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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0章 緣來緣滅 文 / 冷月寒劍

    30章緣來緣滅()

    家丁們應了一聲,抬著轎子跟著馬後。而小石頭和另四位家丁則走在馬前替她開道。十餘人前呼後擁的直往城南而去。

    途中,雷倩騎在馬上,顧盼得意,望著兩旁那些百姓小媳婦或是小家碧玉,心想,還是身為雷家女兒好啊!不然,豈不是和她們一樣,只能在攤上與小販們斤斤計較,再或就是在家洗衣燒飯,猶如囚徒。如是一想竟油然而生傲意,望著馬前開道的家丁,心底頗感暢喜,直覺今日出門燒香,當真是愜意萬分。

    一路上,百姓們瞧著是雷府隊伍,尤其是雷家美麗的五小姐當先領頭。俱是朝旁散開,顯得很是自覺,而且每一個避道之人,臉上毫無不滿,反而極是歡喜,大有能為雷府讓道感到自豪。極個別年輕小伙,偷偷躲在人後,悄悄注視著雷倩,臉上滿是愛慕之色。

    其實,雷倩也算絕色,只是她的美麗,一來年少,似個青澀的蘋果,總沒熟透鮮艷的那麼誘人;二來,性子活潑,大大咧咧,有時像個男子,欠缺了一點女性該有的溫柔賢淑。若沒她二姐在場,自然就屬她光彩照人。可一個閑雅文靜的美女活生生的站在那,又教人如何不去留意,甚至是愛慕。

    那些家丁當然不敢有這心思,至於一些王孫公子,那是如蜂似碟。早早地賣通了雷府三少,得知二位小姐今日會去相國寺燒香。

    雷府一行堪堪到了位於長安城南的相國寺。即見一群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已然迎了上來。小石頭數了數,詫舌的竟有三十餘人。哪些年輕人甫一到雷倩的馬前,就見她柳眉倒豎,手中馬鞭凌空一響,斥道:「幹嗎?幹嗎?打劫啊?」

    公子哥們一聽,登時停下腳步。其間一位大聲道:「不敢、不敢……五小姐今日當真美麗,讓我等實在大開眼界。」其餘人聞他如此說法,無不符合。固是無意雷倩的,可值此時刻,也是阿諛如海,馬屁如山,直說得雷倩縱是天仙下凡仍差她許多。

    常言道,馬屁人人喜歡。即便雷倩曉得某些人言之不實,但倒豎的柳眉也緩了下來,嫣然笑道:「你們這些馬屁精,一大早就來拍,難道不曉得這裡是相國寺麼?佛門可是禁打誑語,若有人在佛祖面前依舊胡說八道,死後可是要被打入阿鼻地獄的。」

    三十餘人均是長安城內傑出的風流人物,平日裡日游楚館,夜宿青樓。這種譏語,他們自如蚊蠅輕鳴,渾不當回事。無人聞之色變,且有人發誓,說自己句句屬實,字字是真。若有半字虛假,情願被打入阿鼻地獄。

    雷倩瞧他們皮厚,也是無奈。正當躊躇,忽聽得軟轎裡傳出一個婉轉柔和,優美已極的聲音:「小妹,不要嚕囌了,快進寺吧!」

    雷倩聽了,心道,對呀,燒香要緊,和他們多嚕囌什麼?朝家丁們道:「進寺,別理他們。」說罷,手中馬韁一緊。那匹小紅馬長嘶一聲,前蹄猛地躍起,其勢駭人已極。卻不料那些花花公子竟是巍然不動。雷倩驚詫,心道,他們怎地變大膽了?不過確實也不想與他們多嚕囌,索性從中穿了過去。

    家丁們則護著軟轎隨在後頭。小石頭原當這些公子哥定會阻攔,沒想他們竟似中了邪,一個個在那怔怔地不動絲毫,眼睜睜地瞧著雷府一行從他們中間走過。

    待地行遠了,那些公子們方是回醒。一人歎道:「如此動聽的聲音,假是能聽一輩子,即便現今死去也甘願了。」

    有人附和:「不錯、不錯,子嚴兄此言甚合吾心!」

    又一人道:「荒謬,合什麼心啊?現今便死了,又如何聽一輩子?簡直是差之千里。」

    如此爭論一始,三十餘人即在寺外,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的你辨我論,好不熱鬧。

    突然,一個長得極其肥胖的醜陋公子喊道:「全他媽的給我住口。」

    大夥一驚,頓時鴉雀無聲。等發現原是那位醜陋公子命他們住口,卻又喧嘩起來。齊齊口誅筆伐,說他狂妄自大,跋扈張揚,實是他們中間的敗類,應該不理不睬,自此後對他的懲罰便是棄如弊履,當是從無這人一般。

