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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燎原星火(八)

21.重上井岡

  杜修經拿出一封信,說是袁崇全派人送來的信。他在信上宣稱,不殺朱德、陳毅,永不回來。
  朱德听后痛心疾首,內疚地說:“人心難測。養虎遺患啊。
  我朱德有責任,應該向大家作檢討。”
  “我是前委書記,出這樣大的事情,我陳毅有失職之責。”
  王爾琢義憤填膺,自報奮勇道:“軍長,我去把他們追回來!”
  朱德冷靜地考慮一下:“我們是要把他捉拿歸案。凡是犯了罪的,都逃脫不了人民對他的審判。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明天一早,全軍向桂東方向出發!”
  “到了桂東我陳毅,向大家作深刻的檢查。”
  隊伍到了桂東縣南面的沙田,在當地的一個祠堂里召開了党員代表大會,會上陳毅檢查道:“……從离開酃縣到今天,才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的兩個主力團,遭受到如此大的損失,我陳毅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作為四軍的一個領導,沒有執行特委和前委的決議,沒有听取毛澤東同志的意見,遷就照顧一部分人擴大了的個人主義,才造成養癰成患的惡果。
  我陳毅誠懇地接受大家的批評和組織上的處分。”
  特務營長宋喬生首先發言:“這次失敗,有外部原因和內部原因。外部原因是湖南省委的左傾盲動思想,內部原因是一部分人的農民意識。朱德和陳毅同志作為領導,不執行永新聯席會議的決議,造成這樣大的損失,是向錯誤思想投降!如果因為我們,丟失了井岡山革命根据地,我們將連一個立足的地方都沒有。我們豈不成了歷史的罪人?我提議,朱德和陳毅二同志,應該撤職查辦!”
  宋喬生是湖南湘潭小花石人,也就是現在的郴州屬地。他1891年生,在水口山當工人,一度曾擔任工人俱樂部糾察組委員。1925年5月,毛澤東到水口發動工人運動成功后,秘密接收他為中國共產党党員。他領導水口工人暴動,奪取礦警隊的槍支。暴動成功后,建立了工人武裝獨立團,任團長。
  這一年的3月,朱德和陳毅來郴州發動湖南暴動,他率部加入了朱德和陳毅的隊伍。4月底在礱市參加了朱德和毛澤東的會師,被選為紅四軍軍委委員,擔任軍直特務營營長。宋喬生工人出身,愛憎分明,敢說敢干,加上他有一個外露的直爽性格,對錯誤的東西他從不留情面。
  這時還有人提出“朱德和陳毅應該留党察看”的意見,大多數人表示同意。會議開得緊張、嚴肅,到會人員的批評又是尖銳嚴厲的。
  這次會議沒有通知杜修經參加,只見他匆匆來到祠堂前,值勤的哨兵也沒有阻攔他,讓進去了。杜修經到了朱德面前,向他耳語一陣。
  朱德听完后,當場宣布:“同志們,大家對我和陳毅的批評,我們誠懇地接受。現在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毛委員帶領部隊來到了桂東。”
  大家听后十分高興,激動地鼓起了掌。
  杜修經解釋說:“剛才林彪派人送來信,說是毛委員到了桂東,是專程來迎接我們上山的。”
  朱德、陳毅和杜修經興沖沖來到桂東縣,面見毛澤東。當他們到了唐家大屋前,毛澤東聞訊和伍中豪、羅榮桓迎出唐家大屋。分別后的重逢,使每一個人都很高興、激動。毛澤東握住朱德的手,倆人誰也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搖動。此時,無言胜有言。
  毛澤東把朱德等人讓進屋中落座后,主動而婉轉地講了井岡山的情況:“前些天,在贛的兩個軍,約有十一個團的兵力,先占領永新,而后又占領了蓮花和宁岡,我們也被迫收縮到了山上。這樣一來,百姓可吃了苦頭。前不久由于敵人內部發生矛盾,倉惶退去。你們不走就好了。有可能在打敗敵人的情況下,乘机把根据地推進到萍鄉、安福、吉安,甚至還可能和平江、瀏陽連接在一起。”
  朱德帶著內疚、自省的口气說:“這次离開井岡山,我和陳毅同志未能阻止得了。部隊西進先胜后敗,損失了一個二十九團,教訓是深刻的。”
  毛澤東從身上拿出兩小塊白布,放到朱德面前。朱德拿起來看。毛澤東繼續接著他的話題說:“你們走后不久,湖南省委又派袁德生同志專程送來了這封指示信。要我們紅四軍不必去湘南,要毫不猶豫地在湘東發展。”
  “打下酃陽后,本應東進,由于湖南省委那封信的影響,加上二十九團大多數人的思鄉情緒,又未能有效地加以阻止,導致了這次失敗。我陳毅有責任。”陳毅十分難過,講到此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問道:“我給您的信,您收到了吧?”
  毛澤東連聲說:“收到囉,收到囉。從你的匯報信上,我也知道了事情的一個大概。問題是多方面的,有上面的盲動思想,有下面的思想情緒,還有我們一些領導干部的個人主義,才導致了這場大失敗。事情已經過去了,除了總結經驗教訓外,以后就不必提囉。”
  陳毅听后甚是感動:“我陳毅一定記住這個教訓。”
  毛澤東還說:“當我們听到你們的失利消息,大家都很焦急。我和在井岡山上的几個特委、前委的同志,連夜開會研究,決定三十一團的一、二營和三十二團守衛井岡山,由我帶伍中豪、羅榮桓和三營的同志們來迎接你們上山。你們也辛苦囉,先休息,明天開個前委擴大會,統一一下思想,你們以為如何?”
  翌日,在唐家大屋,毛澤東主持前委擴大會。在會上毛澤東告訴大家,在這一個月里,無論是守衛井岡山的同志,還是到湘南的同志,都經受了一場生与死的考驗。我們今天開前委擴大會,主要是研究今后的發展方向問題。
  突然,外面槍聲大作。參加會議的人不由關切地注視房外。毛澤東此時卻無動于衷地點燃一支紙煙。大家見毛澤東是那樣的從容、沉著、冷靜,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一個戰士跑進會場報告:“敵人有兩個團的兵力,偷襲桂東。先頭部隊已經沖進縣城。”
  伍中豪征得毛澤東的同意,同羅榮桓一起匆忙离開會場,去指揮部隊阻擊敵人。
  在緊急情況下,會議只好暫停,毛澤東和朱德、陳毅等人匆匆离開唐家大屋。當他們到了街道上時,身后不時傳來時緊時疏的槍聲,有的子彈就在耳邊划過。情況很是危急。
  林彪也退到了縣城,同敵人展開了巷戰。由于敵強我弱,只好邊打邊退。后面的敵人緊追不舍,不斷地用机槍掃射。林彪躲到一處房背后,向后面的追兵射擊。不幸的是他中彈負傷。几個戰士把他摻扶到安全地帶,簡單包扎后,迅速撤离。
  在城內同敵人糾纏了一個多時辰,撤出了縣城,毛澤東、朱德、陳毅等和林彪的一營會合,一起向南撤退。
  毛澤東、朱德、陳毅和林彪的一營剛到沙田村外,龔楚帶人赶到。龔楚告訴几位領導:“我得到情報,就帶人來接應。
  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首長。”正說間,伍中豪也帶領三營赶到。
  當天晚上,在沙田村繼續開會。紅四軍的前委擴大會,經過充分的協商、討論,統一了思想認識。會議決定,繼續建立以井岡山為中心的革命根据地。會議還一致通過取消四軍前委,成立以毛澤東為書記的行動委員會。
  會后,毛澤東和朱德、陳毅等在沙田村住了下來。
  朱德、陳毅和王爾琢剛回到住處,杜修經向他們報告了一個情況:“袁崇全在崇義的思順墟組織了特委,自任特委書記,并且改換了旗子。四、六兩個連識破了他的陰謀后,自動脫离二營,已經回來了。”
  陳毅興奮地說:“這就說明叛變革命是不得人心的!我們的戰士是有覺悟的!回來的人在哪里?”
  杜修經回答他:“我已經安排他們住下了。”
  朱德心情沉重地說:“還有五連和机炮連在袁崇全手里,我們要想法把這兩個連隊也爭取過來。”
  “我和袁崇全是同鄉。我去把他們喊回來。”王爾琢表示。
  “好,你帶上警衛排。”朱德又提醒道:“讓何長工同志和你一道去。袁崇全雖然和你是同鄉,他既然敢叛變革命,就會六親不認,你們一定要小心,安全返回。”
  王爾琢和何長工立即出發,在太陽快要落山時,赶到了崇義的思順墟村外。剛進村口,迎面打來一梭子槍。
  王爾琢等快速隱蔽起來,觀察前方打槍的地方。
  前方沒有了動靜。
  王爾琢站起身,迎面又打來一梭子槍。子彈打在他腳前的地上,發出一連串的“啾、啾、啾”聲,騰起一道道塵埃。
  王爾琢整理一下軍裝,邁著堅實的步子,一步一步走過去。前方又打來一梭子槍。不過這是朝天上打的。
  “不要開槍,我是你們團長。”王爾琢走了一截,沒有再打槍。
  “我是來接你們回去的。”
  何長工帶著警衛排也跟了上來。
  他們小心翼翼地到村口,有一道臨時開挖的戰壕攔住去路。這時,有一個班的戰士躍在壕溝里,一個個握著手中槍,瞄准走過來的王爾琢、何長工和警衛排。因他們在暗處,王爾琢沒有發現,在不斷地喊著話。“不要開槍,我是你們團長,是來接你們回去的。”
  戰士确實看清了,走來的正是他們團長。他們撤下了手中瞄准的槍,耳聞團長的喊話,一個個在猶豫著。
  一個戰士問:“班長,我們怎么辦?”
