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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關帝廟求幫遭欺侮 把勢場大斗雷師父


  從小飯館出來,童林順著大街直往前走去。不一會儿,他就到了小十字路口。童林轉臉一看,果不其然,在路北邊有座大廟,等再來到廟前這么一看,呵,這儿圍了好几百號觀眾。童林興沖沖走到人群的后邊,踮著腳往里邊一看,這場子可不小,地面也挺平坦,里邊用白沙子舖了塊地,無論練武器,還是練拳腳,都能施展得開。再一看,里邊還戳著兵刃架子,架子上的兵刃珵亮,陽光一照,奪人二目。地下還放著石礅、石鎖、鐵鎖、七節鞭、三節棍,家伙還真不少!
  靠著里首,放著一張方桌,桌子上放著茶壺茶碗,還有茶盤,旁邊還放著瓜子、點心、瓜果梨桃。在八仙桌的旁邊,放著把椅子,這椅子空著沒人坐。旁邊還有几條板凳,在板凳上坐著十几個小伙子。這些小伙子,有的光著膀子,有的敞胸露怀,手上都戴著護腕,腰里系著板帶,下身穿蹲襠滾褲,腳蹬抓地虎的快靴。有的把辮子盤在脖子上,也有的盤在頭上。一個個胸脯鼓鼓的,腮幫子努努的,屁股蛋儿都翻著,渾身上下全是腱子肉,一看就知是練家子弟。但這里誰是頭儿,誰說了算,童林不知道。
  再一看,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正光著膀子在里頭來回溜達,看那意思要准備練武。童林一想,我來的正是時候,要不人家正練到半截,我再進去求幫,那就麻煩了,趁這會儿的机會,我赶快進去說話。童林的面子還挺矮。話又說回來,和別人伸手求幫要錢,這滋味的确也不太好。童林鼓了鼓勁,分開人群就往里擠:“借光、借光、借光、借光!……”人們給他閃開一條道,童林就進了里邊。
  求幫也有求幫的規矩,不能貿然從事。童林雙手一抱拳,沖著這些小伙子作揖:“各位老大,辛苦辛苦,我給各位道辛苦了!”這就是行話。里邊這十几個人一听,轉圈儿的也不轉了,甩臉齊往外觀看。只見一個庄稼大漢站在那里,紫微微的面孔,兩道濃眉,長得方面大耳,虎頭虎腦,手里還拎著個包。那包是什么?兩邊還帶尖儿,珵亮,好像是兵器。小伙子們瞅了半天也不認得,其中有一位沉著臉問:“好說好說,不辛苦、不辛苦!有事?”“各位老師,請把天門打開,我要高攀一步!”這些人一听,這是行家呀!有個小伙子往后退了一步:“好,天門打開了,請您高升吧!”童林這才邁步進到里邊。
  敢情哪,這里邊還有個小頭目。這小伙子有二十六七歲,黑燦燦的面皮,大辮子在脖子上盤著,身上穿著白麻布衣,紐扣不系,露著個胸脯。小伙子走到了童林的面前。“老大,您辛苦了!”“嗯。有什么事嗎?”“是這么回事:我從江西龍虎山來,因路上走道匆忙,把路費給丟了。我打算跟各位老大求幫。看在祖師爺的分上,能借我倆錢,您放心,我回家之后如數奉還!”“噢,是這么回事。”這頭儿眨著眼睛,半天沒言語,上一眼下一眼,仔細打量著童林,把童林看得直發毛。過了一會儿,這位才開了口:“貴姓啊?”“免貴姓童,我叫童林,字海川。”“哎,請報個門戶吧。你的老師是誰呀?”“唉……”童林一想,我不能說實話,老師告訴過我。干脆,老師怎么囑咐我,我就怎么說吧。想到這儿,童林一抱拳:“在下沒有門戶。”“啊?沒有門戶?那你這武術是怎么練的?”“我打算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童林這人太實在,老師怎么囑咐他,他就怎么說。哪知道這兩句話一出口,可捅了馬蜂窩了。這些小伙子一听,嘩,全站起來了。
