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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誤飲毒酒陷囹圄 欲下殺心動苦刑


  且說傻英雄丁猛,手舞雙錘,沖進人群,真不亞于虎入狼群那樣,把眾惡徒打得刀槍亂飛,鬼哭狼嗥。多臂童子富春寶恐怕打傷人命,高喊道:“師弟,見好就收,可別把他們打死!”丁猛打得性起,把話給听扭了。他听的是:“師弟,見著就摟,可要把他們打死啊!”傻英雄邊打邊說:“師兄,你放心吧!一個也跑不了!”不一會儿,乒乒乓乓就打得躺下六個,腦漿迸流,把心肝五髒都砸出來了。惡徒們一看招架不住,惊恐万狀,丟下六具尸体、八個傷者,一窩蜂似的跑了。
  丁猛撒腳就追,被春寶一把拉住,埋怨道:“我不是叫你別打死人嗎?你怎么不听?”傻子气呼呼地說:“你不是說叫我都把他們打死嗎?怎么又變卦了?”春寶急得直跺腳,心說對這种人真沒辦法,他正說著,那邊張鐵虎又掄起了刀,望著那几個傷者說:“他娘的,沒一個好貨!活著也是禍害,干脆把他們打發了得啦!”說罷他一頓亂刀,把八個人全都殺死了。春寶气得直翻白眼,說道:“你們……無法無天,我這個師兄沒法當了,你們愛怎么辦就怎么辦吧!”說罷扭身便走。
  石寬赶緊上前把他攔住:“師兄,你別生气呀!不是我向著鐵虎說話,留著他們确實沒用。咱是背著他,還是抬著他?不成了累贅了嗎?再說,假如一個人也沒死,也就算了。反正都打死六個了,干脆就一勺燴得了。死一個也是死,死十個也是那么回事。對這种人,有什么可怜憫的呢!”
  張鐵虎見春寶還是鐵青著臉,也害了怕,咕咚往春寶面前一跪,說道:“師兄,你消消气吧!都怪我不好,要打要罵都行,你可別丟下我們不管哪!”丁猛也覺得有點儿不對,咧著大嘴說:“怪我沒听清楚,要打你就打我,反正不能放你走。你要走了,誰管飯哪?”
  一句話把春寶逗樂了。他把二人攙起來說:“我不怕別的,就怕給咱師父找麻煩。你們想想,党鵬飛有權有勢,能完的了嗎?再說,咱還有咱的事,五月初五以前一定要赶到泰山,這可好,還能走的了嗎?”
  石寬道:“我看沒關系,党鵬飛知道咱們是誰?現在咱們就走,他上哪儿找去?”李大成點點頭說:“有理,有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咱們赶緊上路吧!”
  富春寶一想,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他叫眾人動手,在路邊刨了個大坑,把十四具尸体草草掩埋,這才离開此地,奔泰山而去。所幸的是,身后無人追赶。他們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這才把腳步放緩。春寶看看天色將晚,便決定找個地方住下。這里山丘很多,重重疊疊,連綿不斷,看樣子一直通到泰山。在山丘下有個小村庄,零零散散,也就有十几戶人家。春寶頭前引路,不多時來到村里。緊對著路口,就是一家店房。面前挂著羅圈幌子,一塊木制的招牌隨風搖動,上寫“招商老店”四字。
