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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福壽宮太子密詔除奸旨 飛虎岩三丰智折火龍劍


  木劍先生高風率岳霆,一路上曉行夜宿,歷盡艱險,來到臨安,先把岳霆安頓在館驛中,自己便先進入福壽宮中。在宮中面見了東宮太子趙元永,向太子稟明情況。
  東宮太子趙元永非常高興,命高風將岳霆帶入宮中,當夜二更,就要召見。
  高風興致勃勃地回到館驛,和岳霆共進晚餐后,讓岳霆沐浴更衣,將鐵傘及其它什物一并交与驛站保管。
  二更將至,二人進入福壽宮中。到了靜雅軒,岳霆侍立門外,由高風先進屋回稟太子。
  只听屋里有人高聲命道:“高先生,替小王有請岳賢士!”
  高風出來,帶領岳霆步入福壽宮內的靜雅軒。
  靜雅軒內窗明几淨,十分肅雅清淡。白綾子裱的天棚,四白落地的圍牆,上半截又是鴨蛋青色的廣綾圍襯。東山牆下,擺著書櫥和衣柜。牆上挂著一副條幅,是王維親筆所書《月下歸舟》詩。
  南窗下擺一張紫檀木的八仙桌。桌上設有文房四寶和兩個八寸高的仙鶴型紫金香爐。香爐內正香煙四溢,沁人心脾。
  北窗下有一張二人楠木床,用黃緞子做的繡著二龍戲珠的幔帳,輕漫緲飄地搭挂在兩側的如意金鉤上。可以看到床上的被褥疊得整齊、利落。
  干干淨淨的床上端坐的,正是東宮太子趙元永。看上去有四十上下,白淨面皮,長眉朗目,加上三綹黑須,更襯得神采奕奕。頭戴束發金冠,身穿火紅龍袍,外罩黃緞子飛龍馬甲,腳下是粉底官靴。
  身旁站一名二十多歲的太監。
  趙元永早已含笑上前迎請,道:
  “岳賢士,你可叫小王想煞了!”
  岳霆手撩衣襟下跪,口稱:
  “太子在上,罪民岳霆叩見!”
  太子忙上來攙起他,微笑道:
  “小王若非愛卿相救,几遭不測!功高莫如救駕,愛卿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罪民乃叛臣岳飛之后,罪不容恕!”岳霆口中說著,同時用目光審視太子何种表情。太子的那目光中不無忿忿不平的神色。
  趙元永長歎一聲,又說:
  “來呀,給岳賢士看座!哎!岳賢士,你先坐下,小王今夜要与愛卿推心置腹地相談。”
  不等岳霆謝坐,趙元永已用手輕輕按了按岳霆,讓他坐到太監拿過來的椅子上。接著說:
  “听說愛卿在金兀術處,得到王氏親筆給金兀術的書信,不知是真是假?”
  岳霆面色依然如故,听太子這樣問,更是聲色威嚴地回答道:
  “遇明君則為真,否則便是假!”
  “不知可說与小王,耳目一新否?”
  岳霆見太子确有誠意,便開口講道:
  “罪民歷盡千辛万苦,不惜刀斧劈身,是為給先父昭雪;此書乃秦檜与王氏的千古罪證,如有閃失……”
  高風接道:“太子乃當世明君,早有替岳帥昭雪之意,奈無實据在手。賢弟盡可放心!”
  岳霆這才把王氏書信跪敬給太子。
  趙元永閱畢,拍案大罵道:
  “罪不容恕!罪該万死!”
  岳霆跪下泣曰:“明君治國,猶陽光之育万物。太子如能替先父昭雪,非但岳氏宗族感恩戴德,即黎庶之民,亦為之謳歌載道!”
  太子把信納入怀中,扶起岳霆,徐徐言道:
  “王氏与奸賊瓜葛已久,奸相對之倍加信任。眼下秦檜病重,令其子秦熹為相,更受恩寵;恐只言片紙,是難打動老王的心的!”
  “難道先父之冤,就永無昭雪之日了?”岳霆听后,十分著急。焦急之慮,忿然于言表。
  太子一揮手,令太監出去,又使眼色讓高風出去查探一周。高風回來稟告:
  “啟太子,四周安靜!”
