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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燎原星火(七)

19.軍情突變

  這一日,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滿山開滿了紅杜鵑,紅得如火如荼。當地的老百姓叫它映山紅,這又是一個喜慶的日子,紅軍在龍源口獲得軍事大捷,毛澤東同賀子珍的愛情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
  茅坪的八角樓,今日熱鬧非凡。
  袁文才、王佐披著戰爭的征塵,高興地來到這里,臉上蕩漾出少有的喜悅。連連向毛澤東、賀子珍說:“祝賀,祝賀。”
  毛澤東和賀子珍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結合到了一起。他們沒有特意請人,凡是來祝賀的,他們都用山里簡單的儀式和滿腔的熱情歡迎招待祝賀者。今天,倆人都穿戴一新,招待袁文才和王佐。立在一邊的賀敏學樂得合不攏嘴。
  袁文才打量著儉朴的屋內,所醒目而特別的是一束紅杜鵑的插花。看來這是主人有意的裝飾。他興奮地說:“我們井岡山是喜事不斷。剛剛有七溪岭、龍源口大捷的喜事,現在又有您倆喜結良緣的喜事。這都是可喜可賀的大事。可惜,我們知道晚了,沒有什么表示的,只好到你這里來熱鬧熱鬧,討杯喜酒喝。”
  一桌儉朴的酒席,全是時令蔬菜,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雞和几條小魚。
  毛澤東熱情地招呼道:“來來,請坐。”
  沒有別人,就他們五人圍著桌子落坐。
  賀子珍主動起來為他們斟酒,被毛澤東要過來,將每人面前的酒杯斟滿。他放下酒壺,端起酒杯:“來,干杯。”
  他們笑著碰杯。
  毛澤東和賀子珍新婚不久,因事搬到了永新。一個傍晚,毛澤東在住處第二次接待了湖南省委巡視員杜修經。
  杜修經,又叫杜輝義、杜非,是湖南慈利人,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党,曾擔任過中共長沙銅官地委書記、華容縣委書記。1928年3月,改任醴陵縣委書記,兼任安源市委秘書,同時又是湘東行委委員。前不久他作為湖南省委巡視員,到井岡山檢查指導工作。他今年21歲,一付學生像、娃娃臉。
  毛澤東仔細閱讀省委來信。看著看著,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皺緊了眉頭。他看完信后,點燃一支紙煙抽了一口,在屋子里徘徊起來。很顯然,他陷入了信中所提問題的思考之中。
  杜修經望望他那冷竣的面孔,知道他處在复雜的矛盾之中。
  毛澤東在走動著,心里在分析著信中的內容。“省委決定四軍攻永新敵軍后,立即向湘南發展,留袁文才同志一營守山,并由二十八團撥槍二百條,武裝蓮花、永新農民……應積极提高群眾的自信力与創造力……澤東同志須隨軍出發,省委派楊開明同志為特委書記,袁文才同志參加特委……并由省巡視員杜同志及楊開明同志面述一切。”
  楊開明是楊開慧的堂哥。
  毛澤東停在杜修經面前,問:“楊開明同志到了什么地方?”
  “我們兩個在蓮花分的手。當時考慮宁岡是紅四軍軍部,同時又覺得你們常在下面工作,就分頭來尋找您。”毛澤東“哦”了一聲,思慮少許,他問杜修經:“你上個月來過這里,我和朱德同志陪同你到各處走了走,你對這里應該說是了解的。湖南省委要我們一個營守山,‘用群眾作戰的力量,以阻止敵人的侵入’,你認為這樣能行嗎?”
  杜修經沒有馬上回答他,作思考狀。
  毛澤東一直盯住他。
  杜修經害怕毛澤東那种銳利的目光,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斜視毛澤東一下。才字斟句酌地說:“按照省委的要求,只要我們做得好,地方武裝發展起來了,應該說是沒有多大問題。”
  毛澤東繼續按著自己的思路說:“在這短短的几個月里,敵人對根据地的進剿十分頻繁,而且一次比一次規模大。現有四個團的兵力,打敗敵人尚很吃力,一旦主力撤走,剛建立起來的根据地還能保得住嗎?”
  杜修經無言對答。
  毛澤東又說:“敵人在湖南有八個軍,就有四個軍在湘南和湘東的茶陵、酃縣設防;江西才有三個軍。這些你都是清楚的囉?”杜修經被毛澤東問得一陣慌亂,他喝了一口茶,借以穩定自己的情緒。此時,他也很清楚,再不回答他的問題,他會窮追不舍的。“這是省委根据情況做出的決定。”
  毛澤東又追問他一句:“省委又是根据什么來決定的?這那能像喝米湯那么容易?”
