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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32章 烜煚神甲 文 / 冷月寒劍

    132章烜煚神甲

    從震北大營回城途中,小石頭始終興奮不已。今日不但過了一把閱軍的癮,更過了一把智破疑案,解民危困的癮。一路上愈想愈是興奮。眼簾入處,儘管秋色蕭瑟,卻覺生趣盎然。不多會,回到王府。只見府門口圍著許多五六品階的官員。原來,仁秀帝前幾日下了聖旨,要新任的震北王協同龐太尉一起管理刀劍盛會的各項事宜,以致門口官員悉數是來請押待批的。

    小石頭陡見,臉上頓時晴轉多雲。對一邊的廣智道:「天王,這事非要靠你了。」說著,從混元戒裡取出震北王印信,扔予廣智。隨後趁門口官員尚沒留意,立時策馬馳入拙政園的狹道,偷偷地翻牆而入。至於馬匹,自由孟光逕行牽回王府。

    到得內院,恰見姜神君與奚方在一小亭敘談。小石頭抱拳,道:「二位好雅興!」無極島數人,他是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雖然未曾纏著自己非要那什麼紫金銅人。可自家府邸,多了這麼幾位思忖著盤算自己的人,心裡總擱得慌。

    姜神君微笑,道:「王爺回府了。好、好……」

    小石頭錯愕,問道:「看神君氣色不錯,一連口的好字,莫非遇著什麼喜事?」

    姜神君道:「仁秀帝御駕親征,揮軍伐秦,你知道麼?」

    「皇上他御駕親征,揮軍伐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小石頭瞠目掉頷。

    見他吃驚的樣子,姜神君笑得更歡,道:「大軍已然準備多日,刻下只怕已在途中!」

    這當兒,小石頭忽然神色一變,道:「他要打仗,我可管不著。不過,皇上既然要走,皇宮守衛必定不嚴,我倒可伺機救出王妃。」說是這樣說,內心卻不由擔心身在長安的雷家。

    奚方道:「王爺,你有所不知。其實……唉……」看著小石頭一臉惘然,又道:「其實王妃十數日前已被仁秀帝鴆殺了。」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陡聞下,仿似晴天霹靂,小石頭目眥眶裂。

    奚方看看他,再次唉聲歎氣道:「奚某說,王妃在半月前已被仁秀帝鴆殺。」

    「胡說,你胡說……」小石頭大吼,只覺悲從中來。他知道奚先生此語多半是真,只因是真,他才會這麼淒痛辛酸。只是他心中仍有那麼一絲半絲的僥倖,朝奚方乞哀告憐:「奚先生,你說,你是尋開心的,你是在說玩笑話,是吧?」

    瞧著奚方不語,只是望著自己。小石頭痛心入骨,忍不住抓他肩胛,死命地搖著,道:「你是在說謊,我知道的。」

    奚方道:「王爺,你雖非王妃親生,但依奚某看來,恐怕比親生的世子尚要孝順。不說以前你每日裡晨昏定省,單是如今的傷心悲慟,就可讓王妃瞑目九泉。所以,王爺,你還是節哀順便得好。」他說話時,面容淡然,冷漠至極,迥不同他人安慰時的柔和。

    可就這麼幾句冷言冷語頓像刺尖插入小石頭胸膛。他想起王妃撫摩自己頭髮時的柔情,想起王妃淳淳教誨時的慈愛。那點點滴滴的畫面,瞬時拼湊成一副連環畫卷,在自己腦海裡一幅幅地閃現。數月相處,儘管不長,但在小石頭看來,卻與他人親生母子數十年相濡以沫的感情無甚不同。

    踉踉蹌蹌退後幾步,放開奚方的肩胛,又回頭向皇宮方向看去,突然大聲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要去看看,我要把王妃找回來。」說著,身形拔起,逕向皇宮而去。卻聞得身後有聲響起:「石弟弟,你去那啊?」

    此刻他心旌憤怒,難以言喻,也無暇理會。

    一路風馳電掣,不多時已奔到皇宮內苑。小石頭眼下功臻天境,又兼路徑熟悉,即便身著金光閃閃的軟鎧,宮內守衛依然毫無所覺。進得皇宮,嘴裡念叨著,仁秀帝啊仁秀帝,你若真殺了王妃,我小石頭定然與你干戈相見。

    憑著前數次進宮的記憶,先到了養心殿附近。此刻,他心情漸漸平息,已沒起先那般激動。尋思著,不管如何先尋仁秀帝,惟有他知道王妃究竟被拘押何處?倘若……他不敢再想。這會已潛至養心殿前,站在門前,透過門窗上雕花窗欞,朝裡打量,裡面空無一人。心下不免一涼,心道,莫非仁秀帝已然出征?