  太子把岳霆拉到自己床頭,讓他和自己并肩而坐,以手撫著他的背,說:
  “小王已探得,秦檜与金兀術來往書信,皆已送往靈山地邪教處收藏。岳愛卿若能從地邪教處將其私信得到,或是將其与六國勾結的來往密信弄到,那時,鐵證如山,奸相陰謀畢露,父王即有袒護之心,亦無口實可借。到那時,小王便可挺身而出,率忠臣討佞賊,按國法定其罪,他們自然無話可說。如今卿手僅有王氏与兀術之情書,當然從信上看,其奸情已露,反意也明,但是,尚有不足之處,如遇張俊、万俟离、王俊等一班奸臣拼命力保,小王也無能為力!那樣,恐畫虎不成反類犬!愛卿,你看呢?”
  “太子消息如能屬實,岳霆就是肝腦涂地,也要攻破地邪教,搜出反書!”岳霆迫不及待地說。
  東宮太子接道:
  “据小王可靠消息,地邪教不但是為其藏收來往密信之所,更重要的,它是金兀術設在我宋朝心腹之中的一把黑劍!一旦金兵攻宋,地邪教匪幫,便可在我大宋王朝腹地開花,殺我抗金之將佐,燒我后方之軍庫。地邪教之存在,實我大宋之毒瘤,小王心頭之大患!”
  “我岳霆愿為國效力,誓除地邪教匪幫!”
  “小王通知川西一帶經略,從旁陪助于你,并命高風輔佐,官場之事,均可由高風出頭。”
  岳霆頹然坐在椅子上,歎道:
  “我父昭雪之日,遙遙無期,岳霆為實現夙愿,真有‘昭關’之苦也!”
  太子微笑,安慰他,說:
  “孝子之心,情同此理。只要你我君臣同心,岳帥昭雪之日,屈指可數,指日可待!岳愛卿,我看你眼下便有兩件大喜之事,不知你可愿聞乎?”
  “臣父冤沉海底,家母避亂禍于荒山,手足失散,骨肉分离,夫妻難聚,何喜可談?”
  “哎,非也!前日韓世忠命人相報;你大哥岳雷、二哥岳霄更名改姓,從戎在韓帥帳下,在河南、山東、山西抗金的數次戰斗中,屢建戰功。韓世忠、張昕、張九成等聯名上奏,蒙皇父恩准,已認祖歸宗,加官晉爵了。韓世忠并派人將令堂、周三畏,連同楊虹、雷電二俠,在半路上迎接到,并已接入韓府之中,母子早已相見了!這難道不是喜事?”
  岳霆听后,如大夢初醒,一下子跪倒,抱住太子的腿,放聲痛哭,道:
  “此皆太子和各位忠臣之力,岳霆刻骨難忘此大恩大德!”
  東宮太子就勢說:
  “這也說明皇父有回心轉意之念。除掉奸相之事,不可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王氏書信,我在東宮為卿保存,單等破除地邪教后,再做定奪。”
  其后,由東宮太子与高風協助,岳霆在韓世忠府第,与母親相見。母子相見,酸、甜、苦、辣,別有一番滋味。只是,岳雷、岳霄不知岳霆進京,因軍務在身,在京不肯多作逗留,于昨日即已回到軍營。這些忠臣之后,為國事奔波,從母親口中得知兄弟岳霆的一些端底,便已得到挺大的安慰,又怎肯因私情而廢公務!
  岳霆与母話別,感慨涕零。之后,又再三叩謝韓世忠。韓世忠說:
  “你岳家父子為國盡忠效力,滿朝文武与當今百姓,有目共睹,只是時机未到,岳帥之冤尚不能平。孩儿,水有漲有落,月有缺有圓,你只管為國效勞,做一個名標青史、万古流芳的英雄豪杰,這也算作老夫對你的一番祝愿吧!為岳帥昭雪之事,不日即可成就!”
  岳霆感激万分,說:
  “伯父對岳家之恩,小臣銘心不忘;家母有累之事,容圖后報!”
  “哎!賢侄不必過歉,只管放心前往!令堂及周三畏等。老夫自會照料!”
