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傻小子成帝記

第二卷 168章 王府驚變 文 / 冷月寒劍

    168章王府驚變

    楚王府位於長安西城。規格宏偉,威嚴奢華,綿延的宮殿群幾如禁宮的小翻版。當年由秦皇下旨賜建,作為獎賞符斐的擁立之功。只是他萬沒想到,當年的擁立功臣,今日卻要廢了他的子嗣,並自行加冕為皇。當然這樣的建築,昔時,楚王是不敢入住的。一來為避嫌疑;二來,秦皇性子多疑,自己若施施然的住進去,只怕沒兩天,就會被他尋個茬子治了罪。是以,當年他便一力請求要去鎮守西涼,抵抗狄戎的侵略。

    如今,始終畏懼的對像升了天;那兩個原該承繼皇位的傢伙,卻又自相殘殺,在那爭個不停。尤其藍田一戰,皇室大軍元氣大傷,再難鎮攝得住西涼雄師;且最後,又分執於符光和符譽二人之手。如此一來,本應勢均力敵的對手,便如脫了毛的鳳凰,根本不入他眼裡。

    這會,楚王府門口鐃鈸動地,摻撾翻天,雷轟鼎沸裡彷彿陷入燈的海洋。無論府內府外,到處均張燈結綵,來往之人無不喜氣洋洋,衣帽渙然。府外十里方圓,兵丁禁嚴,殺氣騰騰;往裡進,卻是笑語喧闐,絲管繁興。

    楚王笑呵呵地候在門口,一身超越宮制的五爪袞龍袍,每逢人前來,便和顏相迎。不管你是品階高的抑是低的,俱是親切異常。分明一副賢王之態。

    他正送一撥人進府,忽有一文士上前,俯耳道:「王爺,商學士也來了。」符斐一怔,抬眼望,不遠處一頂軟轎適巧落下,由裡行出一人。只見他白麵粉淨,頷下三綹黑鬚,一襲紫色儒衫襯得自己瀟灑飛揚,超然出群。

    符斐笑呵呵地迎上,道:「商大學士惠然能顧,實屬跫然足音,本王當真三生有幸啊!哈哈……」

    商尹嘿嘿一笑,道:「王爺所說是真?」

    符斐正色道:「那當然,商學士能來,本王縱然倒屣相迎也屬應該。」

    「呵呵……王爺如此看重卑職,卑職著實惶恐。」

    二人邊說邊笑,相攜而入。商尹官職雖僅二品,但在文人中名聲極著,實可謂清流一派的領袖人物。楚王若想光明正大的登基為帝,商尹此人無論如何都要拉攏的。尤其他素重賢名,更忌憚文人的春秋之筆。是故,這當兒見了商尹,索性拋下迎客的瑣事,親領商尹入府。打算著,藉機套套他的口風,看他此行是來投靠呢?抑是故意搗亂。

    至於,商尹的轎夫卻是被王府的家丁呼斥著由邊門而入。四名轎夫在一處空地放落空轎。各自整整衣衫,隨後,便有人安排他們在一偏廳用膳。其中一魁梧漢子,說要出恭,先自走了。那人東竄西顧,不多時,行到一僻靜處,脫下轎夫裝束,掀去頭上氈帽,赫然竟是小石頭。

    原來他在巷子裡思索半晌,總覺自己一人前來,未免冒失。興許丟了自己性命,也難救出雷璺。故此,先去尋了商尹,與他述說前後因由,並要他助之一臂。說來也巧,商尹賑災剛回,見到小石頭很是高興。符震的婚事,他本不想參與,待聽小石頭說要暗中救出雷家二小姐,問他能否襄助。當即無二話的應了。

    便這樣,小石頭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王府。行不多久,但見來往之人極多。尤其是端盤托缽的侍女,更是絡繹不絕。基本三步路,便要碰上一批。這些侍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舉凡與你對上了,無不俏笑灩灩,幾教人疑似到了歡場。他不知雷璺在那,此刻王府又極熱鬧,縱想尋個單處之人,也是難如登天。心想,璺兒既是新娘子,諒是在王府後園。

