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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燎原星火(二)

4.誠收綠林

  毛澤東送走他們,孤身一人在門外徘徊不止,一直想著一個問題……
  王佐、袁文才這兩股勢力,雖然受共產党的影響,進行改編,袁文才還加入了党組織,他們究竟是一支什么樣的隊伍?他們在當地有一定的影響,吃掉他們雖說并不是一件易事,但也不難解決。這樣一來,我們就會失去一部分群眾……改編他們,組織上完成也很容易,要改變他們的思想,也并非是一件易事……吃掉他們會迎合一部分人的心里,改編他們也會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對。革命是一場流血的戰爭,但要盡量避免流血……夜茫茫,黑沉沉。毛澤東心情矛盾地還在緩步行走……天亮了,古城也開始蘇醒了。
  街道上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
  一隊一隊出操的隊伍穿街而過。
  村民有些好奇,許多人家悄悄開啟了自己的房門,立在房檐下或趴在窗戶邊,觀察這支与眾不同的隊伍。
  早飯過后,街道上又歸于平靜。
  毛澤東陪著龍超清、陳慕平沿著街道向南走去。
  張子清跟在后面,好像一個警衛人員。
  他們來到街南端的岔路口。正南一條路通向宁岡,東南一條小道通向茅坪。毛澤東一行同龍超清倆人握手告別。
  毛澤東告訴他說:“我明天一定前去拜會。”
  龍超清握著毛澤東的手,用力搖動:“我一定轉達毛委員指示,敦促早日改編農民自衛軍。”
  龍超清和陳慕平辭別毛澤東上了路。
  毛澤東回到文昌宮繼續開會,突然宣布一個決定:“經過調查了解,權衡利弊,我決定明天進山,先收編袁文才這支隊伍。”
  事出突然,大家沒有思想准備。反對收編的領導和贊成收編的領導都反對毛澤東匆忙進山。
  團長陳浩极力阻止道:“土匪反复無情,毛委員進山,凶多吉少。我看這事應緩辦。”
  黃子吉第一個站出來贊成陳浩的意見。“對!對土匪不能太相信了。”
  副團長徐庶不陰不陽地說:“我看這事不能操之過急,要從長計議。”
  毛澤東平靜地說:“我們要在這里建立革命根据地,立足未穩之時,一著不慎,就會造成滿盤皆輸的局面。同土匪打交道,是有一定的危險性。但是,只要我們策略得當,就一定能達到目的!”
  毛澤東說著用他那扭轉乾坤的手在空中使勁一揮,足見他的決心有多大。
  東源大倉村坐落在大山之中,群山環抱,地勢十分險要。
  袁文才的大本營設立在茅坪,不在茅坪而到這里會見毛澤東,足以看出他的聰明才智。照老百姓的話說“小本經營,賺得起,賠不起。”他對毛澤東領導的隊伍,只是听了龍超清和陳慕平的一面言詞,心中不托底。他們是共產党的隊伍,他也是在党的人。可究竟不一樣啊!他知道自己的半斤八兩,一個土匪出身的人,怎么敢同堂而皇之的真正共產党人相比?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天曉得他們是什么貨色?多年的綠林生涯,在生命的沉浮中吃過虧,上過當;交過學費,跌過跤。聰明的人是吃了虧后,才變得聰明的。他的聰明多半是心疑。不見真佛不燒香,不見真人不露相,這是他時時刻刻信守的一條戒律。就這么一點家產,決不能像關老爺那樣,“大意失荊州”和“敗走麥城”。總之,小心無大錯。
  早飯過后,為防万一,袁文才全身披挂,指揮隊伍,村里村外、房前屋后都埋伏上了他手下的人。袁順帶領二十多人負責院內的安全工作,同時還交給了他一個任務。
  袁文才這里巧計安排,毛澤東那里輕裝簡從,只帶几個人,在陳浩、徐庶、韓庄劍、張子清、何挺穎、宛希先、黃子吉、伍中豪、羅榮桓等人送行下,出了文昌宮。
  張子清認真地說:“毛委員,我對你提個意見。”
  毛澤東望著他那嚴肅的面孔,不覺笑了:“好啊。歡迎。”
  張子清仍然繃著臉:“你說過,革命不能輕易的冒險。你這樣做是不是在輕易的冒險?”
  “是冒險。”毛澤東很爽快的承認。他的目光從張子清身上移向大家,嚴肅而認真地說:“我這個冒險是經過仔細斟酌后決定的。袁文才是個土匪出身,而且還是一個多年的老土匪。他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毫不留情。可那是對付地主豪紳。且不說他的動机如何,前不久還入了党。我們是能夠坐在一條板凳上的。”
  何挺穎也提醒他:“毛委員還是小心為好。我看為防不測,就多派一些人去。”
  張子清誠摯地說:“你是我們的引路人,万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帶一連保衛你。”
  毛澤東很欣賞他這股倔勁,也喜歡他這個人。他笑而不語。
  張子清見他不答應,忙改口道:“帶一個排。”
  毛澤東還是望著他笑而不語。
  張子清這一下急了。“帶一班總可以吧。”
  毛澤東仍是微笑不語。
  眾人有些疑惑。陳浩、徐庶、韓庄劍三人的目光一碰,隨即离去。誰也不知道他們這是什么用意。
  宛希先也勸道:“毛委員,你是屬于大家的,革命不能沒有你。你就答應張營長的要求吧。”
  毛澤東作深思狀。
  張子清見毛澤東還是沒有答應的意思,就賭气地說:“再不行,我一個人陪你去。”
  毛澤東突然笑了,笑的是那樣的自信。笑后問大家:“你們誰看過《三國演義》?”