  杜修經難以回答毛澤東提出的問題,只好說:“我僅僅是省委的一個巡視員,詳情不可而知。”
  毛澤東對他的回答,簡直有點气憤,但他控制住了,說:
  “你是省委巡視員,是我們的上級,我得把情況向你講清楚。
  如果你說不清,我們就開會來討論這個問題。”
  湖南省委的來信,使毛澤東陷進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6月30日,毛澤東首先來到永新商會。這是一座前后兩進、中間有天井的二層小樓,為磚木結构建筑。在二樓的會議室,毛澤東主持了紅四軍軍委,湘贛邊界特委,永新縣委聯席會議。朱德、陳毅、王爾琢、朱云卿、何挺穎、宛希先、何長工、胡少海,袁文才、賀敏學、王佐、杜修經等人參加。
  毛澤東讀完湖南省委的信,會場一下熱鬧起來了。
  王爾琢首先反對:“現在紅軍主力撤出井岡山,是不适宜的。一是撤出后,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根据地很可能就保不住;二是明知湖南敵人的兵力強,是有意拿雞蛋往石頭上碰。”
  朱云卿表示:“湖南省委的頭腦有些熱。今年的3月間,要搞全省總暴動,結果怎樣?失敗了。我們受多大的損失。現在分兵去湖南,不會有好結果。我認為,起碼現在不能分兵。”
  朱德站起來,帶著凝重的口味說:“我們吃虧就在分兵上。
  如果沒有三河壩的分兵,南昌起義的隊伍就不會這么快的失敗。我帶著隊伍先是南下,接著又沿閩、粵、贛邊界北上,從安遠經信丰到大余,隊伍損失了一半。一路上饑餓難忍。冬天戰士們穿的還是單衣,有的人經受不住凍餓,就開了小差。
  我們那哪叫隊伍,簡直跟叫花子差不多。現在,我們剛剛有了一點點起色,又提出分兵,确實不适宜。我朱德認為,現在不是分,而是要合!因為敵人強大,我們只有形成一個拳頭,才能有效地打擊敵人。”
  朱德的講話博得了一陣掌聲。
  掌聲過后,陳毅也表示:“兵是分不得的。朱軍長講的在座的就有人經受過囉。我們吃過虧,總不能老吃虧。我陳毅堅決反對分兵!”
  毛澤東見主要領導都表了態,問杜修經:“巡視員同志,你認為如何?”
  杜修經也不得不表示:“如此說來,目前分兵到湖南,确實不适宜。”
  會議針對湖南省委,6月19日要求四軍分兵集中力量向湖南發展的來信,聯席會議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見,決定四軍仍應繼續在湘贛邊界各縣作深入群眾工作,建立鞏固的根据地。會議是開完了,為了向湖南省委進一步闡明情況,毛澤東在住處連夜挑燈寫回信。7月4日,毛澤東以四軍軍委、湘贛特委的名義,向湖南省委回复了聯席會議的決議。
  正當紅四軍和湘贛特委各級領導,分散在各縣開展鞏固井岡山根据地的時候,在田溪鄉工作的毛澤東得到湘敵第八軍兩個師攻占了宁岡的消息,朱德和陳毅也赶到了田溪鄉,同毛澤東會面。
  朱德、陳毅洗過臉,毛澤東給每人遞過去一把舊芭蕉扇。
  朱德、陳毅各自搖著扇子取涼。
  毛澤東歉意地說:”讓二位吃苦囉。”
  朱德搖著扇子看看屋外的大熱天,輕松地說:“老天不作美,吳尚來打劫。”這時,賀子珍為每人端來了一碗涼白開。
  打過招呼就离開了。
  毛澤東告訴他倆人:“這一次,敵人來的既快又猛,第八軍的兩個師,一個師已經占領了宁岡,另一個師也推進到了古城西南地區。在贛的第三軍和第六軍,共十一個團,也沿吉安到安福一線,向永新推進,不過速度較湘軍緩慢一些。大致情況就是這些。”
  陳毅說:“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一直處于守勢的湘軍是采取的攻勢,而贛軍則采取了守勢。敵變我變,咱們就用主力對付吳尚這個老冤家。”
  毛澤東思慮地說:“我們把這一步棋分作兩步走,第一步主力繞到他們的后方,狠狠地一陣猛打,給他點厲害看看,讓他們嘗到疼痛,迫使他們回撤援救。我們呢,就采取第二步計划,主力迅速回師,對付贛軍來犯之敵。”
  一直在思索的朱德提出:“這樣一來,我們的大后方就唱‘空城計’囉。”
  毛澤東早成竹在胸:“不怕。我們有熟悉地形的赤衛軍,再加上三十一團,進行扰亂敵人。我們不是有‘敵進我退,敵駐我扰,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法寶嘛。加上袁文才的三十二團把守南大門。他們來我們照樣歡迎,送東西照樣不打收條。”
  三人都笑了。
  “我和陳毅同志帶領二十八、二十九兩個團,負責攻打酃縣和茶陵,這扰敵的擔子就交給你囉。”朱德說著站起來就走。
  “慢來,慢來。”毛澤東用雙手按他坐下。
  朱德看著他那神秘的面孔:“再慢就不行囉,吳尚已經進了家門口,我們得表示歡迎才是。‘兵貴神速’嘛。”
  “我不能讓二位餓著肚子上路。看……”賀子珍和警衛員端著飯菜進來,擺在桌子上。
  朱德不由夸獎道:“子珍不僅人長得美,菜燒得也香。”
  賀子珍臉一紅,對他笑笑,又轉身出去端菜。
  朱德看著桌子上的青菜、雞蛋和米飯說:“看著這么多好吃的東西,我就不客气囉。來、來。”他先坐下,陳毅也坐了下來。
  賀子珍雙手端上一大碗小魚湯進來,放到桌子正中。毛澤東解釋道:“听說二位要來,子珍和警衛員專門到溪里去抓的。”
  朱德用筷子從碗里夾起一條小魚放到口中,邊吃邊說:
  “好香。”
  村中,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大地。
  兩匹戰馬由兩個小戰士牽著,在街上等候。
  朱德、陳毅由毛澤東和賀子珍送到街上,倆人跨上戰馬。
  朱德在馬上雙手抱拳一揖:“再見。”
  朱德、陳毅打馬沖出了小村。毛澤東和賀子珍還站在那
  里,遙望著他倆人已經遠去的身影
  7月13日,朱德、陳毅率領二十八、二十九兩個團,一舉攻克酃縣,迫使湘軍的熊震、程澤潤兩師,于14日從永新經蓮花倉惶撤退。二十八、二十九兩團完成預定任務后,應按計划回師東進。就在這時,由于湖南省委6月19日來信的影響,二十九團出現了變故。
  在酃縣,二十九團党代表龔楚私下對營党代表李光中說:
  “我們二十九團都是宜章人,离開家鄉到外省去,家中大小事都管不了。要革命在那里不是革命?湖南省委已經派代表來了,可他們就是不執行省委決議。我們回湖南,就是執行省委的決議。我們要造成一個非回湖南不可的聲勢。”
  李光中告訴他:“下面的人早就要打回老家去。只要說是回湖南,沒有不同意的。就是得有人領頭。”
  龔楚說:“領頭不領頭是次要的,關鍵是大家一心。好了,多聯絡一些人,把聲勢造大一些。”
  李光中還有些膽心:“二十八團怎么辦?軍領導不同意怎么辦?”