    忽然,不遠處有語聲傳來。聽著音調尖細,琢磨著是太監,旋即躍上廊柱藏好。餘裕,果有兩位小太監走來。二人走至殿前,推門而入。小石頭飄身落下,跟著縱進。那後一人返身想關門,陡見有人隨入,尤其金甲著身,恍若天神,頓即一驚,剛想大喊。小石頭彈指,制住二人穴道,繼而合上殿門,回轉身,裝著滿面凶色問:「我問你們,皇上那去了?」

    二人穴道被制,口音皆閉,直在那渾身顫抖。由於殿門剛關,光線不強,二人一時尚未認出是新任的震北王。

    小石頭又道:「我先解去一人的穴道,然後問話,若不老老實實地回答,休怪我不客氣。」

    二人均怕死得很,頓時頷首,深怕點得慢了,就被這凶客一刀戕了。

    小石頭彈指,解開一人啞穴,問道:「知不知道皇上去那了?」

    古時皇帝行蹤本就是隱秘已極的事,別說小太監,即便當朝大員也不定知曉。那小太監一愣,道:「奴才,奴才不曉得。」

    小石頭哼了一聲,手掌舉起,道:「你敢騙我?」

    那太監嚇得失禁,連聲道:「奴才真不曉得,好幾日沒看見皇上了。」

    聞言心顫,小石頭道:「已經有好幾天沒見著皇上了?」

    那太監死命點頭。

    小石頭再問:「那你們知道,震北王妃在那裡麼?」

    時辰一長,兩小太監已適應驟暗的光線。此刻,自然認出了小石頭。那能說話的,牙關打戰,咯咯直響,道:「你、你、你是……」

    小石頭不耐道:「沒錯,我就是震北王。你先回答,有沒見著震北王妃?」此時既已知曉仁秀帝鴆殺王妃,小石頭便打算與他徹底翻臉,自然也不再需要隱瞞身份。至於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完全沒放他心上。他只想要麼王妃沒死,自己救她出來,隨後帶著天羅所屬遠走他方。假如王妃真死,他已誓志,就算丟了性命也要為她報仇。

    小太監搖搖頭,心下苦惱不已,只因小石頭前後兩個問題,他均不知。此刻,胯下失禁,褲頭全濕。尋思著,自己回答不了王爺的疑問,今日多半要送了性命。只是詫異著,人均說震北王爺忠心報國,怎地如今會擅闖禁宮呢?這等樣複雜的內情,自非小太監能弄得明白。他思來想去,沒得到答案,心中卻是越發害怕。

    瞧二人汗出如雨,瑟瑟發抖,小石頭情知他們必定不敢相瞞,既然這樣,也問不了什麼。

    尋思著,太監這裡問不到什麼?索性去問皇后,那仁秀帝拘押王妃,諒來不會連皇后也瞞過吧?而且,仁秀帝口口聲聲說王妃與皇后在一起。念及此,便問那皇后的居處。小太監終於有個問題知道,這下欣喜若狂,把坤寧宮怎生走法,附近又有多少侍衛,講解得一清二楚。

    小石頭聽完,原想一掌拍死二人,以免走漏消息。可見著二人眼眸裡流露出的乞憐之色,心下頓軟,當下把二人藏在了御桌下,隨後出了養心殿,直奔坤寧宮。

    俄頃,坤寧宮已到。看周圍景色,與太監敘述得極像。翻身入牆,順著假山磐石,扶疏樹影,悄悄潛至宮前。這裡倒是好生熱鬧,來來去去的宮女極多,時而端盤,時而捧果,絡繹不絕。小石頭想,這皇后蠻會享受。

    趁宮女來去的間隙,騰身躍空,落至宮殿頂上。先左右瞭望,接著掀起數片琉璃瓦,朝下看去。隨即滿面通紅,原來殿內恰有一女子躺在玉石鋪成的大浴堂裡沐浴。而這揭開的破洞,又恰好垂直,一眼望去,竟是一覽無遺。

