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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無親何拳打鐵背龜 不得已涉足北京城


  話說童林一看這位气勢洶洶,就知道來者不善,因此他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控制自己,別惹出禍來,能解釋就解釋。童林正想著,雷春說話了:“你是從哪儿來的?听說你要求幫?”“啊,不錯!我把銀子丟了,打算求各位高高手周濟我一步,將來我如數奉還!”“嗯,可以,一筆寫不出兩個綠林來,人不親藝還親。不過,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听說你沒門沒戶,還要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這話是你說的嗎?”“不錯,是我說的。”“嘿嘿!我活了四十多歲,還是頭一回听說這樣的新詞儿!姓童的,你為何伸手打我的徒弟?”“師父,您別這么說話。請問,您就是雷春雷老師嗎?”“不錯,是我!”“雷師父,您先讓我把話講清楚。您想想,我身困貴寶地,求幫還怕不得,怎能撒野呢?可您手下這幫人,蠻不講理,伸手就打,張口就罵,我万般無奈了才還的手,望雷師父明察!”“什么明察?沖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就該揍你!姓童的,甭說廢話!今儿個你踢了我的場子,砸了我的飯碗。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現在我們就比試比試!如果你把我打贏了,你就出個价,我姓雷的就是頭滾地,也滿足你的要求;要贏不了我,我就為這幫徒弟報仇雪恨!”說著話,雷春噌把大褂甩掉,緊了緊板帶,拉開了門戶:“伸手吧!”
  童林一看這仗非打不可了,他心中埋怨師父:為什么非得叫我說這兩句話?誰都不愛听,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万般無奈、童林往旁邊一閃身,把子母雞爪鴛鴦鉞往地上一放,再次進行解釋:“雷師父,我可沒有比武的意思,更不敢來砸您的場子。雷師父,您誤會了!如果您不肯幫忙,我也不再強求。”“不行!姓童的,今天你不跟我交交手,就別想离開雙雄鎮!休走,接掌!”呼一聲,雷春就使了個單掌開怀,朝童林的門面打去。童林一看來勢凶猛,噌往旁邊一閃身,就躲開了這一掌。
  緊接著雷春又使了個操掣連環掌,掣右手,探左手,朝童林的前心就砸來了。童林一閃身,又躲過了這一掌。童林邊躲閃,邊解釋。可雷春呢,不但不理睬,反而一掌比一掌緊、一招比一招快地朝童林打來。
  童林一看這情況,算了,干脆我就給他點厲害瞧瞧吧!
  只見童林晃動著雙掌,開始還著。童林圍著雷春這么一轉,雷春就傻眼了。他一瞅,前邊也是老赶,后邊也是老赶,左邊也是老赶,右邊也是老赶。他也不知道哪個是真老赶,哪個是假老赶了。雷春心里想:這小子的本領可真夠高啊!我連他的邊儿都沾不上。怪不得我那么多徒弟都讓他給打了個屁滾尿流。難道說,今天我也要丟人不成?
  其實,如果雷春這會儿不再打了,這結果還挺好,童林也絕不可能再伸手打了。可雷春還挺愛面子,覺著自己如果就此罷手,臉上就無光。再則呢,他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了那么些大話,如果一停手,那不等于怕了人家了嗎?雷春現在真是騎虎難下呀!他咬緊了牙關,仍然晃動雙拳,朝童林打去。童林一轉身,就轉到雷春的身后邊去了。童林一看,這雷春沒完沒了,干脆,我給他一下子吧!想到這儿,他把胳膊往前一探,亮出柳葉綿絲掌,然后用手指頭輕輕一點雷春的后背,雷春就覺著有人摸了一下他的脊背,心里一想,坏了,我上當了!這老赶繞到我身后邊去了。
  前邊咱們說過,雷春的綽號叫鐵背龜,他會靠山背的功夫。他經常叫徒弟拿大木槌子砸他的后背,一般的拳掌打上來,跟沒打一樣。雷春把舌尖頂上牙膛,兩肩往上一聳,后背一繃,打算把童林這掌給繃出去。這他可想錯了。
  童林這拳掌講的是按外傷內。雖然他沒有使勁,但打上去也有泰山之力。耳朵里就听啪的一聲,只見雷春登登登登往前跑了十几步,就覺著兩肋發脹,胸口發熱,頭發沉,腳發輕,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哇地吐了一大口。大伙儿都嚇了一跳。“哎喲,吐血了!”其實呢,雷春吐出去的全是他早晨吃的炸醬面。
  童林在旁邊一看,也傻眼了。他也沒想到自己的拳掌會有這么厲害。童林赶緊跑過去,把雷春給扶起來:“雷師父,實在對不起,恕在下失手了!”雷春張著大嘴,喘了半天气,這才平靜下來。他望了望童林,一點頭:“童老師,我算開眼了!哈哈!你可真有兩下子!從今以后,雙雄鎮就沒有我姓雷的這一號啦,我讓給你姓童的啦!”“不不不,我絕無此意!”“哎,好了好了,別說了!”