    醜陋公子聞得引起眾怒,立馬服軟,然後經大伙的再三商量,遂決定由他做東,在萬花樓擺上幾桌,作為向眾兄弟的賠罪。這會兒,醜陋公子重又被他們吸納進隊伍,當作最好的朋友,或者是最好的弟兄。至於先前的斥責,自是隨風飄逝,如佛前青燈剎那湮滅。

    再說雷府一行堪堪到的寺門,登從門裡迎出一位五十許的老僧,後面尚跟著十來位知客僧人。老僧到了雷倩的馬前,合什道:「兩位女施主今日又來隨緣?」

    雷倩儘管頑皮,可在相國寺前也不敢太過,從馬上躍下,抱了抱拳道:「明惠大師好!」她愛鬧愛玩,不喜女兒家的一套,即便行禮,也學得是幾位兄長,對於二姐的柔美溫婉,卻是嗤之以鼻,認為是自討苦吃。

    明惠大師笑道:「不敢,女施主客氣了。」

    雷倩道:「大師,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明惠道:「老衲糊塗,竟讓女施主一直待在門口。請……」

    雷倩笑笑,向身旁的家丁吩咐道:「留下一人,替我看著馬。」又對小石頭道:「你就隨我進去!也讓你長長見識。」小石頭「嗯」了一聲。

    如此,留下一人後,小石頭和三位家丁編成一組,緊隨著雷倩。再後面則是四名侍女和四位家丁抬著的一頂軟轎。

    剛進廟門,裡面是一大大的廣場,兩旁栽滿了直直的松樹,一衝貫雲的氣勢在四周矮牆的渲染下越發顯然。其間,尚有不少的善男信女在那焚香禱告。或拜東,或叩西。廣場中央的大香爐裡更是香煙裊裊,馨人心脾。身處這般氛圍,即便不信之人,也被如此莊嚴肅穆給震懾。值此瞬間,小石頭覺得自己心很定,很靜。陰陽真氣在這萬象融合的空間裡彷彿也變的友愛起來,固是偶爾碰撞,也無火花濺發。

    不覺裡,已到大雄寶殿。殿門前佇著十來位僧人,正在勸退其餘的善男信女,要他們稍後再來。而已在寶殿裡的,即喚他們快些,說是寺裡有大事要辦。但今日的燒香人委實過多,縱是只出不進,待寶殿內空無一人時,都足足等了三柱香的辰光。

    過了會兒,明惠大師容光煥發的由裡走出,合什道:「兩位女施主,寶殿已空,你們可以進去了。」

    雷倩道謝,吩咐家丁在外等候,隨後從軟轎裡扶出她二姐,帶著四位侍女一同進了大雄寶殿。

    小石頭坐了餘裕,覺著甚是無聊,又瞧左右無事,即在大雄寶殿周圍閒逛起來。下了寶殿前的台階,便是羅漢殿。門側擺著一張小桌,桌邊正有一年老僧人支腮瞌睡。那僧人雙眉皆白,鄂下偏是無須,瞧來光潔得很。尤其容顏紅潤,幾如嬰兒。

    小石頭行到跟前,朝他斜睨一眼。其時,進進出出的善男信女甚多,見個英壯的家丁佇在門口,直是擋了小半空間,心下實也惱怒。不過在這佛門境地,每一人均是心寧神靜,卻無人斥他。