  就見那個小頭目把嘴一撇:“什么?你真不怕風大扇了舌頭?你再重复一遍!”“唉,我沒門沒戶,我打算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師兄師弟,大伙儿听見沒有?這位的口气有多大!他打算另創一家武術,跳出八十一門!咱這輩子沒白活呀,碰上祖師爺了!哈哈哈!……我說童林哪,你有什么本領,居然敢說這樣的大話?就是成了名的劍俠,也不敢說這樣的大話呀!好了,求幫不難,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有一樣,你得先亮亮相,讓我們哥儿們開開眼,看看這另創一家的是何許人也。如果你夠這份儿,提出什么條件我們都答應;如果不夠,哈哈,對不起,恕不從命!”這些人說著話,就把童林給圍住了。他們把童林當做怪物,用帶刺儿的話諷刺他,簡直把童林說得無地自容。
  童林心中是大大的不悅呀!他心里說:你們這是干什么?這不是起哄嗎!你們幫我的忙是人情,不幫忙是本分。就是不借給我錢,我也不能說什么,可你們不能拿我取笑呀!怎么,要拿我童林當猴耍呀?沒那么容易!他又一想:算了,我再另想辦法,我不求幫總行吧。想到這儿,童林拎起包轉身就走。
  那位當頭儿的快步上前,把童林給攔住了:“哎,留步!你打算上哪儿去?”童林說:“我打算赶我的路。”“你不是說要借錢嗎?”“我不借了。”“就這么走呀?沒那么容易!”童林心里說:我又不該不欠你的,也沒做違法的事,怎么就沒那么容易呢?想到這儿,童林把眼睛一瞪:“你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以為你說完了就完了,你得給我們留點紀念!我們要看看別開天地、另創一家武術的師父有什么獨到之處!來來來,留兩手,留兩手!”
  無論他們說什么,童林也不練。只見旁邊几個小伙子一擠眼:“打他!打他!”話音未落,一個小伙子沖過來照童林的后背堂就是一拳。從外表看,這小子嬉皮笑臉,好像是和童林開玩笑;實質上,他這一拳可用大勁了,他打算把童林打個趴虎,逗大伙儿一樂。
  童林一看,呀呵,怎么的?要欺負我們外鄉人。正這時,他覺著背后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把身子往旁邊一閃,那小子的一拳就打空了。童林再把腳輕輕一抬,正好挂到這位的腳面上,因為這小伙子使的勁大大,一下子收不任,身子往前一傾,扑通就掉了個趴虎。嘩一聲,大伙儿都笑了。
  這一笑不要緊,小伙子的臉可有點挂不住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用手指著童林:“好小子,你他媽的是從哪個山里來的野种?你哪儿是求幫呀,分明是來攪鬧我們的把勢場,搶我們的飯碗子!不過,你還真會兩手,叫我當眾丟丑。爺爺我非跟你拼命不可!”說著話,他砰地又是一拳。童林往旁邊一閃,這一拳又打空了。緊接著這小伙子啪又是一腳,他想踢童林的襠。童林一看,怎么,你要下毒手哇?咱倆一無冤二無仇,你這是干什么,打算要我這條命嗎?童林壓著火往旁邊一閃,這一腳又踢空了。