  你甭說,雷春這人還真有點骨气。說完了話,他把衣服穿上,一揮手把陳沖叫進來,扒在他耳邊說了會儿話。陳沖一轉身,就跑到關帝廟里頭去了。時間不大,陳沖又跑了回來,把十兩銀子遞到雷春的手里,雷春一轉身又遞給了童林:“童老師,這十兩紋銀,是我奉送您的,您就拿著作路費用吧。我認輸了!”童林一看,沒有接,心里想:我把人家師徒都給揍了,臨完還要人家的錢?他覺著于心不忍,實在過意不去。童林想再解釋一下,雷春一擺手:“甭解釋了!這皮咱們算掀過去了。不過童老師,我也把丑話說在前頭。我鐵背龜雷春也算有一號,在這雙雄鎮呆了十几年。如今我要走了,請您記住今日今時!只要我還有三寸气在,這一掌之仇,我是非報不可!”
  按下雷春帶徒弟离開雙雄鎮不提。
  單說童林,他接過十兩銀子,心中暗想: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得赶緊起身回家去見父母。就這樣,童林一轉身离開了雙雄鎮。
  書中代言,只因童林初下龍虎山,誤走雙雄鎮,掌打鐵背龜雷春,結下了一掌之仇,后來的麻煩可就多了。到了后文書中,有一段杭州立擂。有個叫鐵背羅漢法禪的人,他是云南八卦山上的四庄主,他找童林,要給徒弟雷春報仇。這才引出了童海川三次赴杭州,掌打鐵背羅漢法禪一段。這是后文書,咱先不提。
  單說童林,离開雙雄鎮,赶奔霸州。雖然有了點錢,但童林還很簡朴。他一路之上,住小店,吃面條,啃餑餑。他想方設法要省下五兩銀子,好給父母帶回去。
  這一天傍黑的時候,童林就到了童家庄。他站在高坡之上,手搭涼棚往家里望,心中一陣酸楚,眼淚順兩頰就掉了下來。童林心里說:爹爹、娘,你們的不孝之子回來了!不知兩位老人身体如何?想到這儿,童林恨不能馬上推開門,喚一聲爹娘。他又一想:不行,雖然事過八年,但不知爹爹還生不生我的气。要是他還生我的气,我一進屋,非把他給气坏了不可。這樣吧,我先在窗戶下听一听他老人家的口气,如果他不計較我,我就進去;如果他還生我的气,我也只好另想辦法。想到這儿,童林轉身來到后院。他看見自己當年親手栽的那棵棗樹此時已長成了大樹;再抬頭看看西屋,燈還亮著。童林躡手躡腳,來到后窗戶台,用舌頭尖舔破窗戶往屋里一瞧。哎喲,這八年的變化可真不小,家里的擺設還不如當初。咱前邊說過,童林是他們家中的主要勞動力,當初他每年都掙不少錢,你想,童林八年不在家,少收入了多少錢!
  童林再往炕上一看,童老爹正在那儿躺著,胸脯上還蓋著一床被子。童林提鼻子一聞,屋里一股藥味,只見母親正蹲在地上煎藥,童森也在地下忙著什么。這屋里靜悄悄的,誰也不言語。此時此刻,童林真想用嗓子喚一聲爹娘,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么做。童林強忍心中的痛苦,繼續往下看著。只見他母親把煎好的藥雙手端到爹面前:“他爹,把藥喝下去吧。”童老爹晃晃腦袋:“算了,花這冤枉錢干什么?我沒說嗎,我就是一口气,什么病也沒有。這個冤家不在我眼前,我就死不了!明儿個別再給我抓藥了。”“咳,有气不就是有病嗎?他爹,你就把這藥吃下去吧!過去的事,就別再想它了。”“什么?”老頭儿一听,胡子都掀起來了。“你說得輕巧,我不要想它了?我是他爹,他是我儿,他一下子沒把我給摔冒了泡!怎么,就拉倒了?我問你,有時看你偷偷抹眼淚,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孽种呀?你要是想他,咱夫妻的感情就算了結,你愛上哪儿就上哪儿去,我領著老二過日子。你……你給我滾!”“哎喲,快別說了!我是說,童林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一走八年,音信皆無,當娘的我怎能不挂念呢?世上有几個像你那么狠心的人呢?”“嗯,我是鐵到底了,永遠也不想見他!他愛死愛活,我管不著。假如他還活著,只要一進我的屋門,我就撞腦袋!”