  木劍先生高風、鐵傘怪俠岳霆和奪命竹刀楊虹的三匹快馬,急馳在通往肖家峪的大道上。三人把馬匹寄放店中,來到肖家峪飛虎岩下。
  高風首先大惊失色道:
  “我們晚來一步,火龍魔女已上飛虎岩了!你們看,這三具尸体就是他手下人龍源和長臂骷髏所為。”
  當路橫著三具死尸,一個喉管破裂,一個洞貫前心,一個顱骨粉碎。岳霆和楊虹看看尸体,不解地問:
  “魔女柳如煙只有一個仆人龍源,高兄為何又談及有冷天星在場呢?”
  高風解釋:“此事,小兄也是從太子那儿剛剛得知的。”于是對他們二人講了魔女半路收留長臂骷髏之事。
  剛說完,三人正要動身往岭上走,突然從巨石后面一齊躍出四個白衣漢子,個個蒙面,一語不發,齊心合力扑向岳霆他們三個。
  高風大聲說:“不可耽擱過久,盡快解決!”
  几乎是与話音同時落地,那四個不速之徒已尸橫山谷了。
  三人這才飛身登上飛虎岩。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天靈俠侯樂山、笑彌勒圓啟和云天道長賀長星已經身亡。
  岳霆見義父自刎身亡,即昏厥過去。楊虹急忙抱住岳霆,投入肖靜軒隊內。
  肖靜軒一見武林三絕同時出現,面露喜色,掏出昆侖派獨家所有的昆侖還陽丹,給岳霆服下去。同時,他還低聲對楊虹說了魔女前來的經過。
  高風与魔女對面而立,四目相對,寒光暴射。面對火龍魔女仇視的目光,高風更是現出冷漠、复仇的神色。從那噴火的目光中,可以預料木劍先生江河倒瀉、倚天橫劍、勢拔五岳的气概。
  火龍魔女柳如煙在高風怒目逼視下,一時千頭万緒齊涌來,真不知說什么話才是。她慢慢地將仇視的目光收攏,漸漸把頭低垂,喃喃道:
  “風哥哥,你又要幫岳霆和肖靜軒他倆了?”
  高風不睬她的問話,反問她:
  “我來問你,肖靜軒和你究竟有何冤仇?”
  “滅幫之恨!”
  “那么,侯樂山和圓啟高僧呢?”
  “他們是肖靜軒的幫凶!”
  “你逼云天道長賀長星自刎,又是為什么?”
  “因為他殺死我的舅父!”
  “你這是听秦檜和司空略說的?”
  “我告訴過你,岳霆也听見了。”
  高風踏上一步,又問:
  “你到底相信秦檜和司空略,還是相信我?”
  柳如煙峨眉輕揚,說:
  “誰說的有理,我听誰的!”
  高風又低沉地說:
  “錦衣衛一等公神槍宗潭,當時要是捕賊被殺,皇上就應當追封他官爵,那又為何將宗氏家族發配云南大理?”
  這話問得柳如煙先是一怔,接著又低頭不語。高風又道: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秦檜派司空略和夏侯清明二人帶領高手,以青布幔頭,夤夜闖入柳家,殺死全家人呢?”
  火龍魔女終于被問得渾身一顫,說:
  “你是說,殺死我全家的是司空略等人?”
  “對,是司空略!他受秦檜指使。”
  “我不信。司空略是我的救命恩人,秦檜又撫養我多年,他們絕對做不出這种事來。你挑撥离間!”柳如煙為他們辯白。
  “他們知道你是宗潭甥女之后,有心要把你處死,但因你是劍圣之徒,才不敢妄下毒手。司空略便出一主意,將你送到火龍幫主鐘离妹那儿,為的是把你教成眼空四海,目中無人,嗜殺成性的魔女。一旦使你大罪彌天,再想反悔,也就晚了,只有投靠他們,才是一條出路!”
  柳如煙听不下去了,叱道:
  “高風,我拿你當親人看,始終對你念念不忘。為了你,師父再三提媒,我全然拒絕;為了你,我守身如玉。沒想到,你今天竟撒這么個彌天大謊哄騙我!哼!告訴你:拿不出證据來,我就和你沒個完!”