  大家互相看看,沒有一個人回答。
  “關云長,關老爺都知道吧?”毛澤東見大家無聲地點點頭。“關云長都敢單刀赴會,我毛澤東為什么就不敢去收編土匪?況且,我還有几個人相隨嘛。你們盡管放心好囉。”毛澤東在關鍵時刻總是做出出人意料的決定。這就是他作為一個偉人和軍事家有常人不及的博大胸怀和出奇制胜、運籌帷幄的謀略。
  到了古城鎮南口的岔路口處,這里曾是毛澤東送別龍超清和陳慕平的地方。
  毛澤東首先停住步,微笑而輕松地說:“都請回吧。”
  眾人只好止步不前,向毛澤東揮手告別。
  毛澤東搖搖揚起的右手,率先走上通向茅坪的岔道。
  毛澤東走了一段路,回頭還見他們立在原地,就停下來向他們揮揮手,示意离去。毛澤東心境坦然地上了路。
  東源大倉村的黃泥屋前,袁文才怀著疑慮的心情看看天空的太陽。大概有九、十點鐘光景。他焦躁不安的在院中來回走動。
  這時,龍超清風塵仆仆地進來,對走動的袁文才抱歉地說:“對不起,因事遲來一步。迎接毛委員都准備好了嗎?”
  袁文才狡黠而神秘地告訴他。“都准備好了,保證万無一失。”
  龍超清也沒在意他的神情,以商量地口气說:“那我們到村口去迎接吧?”
  袁文才不慌不忙地說:“時間還早。不忙,來,里面坐。”
  他倆進了黃泥屋。
  這時,毛澤東一行出現在山口,前面有些開闊,遠處的村庄歷歷在目。毛澤東見戰士走累了,個個滿頭是汗,關切地說:“大家休息一下子。”
  戰士們就地休息,摘下帽子扇著風,借以取涼消汗。
  毛澤東立在原地,環顧四周,打量青山綠樹。
  就在他們休息的時候,山口旁邊山上的樹林中,有一個人正在密切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這時又過來一個人,倆人小聲嘀咕了几句,就悄悄离開這里,隱沒在密林中不見了。
  休息的毛澤東并不知道被人跟蹤,而被一個戰士看見。那個戰士馬上報告了毛澤東,毛澤東只是笑了笑。他見戰士個個消了汗,吩咐道:“走,我們下山去。”戰士們隨著毛澤東沿著山道下山而去。
  袁順大汗淋漓地進來,到了屋門口,見大當家的正和龍超清、賀敏學、賀子珍在一起,從外向里招招手。
  袁文才看見走出來,倆人走到一邊的背人處。
  袁順小聲告訴他。“他們已經出了山口。”
  袁文才极其關切地問:“后面有尾巴嗎?”
  袁順說:“沒有。就他們几個人。”
  袁文才不放心地問:“你們看清楚了?”
  袁順肯定地說:“看清楚了。”
  龍超清走出黃泥屋,見他倆人在小聲嘀咕,臉上出現一絲不意覺察的神色。
  袁文才一回身看見了站在外面的龍超清,立時產生出一點尷尬。他不愧為經多識廣的老手,馬上滿臉堆笑。“他們報告,毛委員已經下了山口。我們去迎接吧。”
  龍超清雖有疑竇,也沒及細想,就招呼屋里的賀敏學、賀子珍隨他出了小院。
  袁文才、龍超清、賀敏學、賀子珍等來到了村口。
  不多時,他們看見了毛澤東一行迤邐而來。
  袁文才嘴角露出一點點不意為人覺察的神色。
  毛澤東一行走近了,他們迎上前去。
  毛澤東高興地和他們見面,一一握手。毛澤東在和袁文才握手時打量這個帶有傳奇色彩的綠林好漢。只見他瘦高的個子,長長的臉膛,寬寬的上額,大大的雙耳,稀疏的眉下有一雙机警而黑白分明的眼睛。袁文才也在打量他。只見他個子瘦而不失挺拔偉岸,臉膛黝黑而不失清秀。濃眉大眼,聳鼻闊口,下顎有一顆明顯的黑痣。給人一种威嚴而不失和藹的感覺。
  最后,毛澤東握住賀子珍那雙靈巧的小手。
  袁文才介紹道:“她叫賀子珍。”
  毛澤東高興地說:“祝賀的‘賀’,善自珍重的‘自珍’。
  好名子。”
  袁文才還介紹道:“她還是永新縣委委員。曾是永新縣婦委書記。”
  毛澤東十分惊訝地贊歎道:“一點也看不出,看不出呀。”
  他端詳著面前這位端庄大方、清秀俏麗的姑娘。
  袁文才又說:“她可是我們永新有名的‘一枝花’。”
  毛澤東笑了,在場的人都笑了。
  賀子珍卻羞紅了臉,難為情地低下頭。
  來到黃泥屋,毛澤東和袁文才、龍超清、賀敏學、賀子珍等分賓主落座,袁順一一遞上茶水,放到每人面前的桌子上。
  袁順看看袁文才,袁文才用眼神示意他,他會意的悄聲退下。
  毛澤東看見了他倆的小動作,毫不在意。他輕松坦蕩、開宗明義地說:“我們來這里的目的,不是為了吃掉你們,而是要聯合你們,一起打倒軍閥,消滅舊制度,建立我們自己的政權。槍杆子里面出政權。考慮到這一點,我們決定送你們一些槍支。”
  情能感人,義能動人。“情義”二字往往被綠林人所珍重。
  如果沒有真情,誰敢送你真家伙?袁文才被毛澤東的坦蕩直言所感動,暗怀的戒心解除了一半。
  龍超清、賀敏學、賀子珍臉上都蕩漾著笑顏,也沒有想到毛澤東這么大方。袁文才謙虛地說:“毛委員如此看得起我們,實在羞愧。”
  毛澤東望著他那不自然的神態,問道:“你說說,需要多少條槍?”