    當下,也不再考慮尋人問路,逕朝府內深處行去。如此不久,賓客漸稀。正慶幸此行順利,黑暗裡倏然而現一剽悍護衛。那人喝道:「是誰?」小石頭一愣,陡即反應,道:「我……我奉了王爺的令,來尋世子。」他不知符震在那,但適才見符震未曾隨楚王身邊,於是就試著亂說一通。

    那護衛道:「令箭呢?」

    小石頭怔然,萬沒想,由王府外園到內園,尚需令箭,簡直是軍事管制。天色昏暗裡,對方雖只一人問話,但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僅此一人。只恨自己失了神通,僅有尋常功夫,倘若對方暗裡還有人,一旦動手,自己行藏露了倒不打緊,想救璺兒,無疑變做不可能的事。

    便在這會,另一暗處行出一人,雙手且提著褲帶,嘴上兀自在嘮叨:「娘的……」待看見小石頭在場,問那護衛道:「胡大彪,這是誰啊?」

    胡大彪也就是先前突然攔住小石頭之人,答道:「老朱你來了正好,這小子說王爺喚他傳令世子。可我叫他取出令箭,這小子偏是磨蹭到現在。」

    老朱凶厲地道:「不管,只要他沒令箭,咱倆人就不能放他進去。」說著,剛想呵斥小石頭。孰料,小石頭聞他自承這裡僅有兩人守衛,登即喜出望外。也不待他繼續開口,縱身上前,一拳一個。他神通誠失,但武功尚存三分。對付這些僅練過外功的剽悍漢子,當真是手到而除。那二人壓根未提防,更未及喊出聲,便已被他猛地擊暈過去。小石頭收手拍拍,用腳把二人踢入暗處,又隨手摘了些草蔓,遮在二人身上,這才繼續往裡走去。

    無幾何,那外園的峻宇彫牆,已然漸趨離遠,現入眼簾的卻是清幽雅淨的園林式樓宇。此刻週遭靜謐異常,恰與府前形如兩個天地。這裡多半已是內園,故此,已沒那些五大三粗的剽悍崗哨。夜色中,一棟二層小高樓倏現眼前。樓下燈火通明,站滿綠衣侍女;樓上東西兩廂也均燃著燈火,窗格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和合剪影隨光搖曳。

    他眉頭一蹙,暗想,這裡多半是了。只不過附近人極多,若想接近璺兒,卻是難矣。思忖片刻,心道,怪只怪自己不爭氣,禁宮脫困之後,便毫無預兆的失了神通;此刻雖稍有真息,但想和往日那般縱躍自如,也是極難。絕耳撓腮之下,暗忖,不管了。既已到了地頭,若因失了功力,以致打起退堂鼓;暫不說虧欠璺兒,即便日後想起,也決計不會饒恕自己的。

    旋下,矮身潛伏,緩緩接近。幸而樓邊花木茂盛,葳蕤叢生,順著草隙行進,倒是頗為隱秘。只是有些花木很是怪異,渾身枝梢生滿了扎刺,一路過去,儘管不虞他人發覺,然苦頭卻也吃了不少。不多久,匿蹤藏影到了東廂樓底。此刻月掛高頭,這裡恰背月色,那燈火也照映不到。如從外面看去,這片角落可說是漆黑一片。

    摸著一根柱子,當下躡手輕爬。至二樓時,伸出猿臂,抓住行廊邊的扶欄,翻身直躍而過。從樓底到樓上,整個動作雖說輕靈迅捷,悄無聲息,只是小石頭實已盡了全力。待雙足踏地,竟而額頭涔汗。當下暗罵自己無用,又咒罵當日那些埋伏自己的兩派道士們。心想,若非他們卑鄙無恥,以眾凌寡,自己豈會落此窘境?

