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4章 人為刀俎 文 / 冷月寒劍
64章人為刀俎
這會兒,糊塗二老那裡,也是鬥得火熱。他們原道與兩名侍衛打鬥,必是手到擒來,決無可虞之憂。孰知,情勢大謬不然,這二人儘管尋常打扮,武功也不算高強,可進退有據,攻御合理。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無縫。自己二人竟是尋不到半絲破綻。
鬥了片刻,側眼睨及宋仁那邊已是無力抵擋,場中惟有小石頭舞著枷銬勉強抵禦著隗斗的驚天指劍。眼看自己一方居然落於下風,糊塗二老未免難堪。尋思著,自己二人縱橫天下,行走江湖,說到落此窘境,當真是頭一遭。當下大吼連連,亡命相搏。
符震一見,怕事有多變,頓即圍了上去,與宮權二人一起進攻。
與此同時,望著石大哥與糊塗二老皆在奮勇抗敵,而自己等人卻是好整以暇地在旁觀望,說來實屬怯弱。思慮及此,宋仁等九人駭懼之心漸去,血氣之勇復又湧上胸懷。互視一眼,均在對方臉上瞧出慚仄之色。宋仁吩咐道:「我與李三哥,武四哥以及方七哥去救石大哥,其餘的去襄助胖瘦兩位師傅。」
隨著一聲吶喊,九人分而散之,照著宋仁所說,各自禦敵。
萬沒想,他們不幫襯倒好,這麼一幫,卻是愈幫愈忙。須知,宮權二人原就是一流劍手,單對單許要比糊塗二老差上一籌半籌,但他們源出青城,而青城派又是上古三大武脈之一峨嵋派的支脈。那劍法委實絕妙無雙,且雙劍合壁,相輔相成,非但上下飄忽,更且奇中有正,正裡含異。當真詭譎多變,防不勝防。尤其真氣陰寒,嘶嘶透出劍尖,威力比單一施展,不知大了幾許。
二老內力渾厚,武學精妙,即便加上符震,起初尚能有攻有守。但時下那幾人上來,一要內力御寒,二要分心救人,一時半會竟有些左支右絀,捉襟見肘。惱怒之餘,胖老兒大喝一聲,雙臂張開,以半圓形對外。瘦老兒知他要展絕招,猛擊數拳,硬生生地逼開符震三人。隨而護在胖老兒的身側,以免突變倏起。
便在這時,只見無數的閃亮晶片,從胖老兒的渾身驟然冒出。雖說施展的手法,與先前一般,但這些晶片迥非適才那些尋常薄片。它們中凸翼扁,其薄如綃,其利如刀,堪堪觸及空氣,兩翼陡然展開,凌風而飄。快如飛蝗,發出「咻咻咻」的哨聲,其間,仿如中空。
當此不可思議的暗器手法,符震三人惟有連連後退。但晶片籠罩之廣說來也是駭人,伊始僅有三尺方圓,須臾後,晶片互相撞散,相應的範圍也就愈廣,到三人避無可避時,晶片所達威力已有數丈。宮權大吼一聲,長劍使得猶如旋風,口裡喊道:「世子,快走!」
這會,符震偏生已被嚇呆,在那惶惶不可,瞠目掉顎,無法回神。
旁邊何風瞥見,不由大急,一個箭步跨出,把他推離數步。與此同時,晶片已然襲至。何風長劍起處,挑、撥、撩、擋……只聽得「噹噹噹」的脆響,不知撞碎多少晶片。未待他慶幸,卻見後面又是一團亮晶晶的薄片暗器驀地襲來。
何風凝神細視,瞧得奇準,長劍顫動,急速刺出。想一舉把它們擊破。不虞,這些後來晶片竟與前面大不相同。前面的如說它們是不知死活的飛蝗,那麼後面的便似優雅輕靈的花間蝴蝶,它們蹁躚不定,行蹤飄忽,你當它往上,它偏往下,你道它朝右,它卻是朝左。
起落無端,斷續無跡,令人防不勝防。