  袁文才一下猶豫了。他心中很矛盾,怕要少了失去這個机會,又怕要多了被駁面子。他思索著沒有回答。
  龍超清面帶微笑地看著他,并投去一束鼓勵的目光。
  賀氏兄妹也在無聲地交換眼神。
  毛澤東又一次地催促道:“需要多少條槍?我看就給你們一百零八。”
  出乎袁文才的意料,有點受寵若惊,惊訝地脫口而出。
  “一百零八。”
  龍超清和賀氏兄妹也是一陣惊訝。
  毛澤東風趣地說:“一百零八條槍,就是一百零八條好漢。
  梁山泊就有一百單八將。我們相聚在井岡山,并不是單純地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而是共產党領導下的工農革命軍,有信仰,有宗旨,有紀律的隊伍。”
  賀敏學很有感触地說:“同毛委員一席話,胜讀十年書。”
  毛澤東對著門外叫了一聲:“來人。”
  話音剛落,進來一個戰士。
  毛澤東吩咐道:“你帶個人回去,告訴陳團長,我今晚不回去了。要他明天派人送來一百零八條槍,多帶些子彈來。”
  戰士領命而去。
  袁文才既感動又激動,沒有誠心敢在他這個生疏的地方過夜?可見毛澤東是一片誠摯之心。此時的袁文才,深感自愧拂如,對著門外高聲道:“來人!”
  袁順應聲而到。
  袁文才把身上的槍取下,交到袁順手里毫不掩飾地說:
  “把房前屋后的人都給我撤了!”
  袁順得令而出,剛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回來!讓人按咱們的規矩,殺豬為毛委員接風!”
  龍超清見袁文才背著他布置了埋伏,面有愧色,不無埋怨地說:“想不到你還留了一手,竟把我也給蒙混過去了。”
  賀氏兄妹也深感意外,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袁文才十分羞愧地說:“毛委員,我對您還不十分了解,怕‘大意失荊州’,就多長了個心眼……”
  毛澤東坦蕩大度,臉上始終挂著微笑。“我們初次相見,那能輕易相信人。你存有戒心,有防備,這也是在情理之中嘛。”
  袁文才听了毛澤東善解人意的話,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中午的歡迎宴會,十分丰盛。
  文昌宮里的陳浩、徐庶、韓庄劍三人在聊天,隨著門外的一聲“報告”,進來了跟隨毛澤東進山的兩個戰士。
  陳浩一惊,迫不及待地問:“毛委員呢?出意外了嗎?”
  一個戰士回答:“沒有。毛委員要我兩個回來,要陳團長明天送一百零八條槍,還要多帶些子彈。”
  陳浩問:“就這些?沒了?”
  “就這些。沒了。”
  陳浩走到他倆人面前。“你們說說具体情況。”
  “具体情況……”那個戰士猶豫一下,繪聲繪色地說道:
  “我們到了大倉村外,他們早在那里等候了。在他們握手說話的机會,我往兩邊的樹林里一瞧,乖乖……”韓庄劍不由問道:“怎么了?”
  “怎么了?路兩邊的樹林中都是他們埋伏的人。當時我的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我的手就摸住了槍。在他們說話的机會,我乘机給毛委員遞眼神,可毛委員毫不在意,仍是談笑風生……”韓庄劍又追問一句:“后來呢?”
  “后來就進了村。進村后,毛委員大搖大擺地進了屋,我們就在外面守候。你說怎么的?院里不僅有重兵把守,就連茅坑里都有人站崗,我去方便一下都沒有地方。這時就听得毛委員在里面說‘我們來這里的目的,不是為了吃掉你們,而是要聯合你們,一起打倒軍閥,消滅舊制度,建立我們自己的政權。槍杆子里面出政權。考慮到這一點,我們決定送你們一些槍支。’這一下把他們全震了。”
  張子清不知什么時候也進來了,關切地問:“后來呢?”
  “后來,那你想嘛。”那個戰士十分得意地賣了個關子,得意而自豪地說:“跟著毛委員,真長見識。”
  陳浩制止了他。“好了。明天你們倆帶路,去送槍。”
  當天,毛澤東由袁文才、龍超清和賀氏兄妹陪同离開東源大倉村,夜宿茅坪的八角樓。
  八角樓在慎公祠的后面,是一座土木結构的兩層小樓。樓上有一個八角形的天窗,因此得名八角樓。毛澤東在這里一住就是多日。
  翌日,毛澤東起得特別早,獨自一人走出了八角樓,來到慎公祠前面,漫步在小溪旁。他上了小溪上面的小木橋,環顧左右。這是一座小鎮,四面環山。房屋獨居風格,依照山勢錯落有致。慎公祠和后面的八角樓,在几棵古柏的陪襯下,顯得古朴典雅。后面的山不算高,較為平緩,一條小道通向山的那邊。正在他欣賞這里的山景時,龍超清和袁文才來了。
  這時賀氏兄妹也來了。他們寒暄后,一起觀望這里的風情。
  毛澤東贊歎道:“這里不愧為是藏龍臥虎之地。”
  袁文才說:“這里易守難攻,可以辦一所醫院。”
  “好啊。”毛澤東又感興趣地四處望望。“是個理想之地。
  那我們一言為定。”
  袁文才和龍超清同時答應:“一言為定。”
  中午時刻,陳浩等帶著隊伍抬著槍支到了慎公祠前。毛澤東和袁文才、龍超清、賀敏學、賀子珍等熱情歡迎。
  袁文才望著一百零八枝槍和几箱子彈,樂得合不攏嘴。
  陳浩看著他那高興的樣子。“袁團長,點一點吧。”
  “不用,不用。”袁文才對一邊的袁順說:“把我們的禮物,也給拿上來。”
  說著有几個人抱上來十個竹筒。
  毛澤東不解地問:“你這是什么武器呀?”