    嬌好美妙的**在綠波裡蕩漾,更增誘人。

    囿於氤氳繚繞,一時也看不清面目,小石頭尋思,此女必是皇后。又想,即便仁秀帝與我結了大仇,可如此偷窺皇后沐浴畢竟不妥。當下目觀心,心觀鼻,閉目沈思。打算待皇后沐浴完畢,再入宮問她。這時,驀聞殿內有一女子道:「妹妹,你的皮膚真好!相信妹夫看見後,必然喜歡得緊。」

    「呸,姐姐,你胡說什麼啊?」

    小石頭一驚,沒想沐浴的竟是留蘭郡主。當下彷徨,他不想在劉茵面前逼問皇后。可思來想去,除了今日能有機會,以後勢必再無良機。

    又聽得皇后道:「妹妹,待皇上出征歸來,你便要出嫁了。做姐姐的還真有些捨不得。」

    劉茵從澡堂裡邁步而出,旁邊數位使女立即為她披上一件白色浴袍。就這瞬間,那玲瓏浮凸的身材和白玉般的嫩滑肌膚,直看得小石頭差點掉落眼珠。緊張余,不敢再看,背轉頭去,只是側耳聆聽。

    劉茵道:「姐姐,就算我出嫁了,以後有空也能進宮來看你得。」

    皇后笑道:「好啊!姐姐就等這句話。你知道麼,皇宮的生涯真是好寂寞,若非皇上還算疼惜,我真不知如何辦才好?」

    聽二人說起閨房私語,小石頭想,不能再等了,只怕時辰長了教人發現那便糟極。索性一狠心,剛想躍身縱下,逼問皇后。猛覺週身一寒,接著遠處一道威猛霸烈的刀罡倏然破空,直襲己身。

    依小石頭想來,周宮內能有此渾厚刀道的除了宗賁再無二人。暗呼倒霉,怎地就被他發現了?心下又感奇怪,宗賁何以連坤寧宮也保護?這周宮男女之防的禮儀未免太差了。思忖間,翻身騰起,避了開去。回頭一看,錯愕難當,屋頂上一青衣女子手執長刀,屹立簷角,衣裾飄飛,英姿颯爽。

    女子沉聲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闖坤寧宮?」

    中途被人打擾,原本鼓起的勇氣,頓時洩了。小石頭怕劉茵聞聲出來,萬一碰著面,著實難堪。也不發話,向那青衣女子嘿嘿一笑,隨即騰空躍起,瞅準附近殿宇,幾個起落,一溜煙地跑了。

    女子本想急追,然而崑崙派的龍行八法何等神奧,沒等她發力,小石頭在皇宮殿頂上,七拐八彎的已然失了蹤影。女子一跺足,氣急敗壞。她只道自己的身手已是同齡人裡最強者,誰知,剛出江湖,便遇到一個輕功遠超自己的男子。羞急之餘,暗自發誓,臭賊子,千萬別讓我抓住,否則,一定剝皮拆骨,活活地整死你,好讓你知曉本小姐的厲害。

    小石頭忙忙碌碌,空自在皇宮轉了一圈,卻是毫無所得,心下嘔懣。想著,自己行藏已露,總須回去通知眾人,好讓他們及早避禍。思忖片刻,逕直回到王府。到了府裡,奚方和以及天羅所屬等均在客廳等待。見著他來,奚方問道:「王爺,如何?」

    想起坤寧宮一幕,小石頭窘迫。歎息一聲,道:「王妃沒尋著,仁秀帝也不在,原想找皇后問個明白,殊不知,偏是教人逮個正著。」又道:「諸位,此處已不能待,咱們立刻收拾行囊,出城再說。」

    天羅所屬得令,剛想各自回房拾掇。

    奚方忽道:「且慢。」見眾人望來,笑道:「諸位,適才王爺潛去皇宮時,本島神君也隨在身後。與其慌張奔逃,不如等他回來後,再行定奪。」話聲甫畢,就聽姜神君在客廳外道:「諸位,本君已為王爺滅了口,想必無人會曉得適才闖入皇宮的會是王爺。」說著,行雲流水般的一步跨進客廳,看他姿態輕淡,神色漠然,就像剛從花園走來。那像堪堪行過凶,滅過口的樣子。

    小石頭怔忡,問道:「神君,你……?」難以相信,適才進宮時居然有一人始終在身後掇著。

    姜神君道:「奚方曉得王爺仁慈,有些事勢必需要本君去做。呵呵……」

    青虛真人驀道:「神君當真是不遺鉅細,為本門弟子如此勞心勞力,貧道致以萬分謝意!」姜神君沉聲道:「只要王爺答允為本族出力,別說這點小事,即便要了本君這條性命,也毫不吝惜。」