  正這個時候,從旁邊又跑過來兩個。三個人把童林圍在中間,又是拳打,又是腳踢。童林左躲右閃。三個人忙活了半天,也沒碰著童林的身子。這時,那位當頭儿的也過來了:“師弟,閃開!都退到一邊去!嘿嘿!別說,這老赶還真有兩下子,腿腳還夠利落的。我來對付他!我說姓童的,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得算數。叫你留點紀念,你就得留!看見沒,你把我的人也給打了,今儿個你想走也走不了,想不求幫也不行!來吧,我陪你過過招!”說著話他把板帶緊了緊,奔童林就是一個鳥籠探爪。童林一看,怎么,要抓我的五官?他一撤身:“我說,頭儿,咱等等!我有兩句話要說清楚。”“好,你說吧!”“咱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萍水相逢,可用不著這樣啊!會說的不如會听的,在場的好几百人,你問問,我姓童的說過沒說過過分的話。我只是來向你們求幫,可你們大伙儿不依不饒,這是干什么呢?是你們逼得我沒有辦法了,我才還手。但是,我也要告訴你,我還沒有動真功夫。如果你們逼得太急,可作怪我手下無情了!”“哈哈哈哈!……什么?你還手下無情呢!好吧,現在你就把你那壓箱底的招全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瞅瞅這別開天地的是什么樣的人物!嘿!招拳!”話音未落,就又是一下子。
  童林被逼得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他左手拎包,右手接招,往旁邊一閃身,對方這一拳又打空了。童林使了個金獅纏腕,噌的一聲,三個手指頭把這位的求門給抓住,然后往怀里一帶。這招叫“順風扯旗”。他腳底下使了個掃堂腿。這位登登登登出去兩丈多遠,噗嗤就摔了個狗吃屎。童林沒覺著使多大的勁,這位就受不了啦。“好小子,你真是來砸我們這把勢場來啦!弟兄們,打他!”一聲令下,十几個小伙子一擁而上。童林這個后悔呀,當初還不如不來求幫。我這命怎么這么不好?遇上這么些無賴,想走都走不了。我如果伸手把他們給傷著,不就更麻煩了!但我若不伸手,又得吃虧。沒辦法,童林只好躲躲閃閃,用一只手去招架。你想,童林是什么武藝,受過四小劍俠的傳授。工夫不大,一個個讓童林打得是連滾帶爬。
  童林這么一鬧騰,又招引來數百名的觀眾。關帝廟的牆上、樹上都站滿了人。“哎,這是怎么回事?”“誰知道呢?不知從哪來了這么個大老赶,他一個人打十六個人,真有兩下子!”“這么說,這位還有來頭?”“可不是嗎,他成心要砸這把勢場子!”“看見沒,今天非鬧出事來不可!”大家伙儿在這里嘰嘰喳喳,說長道短,議論紛紛。
  單說把勢場里邊的這些小伙子,到這會儿才知道面前的這位大老赶不是一般的人。那個當頭目的小伙子也沒辦法了,他一擺手:“別動了!”那十几個小伙子全下去了。只見這位小頭目把胸脯挺一挺,把臉擦一擦:“哎喲,我這顴骨怎么這么疼?”他用手一摸,才知道是腫了,他又一摸后腦勺,鼓起一個軟囊囊的大包。他這個气呀,用手一指童林:“喂,大老赶!有种的你別走,就在這儿等著!我找我師父去!”說著話,他一轉身,分人群就出去了。
  童林把身上的土撣了撣,心里想:這下子可把事給鬧大了!看見沒,叫他師父去了。他師父是誰呢?莫非就是面館掌柜說的那鐵背龜雷春雷老師?若真是他,那也好,我就當面和他把事情解釋清楚,我相信這雷老師總不能像他的這幫徒弟這么不講理吧!