  袁文才不覺一笑,走上前拿起一個竹筒,拔開一頭的塞子,倒出一把大洋。“這是我們送給毛委員的禮物。每筒一百塊,一共是一千大洋。不成敬意,請毛委員笑納。”
  “好。有來有往嘛。”毛澤東十分樂意。“我們收下。”
  八角樓的夜,平靜中帶著溫馨。毛澤東同袁文才在燈下促膝談心,一會打著手勢,一會屈指,滔滔不絕。袁文才像個小學生似的,認真地聆听。
  夜已深,外面警衛的戰士在不停地走動,透過窗戶還見他倆人細談的身影。
  雞叫聲傳來,警衛戰士走到窗戶下,想提醒他們,猶豫了一下又退回來。
  屋內的倆人好像不知疲倦。最后袁文才向毛澤東提出了一個要求:“毛委員,我想請你派人到我們那里去指導工作。”
  毛澤東看著他那盼望期切的目光,滿口答應他:“好!我們派得力的人去。陳伯鈞……徐彥剛……”
  “毛委員,如果你方便,也請你給我們上上課。”
  “好。”毛澤東答應他后,注視他片刻,突然也提出一個問題:“我也提出一個要求。”
  “只要我能辦到的。”
  “我想請你上一趟山,去見見王佐。”
  “信我都寫好了。天一亮,就派人送去。”
  “這次行動除留少數部隊外,傷病員全部留下,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困難。”
  “毛委員盡管放心的去,我在傷病員在。”
  “這次分兵是為了擴大影響,擴大根据地。如果進展順利的話,月底我們可以在山上見面。如果是這樣,山上山下形成一個整体,再把周圍几縣連成一片。到那時,我們有了一塊不小的根据地,就會有一個大的發展。我們的隊伍就能從小到大,從弱到強。”毛澤東是樂觀的,他清楚地知道,順利收編袁文才是在井岡山站穩腳跟的第一步。第二步那就是收編山上的王佐,建立以井岡山為中心的革命政權。作為軍事家,他能運籌帷幄,決胜千里;作為政治家,他不僅有一個博大的情怀,而且能超前一步,及時洞察時局。
  第二天,張子清、何挺穎、伍中豪已經帶著隊伍陸續出發,同歡送的群眾揮手告別。袁文才、龍超清、賀敏學、賀子珍等跟在毛澤東身后,一直送到村口。
  “再見。”毛澤東和送行的人一一握手。當他再一次地握住賀子珍的手時,深情地望著她,有力地搖了搖。“再見了。”
  賀子珍晃晃被握痛的手,也跟其他人一樣揚起手來揮動著向离去的毛澤東告別。
   
5.兵分兩路

  毛澤東帶領部隊离開了茅坪。袁文才把袁順叫到身邊,從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給他說:“你馬上上山一趟,去見王佐。”
  袁順把信揣到怀里。袁文才催促他:“快去吧。”
  袁順應了一聲,沿小溪走去。
  王佐的大本營駐扎在井岡山的腹地——茨坪。
  在一座黃泥小屋中,王佐從袁順手中接過袁文才寫來的信,打開細看。
  袁順用衣襟擦擦臉上汗水,兩手扇動著衣襟,借以取涼。
  王佐個頭不高,白淨臉,濃眉、大眼,可惜的是他的左眉,后半部變得有些稀疏,讓人猛一見,好象是個半截眉;兩腮有點凹陷,正好襯托出他那高高的顴骨;嘴唇較厚,始終緊閉著,顯得棱角分明。他看著信,臉上有了喜色。當他看完后,他的臉變得嚴肅了。凝眉深思著一言不發。
  袁順見他如此模樣,不免疑惑地看著他。
  王佐把信放到桌子上,在屋里走了几個來回。突然停步盯住他,大聲道:“順芽子!你要說實話,他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隊伍?”
  袁順小心地說:“信上不是都寫了嗎?”
  王佐死死地盯著他,像是一下子就能看穿他的肺腑。
  “我要你詳細的再講一遍。不得有半點謊話!要不然,別怪我……”他說著拔出腰間的槍,用力放到桌子上,加重語气地說:“不客气!”
  袁順點頭哈腰,小心地說:“您是大哥,我們當家的怎敢騙您。您要是不相信,可以下山一趟。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什么不就全知道了。”
  王佐仍盯著他。“我要你說,他們究竟是什么隊伍?”
  袁順順從地說:“我說,我說還不行……”
  王佐詳細听了袁順的報告,解除了心中的疑團。他突然揚首大笑。這一笑倒把袁順嚇懵了。
  “當家的,你……你……”
  王佐止住笑,在袁順肩頭重重的一拍,拍得他渾身發麻,拍得他心中顫抖,拍得他丈二和尚莫不著頭腦。袁順瞪著疑惑、迷茫的雙眼,看著王佐的表情變化,生怕禍事臨身。
  “袁順,有你的!”