  說著,她用手緊握劍柄,就要出鞘。
  木劍先生高風說:“要證据嗎?十件八件,我全拿得出來。你先看看這件吧!”一揮手,扔給她一封書信。
  火龍魔女接信看去,是師父親筆寫給秦檜的。抽出細看下去,臉色由紅變白,兩手也不自由主地抖動起來。信上寫道:
  
  秦丞相台鑒:
  所囑之事,唯命是從。日下此女已調教成性,眼空四海,嗜殺殘忍。實為羽翼丰滿的魔頭,綽號乃為“火龍魔女”。
  丞相与司空將軍曾對她講的那番言語,經我再三補敘,已天衣無縫,故此魔女堅信不疑。勿念。
  不日即派她下山,將昆侖、武當、少林、天山及峨眉諸派斬殺一盡,以成大事。若事之不濟,亦可借彼之手,除我之患。有事再稟。
  跪請
  金安!
              鐘离妹頓首拜
                   紹興卅年春,已卯日

  火龍魔女看完,將信納入怀中,娥眉倒豎,一副孤行篤信的架式,說:
  “師徒如父子。宁許師父負我,我決不背叛師父毫厘!高風,你亮劍吧!”
  “等等!小柳,我還有話說,你以為你師父是何等人?”
  “毋庸置疑——火龍幫幫主,前幫主之妻!”
  “非也!”高風輕蔑地一笑。
  柳如煙叫罵成聲:
  “你再胡說八道,我將你碎尸万段,老娘我也不活了!”
  “小柳,你再听我一言:為兄原先隱于秦相府充任總管,知道的事甚多。你師父那信,就是我費盡心血,巧借名目,搜查奸相和金兀術來往通信時得到的。還有,在一個夜晚,地邪教教主蓋九霄和你師父都在秦相府商議大事,我偷听得蓋九霄親昵地稱你師父為‘老妻’。并說:你我夫妻,為獨霸武林,陳倉暗度,你如今已再立火龍幫。可千万記住,凡火龍幫以前余孽,一個不留活口,以免走露風聲,毀我大計!”
  柳如煙惊詫地听著。
  “小柳,為兄与你乃一師之徒,從小又是青梅竹馬,你還記得嗎,你因贈那半個‘鴛鴦’,遭到恩師劍圣毒打。后來,你投奔鐘离妹去了,恩師放聲大哭,說是他害了你!打那以后,他老人家就把全部武功教給為兄,并叫為兄渡你回歸師門。”
  高風說到此處,又用兄長似的目光看著柳如煙,關切地靠近她,問:
  “小柳,這么多年來,你在鐘离妹身邊,難道就全然不知其中蹊蹺,連一點儿蛛絲馬跡也沒覺察到嗎?”
  柳如煙被這番話說得半晌無言。
  這時,龍源進前來,對柳如煙道:
  “姑娘,火龍幫幫規森嚴,你可要謹慎從事,以免我夫妻為你擔心呀!”
  “龍源!”
  “屬下在!”
  “我師父寫給秦檜的那封信,是誰送去的?”
  龍源低頭答道:“是屬下送的!”
  “信的內容你可知道?”
  “屬下怎敢偷看?”
  “那么,你投奔我師父,年頭比我要早,火龍幫与地邪教的關系,想必你要比我清楚些?”
  “屬下怎敢妄談!姑娘自作主張便是;反正我們夫妻,死活也是跟定你了!”
  長臂骷髏冷天星上前來,迫不及待地大聲說:
  “姑娘,地邪教与火龍幫是……”
  “賢妻不可妄加言論,以免遭致口舌之禍!”龍源急忙將她的話阻止住。
  柳如煙見問不出個什么事,便沉思片刻,又現出先前的神情,當机立斷地說:
  “師命不可違!高風,這么辦吧:你如若袖手旁觀,我還叫你風哥哥;若是涉足陣前,你我就是冤家對頭,那你就先亮劍吧!”
  不等高風答話,岳霆已蘇醒,一個箭步飛來,大吼一聲:“兄長且請退后一步,我給義父報仇來了!”說著,鐵傘直指柳如煙。
  龍源一副看家狗架式,湊上來說:“收拾你這小子,還用得著我家姑娘?”竹竿一挑,与岳霆戰在一處。
  一旁的楊虹恐怕丈夫有所閃失,將竹刀一揮,要幫丈夫兩打一,對付龍源。長臂骷髏冷天星從旁看得清楚,挖苦道:
  “鬼丫頭,你是看中我們那口子啦,還是怎么的?你一廂情愿,還得問問我老婆子答應不!”