    怨艾之中,躡手躡腳,潛到窗下。

    只聽裡面有個蒼老嗓音道:「小姐,吉時要到了。」沒等小石頭濕指拭窗,便聞又有人道:「李姆姆,你予她說,要她老子和家人無恙的話,就別磨蹭,否則,休怪本世子心狠手辣。」小石頭破開窗紙,由外望去,只見廂房內,雷璺正玉慘花愁地坐在案幾邊上,旁邊佇著一位花裡胡搔的中年婦女。再往門口看去,卻見那符震被眾多的侍女簇擁著站在門外,臉上全是嗔色。多半是雷璺誓死不嫁,以致他惱羞異常。

    那婦女聞了世子言語,忙即湊到雷璺身前,怪模怪樣地道:「我說小姐你丫,可真是不識趣,你想我家世子,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跑那沒姑娘喜歡啊?你能嫁予我家世子,可說是三生有幸,不想你還推三阻四的。唉……換成我李姆姆當年,假如有這等好事,早就歡天喜地地上了花轎。豈會磨蹭?」

    雷璺黛眉微蹙,怫然道:「李姆姆,你喜歡的話,我讓你便是。」她回頭霎那,悒悒玉容適巧映入小石頭眼簾,但見她素顏淚眸,眉間憂憤,分明苦愴無比。直看得小石頭好生心疼。李姆姆氣煞,那廂符震更是大怒,暴跳如雷地吼道:「李姆姆,與她囉嗦什麼?直截了當地問她,是嫁還是不嫁?問她老子和家人還要是不要?」他私下原是喜歡得雷倩,孰料當日古怪突起,雷倩居然被妖禽劫去。故而,眼下與雷璺的婚事,他也是可有可無,自雷璺住進此樓,他也從沒正眼瞧過,在他眼裡,雷璺僅是雷倩的替代品,聊勝於無罷了。

    「是、是……」李姆姆回頭應了,再轉頭,竟是粗眉橫豎,斜眼吊起,冷聲道:「小姐,剛才世子的話,你也聽見了。要知道,你現今可不是將軍的女兒,而是囚犯的女兒。若嫁了給世子,你一家人平安無恙,如若不然,只怕是人頭落地,血流那個……那個……」她說道後頭,故意舌頭打折,眼眸卻盯著雷璺。

    雷璺聽得心驚,不由悚然顫慄。須知,她平素溫柔可人,但實為外柔內剛之性。倘若眼下婚事涉及不到家人,不定她早已懸樑縱樓,或是投河覓井。此刻苟活至今,一來試著等待心中愛郎能來搭救;二來,亟盼奇跡發生,自己既能保了貞潔,家人又能獲釋。怎奈運蹇時乖,這多日雖然引頸期盼,寤寐求之;卻依舊鏡花水月,徒托空想。此刻,再聞這番言語,一時間汲汲顧影,實已到了萬念俱灰的地步。

    潸然淚下之餘,悄悄拭去。轉過頭,愁眉淚眼地道:「李姆姆,你的話,我懂了。請你先出去,嫁衣,我自己穿便是。」

    李姆姆驚道:「小姐,這可不行啊!世上那有自個兒穿嫁衣的姑娘,這可是要倒大霉的。」

    雷璺暗忖,如今這情形還不算大霉麼?苦笑道:「李姆姆,若是想我老老實實地出嫁,就請你答應這個條件。否則,縱是一死,我也不願。」

    李姆姆極是為難,這樣的違俗儀條件,她那敢應承,當下回頭朝後望望。符震年歲也輕,世俗縟禮原也不大懂,聽得雷璺要求並不難辦,早已求之不得。不耐地揮揮手,道:「她要自己穿,便讓她自己穿,李姆姆你出來。」心下卻道,這妞兒就是多事,瞧本世子以後不好生整治你?

    李姆姆點頭,又道:「小姐,衣裳全在那裡,如有不知,姆姆我就在門外,你隨時招呼。」

    「嗯!」雷璺頷首。

    李姆姆撥轉身,扭著碩大肥『臀』走將出去,到了門外,又隨手合上房門。喊道:「小姐,我就在門外,你記得要隨時招呼啊!」

    「知道了!」雷璺起身,左右望望,但見屋內玉梁山節,金壁藻梲,當真珠窗錦繡,奢華豪侈,也越等僭禮到了極點。她唉聲而吁,舒出胸中愁悶,蓮步移至榻邊,取起嫁裳。望著上面的描金絲鳳,剎那珠淚漣漣。晶瑩的淚水潸潸而滴在手上,渾然不覺。芳心裡滿是晦暗。這般泣怔許久,忽而輕聲低吟:「青山橫北郭……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她把當日小石頭所作詩句,再次吟哦。特別是最後一句「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更是反反覆覆地吟了多遍。讀到最後,當真是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那美人卷嫁衣,深坐顰峨眉的愀然之態,直看得小石頭腸轉百折。眼瞅著玉人為己傷心,而自己卻不能進去安慰半分,這般苦愴,委實令他愀心至極。當下左思右想,猛然想出一法子。輕輕在窗欞邊剝下一漆塊,趁門口眾人交談際,彈手揮出老遠。那漆塊落於樹梢,帶出連串挲挲聲響。