  袁順不自然地“嘿嘿”一笑,那笑比哭還難看。他不知道王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回去告訴你大當家的,就說我歡迎他們上山,想和那個毛委員面談。我也要作個准備。他們講理,我們也得講義。”
  袁順緊懸的心,這才放心地落下。不無埋怨地說:“你一惊一炸的,嚇死我了。”
  “哈、哈、哈。”王佐又是一陣暢怀大笑。“我怕你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靠。有意考考你。”
  袁順下山复命去了。
  毛澤東同戰士一路行軍,來到了湘贛交界處的山口。毛澤東命令部隊停下。這時,一個偵察員跑來,向毛澤東報告情況。毛澤東得到報告,放心的命令部隊前進。這時部隊一分為二:陳浩、徐庶、韓庄劍和一營營長黃子吉、党代表宛希先帶領一支隊伍向茶陵方向前進;毛澤東和張子清、伍中豪、何挺穎帶領一支隊伍向酃縣方向前進。
  經過几天的行軍,毛澤東于10月23日,來到了隨川的大汾鎮。
  夜幕籠罩四野,大汾鎮黝黑迷茫。鎮中布置了流動哨。
  從宁岡到酃縣,再到水口,連續行軍,打了几個小仗,戰士們都累了,一到宿營地就躺在稻草上睡了。
  毛澤東和張子清、伍中豪、何挺穎毫無睡意,聚集在油燈下,商議下一步打下隨川后,再向桂東方向發展的具体事項。隨川在井岡山南麓,是一個山中盆地,物產丰富,同時又是向南發展的交通要道。奪取隨川就形成了井岡山南、西、北三面相連的大好局面。目前,隨川只有地方靖衛團防守。突然,一個哨兵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上气不接下气地報告:“有一股地方靖衛團,偷偷包圍了大汾鎮。”
  張子清、伍中豪、何挺穎一听,拔出武器准備戰斗。
  毛澤東冷靜地思考一下。問:“來了多少人?”
  哨兵說:“天黑,看得不太清楚。黑壓壓一大片,大概有三四百人。”
  毛澤東叮囑道:“告訴戰士們,不要慌。我們分路突圍。”
  這股敵人是肖家壁的,有四百多人。肖家壁是隨川縣靖衛團團長,他得到有一個營的兵力到了大汾鎮的消息,率兵悄悄包圍了大汾鎮。
  敵人摸進鎮中才被流動的哨兵發現。
  軍情緊急,且又不明敵情,毛澤東宣布休會,分頭撤离。
  張子清已帶人同敵人接上了火。雙方在巷戰中僵持一下,等到后續部隊赶來,奮力沖殺突圍。
  毛澤東在曾士峨、羅榮桓等人的護衛下,向鎮北沖出大汾鎮。
  張子清在鎮外同敵人打了一陣,觀察到南面的山是制高點,他同左右的伍中豪、何挺穎簡單交換一下意見后,命令部隊奪取鎮南的制高點。
  部隊搶占制高點時,敵人早已占領了山頭。
  山頭上的敵人拼命阻擊,有几個沖鋒在前的戰士倒在了敵人的槍口下。
  天黑,誰也看不清誰。狹路相逢勇者胜。張子清命司號員吹沖鋒號。几把沖鋒號同時吹響。敵人不善夜戰,又不知軍情,一听沖鋒號聲,就倉促后撤。
  沖鋒號聲中,伍中豪、何挺穎帶頭沖鋒在前,逃得慢的敵人在我方的猛烈攻擊下,一個個被殲滅。張子清第一個沖上山頭,命人堅守陣地。
  伍中豪和何挺穎赶過來,一陣歡喜。突然,張子清問:
  “毛委員呢?”
  這時,他們還不知道毛澤東已經沖出了大汾鎮,到了鎮北的山上,同曾士峨、羅榮桓且戰且走……
  敵人已經退到山下。山上被打斷的樹木冒著余煙,戰士們在清掃戰場。
  張子清對伍中豪和何挺穎說:“隊伍打散了,也同毛委員失去了聯系。我們怎么辦?”
  何挺穎說:“按著臨行前毛委員的指示,放棄對隨川的進攻。我們應該甩掉眼前的敵人,向湘南的桂東前進。”
  伍中豪也表示:“我同意党代表的意見。毛委員那里有羅榮桓、曾士峨等人,他們突圍后也會按原計划行事。”
  “好,我也同意!”
  張子清大聲道:“同志們:大家檢查一下武器彈藥,准備向桂東突圍!”
  天亮了。張子清、何挺穎、伍中豪帶領的隊伍從大汾鎮突圍后,經過一晝夜的急行軍,來到了湘東的桂東縣東面的三岔口。
  張子清命令部隊停止前進。
  何挺穎和伍中豪從后面赶過來。
  張子清告訴他倆:“前面就是桂東縣,我們怎么辦?”
  何挺穎看看這支疲憊不堪隊伍,忽然想出一條計策來,對他二人說:“咱們穿的還是國民党軍隊的軍裝,加上這里駐軍混雜,誰也弄不清誰,是不是……”伍中豪高興地說:“你是說來一個以假亂真?”
  何挺穎惋惜地說:“如果有一面國民党的軍旗就好囉。”
  “軍旗?”張子清眼睛一亮,嘿嘿笑了。
  “你笑什么?”何挺穎疑惑地望著他問。
  張子清放下身上的背包,慢慢打開。
  何挺穎和伍中豪不解地望著他的舉動。“你這是干什么?”
  張子清也不答話,從被包中取出一個東西,在他倆人面前一抖,展開了一面國民党舊軍旗。“我可不是‘急時抱佛腳’。怎么樣?”他得意地看著他倆人。
  何挺穎孩子般地跳了起來。“老張,真有你的。快打起來。”
  伍中豪跑到一邊的竹林里,砍來一根竹棍,把旗幟綁上。
  戰士們好奇地走過來,問:“營長,這是干什么呀?”
  張子清神秘而狡黠地說:“干什么?帶你們到桂東縣打牙祭去。”
  傍晚,到了桂東縣。國民党縣党部的頭頭,以為來了國軍,個個喜笑顏開,熱忱地歡迎張子清他們。當晚,在一處較為講究的客廳里,有當地官員、豪紳、縣警備隊隊長參加,為這支“國民党”部隊的官長設宴,接風洗塵。
  張子清、何挺穎、伍中豪等也毫不客气,談笑風生地入席,大大方方地落座。
  酒過三巡,人人喝得滿面紅光,歡聲笑語不斷。
  一位穿長袍馬褂的豪紳,端起酒杯來到張子清面前。張子清起身的同時,對一邊的伍中豪使了個眼神。伍中豪乘人不注意,悄然离席。
  豪紳說:“張長官,你們國軍一到,老朽從心眼里歡迎,全縣民眾無不歡欣鼓舞。近來匪患猖獗,鋌而走險,刁民亂党到處鬧兵潮、鬧農潮,實乃苦不堪言。桂東之安危,全仰仗長官鼎力相助。”
  “是呀!是呀!”