  這樣,奪命竹刀楊虹又和冷天星打在一處。剎那間刀傘相對,竹竿辟啪亂響,四周烏煙瘴气,怒罵、嘻叱之聲也夾雜其間。
  唯有高風木然不動。火龍魔女說:
  “哈哈!都說一虎神,二九霄,三鐵傘,四竹刀,木劍先生最為高。高風,你若在我面前走上二百招,我就率領二仆偃旗息鼓,抖手一走!怎么樣?”
  高風仍不動手,也不動气,道:
  “柳妹,你所說的‘木劍先生最為高’,是指我的師父劍圣瘋僧圓智,并非是我;不過,柳妹既然划出道道來,小兄也只得奉陪。如果為兄在小妹面前走不上二百招,從今往后棄劍歸隱,再也不問江湖事!”
  柳如煙雙眉一擰,狠狠道:“但愿話應前諾!”
  高風朗目微瞪,道:“彼此一樣!”
  兩劍穿插,一木一鐵;劍術奇幻,威風凜凜。木劍先生的“螺旋九轉”劍術,恰与魔女的“鳳翔八荒”奇招相撞,真是一個浩浩乎狂風席卷九宮,一個飄飄兮乘風駕馭八方。二人身影乍分乍合,劍光突長突短,真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柳如煙劍、指并用,以三昧离火神功催動劍風,霎時如九日照身,烤灼高風全身。
  高風劍掌相合,以“九陰遁形”大法護住身体各個部位。九陰遁形大法乃武林奇人劍圣、瘋僧圓智參禪四十年之久,潛心研煉出來的一种寒暑不侵的上乘气功。高風此刻運用得當,以奇對神。
  因為九陰遁形大法是三昧离火神功的致命克星,發揮出來,即是水火相濟,又是水能克火。可惜的是,木劍先生高風在劍圣那里,僅只學到三成。不然,今天火龍魔女的下場還真難預料。亦或是劍圣圓智沒把其“大法”全教給高風,而另有別意?也未可知。
  柳如煙本無心傷害高風,施出三昧离火神功,也不過是給他點苦頭,好以此逼他知難而退。可是,戰到此刻,柳如煙一看,勢頭不對,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高風周身上下似有一股無形的气,如一層白霧將他的身形籠罩,柳如煙盡管施發了“神功”,但是也并沒將他怎樣。相反,本應透入敵身的三昧离火神功之气,一遇白霧,便化為烏有,如泥牛入海,一下子無聲無息了。
  她師父曾對她說過:火龍幫的三昧离火乃是天下獨步,號稱“神功”,就是劍圣和虎神來了,也破它不得。
  所以,柳如煙當机立斷,今天僅給高風一點顏色,他是絕不會急流勇退的,得給他點厲害!
  柳如煙再用神功,就听從她左掌之中,迸發出裂帛的聲音,聲勢俱來,如火山摧峽谷般向高風襲來。同時,她右手持短劍,又施“鳳翔八方”的絕招,如天風海雨似地向高風天突、華蓋、玄机三大穴襲來。
  但是,盡管魔女再施神功,全力對付高風,也未損傷高風半根毫發。看來,高風也在暗中使勁,只不過威而不露罷了。二人大有兩敗俱傷之勢頭,都已騎虎難下。
  “殺生害命,天理難容。二位施主暫請住手!”飛虎岩對面燕翅峰上,傳來一陣深沉頓挫的說話聲。聲如洪鐘,勢如獅吼,頓時將殺气騰騰的場面震得更加肅穆。人們在猜測著將要發生的一切。
  循聲尋人,一位白發蕭蕭的瘦長道長正從燕翅峰上徐徐飄下。雙方交戰的人們,都像被一种無形的力量撞擊著,個個跳出圈外,轉身欣賞那老者的凌空虛步。
  老道長形如仙鶴,气如蒼松,頭戴真武道冠,身著灰布道袍;面若銀盆,目朗如星,銀髯飄洒;背佩長劍,手中捻著一挂舍利念珠。像悠悠白云一片,又似迷离金光一道,真個的一個仙人落在眾人面前。
  看那登峰造极的凌空虛步,听那晨鐘暮鼓般的聲音,岳霆一眼便認出來了,便搶身上前跪地叩頭,口稱:“恩師在上,弟子霆儿給恩師叩頭!”接著,便是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哭:“弟子無能,未能保住義父性命,請恩師以門規懲處!”
