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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31章 震北大營 文 / 冷月寒劍

    131章震北大營

    汴梁北郊,秋風蕭瑟,草木枯萎,時已近冬。

    汴梁城北的大道上,正由三匹馬疾如奔雷地朝北而去。過不多久,一座綿延不絕,殺氣騰騰的軍營赫然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隨著三騎越馳越近,大營漸漸露出全貌。千面旌旗,忽忽獵獵,迎風招展;萬座大營,浩浩蕩蕩,高掌遠蹠。

    沒等三騎馳近,就見得大營內戟甲爍輝,揮戈映日;只聞得萬馬嘶鳴,戰鼓隆隆。剎那間,從營內馳出一彪重裝騎士,分左右人字排開。中間顯出五騎,為首一人四十歲許,身軀雄邁,高壯威武;跨下火騮,鬃毛飛舞,腿高軀健。另四人年紀稍輕,不過也均是將軍級別。

    再細看,馳營而來的三位騎士。當先一人全身軟金甲,足踩步雲靴。軟綿綿的日暉,襯著甲冑的華麗,幾如天神馳騁。後面兩人,一個高壯,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穿著件黑色半身甲;另一人是個青袍老者,一襲儒衫,衣袂飄飄,宛若神仙中人。

    待三騎到來,中間那人舉手揚喝:「震北勇士們歡迎小王爺歸陣!」語畢,率先下馬,鋪身叩拜。緊接著,身後那千餘名重甲騎兵相繼下馬叩拜。一眼望去,如烏雲臨地黑壓壓的一片。

    身穿軟金甲的正是剛剛賜封為震北王爵的小石頭,另二人則是孟光和廣智。自十萬震北軍領到汴梁,先分去五萬予雁翎軍,留下五萬在汴梁北郊組震北大營。十數日來,小石頭是甩手掌櫃從沒過問半句。之後,拙政園內的眾人實在看不下去,今日是逼著他來巡營慰軍。

    起先,他還老大不願。畢竟他心裡從不想做什麼王爺或是什麼元帥。目下唯一憂心的便是王妃自那日進宮後,始終沒得回音。數次進宮,求仁秀帝允許見王妃一面。仁秀帝總是推辭,偶爾捱不住了,便回道王妃不想與他見面。後來由姜神君道,若他不好生關心震北軍,或是掌握不了震北軍大權,興許這輩子也看不到王妃了。

    小石頭問其故,可回應得卻只是淡淡地笑,無奈,只得勉強到這震北大營走一遭。至於身上的軟金甲,卻是多聞從摩天峰帶來的聖宗護身甲,全名——天羅聖鎧。據說,穿甲人只須功臻天境,便可不用脫卸,只以心神操縱,便可隨意顯隱。小石頭在拙政園內試了試,可惜枉費了好些真氣,天羅聖鎧不動絲毫。尚且引得驚霓子譏嘲了好久。

    雖然神秘的傳說效果沒成功,可天羅聖鎧的華美無疑令人羨慕。如雲狀的甲紋,中間托一輪明日,也不知何種材料所鑄,偏是比任何寶珠尚要光耀。尤其聖鎧的大小長短,更令他驚訝,簡直合身得驚人,就像專為他定制一般。聖鎧是全身型的,由頸至足,連體渾成;帽盔上有一罩面,能活絡上下,估計衝鋒時便可落下。兩肩綴著狻猊頭顱,腰帶中央龍首凸起,龍嘴裡精巧地咬著一顆碩大亮珠。下身甲裙呈波紋狀,織以非金非銀的的絲線,顯得古樸玄奧,具有深邃雄曠,又精雅致妙的風采。

    伊始,小石頭尚怕由於聖鎧是渾身著體,不定身手不便,穿在身上或許像機器人似的僵化。可聖鎧的異處,卻令人又吃一驚。聖鎧著身,非但沒覺著半點份量,更是手腳靈活得猶如赤身裸體。

    廣智傳音驚醒他的尋思,「聖宗,聖宗……」

    小石頭省悟,忙道:「諸位將軍,請起,請起……」面臨千餘位雄糾氣昂的重裝騎兵集體敬禮,未見過如此磅礡大場面的小石頭早已愣住。若非廣智及時提醒,難保他不會就此呆立良久。