  一班人忙附和。
  豪紳把酒杯一舉,禮讓道:“請張長官干杯……”
  “都不准動!”
  伍中豪突然一聲吼,把舉行宴會的當地官員、豪紳、警備隊隊長一個個嚇癱在地。
  沖進來十几個戰士,繳了他們的槍。
  豪紳壯起膽子,膽戰心惊地問:“你們是……”
  張子清告訴他們:“我們是共產党領導的工農革命軍,是專門鎮壓你們這些喝人民血的豪紳、老財和貪官污吏的!帶下去!”
  解決這里的以后,張子清親自帶人直奔縣警備隊大院。
  一間大房,有盞忽明忽暗的油燈,照著長長的通舖和熟睡的警備隊員。
  門旁的槍架上,擺放著各式槍支。
  另一處的房內,有几個人圍在一起摸牌九消遣,不少人在觀戰。屋內煙霧繚繞。
  張子清帶著人悄悄包圍了警備隊,分几路進入房內。
  大房內熟睡的人神不知,鬼不覺被繳了槍,一個個光著身乖乖當了俘虜。
  張子清沖進摸牌九的房間,如雷貫耳般的大吼一聲:“不准動!”
  他們見進來的人是穿國民党服裝的部隊。一個當官的點頭哈腰的說:“誤會,誤會,咱們同是為党國效勞。”
  “什么誤會!我們是共產党領導的工農革命軍。”一個戰士告訴他們。
  有人想反抗,被張子清一槍撩倒。“繳槍不殺!”
  眾人被他這一聲大吼,嚇得乖乖地繳了槍。
  張子清他們押著俘虜,扛著繳獲的槍支,出了警備隊大院。
  為了擴大政治影響,他們打開了桂東縣糧倉,開倉放糧。
  金黃的谷子滿倉滿囤,甚是喜人。旁邊圍滿了當地群眾。
  何挺穎往高處一站,大聲號召道:“老鄉們:現在放糧了,快來領吧!我們是工農革命軍,是共產党領導的隊伍,是專為窮人辦事的隊伍!”
  圍觀的群眾中一陣騷動。
  何挺穎見群眾沒有一個人出來領糧,便帶有宣傳性地說:
  “老鄉們:這些糧食,都是你們用汗水換來的,是你們從田里耕种出來的。這就是地主老財剝削你們的罪證!你們一年辛苦到頭,沒吃過一頓飽飯,到頭來交不起租子還得賣儿賣女,弄得很多家妻离子散。可地主老財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雞、鴨、魚、肉,白花花的大米……”圍觀的群眾中有人小聲哭泣,有人擦淚。
  張子清大聲道:“老鄉們,快來吧。誰能扛多少就扛多少!”
  圍觀的群眾中有人想領,又猶豫著不敢向前。
  張子清見人們心有疑慮,又大聲說:“大家不要怕!昨天晚上,縣党部、縣政府、不法豪紳,都被我們抓起來了,縣警備隊的槍也被我們繳獲了!以前是多數人怕少數人,那是因為我們多數人沒有組織起來。只要大家一條心,這些少數人就奈何不了我們。共產党領導我們鬧翻身,就是建立自己的政權。到那時,大家就再也不會受地主老財和國民党軍隊的欺壓了!老鄉們,快領糧食吧。”
  這時,有人大著膽子上前領糧食,有人跑回家拿東西。
  几個糧倉前一下子圍滿了領糧食的群眾。戰士們幫著裝糧食……糧食分完了,還有一些青壯年不肯离去。
  張子清好言勸導道:“老鄉們,糧食分完了,等再打下糧倉,再分給你們糧食。都回去吧。”
  這些青壯年都不愿离去。他們當中有人在推讓。有一個人壯著膽子向前走了几步,怯生生地說:“我們當兵,你們要不要?”
  張子清同何挺穎對視一笑,大聲地告訴他們:“要!”
  “我們都參加。”十几個人全都跑過來。
  這時一個年輕小伙子,帶著二十多人赶來。他就是朱云卿。
  朱云卿告訴張子清、何挺穎:“我們是當地農民自衛軍,參加過南昌起義。起義失敗后,我們沒能追上大部隊,就轉回來在這里打游擊。听說你們是共產党領導的工農革命軍,我們特地赶來參加。”
  “歡迎,歡迎。”張子清、何挺穎异常高興,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時清理現場的副營長伍中豪走來,爽快地說:“你們都跟我來。”
  這些人高興地跟著伍中豪走了。
  張子清、何挺穎倆人望著他們离去的背影,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張子清望著眼前的情景說:“毛委員要我們以茅坪為依托,主動出擊,相机殲敵,擴大影響,壯大隊伍,是何等的英明。”
  “是呀。我看毛委員這個人胸藏計謀,有張良武侯之策。”
  何挺穎同張子清說著离開糧倉。他最后建議道:“我們不能在縣城久住,部隊稍作休整就到鄉下去。到鄉下發動群眾,擴大我們的影響。”
   
6.會見王佐

  黃坳在井岡山南麓,這里山高壑深,層巒疊嶂,是通向井岡山的交通要道。黃坳南有一條小溪,中間是一片開闊草地。坳下便是居住著百十戶人家的黃坳。
  毛澤東帶著撤出的隊伍來到這里。
  曾士峨和羅榮桓安頓好人員休息,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小溪邊。倆人洗完臉,望著坳下的村庄。
  曾士峨是湖南益陽人,1904年3月生,字迪勳,號廣澤。
  在軍閥混戰的年代,他主動中斷了大學的學習,于1925年報考了黃埔軍校,第二年在黃埔加入中國共產党。畢業后被組織上分配到湘軍軍官講習所從事兵運工作,不久又到了國民革命第八軍,參加了北伐戰爭。后來他又被組織上分配到武漢的第二方面軍警衛團任連長,在此結識了盧德銘、張子清、伍中豪、何挺穎、宛希先等。
  曾士峨對羅榮桓說:“伙食擔子也跑丟了,部隊一整天也沒顧上吃飯。是不是讓張宗遜副連長在此警戒,咱倆到村中去‘化齋’?”