  武當派鼻祖、武當山紫霄宮住持洞玄真人張三丰的到來,真是神仙下凡。武林群豪一擁而上,向張道長問好請安。
  張三丰對岳霆安慰道:“長星義重如山,素有追隨宗潭、智明于地下的宿愿;今為魔女所逼,也就將計就計了。”說著,又一一應酬。
  岳霆又對師父說:“孩儿不殺柳如煙,誓不為人!”
  “不!她不是元凶,你應當找司空略和鐘离妹去結這個賬。”
  張三丰洞察一切地告誡岳霆,岳霆仍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望著師父。張道長來到火龍魔女身邊,上下打量几眼,頗為感慨地說:
  “如此佳儿,竟受魔火纏身,誤入歧途,豈不可惜!”
  一旁的火龍僵尸白吊客龍源听張三丰這么一說,暴跳如雷地吼道:
  “雜毛老道!竟敢欺我家姑娘!老子先教訓你一通,再叫你發狂!”
  火龍魔女欲攔阻白吊客,又听張三丰說:
  “你就是助紂為虐的白吊客龍源吧?”
  “是又怎么樣?”
  “這么辦吧,三丰若是打了你,被你家幫主知道,會說我以大欺小。我就讓你們夫妻倆一齊來吧!”
  長臂骷髏虎牙錯響,上前大吼:
  “這可是你自討死地,可別怨我們兩個打一個!相好的,給我上!”
  白吊客廳妻子吩咐,一招“怪蟒出洞”,急出右手,突然抓住張三丰的左手腕脈,心中得意极了——哼!都說“武當洞玄,武林難纏”,原來也不過如此!
  白吊客一招得手,黑無常決不失良机地又一招“僵尸鎖喉”,帶著兩手的毒气,掐住了張三丰的喉管。
  夫妻同時得手,不約而同大叫:
  “廢掉他!”
  火龍魔女一看陣勢,知道不妙。因為張三丰在吊客、無常襲來之際,馬步站穩,并未躲閃。哪有這等任人宰割的武術大師?她猛地省悟——這是張三丰的引敵深入招儿!遂大喊一聲:
  “小心!”
  但是,已經晚了。張三丰身子仍未動,單等二人的手抓到自己的喉嚨之際,一招“雙龍出水”,反把二人腕脈全掐住。又以太乙正气神功,威逼龍源的三昧离火。口中還發出一聲囂響,雙手抖動,將白吊客、黑無常扔出三丈開外。
  這兩個黑白亡命之徒,送上門儿來的白吊客、黑無常,身子一東一西,全撞在岩石上,鼻青臉腫,口眼歪斜,分不出個“黑”与“白”。
  按理說,久經殺場的白吊客和黑無常,是不會這樣快地甘于斃命的,總得拉出架式,掙扎一二。但是,孰知張三丰已用了分筋錯骨法,早把二人的腕關節給扭折了,同時又閉住了他倆手上的內關、外關二穴。這樣一來,他們只有狠狠地摔在岩石上,哪還有什么力量在空中翻翻筋斗再落在地上呢?
  還算他們命大。二人被撞得面目全非,可還究竟是爬起來了。心中暗罵道:真他媽的倒霉。一個照面儿,就治住了我黑白二人。今天算是叫這個老雜毛露足了臉啦!
  火龍魔女一步上前,為二人解開穴道,并扔給二人每人一粒丸藥,面色冷峻地對他們說:“不得輕舉妄動!”遂來到洞玄真人面前,問:“請問前輩也赶來蹚這個渾水嗎?”
  “貧道早已与世隔絕;奈因火龍幫勾結地邪教,下諫帖叫我今年五月端午向他們投降,否則要興師去武當問罪。跋這個渾水,并非貧道自愿,實乃被逼無奈耳!”