    聽他說得這麼有把握,小石頭暫寬憂心。不過對於他如何弒人滅口,又到底殺了多少人,也懶得去問。知道與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去談什麼饒恕之心,仁慈之理,也是枉費心血。當下抱拳,道:「神君出手解圍,在下感激由衷。」又對天羅所屬道:「既然我沒曝露行藏,咱們也不用潛逃了。只是王妃真的被仁秀帝鴆殺了麼?」

    他心中依舊存著僥倖,後一句自然問得是奚方。

    奚方朝姜神君看看,隨即向小石頭頷首。道:「此事千真萬確,沒得半點虛假。」

    小石頭長吸一氣,直覺悲苦萬分,由衷歎道:「皇權害人,皇權害人呀!」說完,猛地跪在青虛身前,大聲道:「師叔,弟子想為王妃報仇,請師叔允肯。」青虛袍袖輕拂,以真氣托他起身,說道:「本門不禁殺生,只須事事依著良心,師叔決不會干擾你的。你想如何做法,盡可去。」

    「謝師叔!」小石頭再次鋪身於地,噗噗噗地叩了三首。青虛這次沒有阻止,只是平淡而受。待他起身,又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你為報仇,想興刀兵之禍,雖然無可厚非,但也總須記住,世人之苦,萬物之難;非欲生,不得不生;非欲死,不得不死。行事之間,牢記憐憫二字!」

    小石頭再次叩首,揚聲道:「弟子謹遵師叔教誨!」起先初得王妃噩訊,確實大大的打擊。但他本身修煉的就是至陰至寒的修羅陰罡,而且在幽谷裡又培冶了多日元神。如此三來二去,澎湃心旌漸漸平復,只是內心恨意埋得愈深而已。

    他的種種變化,青虛悉數看在眼內,肅容道:「四國爭霸,萬民皆苦。天下大亂的跡像已現,本門當是應劫之派。值此一刻,縱然你形如槁木,心若死灰;又豈能無感無求,寂泊之至?唉……」扼腕自語之下,又道:「靈石子,師叔贈你幾句話,你當謹記。」

    小石頭頷首。

    青虛澹笑,繼而吟誦:「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小石頭含淚而拜,師叔這幾句贈語,委實金玉良言,可說是自己以後行事的准照。

    青虛朝姜神君看看,又道:「神君,貧道這位弟子就由你代為照應了。不過,貧道也有幾句話贈你:無根樹,花正幽,貪戀紅塵誰肯修?浮生事,苦海舟,蕩去飄來不自由。無邊無岸難泊系,長在魚龍險處游。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呵呵……」說完,翩然出廳。只是那悠遠澹泊,蘊涵無窮奧意的話語和笑聲,依舊在廳中久久迴響。

    崑崙派諸人包括蘇吉在內一起跪拜恭送。姜神君聞言愕然,心中細辨,回味那數句贈言,直覺心潮澎湃。

    便在這時,小石頭猛地想起,姜神君說道滅口,不會把劉茵也給滅了吧?起身問道:「神君,你適才在宮裡到底……到底殺了多少人?」

    姜神君道:「本君只是弒了兩個小太監,至於那個小女娃與本君尚有淵源,業已關照她不可洩露。王爺盡可寬心便是。」說著,手中忽然多了一隻木盒遞給小石頭。

    起先聽他只殺了兩個小太監,小石頭鬆了一氣,暗自慶幸沒殃及劉茵。又見他驀地取出一隻木盒,瞧式樣,與當日南唐皇子送予仁秀帝的禮物一模一樣。愕道:「神君,你把它偷了出來?」

    姜神君道:「這原是本族至寶,豈能說偷?而且,它與你身上的天羅聖鎧和森羅腕同為一體。」

    「同為一體?」小石頭錯愕,那日明明聽李濟道說木盒中的頭盔曾是戰神蚩尤所戴。可自己的天羅聖鎧與森羅腕,怎地又和蚩尤拉上關係?

