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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靜思七十九 文 / 衛風

    靜思七十九

    我們應該寬容,博愛,應該去愛你的仇人。

    這是上帝說的。

    很遺憾,我不是教徒。

    我不愛我的仇人,我只能愛我的孩子。

    坐在我面前的三個人,太后,皇帝,皇后。

    我都沒有那個心力去愛。

    我想也許太后是主客,另兩個是陪客,因為從一坐下都是太后在說話。喜月又端了藥來,太后親手接過要餵我。

    我當不起,太后這待遇就是給皇帝,皇帝也不能安安實實躺著接受。

    我更當不起太后這慇勤背後可能還會有的其他變數。

    但硬是被太后餵了好幾口,才遞給喜月由她接著喂。我根本沒分辨出喂到嘴裡的東西是什麼味兒的,等一碗喂完了,才發覺嘴裡苦澀的難受。

    皇后的臉上的脂粉落了不少,她陪著在外面也坐了許久。我不知道她心裡是個什麼感覺。後宮裡沒有孩子的女人對孩子的渴盼不是一般的急迫,那簡直要深入刻到骨子裡去的執著,會把人逼得精神崩潰。

    我心裡不是不警覺的,可是……

    我也知道,我的力量是多麼脆弱。

    這一刻有點後悔,但是事到臨頭來後悔從來都沒有用處。

    我不想喝藥,但是喝藥多少需要點時間,這點時間我做不了事情,只是可以在腦子裡想一想。

    太后先是慰勞我,辛苦了……聽起來像車間主任開月底總結大會一樣,我就像努力生產勞動的工人,她是工頭兒。

    然後讓我好好保養,又說小格格的奶娘也挑好了,還有月子讓我可得好好將養。

    話說到這份兒上,也差不多了,領導訓話都是先總結肯定一下成績,然後挑不足發噩耗,什麼資金不足獎金難發工資要扣……

    果然太后下一句話風就轉向了。

    我也猜著她要往哪裡轉了。

    太后說,玄燁現在懂事了,該啟蒙了,我又有了格格……

    玄燁她要抱到慈寧宮去,她也可以解悶,我也樂得輕鬆,能好好休養好好帶這個女兒。

    我先已經模糊的有了預感,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最起碼……不是在我這樣心力憔悴的時候就來提。

    太后的笑容非常慈祥,相當的慈祥。

    我的心跟針剜刀割似的,剛露出一點不情願的意思,說不敢擾太后,再說恐怕太后事情多精神一時也顧不到。我話音未落,太后就笑吟吟的說,皇后本來也很有意想替我照顧兒子的,不過太后覺得皇后沒什麼經驗,所以她覺得還是她來教養比較合適。

    皇后的臉僵的像一塊棺材板,脂粉都掩不住下面的黯然失色。

    我和她都明白,太后想教養玄燁,那玄燁絕對是前途無量。

    太后是什麼身份地位手段?她開這個口,我就不能拒絕。

    我的目光落在順治臉上。

    他的眼睛從進屋起,就在屋裡四處看。桌椅,板凳,連帳幾什麼的都細細看過一遍。我知道他大概是被太后押來的,所以他根本不是來看望人,目光自然不在主體上流連。

    但是就是我移開眼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就轉過來,游移和無措沒準備的碰在一起,我垂下眼瞼。我聽見自己說,太后願意照顧玄燁,那是玄燁的福氣。

    太后特別慈和的聲音說,她就知道我一定明白事理,讓我一定放心。玄燁在她那裡絕對只有好沒有壞。

    有句話說,把眼淚往肚裡咽,臉上還得賠笑。聽起來就覺得很難。現在輪到自己,卻覺得很容易,一點也不難。

    就是……胸口難受。很難受。

    太后達到了目的,放下話說本來正月裡挪動不好,不過我現在情況特殊,所以初三就給玄燁搬地方,然後再安慰我兩句做為結語。

    事情就這樣了?

    母親和孩子的分離,就這麼安靜的,不見血不流淚的被切割成功。

    我覺得自己的臉上木木的,可能是因為體力不夠,精神太疲倦的關係。也可能是貧血,低血壓低血糖……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想,這是因為傷心。

    玄燁這會兒在幹什麼?他睡醒了嗎?他知道他就要和我分開了嗎?

    雖然這裡離慈寧宮不遠,可是,一道牆可以隔開太多東西了。從此不能隨心所欲的擁抱他親他肉肉的臉,不能親手替他換衣餵飯,不能逗著他追著衣角跑動,不能教他牙牙的學話,不能,甚至不能想見他的時候就過去見他,不能……都不能……

    太后款款的起身,皇帝皇后急忙一邊一個的扶著太后出去。

    屋裡的一切顏色都顯得那麼僵硬刺眼,我咬著唇,手抓緊了床單,拚命壓抑自己不要出聲,不要喘息,不要尖叫,不要發狂,不要歇斯底里……

    不要,我也什麼都要不了。

    看著他們走出去,心口還是決了堤。

    眼淚流過臉頰,燙熱和冰涼的感覺貼合交雜,不知道肌膚和眼淚究竟是哪個燙,哪個涼。

    也許,都是涼的。滴在手背上的水珠像是硝鏹水,痛得我抽搐起來。很疼,到處都在疼,我蜷成一團,呻吟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聲音。

    「娘娘!娘娘!」喜月急忙抱住我,急著喚人:「太醫!太醫進來!」

    先衝進來的不是太醫,是穿著一身明黃的人。

    我從喜月的手上換到了他的手上,疼痛更加劇烈,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東西!

    「阿蕾!阿蕾!你哪兒難受?你跟我說……你不要哭,別害怕,朕在這兒,我就在這兒,你不會有事的!朕看著你呢!你不會有事的……」

    誰也幫不了我……

    我迷迷糊糊的說:「疼……」

    「我疼……」

    我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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