  班長說:“不要開槍。”
  “營長怪罪下來怎么辦?”
  班長:“跟我走。”
  班長帶著人沿著戰壕彎著腰撤走。
  王爾琢在戰壕中找了一遍,沒有發現打槍的人,心中有點納悶。他和何長工小聲商量了几句,就走進街中,大聲喊道:“同志們,快跟我回去革命吧。”
  在村中的戰士,大部分都听到了王爾琢的聲音。在這次反叛中,戰士是無辜的,因他們并不知情。這几天來,袁崇全的所作所為,使大多數人看清了他的嘴臉,早有离開這是非之地的愿望,就是苦于沒有机會。机會來了,很多戰士攜槍自動跑了過來。王爾琢和何長工將他們一一安頓好。
  此時的袁崇全正在旅店的二層小樓上搓麻將。
  天暗了下來,房頂上吊著一盞馬燈,袁崇全正和三個班排長打麻將,旁邊有几個人在看熱鬧。房內由于抽煙太多,烏煙瘴气,空气渾濁。
  袁崇全打出一張“么雞”,突然听到外面的街上,有人在喊什么。他一面注視著牌,一面心不在焉地對一邊的人說:
  “外面誰在喊什么,去看看。”
  一個戰士領命出了屋。
  旅店外的街道上,暮靄籠罩。那人從樓內出來走到街中,模模糊糊看見一幫人朝旅店走來,從聲音上辨別出來人是團長王爾琢,大惊失色地急忙奔回旅店。
  “六條。”
  袁崇全高興地大叫一聲:“糊了。要的就是你的六條,六六大順嘛。”
  “彭”的一聲,袁崇全嚇了一大跳。他回過頭,見是剛才出去的那人,不由罵了一句。“他娘的!你不能輕一點?”
  他不理會這些,惊慌失色地說:“營長,不好了!”
  袁崇全來了火:“什么不好了?看你那熊樣!。”
  “營長,團長他……”袁崇全這才大惊:“什么?團長來了?”
  “是。”
  袁崇全急問:“來了多少人?”
  “天黑看不太清楚,大概有几十人吧。”
  袁崇全拔出雙搶:“走!弟兄們。”
  王爾琢、何長工和警衛排的戰士走到离旅店不遠的地方。
  何長工看前方到有几個黑影從旅店中竄出來。大喊一聲:“臥倒。”
  警衛排的人聞聲臥倒。
  王爾琢站在那里沒有動:“你們是二營的人嗎?我來接你們回去。”
  袁崇全在黑暗中也不答話,舉起槍左右開弓。
  “彭彭”兩聲槍響,王爾琢胸部中彈,倒在地上。
  警衛排戰士迅速開槍還擊,袁崇全扭頭就又逃進旅店。
  何長工赶到王爾琢身邊抱起他,命令一部分戰士去追擊袁崇全。
  戰士追到旅店后院,看見袁崇全正翻越院牆,几個戰士一起開槍。
  毛澤東到桂東迎接朱德上井岡山,發生了袁崇全的叛變事件,年輕的參謀長王爾琢死于叛徒之手。也就在這時,敵人乘井岡山的空虛,出動大批人馬進攻井岡山。
  敵人打著槍沖進山下的村庄,驅赶沒有來得及逃离的老百姓。敵人把對紅軍的仇恨發泄在老百姓身上,點燃了他們祖祖輩輩居住的茅草黃泥小屋。一時間,大火沖天,濃煙四起,山下的几個山村在大火中焚燒,燒得蕩然無存。
  正在永新某地的朱云卿和何挺穎得到情報后,立即采取對策。對營領導和三個連的連長、党代表說:“敵人已經出動兩個團向井岡山進攻,決定留二連在敵后滯扰敵人,一、三連隨團部連夜上山。”
  何挺穎說:“同志們,毛委員下山后井岡山空虛,我們肩上的擔子就加重了。現在是非常時期,誰也不要說什么。”
  朱云卿命令道:“你們回去准備,馬上出發。天明赶到黃洋界。”
  拂曉,朱云卿帶領部隊准時赶到了黃洋界。黃洋界在井岡山北面,是五大哨口之一,也是通往宁岡和湖南酃縣的必經之地。
  朱云卿、何挺穎和几位干部在哨口上勘察地形。
  黃洋界山下,百里可望,群山起伏,白云飄浮。
  朱云卿指向山下:“我們在小伙店左側設置了第一道障礙,阻止大隴和酃縣入侵之敵:在小伙店右側設置了第二道防線,阻止敵人從茅坪和柏露入侵;第三道在山梁上預備了滾石擂木;這第四道,就是下面的壕溝,今晚連夜埋設竹釘……”
  為了對付敵人,發動井岡山上的村民赶制竹釘。赤衛隊和紅軍戰士也分配了任務,軍民都在緊張地制作竹釘,有的還把制作好的放到火上烤烤,為的是加強硬度。
  劉滿崽一邊劈著竹子,一邊問旁邊的班長:“班長,敵人一下來了這么多,我們山上的人這么少,能打嬴嗎?”
  班長忙著手里的活說:“咱們團長不是說,毛委員下山前,一再要求我們,無論如何要守住井岡山。井岡山是我們的立足之地,是革命的搖籃。”
  “我看不能硬拼。”
  “你害怕了?人在井岡山在!只要戰場上不光榮,我們就得同敵人拼到底!”
  曾士峨連長走來,關切地問:“你們完成得怎么樣了?”
  班長:“報告連長,我們班完成了三千多個。”
  曾士峨表揚他們:“完成的不錯。還要加緊吶。”
  班長表示:“請連長放心,絕對誤不了晚上使用!”
  夜中的黃洋界,林濤聲聲。山坡上的壕溝內,戰士和赤衛隊悄聲忙著埋設竹釘。
  在大井,到處是火把,把大井照得如同白晝。賀敏學正在組織擔架隊和運輸隊,作戰前的准備工作。到處是繁忙的景象。
  小井紅軍醫院里,也一改往昔的安靜。許多傷病員吵嚷著聚在一起,找領導要求上前線。
  “我是輕傷員,得讓我上去。”
  “山上的兵力不多,我們重傷員也得上去。”
  “對,找領導去!”
  “走,找領導去!”
  傷病員叫著去找領導。
  山上山下,軍隊和當地的老百姓,都處在了臨戰狀態。
  為了打好這一仗,在茨坪三十二團的團部里,朱云卿、何挺穎、袁文才和王佐對著地圖在進一步研究作戰方案。
  朱云卿說:“這一次,吳尚的兩個團在王均一個團的配合下,重點是進攻黃洋界。”
  袁文才表示:“黃洋界你們三十一團負責。八面山、雙馬石、桐木岭、朱砂沖我們三十二團負責。”
  賀敏學也表示:“我們地方赤衛隊、暴動隊負責在敵后扰亂敵人。”
  何挺穎強調:“咱們分段把守,各負其責,不讓敵人上到井岡山一步。完成毛委員交給我們的任務。”
  這時,賀子珍和伍若蘭闖進來。伍若蘭風風火火地問:
  “朱團長,我們是什么任務?”
  朱云卿開玩笑地說:“你們一個是穆桂英,一個是花木蘭。
  都是巾幗英雄。”他這一說,大家笑了。她倆倒不好意思了。
  朱云卿收住笑:“你們呀,帶上老百姓,拿上旗子,扛上火銃,埋伏到山上,當疑兵,為我們搖旗吶喊、助威。”
  8月23日,拂曉,黃洋界上云霧繚繞;山下白云翻飛。好像一片汪洋大海。
  太陽沖破云層,冉冉升起。
  山下,敵人黑壓壓趴了一地,注視黃洋界。
  离黃洋界不遠的腰子坑,是敵人的臨時指揮所。師長熊震立在指揮所外,注視黃洋界方向。他見山上白茫茫一片,黃洋界主峰露出白云,顯得高大、挺拔、神秘,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情感。他這次受命進攻井岡山,帶著躊躇滿志的激情驅軍到了井岡山。當他看到井岡山的險峻時,心中那股激情早跑得無影無蹤了。此時的他,面對黃洋界,還真有點后怕呢。
  敵參謀長來到他身邊:“師座,前沿報告,山上沒有動靜。”
  熊震眼睛一直盯著黃洋界,頭也不回地說:“命令他們,用火力偵察。”
  命令傳到前沿陣地,一時間,黃洋界山下響起了敵人机槍的猛烈吼叫聲。
  山上的樹枝被打斷,石頭上濺起道道火星,冒出陣陣白煙。
  半個小時后,不見山上還擊,敵人停止了射擊。
  山勢險要的黃洋界沒有動靜,就像死了一般。在前線指揮的團長,心中直納悶。怪事,難道被嚇跑了?山上根本就沒有人,擺的是“空城計”?還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下邊的營長來問他怎么辦,他也拿不定注意。
  在腰子坑的指揮部里,師長熊震還立在那里,耳聞遠處的机槍聲,突然停止了。他正要問情況,參謀長又來到他身邊:“報告師座,通過火力偵察還不見山上有動靜。”
  熊震一直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他終于弄明白了,紅軍是被他的強大陣勢給嚇跑了。他果斷地命令道:“讓他們全線發起攻擊!”