    姜神君打開木盒,道:「這只尺幅千里盔和你身上的包羅萬象鎧,百鳥朝鳳腕,俱是昔年大神女媧賜於本族首領蚩尤的護身裝甲。它們全名為皓曜烜煚神甲。能隨主人心意而衍變各式模樣,也能根據當時情形,做出該有的舉動,例如攻擊或防禦。實乃一等一的神器。可惜,當年蚩尤戰死,軒轅把屍體一分為四,同時神甲也裂成了五份,散落各方。失去同體的組合,這些零落的物具便失去了神器的效用。本族除了大舜帝留下的頭盔外,其餘四樣失傳了數千年。想不到,你福緣深厚,一人便集齊了兩樣,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縱你不想為本族大業出力,這難拗的天意也會逐漸推著你,往這條路徑上行走。如今,本君把這尺幅千里盔給你,只望你能再收集到一元復始靴和十方天地珠,讓皓曜烜煚神甲重新閃耀大地。」

    小石頭茫然接過,直聽得一愣一愣,小小的一副甲冑,竟有恁多講究。不過當日尺幅千里盔的神奇,他也曾親眼目睹,倘非自己出面,那日東周上下必在南唐使團面前丟盡顏面。

    看著手上做工粗糙,算不得精美的頭盔。他啞然搖首,想女媧何等心靈手巧,非但親手締造奇特神妙的人類,更能修補天穹。雖然人類有這有那的缺點,天穹也時常會再次降些天災什麼的。但要他相信,手上這麼醜陋的頭盔居然出自大神女媧之手,卻是難如登天。

    胡思亂想裡,把頭盔往頭上一戴。

    剎那,天羅聖鎧的脖領間泛起一陣漣漪般的光耀。朦朦朧朧中,平白生出兩面護頸,「噗」的輕響與頭盔的垂延部分,緊密連接,形如整體。與此同時,頭盔上的兩隻彎角,曲曲流動,又緩緩縮起,圈繞在盔簷的前方,衍化成雙龍奪珠,而本來的青黑色也與甲冑一般變做明明赫赫的金黃色。

    始終未現的那對森羅腕也突然暴露原形,外圈紫綬,內裡金黃,左手雋一隻九天彩凰,旁邊綴無數火焰狀的炅雲;右手則是九天綵鳳,周邊圍著的卻是如水般澈藍的流雲。形態各異,偏又和諧完美,迸散出壓迫眾生的神芒。

    眼看小石頭渾身湧動著水紋態的耀眼光芒,幾如天日墜入凡間。眾人瞠目結舌,訝然無語。這些人裡無一不是見多識廣之輩,但像今日之奇卻也首遇。

    又過片刻,水紋漸漸停止,變得安靜,光芒也不再爍目。呈現眾人眼前的是一副幾乎完美無瑕的甲冑。說是幾乎,只因眾人剛聽姜神君說過,這副甲冑尚差兩樣器具。可目下的威武神俊,令眾人不由遐想,那完美狀態的皓曜烜煚神甲又該是何等模樣?

    甲冑完全勾勒出小石頭健壯的身軀,金黃色的璀璨光澤,讓人幾疑天神下凡,忍不住心生膜拜的衝動。旁邊的冰清與鄧蓉目睹愛人如是威武,雀躍歡忭,更添柔情。

    這時,小石頭想,多聞說道天羅聖鎧能隱於肌膚,不用時常脫卸。可自己前次試了多趟總不能成功,如今既然又多了尺幅千里盔,不定可以達到這效果。想到這裡,頓時心念驅引,默想甲冑隱去。好笑的是,成功倒是成功了,卻引來冰清與鄧蓉的兩聲尖叫。原來他裡面僅穿了中衣,甲冑隱去,自然狼狽異常。

    小石頭聞聲大窘,急忙再次喚出甲冑,護住全身,隨即朝眾人訕訕一笑。大伙實在忍俊不禁,止不住的哄堂大笑,驟遇這般噱事,他們也是愕然到了極點。

    眾人笑了片刻,好不易恢復常態。

    小石頭道:「諸位,王妃被仁秀帝鴆殺,我心中悲慟不過,你們居然還笑得如此高興,真真令我傷心已極。」他是出語解窘,打算消去適才的尷尬。殊不知,他一本正經的一番話,卻又引得大伙三三倆倆的捂嘴竊笑。其中尤以驚霓子為最,儘管沒發出笑聲,但他時而捧腹,時而仰天,諸多神態委實反應出了他的心情。最後還是闕邪子拍了他幾下肩膀,方是緩了各種令人噴飯的舉動。