  龔楚有點急了:“我說你怎么不開竅呀?大家都走,他們還能有辦法!”
  倆人說完悄悄分開后,李光中來到戰士居住的地方。他見一個排的人隨便坐在一起,隨意閒聊,躡手躡腳地走到房下,听到里面說什么的都有,顯得很吵雜。他咳嗽一聲,進到里面。
  房里的人一下鴉雀無聲。
  李光中心中暗自發笑,可他表面上顯得很正經:“剛才都在說什么?怎么一下都啞巴了?”他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戰士一個個都埋下了頭。李光中不覺一笑:“你們不說我說。是不是想打回老家去?”
  有的戰士抬起頭,看著他的表情,想從中找到什么。
  李光中好像是不經意地隨便說說:“你們是不是想回老家?我同你們也是一樣嘛。”
  戰士惊奇地看著他。
  “党代表,你也想回老家?”
  李光中反問他:“怎么,你們想回我就不想回?”
  “党代表,那我們回吧。”
  “党代表,你領頭我們就跟你回。”
  李光中看著他們,沒有表態。
  “党代表,你還猶豫什么?听說省委要求我們回去,都派了代表。”
  “對!我們回去是名正言順。”
  李光中見大家回去的決心很大,心中就有了數,又故意問道:“你們當真要回?”
  大家都說:“當真要回!”
  “來。”李光中把大家招呼到一起,小聲地說:“只要大家一條心……”后面的話聲音很小,听不清說的什么。
  于此同時,朱德、陳毅、王爾琢三人也都听到了一些風聲,知道這是不同尋常的事態。他們都繃著臉,面面想覷。很顯然,眼前的事態發展令他們棘手。
  部隊被龔楚挑動起來了,眼前最主要的是說服團長胡少海。
  在酃縣的一條狹窄的小巷內,龔楚找到胡少海,倆人并肩走向司令部。龔楚邊走邊向他滔滔不絕地講述回湖南的益處。胡少海則繃著臉,一言不發。
  龔楚見他一聲不吭,有點急了,不客气地說:“你是團長,總得表個態嘛。”
  胡少海沉悶地說:“你叫我說什么?”
  龔楚皺皺眉頭:“你不說也行,甚至不支持也行,但不能反對。”
  胡少海突然停住腳步:“同志,我可以不反對,但我們是軍隊,軍隊是要執行命令的。”
  龔楚冷笑一聲:“執行命令?他們怎么不執行命令?湖南省委的指示,他們為什么不執行?我們提出回湖南,是師出有名。”
  胡少海在万般無奈的情況下,終于下了決心:“好,盡力而為吧。”
  龔楚和胡少海一前一后進了屋,見朱德他們三人都在各自想著問題。龔楚轉彎抹角地說:“軍長,部隊的情緒可不大對勁啊。”
  朱德嚴肅地反問他:“是你們的情緒不大對勁吧?”他把“你們”二字說得很重。胡少海听后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龔楚有意自我檢討地說:“我們沒有很好地做工作,也有責任。”
  朱德簡直要發怒了。他盯住龔楚狠狠地批評道:“你們是沒有很好做工作嗎?你們鼓動一部分人,煽動大家的情緒,造成一种局面,逼領導就范。听說還有一些連隊私自找了向導,有這回事嗎?”
  龔楚掩掩蓋蓋,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他最后說:
  “既然大家都想回湖南,是不是開會統一一下思想?”