  在此之前,柳如煙听高風說火龍幫与地邪教勾結之事,她根本不信,現在,又听張三丰說起,不由得娥眉倒挑,問:
  “前輩,可有證据?”
  張三丰由袍袖內取出二教聯名的諫帖,遞給她。
  看罷多時,她面色已不能平靜,再也不似先前那樣無動于衷了。可以看出,她臉上反反复复在起著何种微妙的變化。可是,這個調教成性的魔女,終于下定決心,橫下一條心來說道:
  “恩師的行動,弟子怎有權過問?張道長,我火龍魔女此次前來,是奉師命結算二十年前滅幫之恨的舊賬,你既然也踏足陣前,那好吧,只好得罪了!”
  張三丰言辭威厲地對她說:
  “木劍先生高風對你所言,句句實情。你若一再執迷不悟,貧道也只有奉陪!”
  “請拔劍!”柳如煙二話沒說,大喊一聲。
  張三丰斜視著她,說:
  “与你這等晚輩動手,怕還沒到拔劍的時候。柳如煙,你估計你在貧道面前,能走多少個照面?”
  張三丰打定主意与她動手,但他預料到只可計取,不宜力敵,故用激將法促成她的錯覺,好從中取胜。因為他知道,憑功夫對打,柳如煙在千招之內是斷不能輸的。能縮短時間,又何必拉那么長呢?
  火龍魔女果然上當,認為張三丰的問話委屈了自己。自出家以來,都是自己開口問別人能走几十照面,今儿個老道倒用在自己頭上,豈不气人?她要在几十招內取胜他,好給火龍幫長臉。她這种恃才傲物,驕狂的蠻勁,正是受鐘离妹調教的結果。
  不過,真要動起手來,柳如煙卻也是謹慎小心,步步為營的,因為她知道對手的武藝和名气。她出道三年,從未用劍應對,今天,她一出手便出劍,劍出“長虹貫日”招,足見對張三丰的充分估計。
  她手中的劍是戰國時代歐冶子所造三口短劍之一。三口短劍,都是名劍:一曰“盤龍”,二曰“臥虎”,三曰“匕厭”。傳至后人手中,已將“臥虎”改名“長虹”,“匕厭”改名“魚藏”;唯獨這口“盤龍”劍沒有過早地改名,直到劍落鐘离妹手中,應“火龍幫”之名,才改為“火龍劍”。据說在火龍魔女柳如煙下山之前,鐘离妹還特意搞了個贈劍儀式,囑咐柳如煙“劍在人在”等語。柳如煙自然是謹遵師囑,視劍如命,一般場合不肯輕易出劍。
  火龍魔女出劍后,滿以為自己憑借寶劍,謹慎應付,十拿九穩可戰胜張三丰。她以劍气運出三昧离火神功,贏了多少天下武林高手?張三丰縱然有名气,又有多大了不起的呢!
  張三丰把柳如煙的一舉一動全看在心里。他要竭盡全力挫敗火龍魔女,給火龍幫和地邪教點儿厲害看。
  火龍魔女气焰囂張,一招“長虹貫日”,直取張三丰哽嗓。
  張三丰則招走武當“太乙正气”,以金剛指突然挾住火龍劍的劍鋒。這一招用得險而絕,因為火龍魔女心中最清楚:恩師所言,這支神劍,想以金剛指挾住再奪去,或是將其折斷,那乃是白日做夢。張三丰敢在柳如煙催動三昧离火,揮動火龍劍之際,將劍挾住,豈不是冒險?柳如煙大喊一聲:
  “老道,拿命來吧!”
  腕力一抖,預備用“蚊龍脫水”之式出劍,力逼張三丰。
  哪知,正好中了張三丰的計:張三丰借她手腕猛抖的剎那,自己也將手腕一顫,不過,他与柳如煙顫動的手腕方向恰恰相反。結果,就听火龍神劍嘎吧一聲,碎斷為三截。
  張三丰這險而絕的一招,竟會帶來這樣的結果,柳如煙怎么也沒想到。她原地呆立不動,說道:
  “劍在人在!張道長,我成全你了!”
  遂用地下的劍尖抹自己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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