    符震一驚,回喝道:「誰?是誰在那?」問話過去,無人回音。其時,城內局勢雖大多為楚王掌控,但要說到太平無事,卻遠遠不及。出於謹慎,符震拾階下樓,過去看個究竟。見他終於中計,小石頭大喜,當下輕叩窗欞,稍有一人隙,登即翻身而入。

    雷璺正思著要否以死保貞潔之際,忽聞窗欞聲響,遂有一黑影翻窗而入。大駭之餘,未及出聲,那人業已輕喝道:「璺兒,別怕,是我。」熟悉的音調堪一入耳,雷璺轉憂為喜。搶上前,一下撲入小石頭懷抱,輕聲道:「石大哥……」說著,悲愴之緒油然而生,清淚不住流淌。

    依她原本性子,如此忘情,平素必然不會。但此刻,她無依無靠,毫無憑恃;那符震又以家人性命威逼她成婚;心中愛郎自那日出門,便不曾再見;離情別緒下,既擔心家人,又復為小石頭生憂;縱然未被囚禁,且每日裡錦衣玉食,肉山脯林,卻依舊柔腸寸結,患得患失。尤令她悲愁垂涕的,便是整日價均要在孝思和情愛中遷延顧望,瞻前思後,不但要遲疑家人的性命,也要勞思愛郎之安危。她與小石頭雖不曾共過患難,但在夢裡,卻已不下數百次的臥枕而悚醒。其獨坐愁城的悲情哀緒,幾是摧心剖肝,憂入骨髓。

    即便這時撲入懷抱,她心中依然存了虛幻。用柔馴而驚懼的眼神,望著小石頭,戰戰兢兢地問道:「石大哥,真的是你麼?」柔荑顫抖著,不由自主地伸向小石頭臉龐。刀削似的俊顏,有稜有角,那春蔥玉指顫顫巍巍地緩緩掠過柔柔髮梢。俟心中確定,愈發喜極而泣,抽抽噎噎,嬌軀瑟抖,便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下終於尋到了人來哭訴。

    小石頭看得愛憐不已,輕輕摟擁,彷彿抱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精貴無比的美瓷娃。久久之後,待她哭得稍減憂愁,慰道:「璺兒,你受苦了!」

    在此之前,二人從無這般親密相擁過。縱有的一次肌膚相親,無非也是前番雷府那次。眼下不曉為何,他們心中竟不覺半絲不妥,好像只有這樣,才是順理成章的事。

    嚶嚀一聲,雷璺細細柔柔地應了。聞得此等軟言蜜語,多日的悲愴愁緒剎那間竟似煙消雲散了一般。對於小石頭何以這多日才來,心中全無怨懟,剩下的惟是萬千柔情。她此刻,既沒施脂,也沒敷粉,雖然素顏淚痕尤在,但依舊是優雅嫵媚,更增婉約。

    正值二人慼慼哀哀際,門外李姆姆等得不耐,粗聲喊道:「小姐,好了沒?吉時快到了!」這一聲驚得房內二人急速分開。雷璺回了一聲,隨後羞羞怯怯地偷覷小石頭一眼,怕他嫌己不夠矜持。然轉念又想,如今情勢堪危,非比平日,倘再拘於小節,未免不合適宜。念及此,即輕聲道:「石大哥,我們現下該怎麼辦?」

    小石頭卻是微有尷尬,他想起金陵城中的二女,不禁暗責自己著實太過貿然。心道,她二人這會定在翹首盼望,而我卻與另一女子卿卿我我,說來大是不對。旋下呢嚅道:「我們暫且想法子出去,至於雷伯父和雷大哥他們,你盡可放心,我已另外遣人去救援。」