  朱德看看他沒有表態。
  一直沒有說話的陳毅,走到朱德的面前:“軍長,開會統一一下思想,很有必要。”
  朱德帶著气說:“好。那就開會統一思想。”
  會議設在一個大房間內,朱德、陳毅、王爾琢站在門口,注視著進來開會的連以上領導,林彪和袁崇全隨著人流進來。
  開會的人陸續進入會場,龔楚、胡少海和杜修經三人遠遠落在后面,并在小聲商量著什么。龔楚抬頭一看,見人都進了會場,對他倆人說:“走,都進去了。”三人加快步子,向著會場走去。朱德、陳毅和王爾琢還盯住門外,他要等三個關鍵人物。龔楚、胡少海和杜修經終于進來了。
  大家進屋后,沒有大聲喧嘩,但不少人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朱德注視著會場,有意咳嗽一聲。開小會的人一下靜下來,目光都集中到了朱德身上,像是能從他那冰冷的臉上尋找出會議結果的答案。朱德用他那少有的嚴厲,審視一個個神情各异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
  “同志們,今天的會議主要是講紀律和執行聯席會議決議的問題。”朱德講到這里,有意不講了。
  會場很靜。龔楚卻愣神了。他感到朱德的開場白有點不對勁,拿眼神示意胡少海和杜修經。
  “為什么要講紀律?因為我們是軍隊。毛委員為我們制定的‘三大紀律六項注意’中的第一條,就是‘行動听指揮’。
  可是,我們有一些人不听指揮,存在著嚴重的鄉土觀念,鬧著要回家。眼下是大敵當前,几路圍攻根据地。如果我們一走,大家用血建立起來的根据地,將毀于一旦。”下面有人大聲說:“革命在那里都能革命,為什么非要在江西?”
  朱德正要解釋,下面的吵嚷聲使他難以開口。
  “我們就是要回去。”
  “我們回湖南,是執行湖南省委的指示。你們違反省委指示,我們堅決不答應!”
  “我們打回湖南去,就能調動敵人,就能解井岡山之圍。”
  “對!我們這一次打酃縣,不就迫使敵人撤軍了嗎?”
  “開會征求意見,不用征求,我們非回不可!”
  “腿長在我們自己腳上,想走就走,誰也擋不住!”
  龔楚看著大家的發言,面帶微笑,甚至還對自己一手導演的鬧劇十分得意。他終于站出來:“我發表個人意見。我們是應該執行紀律,是應該服從命令。那么湖南省委指示我們回湖南開展斗爭,我們又為什么不執行紀律,不服從命令?如果說解根据地之圍,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就是很好的證明。我們打下酃縣,迫使敵人從根据地撤退。如果,我們到湖南中部去,豈不是更能解根据地之圍?既然大家想走,攔是攔不住的!這不,省委的巡視員就在這里。”
  杜修經站起來和大家見面:“我是杜修經,是省委派來的巡視員。省委是有要四軍主力到湖南開展工作的指示。在聯席會議上我也表示了不适宜的意見。現在,大家都想回湖南開展工作,我作為省委巡視員,當然是要執行省委的指示。”
  朱德、陳毅、王爾琢見形勢急轉直下,小聲商量一下,統一思想后,朱德點了胡少海的名:“少海同志,你是二十九團團長,你的意見是什么?”
  胡少海心情矛盾地站起來:“軍長,情況你都看見了。我作為團長,是應該執行上級領導的命令,可眼下,靠命令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陳毅告訴大家,分兵是沒有出路的!當前,敵人就已經打到家門口囉,我們連家門口的敵人放著都不打,還算啥子革命?要走,也得把敵人消滅了再走!要走,也得向毛委員匯報了再走。要革命,不論到了什么地方,都還是要服從命令的!”
  王爾琢宣布命令:“目前,我們對根据地的情況還不清楚,為了打退敵人的進攻,明天按二十九、二十八兩團的序列,撤出酃陽,經淝渡轉移到宁岡待命。”
  在龔楚的挑動下,大多數人不同意這個決定,陳毅只好來個折衷的辦法,先向宁岡行動,等候毛委員的指示。就這樣,部隊才勉強服從。
  翌日,隊伍出發了,個個垂頭喪气,步履凌亂,速度緩慢。看得出,軍心渙散,毫無生气。有的戰士怕熱,干脆坐到路邊的樹下不走了。有人帶了頭,停下不走的人愈來愈多。
  簡直是隊不成伍,連排建制混亂。
  龔楚、胡少海和杜修經三人一路走,一路談。他們看看路邊樹下自行休息的戰士,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太陽烤著大地,戰士三三兩兩的又上了路。
  天黑時隊伍才參差不齊地陸陸續續赶到渡口,有的干脆就不走了。朱德只好命令部隊夜宿樹林。
  戰士雖然歇息了,可部隊中的情緒更加反常。朱德、陳毅、王爾琢在一些人一再要求下,召開了士兵代表委員會和連以上干部參加的軍委擴大會。會議已接近尾聲。
  陳毅說:“因為,毛澤東同志沒有隨軍行動,剛才大家推舉我為前委書記。我很感謝大家的信任。但是,一切行動必須听我陳毅的!我提議,暫不就去湘南和其它問題作出正式決定,要首先報告特委和毛澤東同志。”
  部隊暫在淝渡停留一天,由杜修經去茅坪向毛澤東匯報。
  龔楚送杜修經來到渡口,對他說:“我們執行大會的決定,部隊暫停一天行動,等待向特委和毛委員匯報的情況。我們只等一天,你不來我們也就走了!”
  杜修經走上浮橋,龔楚立在原地看著他在遠處消失。
  毛澤東不在茅坪,錯過了時机。湖南省委指定的特委書記楊開明接待了杜修經。他告訴杜修經:“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就走吧。老毛那里我去跟他說。”
  杜修經從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給楊開明:“這是陳毅同志寫給毛委員的信,請你轉交給他。”
  毛澤東接到轉來陳毅的信,已經是第二天了。
  譚政神色慌張地穿過一個小院落,來到毛澤東的住處,見毛澤東正伏案整理書稿,向前告訴他:“毛委員,陳毅從淝渡派人送來了一封信。”
  毛澤東接過信就問:“送信的人呢?”
