑娘這是想去那裡?」

    勝施語滯餘裕,頗覺難以啟齒。原來,當日在梳攏大會前,她曾暗思,若蒼天可鑒,讓自己隨了小石頭,便要去為菩薩重塑金身。今番外出,便是去附近的普化寺還願。她不好意思回答,另邊的小旦卻道:「稟王爺,我家小姐是去燒香還願。」

    「哦!?還願吶。去那座寺廟啊?」小石頭竟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趨勢。他是源出好意,怕勝施有甚困難,不與自己說清楚,卻又做些什麼懊悔一生的事來。何況,他對勝施為了手下的生計,而甘願付出清白的潔行,大是欽佩。說沒一點好感,自然虛假。

    勝施見小石頭今日言行與平日大異其趣;尋常說不得兩句,便沒甚話了;現下倒好,一問再問,難道……思慮須臾,心想,自己因為喜歡他,如今遂了心願,去燒香還願,也非不能道明之事。若是刻意隱瞞,萬一讓他生出誤會,倒是得不嘗失了。念及此,即把自己此去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石頭。儘管打算說實話,然女兒家生性使然,仍讓她羞不可言。

    小石頭聽完,又是感動,又是歎息。感動的是,如此絕美女子竟對自己一往情深;歎息的卻是,美人恩,難消受,自己業已情孽纏身,前不說鄧蓉尚未尋回,單是目下府邸裡的那幾位國色人兒,便已讓他倍感榮寵,心下那裡再生得出半絲獵艷之心。不過,勝施的一番深情,又不忍當場拒絕,心道,瞧她這歡喜的樣子,若真拒受,只怕她又要去那尋歡閣了。

    又想,時下的汴梁,仁秀帝駕崩,儘管民心尚穩,但自昨日二仙下挑戰書後,一股不安穩的暗勁依舊悄自流動。他擔心勝施這麼一個絕美的人兒,萬一被甚不軌之徒輕薄了,卻到那去後悔。即道:「說也巧,我也是去那普化寺,既是同路,不妨一起。」

    「好啊,好啊……我家小姐一定高興死了。」還沒等勝施應聲,小旦竟在旁歡聲雀躍起來。

    小石頭一笑,道:「好,那就上車吧。」

    勝施上車後,見他沒上來,詫異道:「王爺為何不上?」

    小石頭道:「我走就是。還有,勝施姑娘以後別老叫王爺,這未免顯得見外,就和冰清、璺兒她們一樣,叫聲大哥。」

    勝施抿嘴笑道:「既然王爺要妾身不必拘泥稱呼,然王爺又何必肖學這等繁縟禮節?像王爺這樣見外,教妾身以後又那敢與你隨意?」

    小石頭一怔,想想,她說得大是有理。勝施又自一笑,道:「王爺,別呆想了,快上來吧。」畢竟久處歡場,待人接物,八面玲瓏;前面羞怯了一會,可遇到小石頭這樣的木衲人物,登又磊落大方起來。

    小石頭無法,上了馬車。

    門邊那些王府家丁盡皆吃吃偷笑。這些人均是王府以前的舊屬,因內院涉及機密,皆被廣智調到外府。原先尚存些惱意,實因外府月薪稍不及內院。但廣智稟承小石頭的意思,非但沒扣薪水,更且加了少許。如此一來,王府舊屬忠心更增。自小石頭威名遠著,聲震華夏,往日的這些舊屬更是興奮倍加。

    此刻,雖見小王爺在一位美麗大方的紅顏面前吃癟,但勝施的柔柔深情,即便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們又何嘗不是?不禁為小石頭感到高興。心想,趙家一脈單傳多代,總算這任王爺風流多情,多年後,一花多枝,子孫滿堂,那是鐵釘錚錚的事。

    馬車徐徐,響鈴當當。

    一輛駟駕馬車緩緩走在大道上。途邊百姓見著車廂上的趙家標記,無不盡速讓路。

    這會,小旦極是乖巧,因為熟知自家小姐的心思,自不會幹出一些破壞情調的噁心事。很是機靈地坐在車轅邊,並未跟進車廂。至於金環禹等幾人,策著馬遠遠的掇著,盡量留塊靜謐的空間給小姐和王爺共處。