    小石頭方想離去,老僧驟道:「施主,請留步。」前兩字猶如暮鼓晨鐘教人醒神,後三字粗聽沙啞,但細辨下,偏覺溫潤舒暢,恍若玉馨輕敲,擊擊點中心坎。

    小石頭原已走開數步,聽得聲音,愕然回首,左右環顧,卻無旁人,不禁問道:「大師喚我?」

    老僧雙臂曲伸,擴胸下作了記懶腰,又打了記呵欠,舉止間毫無高僧應有的模樣。笑笑道:「施主乃有緣人,老衲等了甚久。」

    小石頭訝然,走近幾步,道:「等我?」

    老僧又是笑笑,眉目間極是慈祥,原本渾濁的雙眼,驀地隱泛睿智神采。右手稍一示意桌前的椅子,道:「施主請坐!」

    小石頭呆呆地坐下,只是滿面的怔然,明眼人一看就知。

    老僧道:「施主定有滿腹疑問,要問老衲?」

    小石頭頷首,心想,這問題有些廢話。

    老僧道:「其實,老衲並未睡覺,只在感悟塵世。」

    小石頭尋思著,這話騙誰啊?沒睡覺,還伸懶腰,打呵欠?

    老僧逕顧道:「老衲適才功課時,只聞得芸芸眾生,碌碌步伐,忐忑心旌。正當失望之際,忽有一龍驤虎步由遠處走來。老衲惶恐,只道必是聽差。不想,睜眼一看,竟是九五之尊來臨。怪不得龍虎追隨,風雲相伴。」

    老僧囉哩八唆了半天,小石頭半句都未聽懂。只是愣愣地望著他。老僧見他癡癡,倏地笑道:「施主宅心仁厚,老衲原可不必囉嗦。但既已會面,我二人倒也能結個善緣,以便日後龍華會上再見。」盯著他半晌,又道:「施主此身非俗間人啊!心是上仙靈,身卻是天神胎。日後的造化,實非老衲可以揣測!看施主神光湛然,仙神騎必已尋獲!老衲欣慰!」

    小石頭愈聽愈是糊塗,心想,這和尚莫非是個瘋僧?只是他言談誠然費解,可神色安詳,迥非癡癲,卻是教人詫異。

    這會老僧接著敘述:「施主若能逐鹿天下,當可造福蒼生,積下十萬功德!俟時,施主多半便能靈返天界,遨遊宇宙,效那神父揮斥八極,一統混沌!」

    前兩句,小石頭終於聽懂,意思居然叫自己爭霸江山當皇帝。心旌陡悚下,左右顧盼,瞧無人在旁,頓感安心,繼而雙手連搖:「大師,你不要命了?這種話怎可亂說?」

    老僧微笑道:「這是蒼天給你的使命,何來亂說?」

    這刻,小石頭已不敢繼續待下去,惶惶地站起,踉踉蹌蹌地跑開。身後傳來老僧的大笑。直到了大雄寶殿,小石頭回睨,發現老僧並未跟來,心兒方是稍定。只是神色慌張,蒼白已極。其他家丁雖有察覺,但念著交淺,不便詢問。其間,小石頭暗中偷窺老僧,卻見他閉目端坐,竟又瞌睡起來。心道,老和尚當真害人不淺,胡說八道了一番,唬得我擔驚受怕,自己倒好,居然養起神來。」

    又見一年少僧人走到老僧跟前,合什行了一禮,接著不知說了些什麼。不想,老僧先前與自己嘮嘮叨叨,時下竟是擺足了譜。年少僧人足足說了數遍,偏不見他睜眼回應,而且連半絲回醒的跡象亦無。小石頭不由失笑,尋思著,年少僧人多半在老僧的眼裡算不上有緣人,故而理都不理。

    與此同時,年少僧人喚了半晌,不見師叔祖回應,心裡已然著急。當下顧不得忌諱,上前輕拽老僧的淄袍。瞧著仍無反應,年少僧人大駭,一把抓住老僧的手臂,大聲道:「師叔祖,師叔祖……」猝急的大喊聲驀地響遍靜謐的佛門聖境。四面八方頓時匯來數十位僧人,個個神情緊張。

    小石頭看到這裡,心想,難道老和尚死了?對於前一刻仍與自己胡說八道的人,眨眼間卻是死了,一時竟感到有些不寒而慄。望著僧人們的悲淒之色,心下肯定老僧真死了。剎那,腦中一片空洞。過了久久,又想,老和尚莫非早已壽盡,只是要等著和自己說番話,方是硬挺到現今?思至此,不禁啞然失笑。覺得自己還真有些被老僧那訛言所惑的樣子。