  春寶招呼了一下几位兄弟,先邁步走進店房。房子挺大,迎著門是欄柜,有一人站在后邊,正在品茶。此人四十多歲,面如蟹蓋,大連鬢胡子,一對貓眼,五短身材,肚子突起,一對肉包子眼睛嘰哩咕嚕亂轉;頭戴逍遙巾,身穿灰布長衫,挽著白袖頭。看樣子不是賬房先生,就是掌柜。有個伙計打扮的人,正趴到柜台上跟他說什么。
  春寶他們一進來,這二人就不言語了。伙計轉過身子,赶快笑著迎上來問:“五位大爺,要住店嗎?”春寶說:“嗯。有干淨房間嗎?”那伙計連忙說:“有,有,包您滿意。”丁猛也問道:“住不住是小事,有吃的沒有?”伙計笑著說:“我們這儿又是店房,又是飯館,煎、炒、烹、炸,什么好吃喝都有。”丁猛急著說:“好啦,快點做,快點做!都要把我餓死了!”石寬一听,气得夠嗆,在他后腰上狠狠捻了一把,傻子這才不言語了。那伙計說:“几位里邊請。”
  說罷,他在前帶路,把小弟兄們讓進后院。春寶一看,四處是石頭砌的院牆,正房三間,地是沙石地,院子挺寬綽,房間也很整洁。進房后,伙計赶快讓坐,往兩邊一指說:“這是一明兩暗的房子,這是客室,兩邊是臥室。有個十位八位的也能住得下,您看行嗎?”春寶到里間看了兩眼,被褥都很干淨,便對伙計說:“不錯,就住到這儿了。”伙計退出去,不多時提來一桶淨水。小哥五個洗了臉,燙了腳。伙計把廢水拎走,又泡上茶來。春寶道:“我這位兄弟餓了,你們有現成的飯菜嗎?”那伙計道:“熟食有醬牛肉,醬豆腐、饅頭、花卷、大火燒,還有糖麻花,咸鴨蛋、五香豆腐絲。”春寶道:“挺好,每樣來一盤,我們就吃這個。”那伙計說聲:“好勒!”便退了出去。
  李大成湊近春寶說:“我發現柜台里坐的那個人不像是好東西。”春寶笑道:“怎見得?”李大成撓著腦袋說:“我也說不准,看著他就別扭。”丁猛道:“別光說人家!人家看你還別扭呢!”
  這時,門外腳步聲響,伙計雙手端著大托盤走了進來,足足擺了一桌子,然后又端來兩壺酒,放下五只酒杯。春寶說:“天怪熱的,不喝酒。”伙計笑道:“大爺,這個酒您是非喝不可。”
  春寶一愣,問道:“為什么?”伙計道:“原因有三:一,這种酒是我們本地的特產,叫‘蜜里香’,又清香,又甜美,凡是到我們這儿來的客人,沒有不喝的;二,這种酒不上頭,不誤事,喝下去又解渴,既舒服,又解乏,甭提多美了;三,咱們招商老店還有個規矩:凡是初次來的客人,必敬酒兩壺,白喝不要錢。為什么呢?這叫拉主顧,希望您下次再來。”
  石寬笑道:“這么說,我們也只好領情嘍!”伙計笑著直點頭,給他們每人都滿了一杯。果然不假,這酒往外一倒,香气四溢,沁人肺腑。別說會喝酒的,既使不會喝的,也會垂涎三尺。丁猛一口把酒喝干,吧嗒吧嗒嘴說:“好酒,真是好酒,又甜又香!我再來兩杯。”伙計又給他滿上,傻小子一揚脖子又喝干了。石寬也喝了一杯,果然不錯。他笑著說:“伙計,再來兩壺,我喝上癮了。”春寶本來就貪杯,只是出門在外,又是當師兄的,處處都得檢點一些。他一看石寬喝得如此香甜,也就控制不住了,一口气連干三杯,覺得十分舒服。張鐵虎、李大成見師兄都敞開喝了,還有什么可顧忌的,他倆頻頻舉杯,也喝了起來。一眨眼,四壺、六壺、八壺都喝干了。哥五個往桌上一趴,誰也動不了啦。為什么?原來他們中了蒙汗藥!