長劍用老之下,何風連中十幾枚晶片,只覺得胸前肌肉一痙,甫感不妙。便聽見胸前「砰砰」亂響,繼而腹內如刀割穿腸。這些晶片入體後,居然會自爆。宮權見同伴中招,發急大喊:「何師弟,怎麼樣?」手中長劍舞了幾下,待晶片俱杳,忙即上前探視何風傷勢。
稍加察看,不禁五內焚心,痛斷肝腸。何風竟已斃命當場,毫無呼吸。
倏忽間,情勢陡變,隗鬥心旌一緊,尋思著,倘待糊塗二老騰出手來,難保今日不會無功而返,自己也將面目無光。瞧小石頭招式拙劣,有時更而平平無奇,偏偏每一擊均是內力雄渾,時而陰綿,時而剛猛,交錯參互;又見他身法倒是神妙,與那日的驚鯢子似出同脈,當下暗自納罕;如非這兩者救他危難多次,興許早已落擒。
想至此,心頭靈機一動,指劍套路旋即驀變,點點戳戳,劍氣雄偉,與先前一昧擊其弱處,大不相同。每一指不管小石頭如何移挪,如何騰縱,總是指向周側空氛。他是想,我只須在你身邊製成一個無形桎梏,諒你身法再妙,但無可移動,無可閃避,到最後惟能乖乖受擒。
須知這《龍行八法》,那時,沖虛子只是稍加點撥,一來時日不多;二來,沖虛子為人疏懶,並沒怎生細心指導,只是教小石頭自行穎悟。而他當時除了渾厚內力外,所謂的武學常識,打鬥經驗可說是半點皆無。依他半吊子的武學常識,刻下能從頭到尾,熟練運用《龍行八法》已是天可憐見,稱得上天資聰穎。
之後,雖與符震、散宜生二人鬥過兩場。然散宜生那會並沒傷他之心,只能算作普通切磋;而符震功力薄淺,在《龍行八法》下,壓根就看不清楚他的身影,是以當時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他手上。這兩場比武,儘管讓他對《龍行八法》大增妙悟,可要說到靈活運用,隨心施展,仍是差之極遠。
當此大開大闔,如雄山俊嶺壓頂而來的恢弘劍氣之下,小石頭陡然慌神。直覺步伐施展不了,身法更是難以盡情。彷彿稍一移動,那無堅不摧的劍氣,便會直刺入身。任他內力再是如何渾厚,可畢竟未達融合貫通,陰陽相濟,與隗斗相比,也是相差遠甚。
經隗斗這麼全力相攻,手足無措之餘,踩錯八卦,自行衍亂,腳下一個趔趄,仆倒在地。值此瞬間,心知不妙。腦海裡浮起,冰清、鄧蓉、雷倩、雷璺、許一炒等幾個待他恩深情重之人。尤其想到雷倩,便自然而然地思起當日紫金銅人的意境。
他前世就喜歡尋根問底,特別是異於常人的怪事,愈發好奇。即便他目下記憶全失,但那深雋於心的本性,偏偏依舊。也正囿於此因,他的圍棋實力才能達到出神入化,謀人在先的地步。這會,只道死期將至,那尚未揭開謎底的紫金銅人,令他好生遺憾。滿腦的神人微笑,裂天如帛,那曠古震今的景象,令他思緒翻騰,心境起伏。
見他失足跌倒,隗斗大喜,身形縱躍,擬想把他制伏。
堪堪臨近,卻見小石頭的手指,惶然劃出,一道氣吞萬里,無匹駭人的渾厚劍氣猝然而至。這一指,其勢囊括萬物,其景鬼斧神工,其威凌駕塵俗。霎那,偌大的空間彷彿頃刻坍塌,惟有自己與傻小子在這混沌裡相恃。值此瞬間,隗斗震懾到了極點,駭然而呼:「破天神指!」
驚天指法總分九指,計有風、雨、雷、電、雲、霧、霜、雪、天等九式。隗斗身為無極島大總管之職,又系島主心腹,由姜神君親授其中風、雨、雷、電四指。而姜神君本人聞說,也僅會前八指。其因,便是無極至寶上所鐫的驚天指訣只有八式。那最後一式可以頓立悟道的破天神指,除了姜氏先祖炎帝以外,再無人可得。