    過了好一會,小石頭往椅上一坐,道:「諸位,我打算為王妃報仇。不過仇人的勢力又很強大,不知諸位有沒什麼好的提議?」雙目望著天羅所屬。說是提議,其實他打算先聽聽天羅所屬的意見,他們假如同意,自然是好,若不願意,那自己也決不會勉強他們。到時,至多自己一人殺進皇宮,親手誅了那昏庸無道,殘害忠良的仁秀帝。

    多聞道:「聖宗,從來只有我天羅聖教殺別人的份,何時又有人敢犯我天羅之人?如此仇恨,自當要報,屬下願為此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搶著表態了,道願以小石頭之命是從。

    小石頭聞言欣慰,正感歡喜際。

    姜神君道:「小子,你想報仇,也算上無極島的一份。」

    小石頭一愣,忙道:「此事牽扯極大,在下萬不敢煩勞神君。」

    姜神君道:「說什麼煩勞不煩勞的?天羅教與無極島雖然相爭數百年,但那是在互不知情的狀況下結得仇怨。說起來,你我兩方也沒誰佔了多大便宜。可如今不同,天下大亂跡像已現,萬民又將受苦。你我兩方若不攜手共進,互助互援,難保不會被人各個擊破。就拿峨嵋和崆峒來說,即便咱們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只怕也會被他們藉著斬妖誅魔的名頭,打到家裡來。」

    這話一說,小石頭由衷認同。所謂的正道面目,前些日他領教甚多,不說其他人,單那金蟬真人的恣肆縱容和浮舟子的虛偽殘忍,就讓他著實發指。又想,我既為天羅聖宗,自當設身處地為天羅教的將來著想,若不顧現實,逕是追求單方面的刀槍入庫,以為如此便可化干戈為玉帛,未免不切事宜,也顯得自私自利。

    他忽地朝姜神君一拜,道:「神君相告之恩,在下感激由衷!如非神君,王妃被殺之事,還真被這狗皇帝給瞞住了。」與姜神君互相客氣兩句後,又突道:「神君,在下想為王妃報仇,還望神君屆時能助一臂之力。」

    這話的意思,無非是表明願意和無極島結成同盟。眾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明白。只是沒料及他會突然答允姜神君的要求。雖不明白他何以猝改立場,但能有此變化,眾人裡除驚霓子和闕邪子外,無不歡忭鼓舞,興奮異常。

    姜神君高興地連連說好。看他這樣,小石頭暗想,也不知我今日之決定,有沒錯謬?不過,我下此決心,說來也俱是被人所逼。私底下,何嘗想傷及無辜,荼毒天下。上蒼會原宥我的過錯麼?一時,他好生惘然。

    驚霓子驀道:「師弟,你可曾細細思量?」

    小石頭道:「三師兄,小弟適才所說,你勢必覺得猝發。但請兩位師兄盡可寬心。無論如何,小弟今後所作所為無非自保,決不主動妄害無辜或亂弒人命。若有違此誓,人神共誅!」

    聽他陡立誓言,驚霓子怔忡,與闕邪子二人互視一眼,又道:「小師弟,你也放心。不論怎樣,師傅也說了,你順天也罷,逆天也罷,咱們這幾位師兄的老骨頭可全交了給你。哈哈……」闕邪子走到小石頭跟前,用力地拍拍他肩膀,道:「小師弟,四師兄沒什麼話好講,但我要告訴你,老三的話就是我想跟你說得。」

    小石頭心中暖和,道:「兩位師兄,我……」沒等他說完,闕邪子揮手打斷,道:「咱們自己人,囉嗦話和見外的話,無庸多說,說了反顯得虛偽。」

    小石頭死命地點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餘裕,又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仁秀帝何以會鴆殺王妃呢?這根本沒道理呀?王妃又沒犯他什麼忌諱?」說著,凝目望向廣智和奚方,期望二人能給出個答案。

    奚方道:「王爺,在下認為,仁秀帝會殺王妃,無非出於三點。首先他是想保王爺,因為有了王爺,才回有聖品傷藥源源不斷供應;其次,就算他下令圍捕你,也不定能成功,反而得罪了一個江湖大派,對於想要一統河山的仁秀帝來說,著實有些得不償失;最後嘛,與其讓個經驗豐富的將軍來率領震北軍,毋寧交予一位只知江湖廝殺,卻全然不曉沙場征戰的武林大豪。」