    廣智知他仍有些迷糊,旋即為他介紹:「聖宗,這位是楚虞楚將軍,另四位是他的偏將。」

    小石頭又是抱拳,他聽奚方說過,這位楚將軍是趙烈當年的心腹,生性勇猛,威不可擋。每每作戰,均是橫戈躍馬,奮勇當先,在軍中威望僅次趙烈。沒想此次組震北大營,他竟親自率軍到來。想想自己確實失責,這多日從不問外事,連軍中到底有多少位將領也不知曉。如此作為,怎生對得起被禁皇宮的王妃。慚愧余,禮數極周,誠聲道:「楚將軍,辛苦您了!」

    楚虞領軍至汴梁,數日來未見小王爺一面。原本心中頗感憤懣,覺得老王爺有子如是,真是死不瞑目。孰料,小王爺一來,便對自己執禮恭謹,毫無世家貴胄的傲氣跋扈。好感大生,尋思孟將軍前言,說道小王爺公事纏身,走脫不開,多半屬真。如是一想,怨氣盡去,笑道:「小王爺來閱軍,末將與五萬震北勇士清早便已翹首以待,今見到來,真是鼓舞歡欣,軍心大振!」

    小石頭道:「楚將軍過獎了,小王顧景自慚。大軍至此數日,小王如今才來。唉……羞愧,羞愧啊!」

    見他二人絮叨沒完,廣智道:「王爺,咱們入營吧。」

    楚虞笑道:「不錯,不錯……是末將糊塗了。王爺,請入營,將士們可盼你得緊。」

    一行人按轡徐行,居中進入軍營。身後一千餘名重裝甲士紛紛上馬,兩隊歸攏合一,隨在後頭。這些人甲冑著身,尤其戰馬配甲,照理該摩擦出聲,尖銳刺耳。可從上馬至策騎而入,偏偏沒有半點聲響。可見天下第一軍之名並非虛妄。

    小石頭高坐大馬,舉目四顧。但見軍營嚴整,將士肅穆,四下裡到處是森嚴肅殺的沙場之勢。整座大營綿延無盡,旌旗遮天,煞氣蔽日,令他油然而生一種若能仗此大軍,搴旗取將必然易如反掌的感覺。這時,他才恍然,何以趙烈當日敢憑三千騎兵便敢勇逐百里,直追北狄腹地。換了自己,只怕也會如此。

    楚虞忽道:「王爺,咱們不去大帳了,將士們都在點將台候著。」

    「嗯!盡由將軍安排即可!」小石頭在馬上微笑道。

    點將台很是簡陋,高聳於大營中央,前方圍滿了數以萬計的甲士,一個個剽悍勇猛,雄糾氣昂,著實為虎狼之軍。四周圍滿牙旗,忽獵直響。眾人拾階,踏上點將台。台上放著一張几案,案上擺著令旗、令箭。楚虞當先行至案前,大喝道:「將士們,王爺百忙之中抽空出來閱軍,你們可得為本將軍打起精神來,讓王爺好生看看咱們震北軍的雄風。」

    台下將士大聲回吼:「北風,北風……」其勢直逾霄漢。

    小石頭熱血沸騰,在旁躍躍欲試。他畢竟年少,平常雖然老成,但驟遇這般威膽豪氣,一時膽壯心雄,只覺拿雲攫石,揮劍成河都不在話下。待楚虞示意,他意氣昂揚地走到台前,大聲道:「將士們,震北威名孤聞之久矣,直到今日,方知百聞不如一見。咱們也不說什麼豪言壯語,但求大伙終有一日拏風躍雲,吐陽噓陰,致身於九霄之上,方才稱了震北威名。」

    這話說完,下面鼓吹笳鳴,轟轟隆隆;數萬金戈鐵甲,齊聲大喝:「拏風躍雲,吐陽噓陰,致身九霄……拏風躍雲,吐陽噓陰,致身九霄!」聲音裂雲穿石,迴響百里之遙。

    廣智在後微微一笑,聞得那「致身九霄」四字,尋思著,聖宗這下不想反也不可能了。方今世上,有那位將軍或王爺閱軍時敢說這樣的話?嘿嘿……

    楚虞卻是一怔,側眼斜睨,瞥及小石頭滿面春風,喜行於色。心想,小王爺到底年輕,說話有些得意忘形了。不過時下士氣正盛,要甲士們突改口號,未免不妥。思忖著,稍傾尋個機會點醒小王爺,免得他禍從口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二人心緒縝密,自然思慮較多,可那莽漢孟光半點都未想及。在台上見得如此雄風,直在那咧嘴大笑,眉飛色舞。