是而,千百年來,驚天指法,究竟是八式或是九式,始終是姜門的一個謎題,更是武林的一大懸案。儘管如此,姜氏一門憑著驚天指法的前八式,卻也立下了赫赫聲名,世人無不側目。
殊不知,今朝傻小子居然使出破天神指,當真教他愕怔萬分。最後一指,數千年來誠然未有人施展,更無人見過。然刻下的情景實與傳說中的破天景象毫無軒輊。遇到腦海裡,一直認為無敵象徵的神指,即便宗師隗斗也大感惶惶。倉促間,藩籬盡撤,絲毫生不出抵擋之心,竟是怔怔待死。
這會兒,小石頭也是茫茫然然,渾噩不曉自己使出的一指,竟有破天之功。只是危難臨頭,覺得隗斗那一撲便如蒼穹蓋地,無所不容。急切萬分裡,陡然思起當日紫金銅人的意境,那天神般的賢哲,臨暮一指,威力大可驚人,若自己能會,想必能解此厄。腦海裡剛浮此念,手指不由自主地便使將出來。
可惜,最後一式破天神指終究是神人之指,卻非小石頭如今這個凡人能使。即便他身蘊百年修羅陰罡,又有焚陽刀息,但畢竟時日稍短,且不會隨心施展。堪堪使到一半,直覺體內陰陽真氣疾速湧出,俱從食指奔出,彷彿外界是個詭異的空間,要把他的能量悉數抽出,把他變成一具人干。其間,那股撕心疼楚實非常人能挨。吃痛下,心神頓醒,與此同時,神指意境倏地消失。
塌裂的空間瞬時彌合,隗斗終究不凡,立時返神回醒。僥倖得存,不由暗拭虛汗。又見小石頭的手指依舊軟綿綿地襲來,當即右手疾探,一把抓住手腕。強厚的內力,急速湧去,登時教小石頭渾身酥麻,動彈不得。
這些瑣事說來雖長,其實僅是眨眼。尤其隗斗當時面臨的窘境,除他之外,無人知曉。
逢此厄變,二老大驚失色。堪堪大歎幸甚,好容易除了合壁雙劍中的一人,尚未從勝利中回復過來,本教聖宗竟落在無極島人手裡。這般危機,聖教千百年無。
胖老兒大呼:「隗鬥,快快把我教聖宗放下!不然,傾本教勢力,定讓你無極島土崩瓦解,灰飛湮滅。」他原意雖好,但此情此景,隗斗豈會被他一言唬住。
聞言,隗斗反而哈哈大笑,大失原先的平淡情緒。今日這一擒,當真教他開心至極,非但破天神指有望,更且抓住,往日宿怨甚深的天羅聖宗,如何不喜,如何不樂?
瘦老兒心思縝密,瞅著他樂不可支,知道老搭檔情急下,大大地說錯了話,不禁朝他狠瞪一眼。胖老兒也算機靈,稍加細辨,已知一二,倒沒頂嘴,顯見很是慚愧。既已說破,時下再加抵賴,那也枉費。瘦老兒清咳一聲,緩聲道:「隗先生,貴我雙方,均是正道人眼裡的邪魔一流,本該休戚與共,友愛相處。隗先生怎地擒下我教聖宗?還望先生能念唇齒之關,釋了我教聖宗!」
隗斗一手緊抓著小石頭,冷笑道:「廢話,當年貴教如日中天時,何以不說休戚與共?反而,處處打擊本島。那時,本島派往中原的高手被爾等誅戮了多少?今朝倒與隗某談起什麼共為唇齒。哼……當隗某是三歲娃娃不成!」說完,放聲大笑。
三大絕地,摩天峰,無極島,刀廬,向以天羅聖教排列在首。
為了攻征中原,無極島與摩天峰不知打了多少年,但往往均以落敗告終。一來,摩天峰傳承數千年,教中高手如雲,人才濟濟;實力底蘊,確非只有數百年歷史的無極島能及;二來,無極絕學,驚天指法殘缺不全,失了最後一式精髓神指,而天羅教武學,先不說曠古絕學《不滅修羅神罡》,單是教中其餘天王或長老所使的武學,也是天下罕有,這又是無極島無法可擬的地方;