    原來他之前非但已拜訪了商尹,更已與勝施會過一面。照理那日,小石頭便要她盡遣東周密諜回歸汴梁。怎奈,當日禁宮驟變,風雲突起,勝施念及他安危,竟是甘冒大險繼續留佇長安。之後,雷府又逢厄難,勝施便覺得更加不能離去。只因她曉得小石頭與雷府關係親密,倘若自己等人置雷府安危於不顧,雖不至獲罪,但日後不免令他心中生刺。

    寄予諸般干係,於公於私,勝施認為,均要先設法救出雷府之人才是。故而,雷府堪堪事發,她便已暗中遣人混入天牢,伺機救援。

    雷璺不知其中情由,但聽小石頭已設法援救家人,登然破涕為笑。

    小石頭又道:「璺兒,我如今失了神通,僅剩些拳腳功夫。若從門口出去,怕是凶多吉少。你我倒不如仍從我適才進來的原路遁出,如何?」

    雷璺但須與他一起,至於怎生逃出,或又用什麼途徑,概不放心上。當下輕點臻首。這刻間,由於心中掛念多日的愛郎終於來到身邊,且又聞家人也能無恙,她雙目流轉光亮,容顏煥發澤潤,儘管淚痕尤存,卻更添嫻靜柔順之儀。無論舉止情態,均讓小石頭看得是心旌搖曳。只怕自己褻瀆過甚,偏不致產生半點猥褻之心。

    小石頭回她一笑,伸出手。雷璺把手遞去,二人緊緊相握。此刻出於憐愛,小石頭心中俱是柔情。輕輕執起她手,行至剛才進來的窗欞邊,道:「璺兒,我先出去,稍傾,再接你。」

    雷璺點點頭,眸中閃現一絲惶恐。小石頭瞥見,知她是擔心自己再次失蹤。不免覺得酸楚,心想,當日璺兒在相國寺前,與散宜生前輩的一番對話,那是何等慧心妙舌,冰雪剔透,孰料,如今偏偏會喜歡上我這麼一個粗人。感激之餘,再看雷璺那楚楚動人的姿態,更添憐惜,溫聲慰道:「你放心,我會始終在你身邊的。」

    雷璺笑顏兀現,美眸輕眨,細聲細氣地道:「石大哥,這句話,我等了好久。卻沒想,今日終於由你親口說出,縱然死去,也無憾了。」說到後頭,幽幽怨怨。小石頭心中一痛,胸中卻感溫暖。握著她手,道:「傻瓜,我不要你死,以後咱們的日子還多著呢!」

    雷璺還他一笑,竟自茫然地呆想,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麼?是不是仍在做夢?見她這樣,小石頭愈看愈覺心疼,這刻,毅然決定,無論金陵城的二女如何想法,自己此生必不負雷璺。

    念及此,放落她柔荑,攀住窗欞,仍與先前一樣,輕身躍出。待雙足落地,左手托起窗架,探頭微笑:「璺兒,來……」雷璺點頭,甚是果斷地挽起裙角,玉足踏在凳上,把手遞給小石頭。她雖不會武功,但憑心中執念,竟也手腳靈活。沒費多大工夫,翻出窗外。

    其時,李姆姆在門外大喊:「小姐,好了沒有?萬一過了吉時,就糟糕了。」與此同時,符震步上樓來,陰聲道:「李姆姆,不用再喚了。人都已經出來了。」話音甫落,頓見樓下燈火大盛。數百名執弓挽箭的武士,紛紛由四下圍到樓底,又整齊排列在小樓周圍,數百枝冷凜之箭不約而同的盡皆瞄向了小石頭。

    雷璺大駭,立時擋在小石頭身前。小石頭輕輕推開她,柔聲道:「璺兒,別怕,我會帶你出去的。」雷璺淚盈盈地望著他,哽咽道:「我相信。」從遇見小石頭始,她便只問過一句話,然後由屋內躍出窗外,至始至終,她都再未問過一句。在她心裡,只要小石頭在,縱然天塌下來,也是有法子的。