  童林一听,心唰一下就涼了。他心里想:怎么辦呢?他老人家什么時候才能饒了我呢?童林這么一想,不由得流下兩行熱淚。
  最后,童林一狠心,算了,我也不和他們見面了。他把這五兩銀子往窗台上一放,轉身就走了。出了院子,童林又一琢磨:不行!不跟他們打個招呼,万一這銀子丟了怎么辦呢?他又回到窗台跟前,用手輕輕彈了彈窗戶。“誰啊?”屋里傳出童老爹的問話聲。不一會儿,童森從屋里走了出來。他手里提著一盞油燈,左右看看,沒發現有人,心想:這是怎么回事?童森往窗戶台上一瞅,哎,那是什么東西?白晃晃的還發著光。他走到近前一看:“銀子?!是誰放在這儿的?”童森正在這儿發愣呢,童老爹又說話了:“小子,你怎么不說話呀?怎么回事?是貓還是狗?”“嗯……什么也不是!”童森說著話就進了屋。他把這五兩銀子往爹的面前一放,三口人都傻眼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是童林放到這儿的。
  單說童林,他把銀子放好了,輕輕敲過窗戶,一轉身又來到了院子外頭。童林想:我可怎么辦呢?上哪儿去呢?哎,對了,我上北京去!那是天子腳下,大邦之地,藏龍臥虎哇!就憑我這點能耐,到那儿混口飯吃.恐怕也不成問題。如果實在不行,我就找個地方戳杆子、立場子、收徒弟。要是能成家立業,再做點闊事,到那會儿再回來,好好給爹賠個不是,他的气也許就消了。童林主意已定,把牙關一咬,轉身奔北京走去。
  進了京城,童林一瞧,呵,可真了不得!巍峨的城樓、高大的宮殿把童林給攬了個眼花緣亂。
  童林找了一個起伙的小店住下。第二天早晨一起來,他就到街上找活儿去了。
  童林在街上轉了半天,大失所望。原來,他以為在這地方混口飯吃還不容易?結果到這儿一看,可不是嗎,就那么不容易。戳杆子、立場子?在哪儿戳?上哪儿去立呢?尤其北京這地方,南庭北亭,設五城兵馬司順天府。街上管得非常之嚴,對閒雜人格外注意,當兵的手拿兵器,來回直溜達。一看這情況,童林的心里就有點發虛。
  一日兩,兩日三,童林住了半個多月,也沒找到個掙錢的差事。
  單說這一天,童林拎著包,在大街上來回轉悠。這天儿可真夠冷的,童林身上的衣服也不厚,那兩個錢也都花完了。童林心想:這回跟八年前在龍虎山遇難一樣。難道說我還死個第二回不成?實在不行的話,我還回去,宁愿讓我爹生气,也得找個安身之地。童林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就來到天橋這儿了。此時,天已發黑,可童林還沒吃著東西。他把褲帶緊了緊,又轉悠了一會儿。到了定更的時候,童林不敢轉了。他一看,街上也戒嚴了。路靜人稀,所有的小商店都關門閉戶,只有巡城的小隊子在大街上來回走動著。
  童林見勢不妙,赶緊順著牆根儿往前走。這會儿,童林也弄不清楚自己走的這是什么地方。書中代言,童林走的這地方是安定門里富貴巷。童林。看前邊好像有大門樓,甭問,這儿住的准是個大財主。童林一想:我也沒錢了,上哪儿住店人家也不會要,干脆,我就在這門樓下蹲上一宿,等明天再想辦法。
  說話的工夫,雪花就飄下來了。
  童林走近門樓,仔細一瞧,門前還有一對石頭獅子,紅色的門樓,像廟一樣。門前八字照壁,非常寬闊。他再一瞅,門樓的旁邊還有兩個石頭門垛儿。童林靠著這門垛儿,怀里抱著子母雞爪鴛鴦鉞就睡著了。
  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長盹睡多。
  到半夜的時候,雪下了有一尺多厚,天亮了,整個北京城已被大雪覆蓋。童林還睡著呢。
  正這時候,只听得吱紐紐、光當的聲音,大門就開了。從里邊走出一伙儿人。這些人長袍短褂,外面披著皮袍,在這儿往兩旁一閃,打后邊走出一個人來。這人邁著方步走到門口。先咳嗽了一聲,然后他仰面望天,又瞅瞅地上的積雪,面帶著笑容點了點頭。
  誰知,他們這一出來,把童林給惊醒了。童林抬頭一看,喲,里邊出來人了!我得給人家躲開。他這么想著,起身就站。還沒等童林站起來,扑通又摔倒了。這一摔不要緊,當啷啷把子母雞爪鴛鴦鉞掉到地上去了。就見那位主人猛一扭頭:“嗯!”
  此人究竟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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