三來,無極島素以姜氏為尊,其餘各氏皆是上古年代遭軒轅黃帝逐出中原的各大蠻族之姓,例如隗姓,就是當日的鬼方族衍化而來。是而,無極島裡,姜氏和其餘四姓,隗、蚩、狄、夷這四姓為貴姓,其餘外姓均是尋常弟子,不能獲授絕學。倘然遇到五姓裡缺乏聰穎之輩,那當屆的無極島,可說是威風盡失,連陸地都不敢踏上半步,妄說再逐鹿中原了。
而摩天峰卻相反,他們向來便是能者居之,沒有門閥觀念,固是聖宗傳承,也依天降而來,每任聖宗即便與前代相比稍有昏庸,但放之四海,卻是人中之龍,尋常人壓根就無法相比。幾百年的相鬥,天羅聖教愈鬥愈興盛,無極島偏是人丁稀少,英才罕缺。以至,近百年來,自摩天峰新任聖宗聞人離掌權。這人雄才大略,稟賦超佳,非但很快的壓服教中各大異勢,把天羅教整合一體,更在短短的二十年裡,便臻至《不滅修羅神罡》的第八層,離大圓滿境界,僅差一線。
起初三十年裡,無極島望風而遁,談聞色變,絲毫不敢與摩天峰正面交戰。
直至,這任神君即位。與此同時,聞人離為追求天道,閉關自封,無極島方是苟延殘喘。但經此一遭,無極威名蕩然無存。不知被上古正道三脈和另一絕地刀廬譏笑了多少?囿於此因,姜神君助大唐軍隊立足南方,並藉著南唐政權,數十年裡兢兢業業,小心經營,才恢復了無極島的勢力。
可眼見北方大秦如日中天,其餘三國委實不能相抗,才改而扶持大秦,看中了一心想登儲君之位的大秦二皇子,與他攀上關係,想趁此興盛無極之名,讓無極威加四海,震懾各門各脈。
今日,隗斗能擒獲天羅聖宗,實是無極島幾百年來的天大夙願,無怪他會大失所常地縱聲開懷。
二老蹙眉,這刻既無援兵,對方又說之不通,打又投鼠忌器,如此境遇,生平頭一遭。
符震眼見隗斗擒下小傻子,一時眉開眼笑,喜到極點。至於何風為他而亡,偏是盡數忘記,那裡想得起半點。心下更隱隱有責怪之心,認為他們平常吹噓擺譜,說自己如何,如何,但一遇硬扎子,便立桿見影,教人拾掇了,實是死不足惜。
只見他行至隗斗身邊,抱拳笑道:「隗先生好武功!比本世子那兩個不中用的侍衛,強勝數倍。如隗先生願意屈就楚王府,本世子保先生加官晉爵,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呵呵……」
只道自己一番恭維,再者一席引誘,隗斗勢必聞之顏笑。孰知,隗斗身為宗師,藝業絕頂,那是他三言兩語便能說動。何況,何風屍骨未寒,且又是為了救他而亡,刻下竟被他說成是不中用的廢物,未免讓人齒冷心寒,為這人的人品,搖頭不已。
隗斗淡然道:「世子過譽了!隗某也是僥倖。府上兩名侍衛說來全為忠貞之士,能為主人捨身的侍衛,世上又有幾人?世子切不可妄自菲薄啊!」這番話不鹹不淡,其實勸戒甚多,更隱含一絲諷意。偏生符震沒有領會,方想再說。
隗斗又道:「世子,這傻小子予本島干係甚大,眼下尚不能交予你處置,還望世子見諒!」儘管鄙夷,但念著神君大事,他仍不想得罪大秦的楚王世子。
符震卻沒領會自身處境,一聽這話頓即跳起,大聲道:「什麼?這傻小子,你不交給我?」此來目的,原就為了洗雪前恥,眼下死傷數十人,且得力侍衛也死了一名,倘然再不能好生下教訓這傻小子,當真窩火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