  黃洋界上隨著几聲隆隆的炮聲,敵人的總攻擊開始了。漫山遍野的敵人在机槍和炮火的掩護下,發起了第一次攻擊。由于道路狹窄,敵人只能成一路魚貫前進。進攻的速度很慢。
  黃洋界的第一道防線陣地上,戰士們抗擊著敵人密集的炮火,紋絲不動地堅守在戰壕中,兩眼死死地盯著攻擊的敵人。
  連長曾士峨不斷地提醒戰士:“我們每人只有五發子彈,要瞄准敵人打,不要放空槍。大家要沉住气,把敵人放近一些,听統一號令再打。”
  到了上午10點鐘左右,敵人才有一部分接近黃洋界陣地。朱云卿看到敵人到了射程內,發出命令:“打!”
  机槍、步槍和鳥銃一齊開火,沖在前面的敵人倒下一片。
  有的戰士往山下投擲滾木擂石。滾木擂石呼嘯著滾下山去,砸得敵人躲閃不及。這時,賀子珍和伍若蘭不失時机地帶領群眾搖旗吶喊。進攻的敵人在山下朝上看,几個山頭上滿山遍野都是晃動的紅旗,到處是吶喊聲,此起彼伏,像是有千軍万馬。
  敵人撤退了下去。
  在前線指揮的敵團長陳記良看到沖上去的人撤了下來,好不气惱。他走到步話机前,一把從呼叫的人員手中奪過來,喊道:“我是團長,下面加強火力掩護,重新組織沖鋒,一定要拿下黃洋界!”
  敵人的輕重机槍又瘋狂地掃射起來,退下來的敵人又在長官的威逼下,掉過頭繼續向山上沖。
  乘敵人重新組織攻擊的當儿,戰士抓緊時間搶修被打坏的工事。
  負責監視敵人的劉滿崽報告:“連長,敵人又開始沖鋒了。”
  曾士峨將一塊石頭擺放到机槍掩体前,趴到前沿往下看,敵人像螞蟻一樣沖上陣地。他不斷地叮嚀戰士:“這一次,把敵人放得再近一些。”
  團部通訊員跑到曾連長面前:“報告連長,團長命令轉移陣地。”
  曾士峨看看山下的敵人,下達了命令:“轉移陣地。”
  戰士有次序地彎著腰轉移陣地。
  俄傾,敵人到了剛才紅軍撤出的陣地,不見一個人影。敵營長用步話机同山下通話。
  “報告團長,陣地上的人全跑了!”
  步話机中傳來團長的聲音:“好!他們被嚇跑了,你們要加快速度,一定要抓住他們!”
  敵營長回答:“明白,我一定抓住他們!”
  他放下話筒,大聲對正一點一點前進的士兵說:“弟兄們,這股土匪跑了,一定要抓住他們。抓得多了有賞!”
  士兵一听紅軍被嚇跑了,膽子也大了,嚎叫著向上沖。顯然速度有些加快。敵人真以為紅軍被嚇倒了,大著膽子往上爬,誰知剛接近前沿,沖在最前面的敵人,突然都一個個停住,人人抱住腳,又蹦又跳,有的干脆坐在地上抱著腳不起來。后面的營長不知是為什么,還以為他們害怕不敢往上沖呢。“叭、叭”朝天上打了兩槍,嘴里罵道:“他媽的!誰裝熊我斃了誰!往上沖!”
  后面的人繼續沖,也遇到了同樣的下場。有哭有叫。敵營長跑步上前,跑了几步,他也遇到了同樣的下場,抱住腳坐在了地上。原來埋設的竹釘發揮了作用。
  在黃洋界陣地上的戰士,看著下面的敵人洋相百出,一個個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劉滿崽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的班長有意問他:“滿崽,敵人這么多,我們能打敗他們?”劉滿崽知道班長在開他的玩笑,自我解嘲地說:“班長,當時心中不是沒底嘛。”旁邊的一個戰士朝他扮了個鬼臉。戰士們又是一陣轟笑。
  朱云卿走過來,大家才忍住笑。曾士峨看見忙迎上去。朱云卿問:“有困難嗎?”
  曾士峨說:“困難就是子彈少了點。要是再有一門炮就好了。”
  朱云卿一喜:“你不說我倒忘了,還有一門坏了的炮,送到修械所修理去了,不知修好了沒有?好,我派人去取。”
  朱云卿轉身就走。曾士峨看見敵人已很近了,問:“團長,打吧。”朱云卿朝山下看看,狠狠地說:“打!”
  曾士峨大聲道:“同志們,打!”
  槍聲大作。
  戰斗一直進行到下午,敵人多次攻擊也未奏效。在腰子坑的敵指揮所外,師長熊震躲在樹下,看得出他情緒不高。團長陳記良匆匆而來。一直走到他身邊說:“師座,都沖了三次,一直沖不上去。地勢對我們十分不利。天气又熱,你看是不是停一停再發起沖鋒?”
  熊震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好吧。下一次攻擊,你要帶頭沖上去。”
  陳記良滿口答應:“我一定親自上。”
  敵人經過充分准備,將要作殊死拼搏時,一連長譚希同、賀敏學和一個戰士背著一門迫擊炮和三發炮彈上來了。
  朱云卿親自選好炮位,譚連長親自架炮。一會准備停當,朱云卿指著山下腰子坑方向,說:“腰子坑是敵人的師指揮所,想法把敵人的指揮所給我炸開花。”
  譚連長目測一下,心中計算了射程,而后調整距离、方向。
  朱云卿不放心地問:“這炮修理好了嗎?”
  譚連長一邊調整,一邊回答:“我估計差不离,一會就調整好了。”
  朱云卿心中沒底,又問:“三發炮彈,有把握嗎?”
  譚連長笑笑:“你等著瞧吧。團長,開始吧?”
  “開始!”
  譚連長拿起炮彈放到炮口上,一松手,炮彈進了炮膛。
  大家等了一會儿,不見炮響。原來是一發臭彈,在場的人大失所望。
  “你們都走遠一些。”譚連長見人都退到了安全的地方,開始取臭彈。他一邊往外倒,一邊說:“迫擊炮,瞎胡鬧,打不響,往外倒,倒不好,把命要。”炮彈取出來了,他丟到一邊,又重新調整。結果,還是一發臭彈。
  朱云卿都有些灰心了:“老譚,這一發怎么樣?”
  譚連長心中也沒有底,可他嘴上卻說:“沒問題。”
  太陽已經西斜,熊震看看天,催促陳記良:“馬上帶人上去。”話音剛落,“轟”的一聲巨響,指揮所被炸掉一半。陳記良被掀翻在地。
  熊震嚇得躲到一邊,半天才爬起來,戰兢兢地走過去,陳記良倒在血泊中,一個勁地呻吟。這時,來了不少士兵,把陳記良抬走。
  熊震破口大罵:“他娘的,什么主力不在。怎么主力不在還有炮?一發就命中了,是神炮手。快撤!”
  站在黃洋界陣地上,只能看見腰子坑騰起的煙霧,還弄不清是否炸到敵人指揮所。但從敵人的撤退中,也可以隱隱若若判斷出,今天敵人要全線撤退了。
  敵人今天撤退了,明天還會有大的軍事行動。朱云卿要求部隊連夜搶修被摧毀的工事,人不离陣地,槍不离手,都要嚴陣以待。
  第二天拂曉,戰士們趴在戰壕里堅守了一夜,始終密切注視著山下。朱云卿、何挺穎和曾士峨檢查著陣地,不敢有一絲馬虎。
  劉滿崽朝著他們邊跑邊高興地嚷:“連長,敵人昨夜偷偷逃跑了。”
  戰士們听后一下跳了起來,高興地歡呼,慶祝胜利。
  “我們胜利了!”
  有的戰士情不自禁地抬起劉滿崽往空中拋……更多的戰士在鼓掌叫好。
  黃洋界保衛戰胜利了。9月26日,毛澤東和朱德、陳毅也率領部隊,從桂東經隨川上了井岡山。在山上的部隊排成長長的隊伍,歡迎二十八團重上井岡山。走在前面的毛澤東、朱德、陳毅不斷地向歡迎的人群招手致意。當毛澤東听到井岡山軍民,打退敵人的第二次“會剿”時,高度地贊揚:“我守軍不足一營,憑險抵抗,將敵擊潰,保存了這個根据地。”
   
22.用心良苦

  茨坪的一處店舖,成了毛澤東的住處。這天一早,賀子珍將寬大店台上的被褥卷成一卷,放到一邊,又把硯台、筆、黃毛邊紙擺好。儼然成了毛澤東的辦公桌。出外散步的毛澤東興致很高地走進來。他一進來就贊歎地說:“朱云卿他們真了不起,兩個連打退敵人三個團。那一炮就像長了眼睛,一下摧垮了敵人的指揮部。真乃神炮也。”
  賀子珍給他打來洗臉水,高興地告訴他當時的情形:“當時,大人小孩都上了山,打旗的打旗,敲鑼的敲鑼。滿山遍野好像就有千軍万馬。”
  毛澤東洗著臉問:“當時,害怕嗎?”