    小石頭回頭道:「楚將軍,閱軍開始吧!」

    楚虞點頭,在案上抓起一面小牙旗,上下一甩。底下數萬甲士頓時陣形分散,組成十數個黑色小圓。每個圓內簇擁著弓矢手,再外是刀盾手,最外圍的則是長戟手。放眼望去,猶如黑雲錦簇,光寒四射,本是凶險萬分,殺機四伏的圓陣,經過完美和諧的組合後居然興起莫名的美感。

    小石頭笑著朝廣智看看,感慨道:「真是一支雄健之軍!」

    廣智道:「王爺麾下有此大軍,再不用懼忌任何人!」

    小石頭認可,心道,廣智此話沒錯。無怪仁秀帝處心積慮地要剝奪趙家軍權。別說手下有如此雄師二十萬,即便目下僅有五萬,也讓我雄心壯志,豪氣倍增,彷彿天下再無不能之事。也幸喜我沒甚野心,換做他人,只怕刻下就領這五萬大軍直奔汴梁。想到這裡,猛地暗咦,怪了,我怎會有此念頭?難道……

    他已不敢繼續思索,值此瞬間,竟發覺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有一股不甘平淡的信念。只是他兩世人生迭遭陷害,那長風破浪的心思早隨著多舛的命運煙消雲散。殊不知,今日在此金戈鐵騎前,原本蟄伏多年的野心居然重新飛龍乘雲,躍上心頭。愈想愈覺害怕,思忖,這多半便是大師傅所說的心魔。我要克制住,否則,神形俱滅都有份。

    不覺裡,半多時辰的閱軍很快過去。

    楚虞邀請小石頭進大帳為諸位將軍訓話。小石頭欣然而應,下了點將台,往大帳行去。

    一眾人堪堪到了大帳,忽聞爭吵聲傳來。眾人一看,只見三個顯是伙頭軍的傢伙在那推推搡搡,吵鬧不休。小石頭看著滑稽,心想,剛見著震北軍紀律嚴明,奉號遵令,卻不想立時便見著有人在營中打鬥。他臉露笑容,楚虞自是入眼,好生愧窘。對邊上侍衛道:「把他們全給本將軍關起來,像什麼樣子?」

    侍衛接令,上去抓人。

    小石頭好奇他們為何恁大膽子,竟敢在帥帳前吵鬧。他雖未帶過兵,更不曉得古代軍營規矩,但前世電視看得多了,自也明白,像三人這樣的作為,換成別的暴躁將軍,早就拉下去砍了。旋即吩咐道:「別關,把他們帶過來。」

    三個伙頭軍被侍衛帶到面前。

    小石頭打量一眼,見這三人中,二人還算生得剽悍,屬於粗獷的人。只是中間一人稍顯猥瑣,瘦瘦小小,在那以手搓袖,忐忑不安的樣子。小石頭道:「你們為了何事在帥帳前吵鬧鬥毆?」話語甫畢,三人頓時唧唧喳喳,你說我嚷。

    小石頭揮手,要他們住口,又道:「一個一個地說,別七嘴八舌的。」

    三人互看一眼,便由中間那猥瑣男子說將起來。原來,三人確實是震北大營的伙頭軍。而這猥瑣男子還是伙頭軍中的小頭目叫根發,炒得一手好菜,屬於為將軍們開小灶時的掌廚人。他數年服役,已存得百兩紋銀,本想等到服役期滿,便回家鄉靠這百兩紋銀討房媳婦。誰知,今兒個整理包裹時,忽然發現銀子沒了。

    當下便排查人頭。盤算來去後,就他旁邊的兩位最有嫌疑。伊始,他是悄聲討問,說好了若二人把銀子還他,他也不是全要,可以讓二人抽去百分十的「辛苦費」。可這二人仗著體魄健壯,在伙頭軍裡向來欺壓良善。既然業已出手,自不願再行吐出。何況,百分十的銀子,又如何及得上百分百的全拿來得過癮。