  羅榮桓會心地一笑。
  毛澤東和張宗遜逐個檢查傷員。
  這時有人發出抽泣聲。毛澤東和張宗遜走過去。
  毛澤東立在正埋頭哭泣的戰士面前,和顏悅色地問:“你哪里不舒服?想家是嗎?”
  那戰士抬起頭,原來是劉滿崽。他擦著眼淚立起身。
  毛澤東已經認出他。“是劉滿崽。想家了?”
  劉滿崽帶著哭腔說:“報告毛委員,我不想家。”
  張宗遜副連長生气地問:“不想家,又不為什么,那你哭啥?”張宗遜是陝西渭南人,今年才剛剛20歲,1924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1926年考入黃埔軍校,同年轉入中國共產党,參加了北伐戰爭,先是在第八軍任營指導員,后到第二方面軍當連長,三灣改編時,任副連長。
  劉滿崽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說:“部隊從大汾鎮撤出,走了整整一天,大家都累了。毛委員也是如此,他不顧疲勞,還關心大家。在家就是父母也沒有這樣周到。”
  戰士馬上接上說:“毛委員,您也累了,好好休息一子吧。”
  毛澤東微笑著說:“大家不是一樣在挨餓嘛。我們是一支革命的隊伍,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
  這時,曾士峨大聲喊道:“同志們,開飯囉!”
  餓了一天的戰士們,听說開飯了,都爭先恐后地跑過去。
  羅榮桓走來喊毛澤東吃飯。毛澤東和張宗遜走過去。
  曾士峨見戰士把飯筐團團圍住,說道:“同志們,慢一點,不要把毛委員擋在外面。”
  “我是最會打穿插的。這不是,我已經穿插進來嘛。”毛澤東風趣的話把大家逗笑了,气氛也顯得輕松多了。大家誰也沒有動手。因為沒有碗筷。
  毛澤東立在飯筐前,卷卷袖口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揚,大聲道:“同志們,沒有碗,我們人人有兩雙半的筷子。”他說著彎腰抓了一把,香甜地吃起來。
  曾士峨触景生情,隨口來了一個順口溜:“同志們,別為難,兩雙半,隨身帶,既當碗,又當筷,吃過飯,赶路快。”
  戰士們笑著,也學著毛澤東的樣子用手去抓飯。一個個吃的有滋有味。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毛澤東往草地中間一站。“現在整隊,我站第一名。”
  羅榮桓跑到毛澤東左邊,向毛澤東看齊。張宗遜也快速地站到羅榮桓左邊。戰士們都快速跑過來,一下子就排了長長的兩隊。
  曾士峨下達口令:“同志們注意了。立正,向右看齊!”
  戰士移動著腳步,向排頭的毛澤東看齊。
  “向前看。”曾石峨掃視一下整齊的隊伍,又下達了口令:
  “向右轉,開步走!”
  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在茫茫黑夜中出發了。
  在大井的王佐听說毛澤東要上山召見他,心中一陣打鼓。
  不由暗自尋思,來得好快啊!在哪里迎接他們上山?來了多少人馬?經過他的盤算,決定第一次相見的地點,就放在雙馬石。
  雙馬石在茨坪的西南面,距茨坪9公里,因山口小路的右邊,有兩大塊石頭相互疊在一起而得名。小路的兩邊生長著無數挺拔的翠竹,大的就有碗口那么粗。山口很窄,設置了障礙。平時僅能容一人通過。山口兩邊是兩座高聳的山峰,山峰的制高點上專門設置了工事和了望哨。也稱得起是“一夫當關,万夫莫開”。
  毛澤東和王佐取得聯系后,就帶領曾士峨、羅榮桓、張宗遜一起來到雙馬石的山口下。毛澤東仰望一下險要的雙馬石哨口,決定帶少數人上山。他們三人都堅持多帶一些人上去,以防万一。毛澤東堅持道:“你們看,這里地勢險要,不要說我們一個連的兵力,就是一個營強攻也費勁。況且,他們在山上,居高臨下。我們來不是要動武,是要以理服人。”
  山上的王佐早早就來到了這里,山口兩邊的山上都作了必要的布置,為的是自身的安全。毛澤東在山下的一舉一動,全在他的視野之中。
  王佐在高處看見毛澤東讓大隊人馬停在山下,自己僅帶几個隨從,一步一步走上山來。他心中不由暗暗佩服毛澤東的膽識和誠摯的心。直到毛澤東到了雙馬石下,他才放心地從山頭上下來。
  下面的曾士峨等人等了好一陣時間,不見山上有動靜,為防意外,他命人作好戰斗准備。兩只眼睛始終沒有离開山口。
  毛澤東老遠看見從山上下來的王佐,早早地伸出了手。
  王佐第一次握住毛澤東的手時,立時有一种异樣的感覺。
  只覺得毛澤東的手很有力量,而且還帶一种說不出的溫暖。他低矮的身材和高大的毛澤東形成鮮明的對比,說話時他不得不揚起頭。
  毛澤東握住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毛澤東顯得輕松、和藹、大方。為了便于說話,他不得不微微彎下腰,親切地說:“王佐同志,你好啊。”
  王佐第一次見到毛澤東,就稱他為“同志”,心里熱乎乎的。他知道在共產党內部稱同志的含義,一下子縮短了他同毛澤東的距离,開始時的戒心也隨之消散。
  他們簡單問候后,派人把山下的隊伍召喚上來,一起來到了大井。
  大井是王佐農民自衛軍的駐地。這里山山相連,山山環抱,山山綠樹翠竹,白云繚繞,清水流轉。毛澤東被安排在一座黃泥屋中。毛澤東打量著這個新住處,前有一塊大青石,后有兩棵生机勃勃的大樹,十分滿意。
  當天,王佐用山里最隆重的禮儀歡迎毛澤東和他的隊伍。
  王佐特地在他的住處為毛澤東、曾士峨、羅榮桓、張宗遜等擺上了酒宴。八仙桌子上擺放著當地菜肴,醒目的是一只紅燒豬頭。王佐親自為各位領導斟滿酒,而后端起盛滿酒的碗,面帶笑容地說:“來,為毛委員光臨舍下,干杯!”