  “剛開始,一說敵人來了那么多,夠擔心的。”賀子珍把毛巾遞到毛澤東手里,繼續說:“一打起來,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你們也有功。”毛澤東走到店台前坐下,正要磨墨,一眼看見硯台中早已磨好的墨,感激地看了賀子珍一眼。他舖好毛邊紙,飽蘸筆墨,寫下了《西江月·井岡山》。他邊寫邊念:
  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
  敵軍圍困万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黃洋界上的夕陽,別有一种美麗的自然風光。毛澤東立在山頂之巔,巡視茫茫群山,領略井岡山晚霞夕照。他的面前正是蒼翠的樹林,沐浴上了夕陽的光輝,層林盡染,就像是一幅溢光流彩的濃墨圖畫。
  毛澤東耳邊仿佛響起黃洋界激戰的聲音。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遠方。響起他那渾厚的聲音:
  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志成城。
  黃洋界上炮聲隆,報到敵軍霄遁。
  毛澤東回到茨坪的店舖,晚飯過后,在毛邊紙上飛筆走墨。一邊的賀子珍在為毛澤東剪裁有用的舊報紙。毛澤東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筆,回過頭看著正忙的賀子珍,對她說:
  “子珍,你把譚政請來。”
  賀子珍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店舖。此時的賀子珍和譚政都是前委秘書,也就是毛澤東的秘書。
  毛澤東點燃紙煙,慢慢地抽著,等待譚政的到來。
  時間不長,譚政跟在賀子珍后面進來。
  “來,坐下。”毛澤東熱情地讓他坐下,他自己卻站起身,帶著思索的神色說:“我們准備召開党的湘贛邊界第二次代表大會,我要在會上作個長篇發言,講講《中國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准備從這几個方面講。一是國內的政治狀況;二是中國紅色政權產生和存在的原因;三是湘贛邊界的割据和八月的失敗;四是湘贛邊界的割据局面在湘鄂贛三省的地位;五是經濟問題;六是軍事根据地問題。”
  譚政告訴他:“關于‘八月失敗’問題,下面微辭很多,有些人埋怨二十八團。”
  毛澤東很敏感:“這是一個關系團結的大問題。湖南的問題要二十八團自己講,三十一團不要講。朱德和陳毅都是反對向湘南發展的嘛。”
  “還有一些反映,主張堅守井岡山斗爭的被一些人認為是保守主義,主張到遠處打游擊的被認為是逃跑主義……”毛澤東打斷譚政的話:“這兩种說法都不妥,要加以糾正。
  要維護上下之間,內外之間的團結。”
  茅坪步云山寺,是一座明代建筑的古廟,并排三棟,正殿是樓房,有八十余間。
  1928年10月14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了湘贛邊界党的第二次代表會議。在大會上,毛澤東講道:“……軍閥間的分裂和戰爭,削弱了白色政權的統治勢力。因此,小地方紅色政權得以乘時產生出來。但軍閥之間的戰爭不是每天不停的。每當一省或几省之間的白色政權有一個暫時穩定的時候,那一省的統治階級或几省的統治階級必然聯合起來用盡力量消滅這個紅色政權……”毛澤東在作報告中還講道:“……四月以后湘贛邊界的割据,正值南方統治勢力暫時穩定的時候,湘贛兩省派來‘進剿’的軍隊,至少有八九個團,多時達到過十八個團。然而我們人以不足四個團的兵力,和敵人斗爭四個月之久,使割据地區一天一天擴大,土地革命一天一天深入,民眾政權的組織一天一天推廣,紅軍和赤衛軍一天一天壯大,原因就在于湘贛邊界的党(地方的党和軍隊的党)的政策是正确的。”
  到會的朱德、陳毅、何挺穎、宛希先、朱云卿、何長工、伍中豪、羅榮桓、林彪、曾士峨、賀敏學等都在認真听、認真作筆記。
  毛澤東講到“八月失敗”時,從主客觀兩方面分析了原因。他說:“完全在于一部分同志不明白當時正是統治階級暫時穩定的時候,反而采取統治階級政治破裂時候的戰略,分兵冒進,致邊界和湘南同歸失敗。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經同志不察當時環境,不顧特委、軍委及永新縣委聯席會議的決議,只知形式地執行湖南省委的命令,附和紅軍二十九團逃避斗爭欲回家鄉的意見,其錯誤實在非常之大。”
  杜修經到了會,他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胡少海和龔楚也參加了會議。尤其是胡少海,深感內疚。他自愧自己的失職和原則的不堅定。
  毛澤東在會上提出了當前的任務:“邊界党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大小五井和九隴兩個軍事根据地的鞏固。永新、酃陽、宁岡、隨川四縣交界的大小五井山區,和永新、宁岡、茶陵、蓮花四縣交界的九隴山區,這兩個地形优越的地方,特別是既有民眾擁護,地形又极險要的大小五井,不但在邊界此時是重要的軍事根据地,就是在湘鄂贛省暴動發展的將來,亦將仍然是重要的軍事根据地。鞏固此根据地的方法:第一,修筑完備的工事;第二,儲備充足的糧食;第三,建設較好的紅軍醫院。把這三件事切實做好,是邊界党應該努力的。”
  會議開了三天,最后代表通過了各項決議,選舉產生了以譚震林、陳正人為正副書記的中共湘贛邊界第二屆特委;重新組成了以毛澤東為書記的前委。并确定前委領導特委工作。
  會后,毛澤東把講話的內容,重新進行了整理,由譚政謄寫,准備送到上級党組織。
  這一天,毛澤東正在整理他的講話,朱德興沖沖地進來。
  “潤芝,又有一大喜事。”
  毛澤東忙停筆相迎:“看你高興的,有何喜事?”
  “吳尚第八軍三師閻仲儒部的營長畢占云,在桂東率126人起義,已經上了井岡山。這還不是喜事嗎?”
  “是一件喜事。他們現在到了哪里?”
  “剛接到報告,他們已經通過朱砂沖,過了下庄的龍鳳牌。”
  “我們去歡迎他們。”毛澤東高興地和朱德出了店舖,來到茨坪村口。毛澤東和朱德到來時,陳毅和數十名戰士早在路旁等候了。有几個戰士拿著鑼鼓也擺好了敲打的架勢。
  “來了!”
  有人大叫一聲。
  眾人都翹首遠望。
  前面走來了一支兩路縱隊的隊伍。
  營長畢占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的身邊是一位帶路的紅軍戰士。他身后是扛机槍、步槍的戰士。
  歡迎的鑼鼓敲了起來。
  毛澤東、朱德、陳毅高興地迎上前去。
  畢占云身邊的那個紅軍戰士告訴他:“走在中間的是毛委員,右邊是朱軍長,左邊的是前委陳秘書長。”
  畢占云向前跑几步,到了他三人面前:“報告長官,營長畢占云率部起義,前來報到。”
  毛澤東先握住他的手,客气又熱情,風趣又幽默地說:
  “我們這里沒有長官都是同志。一律平等囉。”
  畢占云可能是激動的緣故:“是!長官。”
  在場的人全都笑了。
  畢占云臉唰的一下紅了。
  朱德握住他的手:“沒關系,時間長了就會習慣的。”
  “歡迎你們來參加革命。”陳毅握著他的手說。
  就在他們講話的當儿,整齊的隊伍已從他們身邊走過。毛澤東、朱德、陳毅陪著畢占云走在隊伍的后面。
  當天晚上,毛澤東同畢占云在油燈下進行了長談。
  毛澤東告訴他:“前委領導決定任命你為軍部特務營營長。目前,井岡山地區的條件都還很差,比不上國民党軍隊里的物資條件。紅軍不發薪水,只發糧食、柴米油鹽和少數的零用錢。從軍長到士兵都一樣。你和你的部隊,要有准備吃苦的思想。”
  畢占云表示:“請毛委員放心,吃苦我們不怕。我們就是為了打倒軍閥才參加革命的。”
  “一個革命者,不僅能經受得住戰場上的生死考驗,而且還要能經受得住艱難困苦的考驗。我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优秀的紅軍指揮員的。”
  毛澤東同他一直談到深夜,才告辭回去。當他獨行在茨坪街道上時,朱德已經坐在毛澤東經常寫書稿的地方,旁邊放著一碗茶水。他仔細看視毛澤東寫的書稿,看著看著不覺念出了聲:“邊界的斗爭,完全是軍事斗爭,党和群眾不得不一齊軍事化。怎樣對付敵人,怎樣作戰,成了日常生活的中心問題。所謂割据,必須是武裝的。哪一處沒有武裝,或者武裝不夠,或者對付敵人的策略錯了,地方就立即被敵人占去了。這种斗爭,一天比一天激烈,問題也就非常地复雜和嚴重……”尋找毛澤東的賀子珍在街上碰到了毛澤東。
  “朱軍長有事找你。”
  毛澤東問:“他人呢?”