    符震得意地走到二人跟前,冷笑道:「你以為,憑塊石子,便能把我引開恁久?哼……你也自視太高了。」

    小石頭不慌不忙地扯住雷璺,把她置於身後,說道:「不敢……只是再怎麼說。在下單用一顆小泥巴,就讓你如狗似地聞聲而去。嘿嘿……也算薄有本事。」

    符震臉色倏變,指著他道:「你……」

    小石頭反問道:「莫非在下說錯了麼?呵呵……當時看你一本正經的模樣,如今思起,在下仍覺好笑。」說著,把頭搖搖,蔑笑道:「像你這樣毫無本事,全賴父蔭餘輝在那作威作福的死紈褲,在下實在見得太多。不以為奇啊!」他對符震逼婚雷璺的事,尤感痛恨,這會嘴舌自不饒人。

    符震不知他如今的身份,也從沒有人對他說過。在他影像裡,小石頭夯口拙舌,是個連話也說不清的傢伙。殊不知,今日稍一交手,即被他三言兩語諷到骨子裡。怒不可遏裡,頓時遷怒於雷璺,喝道:「賤人,你已經是我符家未來的兒媳,眼下居然想與個死賤種私奔,真真不知羞恥。也不知雷家是如何教導你的?哼……」

    雷璺聽得愕然,記憶裡生平未遇這麼惡毒的叱罵,止不住地滴下淚來。小石頭瞧得心疼,疾言遽色道:「符震,休要胡說八道。你與璺兒的婚事,原就是強迫和被逼的關係,璺兒心裡本不想嫁你,又何來私奔之說。況且,像你這種趁人之危,強娶硬討的骯髒事,簡直行同狗豨,如今卻有臉來責人?哼……你可真夠卑陋齷齪的。」

    一番話直罵得符震狗血淋頭,積羞成怒之餘,卻見他面紅筋暴,臉容全改,惡聲惡氣地喚道:「好,好你個賤種,居然敢罵我?」說著,退了數步,並手上舉。那樓下勁弩手頓時抬臂凝目,只待他揮下,即是百弩齊發的場面。

    雷璺瞧著怛然,不由自主地再次擋在小石頭身前,毅然道:「你要殺,先殺了我便是!」說著,抬首昂視,眸子裡儘是不屈之色。斯時,輕雲籠月,晚風輕送。她臻首高昂下,秀美的頸項,被月色鍍上一層薄霧般的晶瑩細滑。銀輝下但見她裙裾飄飄,似回風旋雪,朦朧好看。樓下望去,微風輕托著靈盈潤玉的軀體,似如將飛而未翔;浮動而飄忽,當真清泠脫俗,高華典雅。

    樓下弩手縱是符斐多年精訓,心地已然冷酷無比,此時也不禁看呆。恍惚裡,手臂不覺鬆垮,直覺這聖潔如仙子的姑娘,倘若死在自己的弩下,當真是一樁罪不容恕的滔天大惡。

    符震愣然而視,久久未曾想起要揮手放箭。心下卻想,原來她生得這般美?這兩日,自己念著雷倩,竟從未發覺,佳人原就在身邊。念及此,他緩緩放落手來,道:「雷璺,此刻你後悔還來得及。」見她聲色不露,忙道:「你就算不念自己,但你的家人難道全不顧了麼?如果你跟著這個賤種去了,本世子立馬叫人把雷家上上下下,全部屠盡。俟那時,你就一點也不後悔?」

    他自問自己誠不如小石頭那般俊美無儔,佼佼不群,但也算生得唇紅齒白,而且,自己家世煊赫,不多日又將成為一國之主。如此得天獨厚下,雷璺竟對自己不屑一顧,未免令他積羞成惱,也讓他殊難相信。

    雷璺搖搖頭,遂望著又擋在她身邊的小石頭,道:「我不後悔,只要是他說得,我就相信。縱然他騙了我,我也心甘情願。」

    符震氣極,裂眥嚼齒道:「難道,他就這麼好?為了他甚至連家人的性命也不顧?」他直道,雷璺說得是兩者間的情感欺騙,殊不知,雷璺實質是指小石頭適才予她說過的,已遣人去搭救雷家老小。

    雷璺優雅地笑笑,道:「你不懂的!」

    「璺兒說得不錯!他是不懂。他只知道,所有的一切,均可從強權而來,卻不知世上還有強權得不到的東西。這一點,怕是他永遠不懂!」小石頭驀然接口,與她相視而笑。二人當此危境,談笑自若,一個是清麗絕俗,一個是傲睨豪橫,令人見久,不覺自慚形穢。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