    二人一口否認。後來,被根發纏得惱了,索性大打出手。就這麼你打我逃,你追我逐地到了帥帳前。

    聽到這裡,小石頭向楚虞望望,明白他為何沒像電視上那樣,開口就要砍了三人。原來是不捨得其中一人的好廚藝。

    楚虞赧顏,訕訕一笑。

    這會,左首一人道:「王爺,我沒偷根發的銀子,是他自己搞丟了,他冤枉咱們!」另一人跟著喊冤,說根發胡說八道,仗著一手好廚藝,時常欺壓別的同伴。小石頭蹙眉,向廣智看去。依他想來,廣智多謀,必有法子判斷。

    廣智還以苦笑,說道:「王爺,今日咱們還有很多事。這些小事不如交給營中執法官解決。」心下卻想,這等無頭案子如何可破?一沒現場,二沒人證。看那二人說話聲大,膽色勇猛,就算他們確實偷了,若不動用大刑,想必也不會輕易招供。今日咱們初來,破個尋常偷竊均要大肆用刑,未免教人看輕。

    小石頭聽完,情知廣智也無法子破案。思慮須臾,又瞧根發一臉愁苦,心想,他多年積蓄一下不見蹤影,的確苦悶。同情之餘,不由沉思,心想,總要尋個法子把這難疑給解了。自己初次來到軍營,一遇事情便推諉不辦。難免教人小瞧了。苦思間,靈光閃現,猛想起當日冰清詐那浮舟子的法子。

    他笑道:「本王有法子可以曉得你們中間到底誰說了謊話。」語畢,吩咐侍衛把三人分別押下。又吩咐孟光在其中一人的手心裡寫個錢字。過不多會,要那手心有字的人上來,問道:「你手心裡的錢字還在麼?」

    那人手心攤開,看看,道:「在,在……」

    小石頭笑笑,要人把他再押下去。這當口,楚虞有點訝異,不明白小王爺究竟弄什麼玄虛。廣智卻是稍有瞭解,心道,看來聖宗打算智取了。

    又過片刻,小石頭再次吩咐把那人帶來,問他錢還在不在?那人又回:「在、在……」如此接二連三,連續了五六次之久。小石頭與孟光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接著,吩咐把那人帶來。

    小石頭問:「你的錢還在不在?」

    那人連續被問了數次之多,心中實已煩躁,倘非小石頭有著王爺身份,早已破口大罵。當下氣洶洶地道:「在,在,錢還在……」

    小石頭一笑,也不再問。這當兒,孟光卻在為另一人洗腦子。他道:「你聽,你那同夥都招了。你再不招認,小心王爺惱起來,一刀喀嚓了你。」另一人千想萬想,根本沒想到同夥會這麼簡簡單單的招了。只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決計沒得虛假。心驚膽戰下,噗通跪在地上,哭求:「孟將軍,我招,我招還不成麼?」迅即便把二人如何偷得銀子,又藏在何處,一五一十的說將出來。

    孟光聽完,哈哈大笑,當即便稟報了小石頭。

    至此,一樁極難破的偷竊案,就這麼輕易地被小石頭解決。那叫根發的伙頭軍在孟光手上接過失銀,跪在地上千恩萬謝,連連叩首。小石頭笑著扶起,道:「你這老婆本以後可得藏謹慎嘍,不然再弄丟,可找不回來了。」

    根發擦著眼淚,抹著鼻涕,哽咽道:「是、小的知道了。以後一定小心藏好了。」

    待根發遠去,楚虞道:「王爺片言折獄,好計謀,末將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見小石頭有此智謀,竟比打了勝仗尚要高興百倍。

    小石頭靠智謀破案,心下原正舒暢,聞得誇獎,更是欣喜,當下哈哈大笑。不過,他謙虛已慣,笑了餘裕,即道:「楚將軍過獎了,本王只是小謀,又怎能與將軍決勝千里的智謀相比!」

    這下,楚虞更是高興,他倒不是由於吃了馬屁的緣故,實因小石頭幾句話,讓他覺得這位趙家的當代家主,可非尋常紈褲可比。不僅有急智,更難能可貴的便是有風度,懂謙虛。為將者最忌跋扈,有點成績就驕傲得不成樣子。至此,楚虞憂心全放,內心暗道:「老王爺得子如是,該可瞑目了。趙家有福,我震北軍沒白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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