  童林正想著,突然听見有人在低聲叫他,童林定睛一看,從人群里邊擠出一位老者。他左顧右盼之后,來到童林的面前,用手一拉童林的大褂:“小伙子,你快走吧!要不非挨插不可!你捅馬蜂窩了!”听了老頭這一番良言,童林是非常之感動。但他又一想:就這么走了,不清不白的,算怎么回事呢?不,我不能走。“老人家,您放心,我的事還沒有辦完。等那小伙子把他師父叫來,我跟他師父把事情解釋清楚再走也不晚。”“哎喲,小伙子,你真糊涂呀!那能解釋清楚嗎?你把人家徒弟給打得界青臉腫,就是有理也說不通!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要是不走,呆會儿非把你給廢了不可!你知道他師父有多大的能耐嗎?他用手一扇,把石頭都能扇裂了;用腳一蹬,把樹樁子都能踹折了,何況你是個肉人!別看你打這些人不費勁,你要跟雷師父遇上,你白搭呀!快走吧,小伙子,快走!”老頭說了半天,童林也沒走。
  按下童林不說,單說那挨打的小頭目。這人叫什么?他叫跳界虎陳沖,是鐵背龜雷春的頂門大弟子。再說雷春這人,雖然是把勢場的頭,但他經常不露面。高興了,他就去坐一坐。咱不是說那場子里邊放著把椅子嗎,那椅子就是給雷春准備的。雷春十天半個月不去把勢場,他就把這場子交給大徒弟陳沖來管理。
  陳沖從把勢場跑出來,他一琢磨:雷師父上哪儿去了呢?嗯,肯定又上魯義榮樓喝茶去了,我上那儿找找他。
  陳沖一路小跑來到了茶樓。他上樓一看,高朋滿座,大伙儿把雷春圍在當間儿問這問那。雷春這個人,沒事他就上這里喝茶。他把鳥籠子往那儿一挂,遛著鳥,高談闊論起來。在這小小的雙雄鎮,人們視雷春為神仙,無論私官兩面,都把他看成圣明。雷春走到哪儿,都有溜須拍馬的,雷春也吃這一套。
  瞧他這會儿,在椅子里坐著,把兩個大拇指一豎,有駱駝,就不吹牛。大伙儿圍著他,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贊著:“雷師爺,您說您這武藝是不是天下第一?”“哎,可別這么說!人后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么敢說是天下第一呢。這么說得了,反正我的武術不錯,一般的人到不了我的眼前。”“得了吧,您是在客气。前些日子您練的那叫……噢,對了,叫鐵砂掌。那么大塊石頭,您一掌下去,就給砸了個粉碎,您說您有多大的勁!我們從來也沒見過這种功夫!還有那天您舉的那石礅子,大概足有一千多斤吧?可您沒費吹灰之力就舉過了頭頂。您真是神力哪!”
  鐵背龜雷春喝著茶水,听著這些迷人的贊詞,心里覺得美滋滋的。他正高興呢,大徒弟陳沖從外頭跑進來了:“師父,大勢不好!”“嗯?”鐵背龜雷春听罷就是一愣,他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哎,我說,你這是怎么了?怎么滿身是傷!”“師父,您快回去看看吧!剛才不知從哪儿來了個老赶,這小子一進來就求幫,還說要別開天地,另創一家武術!他以求幫為名,到這儿來攪鬧我們的把勢場子,您說我們能答應嗎?他不說人話,一伸手就把我們哥儿們全給揍了!您瞧瞧我身上這傷!這小子現在猖狂得不得了啦,您快去看看吧!”“嗯?!”雷春把桌子一拍,挺身站起,“來了個老赶?你沒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說了,姓童,叫童林童海川。”“他媽的,哪儿來這么個鳥!我還沒听說過有這么一號!好吧,前頭帶路!”雷春跟著陳沖就出去了。
  茶樓上的人一听,哎,這還從未听說過呢!誰這么大的膽?嗯,今儿個這事肯定有意思。“走,咱們去看看!”大伙儿也都跟著去了。
  單說雷春,他大步流星一直來到關帝廟跟前。老百姓回頭一看:“雷師父來了,雷師父來了!快閃開,閃開!”呼啦一下,大伙儿往左右一閃,當間儿露出一條小道,雷春就打這儿進去了。
  雷春來到里邊,他徒弟用手一指:“師父您看,就是他!”鐵背龜雷春緊走兩步,來到童林的面前,定睛一看,真是個大老赶。“喂,我說你就是童林重海川嗎?”“唉,不錯。”童林一瞅來的這位,呵,這位的個頭儿可真夠大的,平頂身高,足可進丈,膀大腰圓,胳膊像檁子,大腿像柁,黑燦燦的面皮,真像是煙熏火燎的金剛。童林心說:我要跟他解釋清楚了,就一筆勾銷;要是說岔了,今儿個可能就有一場大戰;
  欲知童林如何解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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