  譚政告訴他:“信是湖南省委巡視員杜修經送來的。”
  毛澤東警覺起來:“他人呢?”
  譚政又告訴他:“杜修經到茅坪后見到了楊開明同志,把信交給了他。這是他轉交來的。据說,二十九團的人強烈要求回湖南,經過做工作說服不了。”
  毛澤東知道事關全局,沒有再問什么,忙打開信閱讀。
  淝渡的夜晚,是不平靜的夜晚;盛夏的夜晚,是悶熱和煩躁的夜晚。一些連隊已經私自找好了回湘南的向導。
  軍司令部臨時設在一座民房內,杜修經從茅坪赶回來見到了朱德、陳毅和王爾琢。他說:“我在茅坪沒有見到毛委員,把這里的情況告訴楊開明同志,他說‘既然你們決定了,就走吧’。陳毅同志的信我讓他轉交給毛委員。”
  朱德、陳毅和王爾琢听到匯報后,也覺得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好再挽回局面。朱德既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問他們:
  “二十九團走了,二十八團怎么辦?”
  陳毅也感到事情的發展到了十分棘手的地步。他想了想:
  “二十九團裝備差,回湖南肯定凶多吉少。我看不如二十八團也和二十九團一起行動,如果有什么問題,也好相互策應。”
  朱德心情不爽地表示:“只有如此囉。”
  不平靜的夜晚度過了,翌日一早,淝渡附近的樹林中響起了集合號聲。各營整理隊伍,依次向西南出發了。
  在永新的毛澤東,濡墨揮毫寫急信。稍許,毛澤東寫好折疊在一起,裝在一個牛皮信封里。而后在信封上寫上:面呈,杜修經、朱德、陳毅三同志收。此時,譚政帶一人進來。
  他叫黃琳(即江華同志),是茶陵縣委書記。
  “毛委員,黃琳同志來了。”
  毛澤東站起身,拿起剛寫好的信,交給他。“黃琳同志,派你一個艱巨的任務。由于二十九團受湖南省省委來信的影響,加上一部分人的鄉土觀念,堅決要求回湖南。我估計他們已經從酃縣出發。請你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把這封信交到杜修經、朱德、陳毅三同志手中。要他們一定把部隊帶回來。”
  黃琳表示:“請毛委員放心,我一定盡快找到他們。”
  毛澤東和譚政一直把黃琳送到村口,才分手告別。
  毛澤東和譚政佇立原地,一直目送著遠去的黃琳。毛澤東腦海中一直在想,在敵人大舉進攻的時候,二十九和二十八兩團离開根据地向湖南發展,有“虎落平川被犬欺”之凶。
  井岡山根据地也會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驗。這才是“牽一發動全身”事關全局的大事。
  譚政知道他在思考問題,沒敢打扰他。
  又過了一會,毛澤東這才回頭說:“兩個主力團一走,撤回茶陵的敵人還會卷土重來,贛敵也會大軍壓境,將給我們造成一個背水一戰的局面。你去安排一下,派人告訴朱云卿和袁文才,要他們有充分的思想准備。當前的任務主要是牽制敵人,扰亂敵人,阻止敵人進攻的速度。我再和地方的同志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具体行動。”
   
20.八月失敗

  在湘東南某地的山區,起伏不平的山路上,行進著一支沉悶、壓抑的隊伍。戰士們誰也不說話,只顧低著頭走路。朱德、陳毅和杜修經立在路旁觀察行軍情況。
  何長工領著通身是汗、精疲力盡的黃琳來到他們面前。
  黃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說:“軍長,毛委員要我專程送來一封信交給你。”他說著把信遞過去。
  朱德快速看后交給了杜修經,杜修經看后又轉交給陳毅。
  他們三人輪流看過,面面相覷。
  朱德說:“毛委員要求四軍軍部和二十八、二十九兩個團按永新聯席會議決議行事,斷然停止向湖南發展的行動,以免造成不應有的損失。你們看該如何行動?”
  杜修經表示:“如今是騎虎難下。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只有繼續前進。我們党歷來有一條紀律,就是下級服從上級。特委必須服從省委。如果二位不好辦,就召開連以上干部會,宣讀毛委員的信,讓大家來討論決定。”
  部隊夜宿小山村。朦朧的小山村,在靜謐中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村中時而有值勤的哨兵流動。
  宿營的戰士听說毛委員派人送來阻止的信,一些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
  “走!找領導去,無論說什么也不能回去。”
  “要是硬要我們回去,我就把槍丟下,一個人回家去。”
  “對!我也是一樣。”
  “走!找領導去。”
  戰士們鬧哄哄地出了屋子。
  這時,龔楚和胡少海也在密商。胡少海說:”毛委員派人來了,一定要我們返回井岡山。”
  龔楚焦急地說:“不管誰說出一個大天來,我們也堅持不返回!”
  胡少海擔心地說:“如果在會上有人提出反對意見,怎么辦?”
  龔楚蠻橫地說:“不論是誰反對,我們都堅決不答應!”