    車廂內,勝施與小石頭分左右坐著。一個美眸緊凝,一個鼻尖微微出汗,左右難受。又是半晌,終由勝施打破這寧靜滯固的氣氛,問道:「王爺是嫌妾身拉你上車,所以生怒了麼?」

    「不、不,怎麼會?勝施姑娘喚我上車,固我願爾。」小石頭慌張地答道,無意間還咬文嚼字了一句。

    勝施覺得甚是好笑,以袖捂嘴,噗嗤一笑,道:「依妾身看不然,若真如王爺所說,為何上車至現今,王爺一句話也不說,分明對妾身很有成見。」

    小石頭感到這下誤會大了,忙道:「那裡,只是……」

    「只是什麼?」勝施頑黠地眨眨眼問道。

    「只是見姑娘艷光照人,我想起當日初會姑娘時的情景,所以有些出神。」情急之下,終於被小石頭湊了個理由。說出之後,也頗為自己的急智感到得意。

    「是麼?」勝施笑問,又道:「那會王爺喬裝成雷府家丁,妾身真是大吃一驚。」見小石頭一愣,續道:「不過王爺當時假扮得好像,起初,妾身也未看出來。直到王爺對出伊大學士的聯句,妾身方是肯定。」

    「哦!」小石頭想,原來當初她已當我是震北世子。

    談笑幾句後,先前的侷促驟然散去。勝施在待人接物方面本就教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再者,小石頭因前世記憶,又喜歡這種無拘無束的男女談話。不覺間,二人愈說愈是高興。一個開合自如,笑談闊論;一個舉止大方,輕笑嫣然。

    與此同時,望著小石頭的笑眉樂顏,勝施瞬間竟覺有些恍惚,彷彿二人再無半點隔閡。不覺道:「王爺,你會要我吧?」問出之後,竟自大羞。

    然而這一質疑,又不得不問。

    自打由尋歡閣被他領將回來,始終沒得到確切的答覆。儘管前日有過一番小小的試探,但女兒家便是如此,若沒親耳聽見,總覺有些不快,也不放心。趁這回氣氛融洽,情不禁地便問出了深藏心地的迷團。

    小石頭瞠目,一時愕然以對。

    瞧他這樣,勝施也是怔忪,心想,難道他從未有過要我的心思?

    久久後,小石頭微笑道:「勝施姑娘為什麼這麼問?你如此有才幹,又這麼漂亮,如果有你幫我處理諜報機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勝施問得是情感,他問答的卻是事業。

    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冰清,有了璺兒、倩兒,還有一個不知所蹤的鄧蓉。儘管,已經不能帶給她們一心一意的愛,但也不想再尋一人來分享去給她們的愛。所以,在明知勝施心意的狀況下,他依舊刻意地顧左右而言它。實在不想因為自己的心軟或多情,再帶給她們任何傷害;在他腦海裡,只有當年在摩天峰後花園內,初會冰清時,所看見的淡淡憂鬱;還有璺兒和自己處身重圍中的堅定不屈;更記得鄧蓉所留信箋上那無盡的哀傷。

    只是在他回答之後,勝施忍不住潸潸淚下,誠沒哭出聲音,不過那無聲的哀慟卻比有聲更來得讓人揪心。

    二人默默地坐著,誰也不說一句。

    小石頭臉上仍然保持著猶帶三分疑惑的神色,但他心裡亮堂得很。勝施適才還笑如春花的美靨上,此刻竟而額蹙眉凝,顯然正在傷心。

    這時,她霍地臻首輕抬,用一雙會說話的眸子,凝視著他,輕聲細語地道:「王爺,妾身謝謝您的賞識,也謝謝你願意收下金環禹他們……」說到這裡,突然覺得心中很酸很痛,好不易舒了口氣,待覺稍緩之後,又道:「妾、妾身會效忠王爺的。請王爺放心。」