  “在店舖等著你呢。”
  毛澤東知道朱德深夜來訪,一定有重要情況,不由加快了步子。
  毛澤東一進到屋中,就歉意地說:“對不起,讓軍長久等囉。”
  朱德站起來,樂呵呵地說:“沒有白等。我在看你的書稿,受益匪淺。‘連有支部,班有小組。紅軍所以艱難奮戰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總結得好。有了一個堅強的党支部,就是一個堅強的保壘。”
  毛澤東告訴他:“我想把《井岡山的斗爭》總結一下,准備詳細地向中央報告。”
  “好啊。”朱德說明了來意:“十月初在新城消滅周渾元二十七團一個營后,余部退守永新,當時本想一鼓作气拿下永新,不料隨川之敵繞道經泰和增援他們,就放棄了這一行動,改為攻擊隨川。現在敵人在隨川大量集結兵力,永新后方空虛,只有不足一個團的兵力占領永新。准備把他吃掉,解除我們的后顧之憂。”
  毛澤東提議:“把戰場還是擺在龍源口。”
  “我和陳毅也是這個意見。”
  “過几天,我准備去礱市,咱們在那里見面。”
  几天以后,黃洋界山下通往茅坪的山路上,毛澤東由譚政和警衛員陪同,一步一步走下山來。
  一棵木荷樹,高大挺拔,枝葉繁茂,像一把大傘,濃蔭蔽日,樹干三人合抱不過來。
  毛澤東三人來到樹下,坐在下面的石頭上休息。
  毛澤東遙望著遠處高低起伏的群山,發出一聲感慨:“如果不是戰爭,這里一定是一個很好的游覽圣地。”
  譚政說:“等我們胜利后,就把它建設成游覽圣地。”
  作為地質學家,他們看山川地貌,是研究它的形成和构造;歷史學家則是注重它的存在价值,因為它是記載歷史風云變幻的年輪表;軍事家獨鐘它的是可以利用的价值,當依托,作屏障,成為軍事胜利的自然因素。政治家所不同的是他包攬了地質學家、歷史學家、軍事學家共有的特點,不僅注重過去、獨鐘現在,更向往它的未來。毛澤東是一個樂觀派。作為一個偉大的政治家,他有常人不及的胸怀,就能從眼前艱難曲折的小路,看到將來的光明大道。有目前政權的雛形,就能預測到未來掌管全國的革命政權。他充滿信心地說:“會有這一天的。但要靠大家的努力,才能實現。”
  警衛員看看西斜的太陽,催促上路:“首長,我們該下山了。”
  毛澤東一行走下山,來到他所熟悉的茅坪八角樓。
  毛澤東正在洗臉,賀敏學進來,向他報告一個好消息:
  “周渾元的一個團,在龍源口被我們消滅了。”
  “我們朱軍長,真是馬到成功。”毛澤東洗好臉,告訴他:‘地方的工作,你們要抓緊,要盡快恢复起來。比如組織工作,赤衛軍的建立,土地的分配等等。我明天一早還要赶路,到礱市和朱軍長匯合。”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茅坪還在沉睡中,毛澤東和譚政、警衛員就走出八角樓,沿著慎公祠一側的小巷,來到小溪邊,走到村外上了路。
  毛澤東一行到了宁岡(礱市)的四軍軍部(中藥舖),朱德、陳毅已提前一天到達這里。他倆人听說毛澤東到了,興致勃勃地迎出來。毛澤東一見高興地說:“呵!你們早到囉。”
  朱德興致勃勃地說:“部隊已經休整了几天,戰士們的体力也得到了充分的恢复。”說話的當儿他們已經在屋中坐下。
  毛澤東道:“這一仗,你們打的很是干淨利索。”
  朱德風趣地說:“這一仗我們用的既是岳家軍的回馬槍,又是關老爺的拖刀計。在龍源口三下五除二,嘁哩喀喳就解決了。”
  紅軍主力部隊從戰場上撤下來,在宁岡進行了必要的休整和整訓,同時還進行了政治教育。毛澤東在這里,完成了他的著名著作《井岡山的斗爭》。譚政也替他謄寫好了,一式兩份。
  此間,1928年11月14日至15日,在江西宁岡的新城召開了中共紅四軍第六次代表大會。在這個會議上著重討論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問題,通過了政治、軍事、經濟、紀律等問題的決議。選舉了以朱德為主席的軍委。軍委隸屬于前委的領導。
  會議結束后,毛澤東又回到了宁岡四軍軍部。這一日上午,譚政帶領地下交通員從外走進來。交通員手里拿著一把半新不舊的紅色紙傘,直接到了毛澤東的住房。
  毛澤東剛審閱完全部書稿。
  “毛委員,交通員老郭來了。”
  毛澤東熱情地同交通員握手后,把他讓到座上,然后向他交待了任務:“這是一封信,請你帶出去。一共是兩份,一份交湖南省委,一份轉給上海的中央。”
  交通員老郭將傘把取下一截,原來里面是空的。他把毛澤東卷好的長信小心地放進去,然后把剛才取下的一截重新安上。
  毛澤東拿在手上仔細檢查一遍,看不出破綻,放心地交還到他手里。
  譚政把交通員老郭帶走了,毛澤東送到門外,望著他倆人离去,點燃一支紙煙,抽了一口,一直在思考問題。
   
23.朱德的扁擔

  1928年的冬天,早早來了。一場北風過后,天气愈來愈冷。
  如何度過寒冷的冬季,如何打破敵人軍事上的圍剿,成了當前紅軍領導首先考慮的大問題。在困境中生存,在困境中發展,在困境中壯大,這正是每一個紅軍領導所堅定的信念。
  這一天,在宁岡四軍軍部里,一張標記好的軍用地圖,醒目地標記著隨川、泰和、安福、蓮花、茶陵、酃縣全部被敵人占領。
  朱德在分析當前的局勢時指出:“現在敵人出動了六個旅,三万多人,利用冬天對我們不利的情況,圍困我們,一步一步緊縮包圍。最后,將我們一口吃掉。我們當前首要的任務,就是多儲備糧食,作最坏的打算,有長期作戰的思想准備。”
  毛澤東看著地圖一言不發。
  陳毅說:“山上的糧食也不多。”
  朱德充滿信心地說:“我們從山下往山上挑。”
  毛澤東贊成,他表示困難是難不倒我們共產党人的!
  兵貴神速,說干就干。第二天,通往井岡山的山道上,挑糧上山的隊伍,一個接一個,連綿十几里。有的背,有的擔,有的還用褲子當口袋扛。在這支運糧大軍中,朱德用扁擔擔,陳毅用褲子扛。
  木荷樹下,成了挑糧上山的休息地。
  朱德和陳毅滿頭是汗地來到樹下,放下擔子和褲袋歇息。
  朱德一邊用帽子扇風,一邊招呼背糧的戰士歇息:“同志們,歇歇腳吧。”雖是到了初冬季節,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有的戰士歇息,有的戰士繼續赶路。不一會,毛澤東也背著一袋糧食來到這里。朱德忙上前幫他放下,陳毅騰出地方讓他坐下休息。
  從山上到山下挑糧,往返一趟須一天時間。山高坡陡,溝壑縱橫,道路崎嶇,挑糧上山的艱難,是可想而知的。艱苦的環境,崢嶸的歲月,能培養出一往無前的大寫戰士,能造就出許許多多不平凡的英雄。朱德挑糧的扁擔,成為紅軍戰士傳誦的美談。
  在茨坪的黃泥屋里,朱德一早起來,就尋找他挑糧的扁擔。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又跑到屋外尋找,還是沒有。這時,他看到很多戰士都已經出發了,走回屋中拿出一條褲子。朱云卿和何挺穎挑糧下山路過這里,看見朱德軍長也准備下山,勸阻他。朱云卿說:“軍長,屬你年歲大,就不用下山了。”
  何挺穎也勸他:“我們每人多背一點,什么都有了。你看,你的扁擔沒了,是同志們有意拿去的。我們倆的意見和大家的意見一樣。”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沒有扁擔,我有這個。”朱德揚揚手中的褲子徑自先走了。
  朱云卿和何挺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跟在后面一起出發了。
  下午,從山下挑糧回來,又經過木荷樹下。
  朱德擔著一擔糧食到了樹下,見有不少人在休息,他也放下擔子。劉滿崽和几個戰士忙讓出位子,熱情地去拉他休息。朱德手不离扁擔,在眾人簇擁下來到石頭前。
  朱德坐下后,劉滿崽和几上戰士擠眉弄眼。
  朱德把這一切全看到了眼里,和藹地警告他們:“你們別打我的主意。看。”
  扁擔上寫下了“朱德記”三個黑字。劉滿崽和戰士望著朱德的扁擔,立時產生出一股敬仰之情。
  朱德帶著胜利的自豪,擔起糧食先走了,步子邁的是那樣的堅實有力。劉滿崽把手一招,大家背起糧食追上去。
  南京,總司令蔣介石官邸會客室門外,少將高參心神不定的在那里來回走動不止。因他對蔣介石突然的召見,大惑不解。他也知道蔣介石反复無常,不知這次是福是禍。
  此時,蔣介石坐在柔軟的深色沙發上,兩手展開報紙,認真地閱讀一張《申報》,异常醒目的標題《湘贛第三次會剿朱、毛,何鍵任兩省會剿軍臨時指揮》。當蔣介石看完這篇《長沙通信》,將報紙放到一邊,慢慢起身,在室內思考著徘徊。
  蔣介石走到他的寫字台前,按響了叫人電鈴。
  隨著門鈴聲,進來一名衛士。
  “讓他進來。”
  衛士退出,并隨手關上門。
  少將高參畢恭畢敬地推門而入。
  蔣介石掃了他一眼,說:“湘贛兩省共同出動三万多人,也就足夠了。問題是他們要盡快行動,爭取在民國十九年元旦發動總攻,舊歷新年前全部將其殲滅。到時我要發表新年賀詞,向全世界宣布這一消息。他們在那里鬧騰,不盡早解決總是心腹之患。好了,你要馬上去催辦。”
  這次會剿,以湘軍為主。湖南省府主席魯滌平是這次會剿的總指揮。魯滌平是湖南宁鄉人,1887年生,字詠庵。他早年畢業于湖南學堂,在湖南新軍第四十九標當連長、營長。
  1911年辛亥革命后,24歲的他到譚延闓的湘軍任第六團團長;29歲升任為第三旅旅長;35歲又升任為第二師師長。在以后不久的時間里,譚延闓投到孫中山門下,他所率領的部隊一同改編為湖南建國軍,他仍然就任第二師師長。時間不長,他又兼任軍政府大元帥大本營禁煙督辦;1925年的7月間,湖南建國軍又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二軍,他升遷為副軍長,兼任第二師師長。這一年他38歲。1926年,他參加了北伐戰爭。次年,蔣介石和汪精衛合流,南京和武漢兩個政府合作,他就任第二軍軍長,兼任十八師師長。這一年的5月間,他又被任命為湖南省府主席兼湖南清鄉督辦;11月出任湘贛兩省“會剿”總指揮,在長沙坐鎮指揮進攻井岡山革命根据地。
  今年,魯滌平41歲。正在他躊躇滿志,大顯身手時,湖南來了個何鍵。
  何鍵,与魯滌平同庚。何鍵也是湖南人,出生在醴陵。字芸樵,別號容園。早年畢業于保定軍官學校,在湘軍中當過騎兵團團長、第九旅旅長、醴陵游擊司令。1926年,39歲的他參加國民革命軍,在第八軍任師長。由于善于投机鑽營,甚得上司的歡心,很快就升任為三十五軍軍長。1927年的“馬日事變”后,他公開反共。到了這一年的秋天,李宗仁和唐生智發生了“桂唐戰爭”,唐生智大敗后東渡日本避難,何鍵見風使舵,立即改換門廳,投在了李宗仁門下。
  魯滌平和何鍵雖然同樣听命于國民党政府,可他們是兩股道上的馬車。魯滌平听命于蔣介石,倆人之間常常發生不愉快的磨擦。此時,倆人誰都想把對方擠走。可眼下湖南是李宗仁占据的地盤,何鍵有點占上風。魯滌平也不甘心失敗,為達到擠走何鍵的目的,來個一箭雙雕,讓他出任“會剿”井岡山的“湘贛軍臨時總指揮”。這樣,他到江西去剿共,就省除了他的糾纏;再說,紅軍是不好對付的,讓他去碰個頭破血流,也好煞煞他的銳气、傲骨。
  就在敵人緊鑼密鼓地對井岡山發動“會剿”時,紅軍在宁岡新城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大會。
  新城的大廣場上,早早搭起了一座彩色會台。會台用竹竿扎制而成,上面放著門板。台兩邊貼著對聯:在新城、演新戲、歡迎新同志、打倒新軍閥!趁紅光、當紅軍、高舉紅旗子、創造紅世界!會台的上方,插著無數面小彩旗。台下是排列整齊的紅軍戰士和當地的群眾。人們正敲鑼打鼓、燃放鞭炮和大聲歡呼。重現了朱德和毛澤東會師的盛大場面。
  毛澤東、朱德、彭德怀、滕代遠、陳毅等領導人都健步登上了會台。
  歡呼聲達到了高潮。突然“轟”的一聲,會台塌去一角,有的人摔了下來。
  台下一下子全靜了。台前的戰士忙過來救人。好在都沒受傷。朱云卿帶人搶修。毛澤東、朱德、彭德怀、滕代遠、陳毅安然無恙地站在台上。
  “哎呀,兩軍會師塌了台,這可不是好兆頭呀!”