    小石頭道:「奚先生,你說得雖然極有道理,可我想不通,他為何不繼續囚禁王妃,卻非要走此極端呢?」

    廣智道:「聖宗,其實這更為簡單了。你想,他假如放了王妃,王妃決計不會向他輕易妥協。如此,他必定保不了王爺,雖然趙家再無男丁執掌震北軍,可依目下東周的局勢,震北軍軍權之奪必然激烈異常。倘若國內亂了,也影響了他征伐西秦的大事。但是王妃又不能被囚禁過長,否則曠日持久的拘押在宮裡,難保不會讓別人發現。萬一走漏了風聲,或被外界得知,皇帝扣押震北王妃,這民心必會大失。所以,迫於無奈,才走此絕徑,以一杯鴆酒秘密毒殺王妃。如此,你不知道王妃已死,無論你是存心想救還是一心想殺,均要忌憚三分。」

    「可他就不怕我領著震北軍反了麼?」小石頭又問。

    奚方道:「所以他要分拆震北軍,留十萬在北疆,調十萬進京,又拆去五萬給雁翎軍。如今,你真正掌握的軍隊,其實只有五萬。憑五萬大軍,你能顛覆得了擁軍百萬的東周?況且,在下還懷疑他留有什麼證據,俟時,可以一舉揭穿你的偽冒身份,讓震北軍倒戈相向。」

    聽到這裡,小石頭頹然,久久之後,方才歎道:「這傢伙實在太毒辣了。不過,我決不會與他干休,王妃的大仇,無論如何都是要報得。」接著又道:「只是這大仇如何報法?還望諸位能提些意見,畢竟他是一國之主,要誅殺的話,也非那麼簡單。」

    眾人默然,人人思忖。

    奚方忽道:「諸位……」繼而看向小石頭,道:「王爺,依在下看,如果單單殺了仁秀帝,則顯不出咱們的本事,更不能威懾其他那些心懷不軌之徒。惟有以最激烈,最徹底的報復方式,在精神和**方面,同時施予打擊。才可以此立威,讓人思之發楚,從此再不敢輕犯我天羅無極。」

    能有一舉數得之法,小石頭聞言大喜,道:「奚先生既然成竹在胸,還請快快說出,好讓咱們解了迷惑。」

    奚方略一抱拳,續道:「仁秀帝圖謀遠大,志向高遠,他鴆殺王妃的目的,無非也是出於此因。既然他這麼渴盼大業,咱們就先在他一統天下的圖謀上,施行針對性的破壞,使他興起壯志難籌,時不予人的無比頹喪;隨後再在他始終引以為傲的國家安定上,用詭謀顛覆朝政,讓他眾叛親離,有家歸不得;最終,當毀其志,滅其國種種厄運一一降臨他頭上後,便可令他飽嘗終日懊悔,生命垂危,疾病纏身的困境。在下相信,惟有這般施為,方能顯出魔道至尊天羅聖宗不可侵犯的威風。」

    小石頭瞠目結舌,面上喜色全斂,驚容兀現。

    對奚方能想出如此歹毒的整人惡策,既覺佩服由衷;又感渾身發虛,毛骨悚然;心裡一個勁地提醒自己:「這梆傢伙太奸太詐,自己以後千萬不能得罪他們,否則,死了還不知給誰害死得。」又想,如此惡毒的復仇方式,豈是常人所為,嚴格講,著實有點心理變態。

    正想一口回絕。

    卻聽驚霓子撫手而笑:「好計策,好謀劃,這般殺一儆百的法子,當真是一勞永逸的絕佳妙計。」他回過頭問闕邪子道:「老四,你說是不是?」

    闕邪子嘿嘿冷笑數聲,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仁秀帝行事不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像這樣的昏君,就該用這樣的法子對付他。」

    斯時,眾人均說大妙。沒等小石頭頷首,大伙已相繼敲定,就照奚方所說,開始實施狠毒到極點的報復。

    小石頭茫然四顧,看著一張張熟矜的面容,對於前世所研的心理學,禁不住懷疑起來,尋思,總不成這裡的數十人均是心理變態不正常者吧?唉……罷了,王妃對自己的恩逾慈深,照顧有加;如今她無辜被鴆,死無安身。就算我冒些小小罵名,但能為她報此大仇,讓仇人倍受折磨煎熬,想來想去,倒也爽快。

    念及於此,他用力的點了下頭,最終應承了這條以毒攻毒的連環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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