    小石頭聽完,覺得很欣慰,也覺得自己這麼做確實沒甚錯;畢竟愛是自私的,任是古代還是現代,換成任一女子,均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摟著旁的女子,躺在別人的床上。原本他的願望並不大,只求冰清一人爾;能和她一生一世,開開心心,種種花,澆澆水,此生足矣。

    可惜事情的演變以及陰差陽錯的命運,使得自己身邊的女子越來越多,到現在,誠還沒到焦頭爛額的地步,不過,他已經極力在避免這種惡化。漸漸的,驀然發現她眼淚不再流淌,不禁更是安慰。尋思,她終究是個堅強的女子,不過須臾,便緩了過來。

    他想是想得挺美,殊不知,卻忘了哀極之下,有句淚干腸斷之語。此刻,勝施傷心得已無淚可流,眸子望出,先前色彩明亮的一切,如今,彷彿即變得灰暗起來。朦朦如死光一片,再無半分生機可言。

    與此瞬間,小石頭抬起因愧疚,而始終垂下頭顱,想說兩句安慰勝施的話。

    陡然,一股奇妙的感覺襲上心頭。坐在面前的勝施似乎已經死了。雖然,她的呼吸仍在繼續,依舊聞得到她的心跳脈搏,但《太素心境典》的玄微功效,讓他感應到,眼前的勝施宛若已成了一具空有美麗外形的行屍。她的魂魄,她的意識,似乎正在飄散……

    倉忙中,再顧不著什麼避嫌,什麼專一。一下拉過勝施的手腕,細細為她診視。只是勝施這回,早已失魂喪魄,被他一拉,頓時躺在他懷裡,也沒甚羞意,直如一個木頭雕琢出美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茫然無知的看著。

    她原是一個很能忍受寂寞的人,也是一個極為堅強的女孩。她可以為大周的統一奉獻青春;也能為屬下的生計,拋棄名節;然而數年顛沛流離,強顏歡笑的日子下來,早已厭倦了繁華背後的無盡孤獨。時下,但想一心一意隨著小石頭過活一生,無論是樂抑是苦,總之是自己的抉擇。可惜的是,當一個女人處處示愛,而男人又處處迴避的時候,的確比死還要來得難受。

    半晌之後,小石頭鬆開她腕脈,沒覺出有甚不妥,氣血的運行依舊安若。再看向那張哀傷的臉,一時竟覺心疼如絞。道:「勝施,勝施……」原道她不過是隨風之舉,卻沒想,待自己竟如此深情,此刻不禁為自己適才的拒絕之語暗感後悔。

    連續喚了數聲,勝施緩緩地抬起頭,就如看個陌生人一樣,喃喃如自語地道:「王爺,別叫我勝施了,我姓薛,名鳳芝。您以後就叫我薛鳳芝吧!」

    「薛鳳芝?」小石頭覺得突然,不解勝施為何向自己說出以前的名字。又道:「那你爹你娘,還在麼?」心想,如果勝施的爹娘還在,就一起接來,讓他們代為開導,開導。

    勝施無意識地答道:「全死了,他們全死了。爹爹是病死的,娘親是餓死的。」

    聽到勝施的娘居然是餓死的,小石頭詫異萬分,以前看《大周歷年記》記載,近三十年來,大周似乎從未有過什麼災年。怎地勝施姑娘的母親竟會餓死?思忖間,俯首望她,不禁愈發內疚。一張原該是風情萬種,宜嗔宜喜的絕美容顏,此刻竟是蒼白如灰。分明她人雖活,心已死。生來淳厚的他,實在不忍心勝施如此悲痛下去。

    忙道:「勝施姑娘,我……我接受你就是,你別這樣,別這樣啊!」

    一個時辰之後,小石頭陪著勝施在普化寺燒完香後,又自在寺中轉了一圈,特別在聞仲像前站了片刻,但始終毫無所獲。不禁灰心至極。不過,勝施卻是情緒極好。自在馬車上親耳聽到他願意接受自己,她的心便活了,魂魄也重歸肉身,再看外面,即便深秋蒼涼,竟也覺春意盎然,生機處處。