  有人在后面小聲議論。
  朱德听到,馬上對著台下翹首觀望的隊伍大聲說:“同志們,我們的會台垮了,但不要緊,台子垮了馬上就可以修好。
  我們無產階級革命的台,在共產党的領導下,永遠是垮不了的!”
  他的即興發言博得了台下一片熱烈的掌聲。
  很快,塌掉一角的台子修好了。朱德把彭德怀和滕代遠介紹給大家。“同志們,這就是彭軍長和滕党代表。”
  台下熱烈鼓掌。
  彭德怀穿一身大半新的灰布軍裝,剛理過發、刮過胡子,精神顯得异常飽滿。他聲音洪亮地說:“同志們,井岡山是毛委員和朱軍長領導紅四軍建立起來的革命根据地。我們紅五軍來到井岡山,一是向你們學習,二是要和你們并肩戰斗,共同開創革命的新天地!”
  歡迎大會后,毛澤東又來到了茅坪。
  這年的冬天,過早地下了一場雪,山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雪。
  八角樓里,一盆燃燒的炭火,四周圍坐著正在商量事情的毛澤東、朱德、彭德怀等人,不時有一股股熱气扑面而來。
  毛澤東說:“中央派人送來的‘六大’文件,几個秘書已經從白襯衣上謄寫出來。會議的文件很多,這次會議的時間要長一些。”
  朱德有點擔心,但他還是同意地說:“長就長一些吧。敵人雖然緊縮了包圍圈,只要我們加強警衛,還是沒有大的問題的。”
  “中央文件中有一段話,就不要傳達了,以免引起袁文才和王佐不必要的猜疑。”毛澤東征求意見。
  朱德表示同意:“這樣也好。”
  毛澤東見彭德怀一直沒有吱聲,就征求他的意見:“彭軍長,你有什么意見嗎?”
  彭德怀倒也爽快:“我剛來初到,對這里的情況不甚了解,党代表和朱軍長怎么決定,我就怎么執行。”
  毛澤東說:“這次會議除傳達‘六大’會議精神外,重點要研究下一步的發展問題。會議地點就定在柏露。”
  在宁岡柏露,會場設在一棟二層樓房的店舖里。小樓四面環山,地勢險要,背后可見黃洋界哨口。樓下一間大屋,擠滿了前委、軍委、特委和地方党負責人,有朱德、彭德怀、陳毅、滕代遠、譚震林、何挺穎、宛希先、朱云卿、林彪、伍中豪、羅榮桓、毛澤覃、曾士峨、賀敏學、袁文才、王佐、何長工、胡少海、龔楚等六十字人參加。毛澤東主持會議并傳
  達中央文件毛澤東在傳達文件中,有意掀過去一頁。
  袁文才把這一小小的動作,全看在眼里。他的臉上出現一絲疑惑。
  在紅軍召開柏露會議之季,國民党進剿的大隊人馬,已殺气騰騰地來到了茶陵□河的鐵牛渡口,通過浮橋開向井岡山。
  同一時間,在酃縣的淝渡,國民党又有一個團的兵力,耀武揚威地開過淝水河。
  還是這一天,在隨川堆前村北的開闊盆地上,國民党有兩個團的兵力,浩浩蕩蕩地集中開進。
  柏露會議還在繼續進行。
  會議期間,紅軍領導得悉敵人已經進攻了,在敵人重兵步步緊逼的情況下,會議代表接受毛澤東的建議,采取“圍魏救趙”的策略,分兵退敵。決定彭德怀的紅五軍(已改編為紅四軍三十團,彭德怀任紅四軍副軍長,兼三十團團長。)和王佐三十二團堅持井岡山斗爭。毛澤東、朱德和陳毅率領二十八團(團長林彪,党代表何挺穎)、三十一團(團長朱云卿)和獨立營(營長張威)、特務營(畢占云)下山牽制敵人。
  袁文才升任紅四軍參謀長,一起隨軍南下。
  緊張的四天過去了,敵人离井岡山也愈來愈近了。
  茅坪的冬夜,北風呼嘯。天空飄落著雪花,整個井岡山地區籠罩在寒冷的冬季。
  八角樓外,白雪紛飛。
  毛澤東、朱德、彭德怀、陳毅和滕代遠一起來到八角樓。
  這是他們分別前的聚會。毛澤東一個勁地抽煙,其他人誰也不說話,沉默著。
  彭德怀打破了沉默:“你們放心地走吧。我和代遠同志、王佐同志共同堅持斗爭。面對眾多敵人的合圍,既艱巨又嚴重,還有被敵人消滅的危險。我是作好了一切准備。無非是死在這里。死并不可怕,不是已經有不少同志都倒下了嗎?我們倒下是為了給后人開出一條光明大道。”
  彭德怀一言既出,快馬難追。他鏗鏘有力的表態,既鼓舞人,多少又讓人感到有几多悲壯。毛澤東丟掉煙蒂,用他那爍爍發光的雙眼,瞄向彭德怀,既像安慰,又像鼓勵。“德怀呀,我們兩邊的擔子都不輕。相比較而言,你的擔子更重一些。我們一旦得手,就立即返回來。”
  “你們盡管放心地走,我彭德怀堅決執行前委的決議。”
  毛澤東十分動容,一下握住彭德怀的手。
   
24.井岡南下

  1929年1月14日,是一個不尋常的日子,是毛澤東、朱德和陳毅率領部隊离開井岡山南下調動敵人,以打破井岡山被圍困的局面的日子。毛澤東下井岡山前,專門去看望過張子清一次。張子清在建立井岡山革命根据地中,有不可磨滅的功勳。沒想到這竟是毛澤東最后一次見到他。
  井岡山陷落后,張子清被轉移到一個山區的山洞里躲藏起來。半年以后,又轉移到永新縣洞里村蕉林寺養傷,直到1930年5月逝世。
  這天的黎明,天空刮著風,陰冷陰冷的。在小荇村北望井岡山上的積雪,是一片洁白的銀色世界。小荇村背依偎著大山,錯落著几十棟參差不齊的黃泥土屋,青色的房瓦上壓著一層積雪。村前是一大片較為平整的開闊地。地上的蒿草早已枯萎,被積雪覆蓋住。還有一些粗壯和倔強的拼命同風雪抗爭,不甘屈服低頭,抵御住厚厚的積雪,露出它的一部身姿。
  毛澤東、朱德和陳毅今天起得特別早,早已站在了開闊地上。二十八團各營的隊伍帶了過來,畢占云也帶著特務營赶來集合。林彪整好隊伍,正要跑過來報告,他遠遠地看見毛澤東和朱德都揮動著右手,示意他下口令出發。
  隊伍在林彪的口令下出發了。
  毛澤東、朱德和陳毅也隨著大隊人馬出發了。他們三人各有各的心事。毛澤東始終認為,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溝坎,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毛澤東敢于向大自然挑戰,敢于向人挑戰,敢于向世界上的一切挑戰。挑戰的本身就是一种戰斗。因此,面對強大的敵人,他是樂觀的。他認為眼前的敵人是一定能夠打敗的。但是,他又不是神仙,多變的時局也使他時時捏著一把汗。朱德除了一种自信心外,還多了一層擔心。他不是擔心別的,而是擔心留在井岡山上的彭德怀和王佐的部隊,能否堅守住井岡山。他們這次下山,他也曾設想過許多困難,也作過最坏的打算。但他相信,有潤芝在,就一定能胜利。陳毅則是希望盡快返回井岡山,擔心山上山下被敵人隔斷,形成首尾難顧的局面。他和朱德都有過分兵的教訓,一是在三河壩的分兵,二是回湘南造成“八月失敗”。兩次教訓,是血的教訓,是終生難忘的教訓。
  走后的枯草地上,留下了一條被隊伍踏過的長長小路。
  朱云卿帶領三十一團和獨立營,是從另一個地方下山出發的。
  毛澤東和朱德下井岡山后,彭德怀和滕代遠便來到了黃洋界,布置哨口防守事宜。王佐也來到了八面山,檢查布置哨口防守事宜。敵人進攻的速度异常迅速,不到几天的工夫,山下的大片根据地丟失了,甚至敵人的先頭部隊都到達了山上。