  他們剛說到這里,一下子來了上百個戰士,堅決要求回湖南,如果領導不答應,他們就自己走了。龔楚向他們表示了回湖南的決心,戰士才放心地回去。剛好接到了開會的通知,他們匆匆赶到會場。
  會場設在一個空閒的倉庫里,連以上領導都參加了會議。
  會上,杜修經宣讀了毛澤東的來信。會議上基本是杜修經一人在講話,沒有按毛澤東來信的意見辦,仍決定回湖南。
  當時,在沒有很好做工作的情況下,一味遷就照顧部分人的錯誤思想情緒,加上省委巡視員和個別團領導的鼓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接到毛澤東來信后,本應認真貫徹執行。可是,部分領導強調形成的客觀事實,造成了在錯誤的道路上愈走愈遠。
  二十八、二十九兩個團走了,井岡山地區的軍事壓力愈來愈大。毛澤東及時地命令部隊采取騷扰敵人的策略,迫使敵人不敢貿然前進。
  在最為困難的時刻,毛澤東在譚政和警衛員的跟隨下,來到了三十一團三營的駐地。他們在村中走了一會,來到一座民房前,剛好和出來的營党代表羅榮桓相遇。羅榮桓惊訝地迎上前去,并大聲說:“毛委員來了。”屋中的團長朱云卿、團党代表何挺穎、三營營長伍中豪一起快步迎出來。几天不見,胜似好久不見的親人,他們熱情地把毛澤東讓進屋中。
  毛澤東一進屋內就說:“我是專門來看看你們。怎么樣,有困難嗎?”
  朱云卿告訴他:“我們日夜騷扰敵人,扰得他們心神不安,嚇得小股敵人白天不敢出來活動,大股敵人夜間不敢出來活動,找准机會就吃他們一部分。這些天,把他們困得死死的。”
  毛澤東听了很高興:“好啊!咱們三十一團和地方上的赤衛軍、暴動隊配合得十分默契。把敵人十几個團困守在永新縣城周圍二十多里以內,就像老牛陷進了深泥潭,動彈不得。”
  毛澤東講到此,臉上那層喜色漸漸消失了,不無惋惜地說:
  “如果兩個主力團,按時從酃縣及時回撤,形勢將會有更大的改觀。”
  毛澤東一提到此,大家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現在誰都清楚,在這關鍵時刻,出現這樣大的意外,鬧不好就會出現失敗的局面。
  毛澤東帶著內疚、反省和總結性地說:“真正的銅牆鐵壁是群眾,真正的英雄是人民,是戰士。在艱苦的環境中和繁忙的戰爭中,一刻也不能忽視對戰士的教育。要善于把領導的意圖變為戰士的自覺行動。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立于不敗之地。你們要有思想准備,准備打大仗,打惡仗。”
  何挺穎說:“我們有這個思想准備。”
  伍中豪突然問:“不知那兩個團怎么樣了?”
  他這一問,在場的人誰都沒有說什么。軍情是千變万化
  的,誰能說得清楚他們的處境怎樣
  7月28日,二十八、二十九兩個團到了湖南郴州外。落日的余輝洒在大地上,戰士在樹林中集結待命。
  朱德和陳毅在一處舊壕溝內,觀察歷歷在目的郴州。陳毅患了病,一直在高燒,口干舌燥,四肢無力,頭昏目眩。他一直在堅持著。
  參謀長王爾琢滿頭是汗地來到這里:“軍長,偵察清楚了。
  城內是十六軍的一個團駐防,還有他們的一個軍械倉庫。”正說間,胡少海和龔楚也來到了這里。
  龔楚積极要求道:“軍長,打吧!”
  朱德沒有回答他。此時,他的思想是复雜的,又是紛亂的。他內心在激烈地斗爭著。朱德為什么這樣,范石生是他的老朋友,在困難的時候,幫助過他們。打……不能不顧交情,不打……又是兩個陣營。打,還是不打,他一時沒了主意。
  陳毅此時十分理解朱德的心情,他也在犯難。
  龔楚見朱德不表態,出言不遜地問:“軍長,你是不是顧忌和范石生的關系,講個人交情。”
  朱德斜了他一眼:“如果說是講交情,他和我不僅僅是個人的交情,他在咱們困難的時候,确實幫助過我們嘛!是事實,是否認不了的事實。”
  龔楚被朱德說得啞口無言。
  朱德終于下了決心,大聲吩咐道:“參謀長,通知部隊,明天拂曉向郴州發起全線攻擊!”
  7月29日,拂曉。郴州城內,敵軍駐地一個若大的草場。
  正在以營為單位出早操。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高喊著口號,環繞操場行進。突然,槍聲大作,出操的隊伍毫無思想准備,經過短暫的惊詫,頃刻間便如火燎蜂房,四下逃离。紅軍兩個團的戰士,一邊射擊,一邊快速沖鋒,很快占領了操場。出操的敵軍傷亡不少,躺倒一片。跑得慢的跪在地上舉手投降。
  林彪指揮部隊看押俘虜,行動遲緩的袁崇全帶領部隊沖進敵人營房。
  二十八團占領了敵人的軍械倉庫,班長楊得志奉命把守倉庫大門。俘虜押走后,沖進來很多戰士。有的到了倉庫前,二話不說,就要用槍托砸倉庫的鎖,被楊得志攔住。涌進來的戰士自問自答。“這是什么地方?”“是敵人的倉庫。”“這又不是老百姓的東西,為啥不拿?”“對,拿!”
  “上啊!”
  楊得志見這么多的人涌上來,大聲告訴他們:“同志們,這雖然是敵人的倉庫,領導有令,誰也不准搶!”