  毛澤東很少喝酒,今天他興致很高,從容地端起酒碗,同王佐相碰。
  毛澤東送給王佐的禮物,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黃泥小屋前。
  王佐隨手拈起一支槍,高興地欣賞著,口里贊歎道:“好槍。”他端起槍對准前方瞄向一個目標。這時剛好飛來一只山雀,落到了前面的樹枝上。
  毛澤東知道他的用意,向曾士峨遞過去一個眼神。曾士峨會意,送給他一發子彈。
  王佐也不推讓,動作利索地裝上,然后瞄向樹上的山雀。
  槍響鳥落。
  眾人齊聲喝彩。
  毛澤東夸獎了他一句:“王團長不愧為是神槍手。”
  王佐倒謙虛地說:“那里,那里。我這是班門弄斧,讓毛委員見笑了。”
  王佐把槍交給他手下的人。“恭敬不如從命。這批槍我收下了。”
  他手下的人把槍搬走。
  王佐對毛澤東等人說:“‘有來無往非禮也’。我們也為毛委員備下了一份禮物。請!”
  王佐說著領毛澤東等人來到別處一所大房子前,命人打開了房門。
  王佐往里一指說:“這就是我為毛委員備下的禮物,五百擔谷子。不成敬意,請毛委員笑納。”
  毛澤東往里一看,里面堆了滿滿一屋黃燦燦的谷子。
  毛澤東在這里住下后,除了忙于軍事工作和發動群眾工作外,時常找王佐談心,啟發誘導他從一個綠林好漢向革命軍人的轉變。
  有一次,毛澤東了解到他在當地占了很多土地,當地的群眾有些意見。毛澤東專門找到他,給他講道理,循循善誘地啟發他。毛澤東告訴他,土地是農民祖祖輩輩開墾起來的,尤其是在大山中開墾一畝土地很不容易。農民本來占有的土地就不多,應該歸還給當地農民。如果占地多了,農民沒得飯吃,會引起農民的不滿。得不到群眾的擁護,就會站不住腳。王佐這個人是十分虛心的,他听了毛澤東的話,很快就把多余的土地退還給了當地農民。
  有一次,毛澤東還了解到王佐留戀向往綠林生活。又專門找到他,誠摯地告訴他,當土匪、干綠林,其結果下場都不好,古往今來,都是如此。他列舉了宋朝的梁山好漢,被朝廷招安后,一個個落得可悲的下場。當今社會軍閥混戰,相互魚肉、吞并,不是被吃掉,就是投降國民党,要不相互殘殺。這些都沒有出路。跟共產党干革命,是為窮人打天下,有廣大的人民群眾做堅強后盾,不僅不會被吞并,反而會逐步地發展壯大起來。
  王佐在以后的日子里,多次接触毛澤東,思想進步很快。
  不久,袁文才在步云山開辦了軍政訓練班,專門上山來請毛澤東為部隊講課。毛澤東這才离開大井的王佐,再一次回到茅坪,同時還應袁文才的要求,派徐彥剛、陳伯鈞、游雪程等人到袁文才的部隊中,幫助他訓練部隊。
  袁文才的思想進步較快。有一次,特務連的几名戰士,偷吃了老百姓的几只鴨子,這事被袁文才知道后,立即召開全体大會。
  “你們偷吃老百姓的鴨子,會造成什么影響?你們這是在坏我袁文才的名聲!”
  袁文才對著列隊的農民自衛軍,大發脾气。
  列隊的農民自衛軍戰士個個低著頭,大气也不敢出。
  袁文才從排頭到排尾逐個審視,最后站到原來的位子上,怒气沖沖地說:“是誰偷吃了鴨子,站出來!”
  有四個戰士,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走出隊列。
  “偷吃了几只?”袁文才聲音不高地問。
  “5只。”其中一個人小聲回答。
  “5只?一人一只還多。”袁文才面對大家,提高了聲音:
  “同志們,我們現在不是土匪了,是工農革命軍戰士!以前我們自己干時,就有‘打富濟貧’的口號。如今我們跟著毛委員革命了,怎么還能干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呢?毛委員不是告訴過大家,群眾是水,我們是水中的魚。我們危害老百姓,不就等于放池塘里的水嗎?水干了,我們這魚還怎么活?”
  這時隊伍中有人小聲講話。
  袁文才听到了,他中斷自己的講話,怒視著隊伍。
  隊伍中很靜,靜得出奇。
  “剛才有人說,胡亞春打著我的旗號攔路搶劫,危害百姓。
  這事我已經知道,可他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總有一天會抓住他的!到那時我非親手崩了他不可!”
  袁文才愈說愈激動。“毛委員給大家規定了三條紀律。一是行動听指揮;二是不拿老百姓一個紅苕;三是繳獲歸公。希望大家記在心上。
  你們連長帶著,偷了誰家的鴨,就到誰家賠禮道歉,按价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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