  毛澤東和朱德帶領紅軍主力,沒費多大气力,就占領了大余縣。順利中往往隱藏著危机。第二天,毛澤東和朱德在天主教堂召開了連以上干部會。朱德考慮到一旦敵人知道了紅軍主力下山的消息,就一定會拿出百倍的瘋狂,來尾追堵截。下山的目的就是為了調動敵人,減少井岡山根据地的軍事壓力,達到“圍魏救趙”的預期目的。既要打到狼,又要不被狼所傷,那才是一個好的獵手。軍事上的爭奪,戰場上的逐鹿,遠比打狼難得多的多。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員,不僅僅有膽略,更重要的是要有謀略。毛澤東曾多次強調過“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務必要打好第一仗”。因為第一仗對鼓舞戰士,展開下一步的戰役都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朱德在會上強調說:“二十八團在大余城東北一帶的山上擔任警衛;三十一團和軍直的獨立營、特務營防衛近郊和縣城。如果,遇到緊急情況,部隊要轉移到廣東的南雄烏徑會合。任務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毛澤東在會上看到有一些領導面帶疑慮,信心不足,對“圍魏救趙”產生怀疑,甚至怀疑“紅旗到底能打多久”。也難怪,共產党剛剛有自己的武裝,井岡山革命根据地剛剛建立,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頭做起。幼小的紅軍周圍,處在強大敵人的包圍之中,軍需輜重的籌措,基本上全靠自己,糧食、被裝要靠當地貧苦民眾的支援或打土豪所得來維持生計;軍事裝備全靠從敵人手里獲得。要獲得更多更好的軍事裝備,就得多打胜仗。眼下不論是井岡山上的,還是下了井岡山的,都面臨著軍需輜重的匱乏。毛澤東清楚地知道紅軍目前的艱難處境。但他相信,只要全軍上下團結一致,再強大的敵人也能被紅軍所消滅。眼下最重要的是紅軍指戰員樹立必胜的信心和決心。理想是動力的源泉,是信念的基礎。堅定信念和精神不滅,是一种強大的思想支柱,是任何物質都代替不了的。毛澤東最后強調:“大余雖然沒有敵人防守,但一定不能放松警惕。我們的行動敵人很快就會知道,我們行動的胜敗,關系到井岡山的安危。大余沒有地方党組織,會給我們造成工作上的難度。一定要搞好宣傳發動。”
  賀子珍和伍若蘭帶領宣傳隊在大街上張貼宣傳標語口號,引來了不少群眾的觀看。
  陳毅是政治部主任,這一天,他顯得最繁忙。先是布置宣傳標語,接著召開座談會,然后在大余章江和大路中間的沙灘上,召開了群眾大會。大會還請來了毛澤東、朱德到會講話。會后把打土豪得來的財物一一分發給當地群眾。當地群眾第一次感到了共產党的溫暖。有的說“活了一輩子,沒見過當兵的不欺壓老百姓”。
  正當紅軍在縣城開展工作時,由于當地沒有党的組織,群眾又沒有組織起來,以至于敵旅長李文彬帶領一旅人馬到了大余北,正引軍悄悄靠近縣城,也沒有人主動前來報告。城中的紅軍領導和一部分部隊處在十分危机之中。
  原來,毛澤東和朱德一下井岡山,就被嗅覺靈敏的敵人聞到紅軍主力的行蹤。楊池生雖然在七溪岭和龍源口險些遭到全軍覆滅,可這一次他要雪恥,命令剛升任旅長不久的部下李文彬,率領一旅人馬,前去追擊。
  林彪受領警戒大余縣城北的任務后,他沒有察看地形,沒有很好地布置各營擔負警戒的任務,以至于李文彬部悄悄逼近縣城,都未能夠及時發現。
  當敵人的輕重机槍朝著他們發起猛烈攻擊時,才知道敵人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林彪倉猝應戰,勉強抵抗了一下,就招架不住敵人的強大攻勢,帶領部隊撤出了警戒的山頭。
  毛澤東當時听說敵人來偷襲,就匆匆离開會場,帶領軍部机關部分人員剛到縣城邊,看到林彪已經帶領部下撤到這里。恰好,陳毅幫助當地群眾疏散后,也赶到這里。毛澤東質問他:“怎么這么快就撤下來了?”
  林彪回答說:“敵人火力太猛。”
  毛澤東一听,面帶慍色地命令他:“你必須迅速帶領部隊把敵人擋回去!”
  林彪心中是一百個不情愿,想以既成的事實要挾領導。但他表面上還裝出一付為難的面色,說:“你看,部隊已經撤下來了,再返回去……”毛澤東一听,一改往日的和藹,面呈怒色,嚴厲地說:
  “撤下來了,再拉上去!”
  陳毅對他的作法极為不滿,憤然作色道:“二十八團是主力,主力就要堅決頂住敵人!”
  林彪見兩個領導態度如此強硬,不好再固執,什么也沒說,就帶人返回迎戰。
  毛澤東和陳毅帶領一部分人撤到大余縣城南門外,在山口停下。關切地觀望縣城方向,耳听時緊時松的槍聲,不免有些焦慮。這時,朱德也帶一部分人赶來。他沉痛地告訴毛澤東:“何挺穎在阻擊敵人時受了重傷。三十一團的周舫營長和獨立營的張威營長犧牲了。”
  出師未捷,先損兵折將。毛澤東和陳毅听后都很悲痛。倆人誰都不說話。
  停了一會,毛澤東告訴陳毅:“你去告訴林彪,要他好好照顧何挺穎同志,必要時將何挺穎同志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陳毅知道何挺穎同志是個有作為的紅軍領導,也是毛澤東十分看重的同志之一。他轉身迎著槍聲的方向走去。毛澤東也和朱德帶領人員繼續向南撤离到安全地帶。
  林彪返回抵擋了一陣后,預料到軍首長脫离了危險,就命令迎戰的部隊向南撤离。
  在一條狹窄的山道,林彪跟在何挺穎的擔架一邊,帶著部隊疾走,正好陳毅迎著擔架匆匆走上來。
  陳毅來到擔架跟前,檢查傷口。傷口雖經處理,可還在往外滲著血。他本人還處在昏迷狀態。他檢查完傷口后,對林彪說:“毛委員和朱軍長專程讓我來轉告你,一定要照顧好何挺穎同志,必要時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林彪表示:“請首長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
  陳毅還有點不放心,再一次地叮囑他:“何挺穎是三十一團來的好同志,千万要照顧好。”
  部隊倉促撤到了群山環抱的烏徑。當天的夜里,在一座民房內,毛澤東、朱德和陳毅對著地圖研究行軍路線。參謀長袁文才進來報告:“各部的宿營報告都報上來,是按規定宿營的。”
  朱德思忖著說:“如果,不出現敵情,部隊明天在這里休整一天。
  正說間,朱云卿跨進來說:“剛得到報告,敵人已經追上來了。”他指指地圖說:“敵人到了這里,离我們還不足十里。”
  朱德不加思索地命令道:“通知部隊馬上出發,向東進入贛南。”
  二十八團團長林彪接到敵情報告后,馬上組織后勤人員和傷員首先撤离。一個參謀跑來,向他請示:“團長,何党代表怎么辦?”