    看看天時,已出來許久,小石頭無奈而回。因原先的打算,並未完成,一路上甚覺鬱悶。勝施也很是乖巧,再沒用煩心的話去打擾他。不覺,走了大半路程。小石頭想起若無法和天界的截教群仙聯繫,萬一洛陽大戰,即便是勝是負,都讓人擔心萬分。勝的話,玄門必會遷怒於天界的截教弟子;負的話,一切也就無須再說了。想到這裡,不禁唉聲長歎。

    勝施道:「王……石大哥,是不是因為我的事,讓你愁著如何向她們交代啊?」

    小石頭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很憂愁的樣子?」說著,勝施露出一副煞是擔心的神態。

    小石頭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哦……不如說說你小時的事。怎麼樣?」他並不想讓人為自己過分擔心,尤其是深愛自己的人,他更不忍心。總覺得,自己都還未帶給她們幸福,又如何老教她們擔驚受恐。何況,他對勝施適才所說的家事,也頗感興趣。

    勝施點點頭,思慮了會,道:「我爹以前也是個官,不過並不大。後來得罪了朝中權貴,便賦閒回鄉。原本我家薄有良田,也算殷實,日子雖不富裕,卻是快樂無比。可惜好景不長,爹爹不久身染疾病,便溘然長逝了。而娘和我因為族中叔伯的欺負,不能再待家鄉,便來到了汴梁。剛開始,娘為富人家做些針線活,尚能勉強維持生計,可是,由於爹爹的去世,對她的打擊委實過大,沒過多久,她眼哭瞎了。為了娘,我……我……」

    「怎麼不說了?」小石頭很是奇怪,看著她,忽發覺她神色赧赧,猛想起,她定是那會與人簽了賣身契。想到這裡,不忍她繼續回憶以往的苦楚,用力地摟緊她,道:「鳳芝,別說了,以前的事就忘記吧。我會對你好,我會珍惜你一生一世。」

    勝施流著淚,能聽到這麼一句話,縱然眼下死去,也覺心甘情願了。又道:「其實,是我害了爹爹。記得小時,有位算命先生為我測字,說我桃腮杏臉,又八字屬水,長大後無疑是個迎來送往之女。爹爹不信,一怒之下,打他出去。不過,雖說這樣,但此事在爹爹心中總是一根刺。所以,他從不讓我打扮,更不讓我買什麼胭脂水粉。只可惜,有一次,我仍然不小心的讓爹爹傷心了。」

    「怎麼傷心了?」小石頭這會兒只想做個優秀的聽眾,他知道,若不為勝施好生開解一番,她的心旌永遠都不會真的快樂起來。

    勝施悠悠一歎道:「有一次,我和爹爹在後院散步。爹爹見了家中的一棵梧桐生得愈發粗壯,一時上了興致,便吟了一個上闕,說道,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我在邊上心中一動,便答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爹爹聽完,起先很是高興,又拍手來又是笑。可沒多久,我發現他臉色一黯。自那以後,我便再未看見過他的笑容。沒過多久,爹爹便……便……」說到這裡,心下一酸,清淚直淌。

    看得出,她對父親的逝世,一直很內疚。小石頭摟著她,慰道:「人總有生死,單須活著快樂就好;況且,我相信,你爹爹也不願意你總是這麼悲傷。來,笑一個……」托著她的香腮,極是溫柔。

    勝施把頭窩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瞬間,感到很是充實。不覺囈語道:「石大哥,我現在不是做夢吧?」

    小石頭撫著她的香背,感受著那柔嫩,鼻中聞著淡淡的處子幽香,心道,原來鳳芝的表面看著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柔弱。想著想著,愈發憐惜無比,也摟得愈加緊了。他明白,勝施痛苦的正是自己當年的下闕詩句。原本她父親就擔心自己的女兒將來會成為歌舞伎,不想她隨意的聯個下句,偏偏有迎來送往之意,也無怪她父親鬱鬱而終。

    念及此處,長歎一氣。時也命也,雖有人定勝天之這句話,然而你若無超凡的力量,又如何去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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