  “不准搶?弟兄們,不要怕,上!”
  楊得志用身子擋住倉庫大門。這么多的人,他一個人怎么遏止得了,被擠到了一邊。几槍托砸下去,大門的鎖被砸開,戰士爭相往里涌。倉庫內堆放著彈藥箱、軍服、食品、西藥和用木箱裝著的現大洋。戰士們一見,有的搶食品,有的搶軍服,有的搶大洋。總之,倉庫內一片狼藉。
  搶到東西的戰士有的扛、有的背、有的提著向外走。
  楊得志把槍橫過來,阻擋搶東西的戰士往外出。几個搶了東西的戰士把他推到一邊,揚長而去。楊得志見無法遏止,轉身向外跑去,向領導報告。
  太陽西斜,滿載而歸的戰士,陸陸續續走過操場。
  陳毅又在發高燒,躺在床上。朱德在一邊照顧他,王爾琢進來:“軍長,我見到了隱蔽在范石生軍隊里的地下党領導人。他告訴我,范石生正在組織四個團的兵力,准備奪回郴州。”
  陳毅有气無力地說:“敵人一旦反扑,我們就會受到很大損失。要立即組織部隊作好迎敵准備,同時派人搶運得到的物資。我不要緊,還能堅持得住。軍長快去布置吧。”
  朱德告訴他:“杜修經已經找醫生去了,很快就到。你先安心躺著。”
  軍情緊急,朱德和王爾琢匆匆出屋而去。
  天暗下來了,杜修經領著一個醫生匆匆來到陳毅身邊。老中醫為陳毅號脈后,對杜修經說:“是急性感冒引起,虛火很旺。我開個方子。”老中醫開好方子交給杜修經,并叮囑他:
  “抓了藥,馬上給他煨上,吃上兩付就會好轉。”
  老中醫要走,杜修經客气地送到門口。他轉身把單子交給一個小戰士,要他快去抓藥。
  夜幕降臨,敵人攻擊的槍聲愈來愈激烈。朱德匆匆赶到二十九團防地,看見地上到處都是沒有搬運的軍用物資。陣地上阻擊的人也不多。朱德讓他的警衛員小王去尋找團領導。
  一會,小王領著胡少海和龔楚疾步走來。
  朱德十分生气,狠狠批評他們:“敵人都打到屁股上囉,你們還在磨磨蹭蹭。赶快組織部隊向資興舊縣轉移!”
  倆人站著都沒有動。
  朱德生气地看著他倆,命令道:“快去執行!”
  龔楚央求道:“軍長,戰士想往南撤。我看就撤向宜章吧。”
  朱德強忍胸中的怒火,審視他倆后,一針見血地問:“是戰士們想撤向宜章,還是你倆想撤向宜章?從淝渡到郴州,你們就有個人的打算。快執行命令,向東南轉移!”
  朱德說完帶著警衛員气呼呼地走了。
  倆人互相看看,也帶著情緒走了。
  敵人的先頭部隊已經攻進城,陳毅伏在馬背上,由杜修經和几個戰士照料著匆忙轉移。街上不時傳來稀疏的槍聲,時而有流彈呼嘯著從他們耳邊擦過。情況十分緊急。
  大批部隊准時撤出了郴州城。城北門外,王爾琢指揮部隊邊還擊邊后撤。這時,敵人從兩個方向包抄過來,情況對
  一、三營十分不利,林彪跑來向他報告:“團長,二營按兵不動。”
  何長工看看兩面包圍上來的敵人,馬上說:“我去!”
  他提著槍快步去督促袁崇全的二營。林彪也忙著指揮部隊撤离。
  王爾琢帶領戰士殺開一條血路,指揮后續部隊通過撕開的口子,迅速撤离。撤退到一個山崗處,王爾琢立在路邊等候后面的部隊。一會林彪帶領一營邊打邊撤退到這里,王爾琢示意他們快撤。林彪馬不停蹄地繼續撤走后,二營的袁崇全和何長工也退到這里。王爾琢沒有說什么,就帶領他們一起撤走。
  二十八團撤到了安全的地方,而城南門外的二十九團,被敵人沖得七零八落。一個排的人集体向南撤离。這時,后面有人高喊:“回來,向東北撤退——”這一排人听到喊聲,反而向南跑得更快了。
  在一個山洼處,不知是那一個連隊,在黑暗中摸索著撤退。隊伍中有人小聲問:“我們這是朝那里撤?”
  一個悶聲悶气的聲音回答:“向南。”
  “是去宜章吧?”
  這時前面傳來口令:“保持肅靜。”隊伍中沒有了說話聲。
  黑暗中行進的隊伍,響著“沙沙沙”的腳步聲。
  山崗上,二十九團撤出戰斗的戰士,有三四百人坐下休息。團部通訊員跑到副營長肖克面前,大聲說:“報告,團長命令,向資興方向轉移!”
  通訊員剛說完,前面有二個連的兵力,“唰”的一下站起,背著槍,扛著搶來的戰利品,無組織地向南跑去。
  肖克面前的一個連,也欲隨著一起行動。被肖克大聲阻止道:“誰也不許動!誰動我就執行紀律。都坐下!”
  已經站起來的戰士又重新坐下,山坡上也安靜下來。
  肖克下達口令:“起立,集合!”
  戰士順從地集合。隊伍很快集合好。
  “立正,向右轉。目標,資興,跑步前進!”