  林彪不加思索地說:“抬上一起走。”
  “天黑,山路又不好走,擔架不好抬呀。”
  “那就把他扶到馬背上。”
  “這……”參謀猶豫了一下轉身就走。他知道林彪的脾气,再多說也無用。
  在茫茫的黑夜中匆匆赶路的戰士,沿著崎嶇的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走著,身后不時傳來敵人追赶的槍聲。情況很是危机,大家都有一個想法,就是要盡快跳出敵人的包圍圈。
  身負重傷的何挺穎,在馬背上一上一下的顛簸著。每顛簸一下,他的傷口都產生出劇烈的痛疼。何挺穎很是堅強,咬著牙一聲不吭。他心中明白眼下部隊的處境,不愿把痛苦表露出來。
  道路愈走愈難行,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何挺穎從馬背上摔下來,搶救不及,被后面的馬匹踐踏身亡。
  毛澤東、朱德和陳毅听到何挺穎犧牲的消息,悲痛万分。
  毛澤東沒有責怪林彪,而陳毅心中卻是十分內疚。因為是他傳達毛澤東的指示,要林彪好好照顧負傷的何挺穎,而林彪未能這樣做。他感到對不起毛澤東。說實話,當時林彪不喜歡党代表何挺穎的直率和堅強的原則性,他倆雖說不上意見不合,起碼林彪內心有一种嫉妒心理。盡管毛澤東和朱德、陳毅沒有去責怪他,何挺穎的死他是要負一定的責任的。
  經過几天的急行軍,毛澤東、朱德和陳毅來到了尋烏縣東的圳下。
  劉士毅在紅軍身后,馬不停蹄地緊追不舍,也于當天到達了尋烏縣城。偽縣政府的官員,在一個講究的房間里,為他設下了酒宴。正當觥籌交錯之時,一個軍官進來,到了劉士毅身邊躬身貼耳低語一陣。眾人不知出了何事,目光全集中到他倆人身上。
  劉士毅听后,臉上如同春風拂面,立時蕩漾出得意的笑容,興奮地說:“各位,井岡山那股土匪,流竄到了圳下。我們一路追擊,已使他們疲憊不堪。明天一早,各位就會得到報捷。恕不奉陪。”他离席欲走。
  偽縣長攔住:“劉旅長,用過餐再去也不遲嘛。”
  “等我打敗了朱毛這股土匪,你再擺一桌還不是一樣嘛。”
  劉士毅自信地說:“關云長能‘溫酒斬華雄’,我劉士毅也會馬到成功的!”
  自信的劉士毅連夜帶領他的部隊,向東圍剿紅軍去了。
  這時的圳下,山村一片黑暗。
  毛澤東住在一戶民房內,正燈下揮毫。賀子珍已經趴在一邊打瞌睡。
  朱德推門進來,關切地說:“夜深了,該休息囉。”
  賀子珍惊醒,歉意地笑笑:“軍長,請坐。”
  毛澤東停筆起身,又問道:“部隊的宿營報告都送到了嗎?”
  “林彪的二十八團和特務營駐防圳下以西,朱云卿的三十一團駐防圳下以東的吉潭。”朱德說著坐在了一邊的凳子上,繼續說:“劉士毅一直尾隨在我們的后面,大有緊追不舍之勢。”
  毛澤東心中一直還在牽挂著井岡山的安危,自言自語地說:“不知德怀和王佐怎樣了?我們僅僅牽制了贛南敵軍的部分兵力。他們的處境也不比我們好,甚至還會更糟。”此時,他們對井岡山的情況一無所知。
  朱德也是憂心忡忡:“我們只有甩掉屁股后面的敵人,才能轉危為安。”
  天色微明,山村靜悄悄。
  毛澤東的住房燈熄滅了。
  駐扎在圳下西面小山村中的林彪,早早撤除警衛,帶領二十八團提前出發了。造成西線防守的空虛,被劉士毅鑽了空擋。
  劉士毅帶領部隊悄悄包圍上來,偷偷摸摸進了村。有一股敵人越過了毛澤東的住房。朱德住在別處,离毛澤東的住處有一段距离,他一清早起來,同伍若蘭准備行裝。此時,陳毅和毛澤覃在吃早飯。他們都不知道敵人已經將他們包圍,處在十分危机的境地。突然,村中傳來一陣清脆的槍聲。陳毅和毛澤覃大惊,放下碗筷就闖出房門。
  陳毅動作稍快一些,沿著小巷匆匆向前走。他沒注意到身后,有個敵兵悄悄摸上來。正走著的陳毅,突然覺得肩上披著的大衣被人抓住,情知是敵人上來了。他急中生智,把大衣向后一抖,蒙著了敵兵的眼睛,快步飛跑而去。落在后面的毛澤覃走出來看見,隨手撿起一根木棒,照敵兵頭上打去。敵兵應聲倒地,毛澤覃撿起他的槍也飛快地跑去。
  朱德、伍若蘭和警衛員聞到槍聲,動作迅速地离開住處。
  朱德三人一出院子,就和敵人相撞。警衛員搶先開槍,有几個敵人應聲倒下。
  朱德吩咐伍若蘭:“你快去毛委員那里,他有夜間工作晚起的習慣。”伍若蘭手持雙槍离去。朱德和警衛員阻擊敵人。
  警衛員突然中彈身亡,朱德在悲痛之极。他也顧不得什么,從警衛員身上取下槍,向敵人射擊。在這危机時刻,一個班的戰士及時赶到,消滅了敵人。
  伍若蘭在向毛澤東住處靠近的途中,遇到沖散的兩名戰士,三人一起去援救毛澤東。這時毛澤東、賀子珍、警衛員在一個班的掩護下,已經离開了住處。伍若蘭三人扑了個空。
  這時在返回追赶朱德,已經不可能,因為敵人早已包抄了上來,只好邊打邊向村外撤退。
  駐扎在圳下村東面的朱云卿,听到西面的槍聲,知道情況有异常,親自帶領一個營的兵力赶來增援。他剛沖進村中就同敵人展開了巷戰。敵人招架不住,邊還擊邊后撤。敵人在后撤中丟下几十具尸体。
  在這場敵人偷襲的遭遇戰中,要不是朱云卿帶領部隊及時赶來支援,毛澤東、朱德、陳毅險些被敵所虜,部隊也將遭受重大的損失。
  部隊撤到了吉潭附近的項山。毛澤東、朱德、陳毅、賀子珍等到了山頂。不一會,林彪、朱云卿、伍中豪、畢占云和腿部受傷的毛澤覃也赶到。朱德詢問毛澤覃的傷勢后,當著大家的面批評林彪:“你這個殿軍是怎么當的?在大余由于防范疏忽,讓敵人鑽了空子。這一次,又是你提前行動,造成后方空虛。敵人都摸進了村,軍部机關險些被敲掉!”
  林彪一副挨訓的樣子,閉口不語。
  朱德命令道:“各部清點人數。”
  林彪、朱云卿、伍中豪等正要离開時,毛澤東突然發現伍若蘭不在,焦急地問:“你們看到伍若蘭同志了嗎?”
  大家互相看看,都搖搖頭表示沒有。
  毛澤東有一种不祥預感:“快派人去看看。”
  朱德心中雖然也有些著急,但他鎮靜地說:“她在后面,一哈子就會來的,不用去找。”
  他們那里知道,此時負傷的伍若蘭已經被敵人抓住。她是在兩名戰士犧牲的情況下,打完最后一顆子彈,准備跳崖時,被敵人抓住的。伍若蘭被捆綁著,推推搡搡來到劉士毅面前。
  伍若蘭昂首挺胸,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樣子。
  劉士毅完全是一個胜利者的姿態,從上到下審視一番,而后威嚴地問:“你就是朱德的婆娘?”
  伍若蘭鄙夷的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是又怎么樣?”
  劉士毅突然哈哈大笑,笑后臉色一變,大聲問:“朱德和毛澤東在什么地方?”
  “廢話!”
  伍若蘭怒視他:“他不在紅軍隊伍里,能在什么地方?”
  劉士毅臉色馬上又變過來,堆出一絲微笑,漫不經心地自語道:“像你這樣一個年輕的女人,怎么就當了土匪呢?”
  伍若蘭眼睛一瞪:“你們才是土匪!我們是專門消滅你們這幫土匪的紅軍!”
  劉士毅陰森森地說:“難道你不怕死?”
  “哼!”
  伍若蘭輕蔑地看著他:“怕死不革命!怕死不當共產党!怕死不當紅軍!”
  劉士毅被激怒了,吼道:“打!狠狠地打!”
  立時上來兩個拿樹條的敵兵,不斷地抽打在伍若蘭身上。
  在項山,隊伍早已集合好,默默地站立著。
  朱德本來就不苟言笑,此時他的臉色更加嚴肅。
  毛澤東面帶焦慮,一直望著圳下村的方向。
  這時,有几個受傷的戰士,跌跌撞撞地走來。他們老遠就嚷:“伍若蘭同志被敵人抓走了。”這無疑是一聲惊雷,使全体戰士一個個被震惊了。
  朱德佇立在那里,像釘住了一般,面目嚴肅、平靜。可他胸中卻像澎湃的大海,一浪一浪地沖擊著他那悲痛的心。被敵人抓住的是他新婚不久的愛妻啊!
  毛澤東在地上焦慮不安地來回走動,并且大口大口地抽著煙。毛澤東突然停住,威嚴地叫了一聲:“林彪。”
  “到!”
  林彪應聲跑到毛澤東面前。
  毛澤東用少有的嚴厲命令他:“你馬上帶領一個營下山,設法救出伍若蘭同志!”
  “是!”
  林彪毫不含糊地回答。他心中十分清楚,是因為他才有了這個不應該發生的事件。他正要去執行毛澤東命令。
  “站住!”
  朱德平淡地制止住他,慢慢走到毛澤東面前,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對毛澤東說,也像是對大家說:“戰場上犧牲是難免的,何況她還活著。我相信她能經受住考驗。為了大家的命運,部隊出發吧。”
  毛澤東雖然有极大的控制力,可他的眼睛中已經轉動著淚珠。賀子珍站在一邊失聲抽泣。
  隊伍中有不少紅軍戰士在擦眼淚。
  朱德此時很明白,這里并不安全,敵人隨時都有追上來的可能。他見大家都不動,快步跑到隊伍的最前面,下達口令:“同志們,听我的口令!向右轉,跑步走!”
  隊伍跟在朱德的后面下了山,一直向北轉移。這不是朱德無情,恰恰正是朱德品質的可貴、精神的高尚之處。如果沒有他的大公無私,如果沒有他的高尚情怀,當時很難脫离敵人的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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