    寺中突有前輩高僧圓寂,相國寺初時尚有慌張,但須臾之後,即一切正常。不過,原先一直陪著雷府二位小姐的知客長老明惠大師也沒這閒暇了。當即向她們再三致歉。二女連道無礙,索性辭別明惠,說是改日再來。

    明惠感激:「二位施主燒香完畢,本寺原要供奉齋菜。如此一來,卻是失禮了。」

    二小姐淡笑:「大師客氣。貴寺既有事,小女子與妹妹自當避開,怎好再行叨擾?」

    這麼一來,原是一日的行程,由於老僧驟然圓寂,卻僅費了個把時辰,便從寺裡出來。

    雷府一行堪堪出的寺門。外面那三十餘位公子哥尚未散去。一見下,那是歡欣鼓舞。壓根不用人催促,當下一古腦兒地湧將上來。

    三十餘人明顯分成兩撥。一撥跟著雷倩,一撥圍在軟轎。浪漫點的說想邀五小姐賞月,誠心點的說要送二小姐回家,更有自命文才斐然者,說想與二小姐手談幾局,或是吟詩作畫。那股不把雷家二位小姐,纏得惙怛傷悴,便決不罷休的氣勢,確確實實給人一種不勝其煩,嘴下超生的無奈感覺。

    雷倩聽得是頭大腦大,雖說滿肚怒火,可如想飽以老拳,他們偏卑諂足恭,百折不回,教人硬是生不出怒氣。而且這些人均有顯赫家世,不是文官的子孫,就是武將的後裔。倘然今日揍了他們,保不準這些人的父親明日便聯合起來彈劾自己的爹爹。儘管她平日大大咧咧,但女性的細膩心思,仍讓她想的比較遠,比較深。

    正當雷府等人焦頭爛額之際,忽聽得身後一聲清朗長笑,笑聲之後,即有人道:「你們這些人可真無恥!人家小姐不與你們計較,誰知你們卻如蚊蠅一般搬唇弄舌,敗德辱行。」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個黃衫公子,長髮束披,腰懸寶劍,正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說著。這些公子哥們均是長安城內權勢熏天之人的後輩,何時被人當面調侃過,登即人人勃然,群相恚怒。

    原先承諾做東的哪個醜陋公子當先跳出,怒聲道:「你是何人?竟敢這麼大膽的胡說八道?」旁邊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別以為你小子長得俊,咱們就不能揍你。大伙說是不是?」公子哥們齊聲響應,轟然稱是。又一個臉色灰白之人道:「咱們要揍,就專揍他的臉蛋,省去他在這賣弄。」眾人大笑。

    青衫公子被他們呵責,卻亦不忿,依舊滿面笑容。只是走近他們,指著哪個說要揍自己臉蛋的人,道:「既然你這樣有本事,那就先出來吧!」

    那臉色灰白之人的父親是當今大秦的吏部侍郎,雖然官居三品,但與其他公子們的後台相比,仍差許多。這麼一來,他在眾人裡向來便是陪客,從不算是主角。有時作些不法勾當,總也隨在人後。不料,今日原想搏個滿堂彩,儘管彩聲是來了,可時下事主竟首先尋上自己。不由微感發慌。

    他不知青衫人是誰?又有何後台?直是尋思著,這人既敢與自己等人吵嘴,甚至打架,勢必後台不弱。想到這裡,不由暗自後悔,起初的意氣風發頓時煙消雲散,朝著左右望望,往後挪了半步,訕訕地道:「咱們俱是斯文人,豈會與你一般見識?」

    雷倩聞此言,「噗嗤」失笑,瞧著那人服軟的樣子,心想,這些人欺軟怕硬素來已慣,平時誠有聽聞,尚有不信。今日恰是得見,倒也不枉。雷府下人們也是愕然。

    那人雖忌,不過身旁的其餘人可不懼。尤其那醜陋公子,父親乃當今太師,自己又是當朝國舅。儘管是個閒職,可大秦上下瞧著他姐姐清貴妃的顏面,沒人與他頂真。如此一來,無疑助長了他的紈褲氣焰。當下便扯著脖子道:「臭小子,你要找人,就找老子。老子叫潘世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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