  隊伍跑著在夜幕中消失。
  朱德和陳毅來到資興布田,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時間不長,林彪帶領一營排著隊進了村,后面緊接著是袁崇全的二營,也進了村。
  村口安靜下來,沒有人進村。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逝。到了下午,二十九團打散的几十個散兵也進了村。不久,肖克帶領一個連,排著隊來到村口。后面跟隨著團長胡少海和党代表龔楚。
  部隊被安置下來后,王爾琢和何長工一起來到袁崇全的二營營部,只見他臉朝里和衣躺著。倆人不由皺緊了眉頭。
  袁崇全听到動靜,懶洋洋地起身,帶理不理地斜視他倆人一眼。王爾琢、何長工誰也不說話,一直注視著他。
  袁崇全自己也覺有些不妥,慢騰騰站起身,把身上背著的槍向后一拉,看著他倆,滿不在乎地說:“說吧,如何治我的罪?”
  王爾琢見他如此傲慢,胸中的火苗直往上沖。他壓壓火,說:“你按兵不動,險些使全團讓敵人包餃子。打郴州時你就有意拖延時間,你說該如何治罪?”
  當晚召開了領導會,陳毅支撐著病体,气憤地說:“戰場上按兵不動,按律當殺頭!”
  何長工還報告一個情況:“据戰士反映,袁崇全按兵不動,是另有打算。曾在下面散布消极情緒。”
  朱德思考著沒有表態。
  胡少海和龔楚如同局外人一般。他倆也有心思,二十九團回到布田的僅僅一百多人。袁崇全按兵不動按律當斬,他倆又該當何罪?因此,倆人只好本著少說為佳的原則,閉口不語。
  朱德有些顧慮:“槍斃一個營長,不是一件小事,還是從輕發落吧。”
  陳毅堅決不同意:“我們治軍不嚴,以后就更難辦囉。對這种人,絕不能講情面!”
  朱德見兩個主要領導意見不一致,為了慎重起見,他說:
  “我親自找他談談。”
  朱德和袁崇全漫步在樹林中,邊走邊談。他倆停在一棵大樹下。
  袁崇全對朱德表示:“軍長,郴州撤退時,我沒有及時支援,是我的不對,我愿接受組織上的審查。如果說我有异心,我斷然是不能接受的。請軍長放心,我一定改過。”
  朱德是個長者,又是一個寬容大度的領導。他相信了袁崇全的話:“好。你認識到了錯誤,這就很好。部隊是一個有机的整体,尤其是在戰場上,積极配合,相互支援,是取得胜利的關鍵。”
  為袁崇全的事,前委又專門召開了會議。
  朱德首先說:“關于袁崇全在郴州撤退時,按兵不動一事,在如何處理這個問題上,代表大會也未能取得一致的意見。現在召開緊急前委會,請大家發表意見。”
  會議出現短暫的沉默。
  朱德見大家都不發言,又接著說:“袁崇全的問題,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本應嚴肅處理。考慮到他是初犯,又有悔過自新的表現,就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机會。怎么樣?”大家還是不表態。他們也清楚,兩個主要領導意見不一致,贊成那一种意見都不好。所以都不表態。
  陳毅是個急性子,又是原則性很強的人。他也考慮到朱德的意見,改變了自己的意見:“袁崇全死罪可免,但不宜再擔任二營營長。”
  何長工表示:“我同意免除他的營長職務,改任團副。”團副是一個低于副團長職務,相當副官長的職務,有職無權。
  王爾琢說:“這實際上是對他的一個遷就、照顧。我同意。”
  朱德問大家:“還有沒有不同意見。”
  沒有人提出异議,會議形成了決議。
  袁崇全沒有被通知參加會議,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在屋內獨自一人擦拭使用的手槍。從那粗魯的動作和嚴肅的面孔上看得出,他的情緒很反常。
  袁崇全擦拭好手槍,舉起手槍瞄准。
  袁崇全把子彈一個一個壓在彈夾內,每壓進一發子彈,他口中都發出一种聲音。
  情況又發生了變化,朱德用一只半截鉛筆,在攤開的地圖上面畫出一個半弧,而后將半截鉛筆隨手丟在地圖上:“在我們的北面、西面、南面,都有敵人重兵把守,只有東面的敵人力量較弱。我們只有向東發展。”
  陳毅的病大有好轉。他同意朱德的意見:“在敵人沒有發現我們之前,應首先派出一支先遣部隊,到桂東地區活動。此時,我們正好利用這一段時間,休整部隊。同時進行組織整頓。二十九團應縮編為營,并入二十八團序列。”
  “派誰為先遣部隊?”參謀長王爾琢問。
  袁崇全的錯誤被揭露后,免去他的營長職務改任團副工作已形成決議。由于沒有當眾宣布,這次派遣的先遣部隊,仍由他帶領到桂東地區開展工作。
  袁崇全這一走,給這支經受磨難的隊伍,又帶來了新的損失。
  四天后的傍晚,朱德和陳毅都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倆人都在地圖上尋找著什么。王爾琢大步進來,問:“二營還沒有送來宿營報告?”朱德和陳毅都無所表示。
  王爾琢有一种不祥的預感:“就第一天送來了宿營報告,連著三天沒有消息,他們會不會……”
  這時,杜修經神色慌張地進來。他一跨進來就嚷:“朱軍長,不好了!袁崇全叛變了!”
  朱德、陳毅和王爾琢同時被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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