  那個伙計走進房,看了几眼,又用手推推几個人,放聲大笑:“小子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看你們還往哪儿跑?”他把手指伸到嘴里,吱一打口哨,伏兵四起,闖進房來,把五小緊緊地綁了。
  書中代言,這地方叫靠山屯,乃是皇糧庄的一個點,專做黑道上的買賣,掙了錢,算是打手們的外快,出了事有党鵬飛頂著。這小子不但借收皇糧為名,搶男霸女、壓榨百姓,還干這种傷天害理的事情。這里的頭目名叫貓頭鷹孫拐,就是坐在柜台后面的那個家伙。副頭領就是這個伙計,名叫鐵畫眉孫連。他們手下,還有十几個幫凶;有的掌勺,有的在面案上干活,有的管采買,有的赶車,還有的四處踩盤子,通風報信。總而言之,連一個好人也沒有。
  踩盤子的這個小子名叫飛毛腿李谷。他過響到皇糧庄去辦事,正遇上黑三挨打、金面瘟神佟豹大敗而歸。黑三和佟豹一看死了那么多人,逃跑的那個張氏也沒抓回來,庄主非生气不可。鐵畫眉孫連獻了一計:放長線釣大魚,想辦法把他們穩住,爭取一网打盡。黑三大喜,暗中派人監視著五小,一看他們奔靠山屯那個方向去了,赶快叫飛毛腿李谷繞小路回去報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五個人溜掉。他和佟豹回庄調動人馬,及時接應。
  飛毛腿李谷回到靠山屯,對兩個頭頭一說,當下就做好了准備。他們的辦法是,盡量用軟招智取,實在不行,就用武力解決。于是,他們把人都埋伏好了。五小畢竟涉世不深,經驗不足,中了人家的蒙汗藥。
  再說鐵畫眉孫連和貓頭鷹孫拐,把五小拿住,欣喜若狂,立刻派李谷去皇糧庄報信。李谷剛出靠山屯,迎面正遇上黑三和佟豹領人往這儿來。李谷邊跑邊喊:“抓住了,都拿住了!”黑三一听,長吁了一口气,急切地問道:“人在哪里?”李谷答道:“都在店里,听候三爺發落。”
  黑三一招手,率領眾人走進靠山屯,不多時闖進招商老店。鐵畫眉和貓頭鷹赶快迎出來,把黑三讓進后院,又令人把店門關閉,派出卡哨。黑三往院里看了一眼,就見五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五官抽搐。孫拐解釋說:“他們喝了蒙汗藥酒,用冷水一噴就能解了。”黑三道:“先別解!這几個小子的得很。就這樣押回庄去,交庄主發落。”
  鐵畫眉立刻派人套好車,把五小及兵刃扔到車上,起身回庄。鐵畫眉孫連隨車同行。貓頭鷹孫拐仍然留在店里,照顧生意。黑三和佟豹監押著車輛,徑直赶奔皇糧庄。
  天剛擦黑,已經看見庄門上的風燈了。黑三緊催老板:“快,快點儿!”老板把馬鞭晃了兩晃,眨眼就來到護庄河前。佟豹沖著庄門喊道:“開門!放吊橋!”庄客問道:“誰呀?”黑三答道:“我,佟豹,黑三!”庄客道:“喲,三爺回來了,佟師父也回來了!快放吊橋!”庄丁們一紋轆轆把,九尺寬、半尺厚、兩丈八尺多長的柳木吊橋光當當放下來了。庄門吱呀呀大開,燈光閃動,人影搖搖,有人接了出來。
  黑三,佟豹押著車上了吊橋,從北門進了皇糧庄。他們把車赶到党鵬飛的宅第前,只見燈光明亮,守衛重重,府門敞開著。黑三叫車停住,令人把五小從車上抬下來,連同兵刃都架進府中。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和佟豹并肩走進前廳,對內當差說:“請您稟報庄主大人,就說我們有急事求見。”
  內當差轉身去了。約有片刻工夫,八名俊童分為左右,接著有人咳嗽一聲,党鵬飛邁步走了進來。黑三和佟豹單腿打千儿,低頭迎接。党鵬飛往金漆高交椅上一坐,頭枕到靠背上,官气十足地問:“有話說吧!”
  黑三和佟豹同時答應了一聲“庶”,互相看看,佟豹示意讓黑三說話。黑三往前挪了兩步,哈著腰,奴顏婢膝地說:“奴才回大爺的話。”于是,黑三把以往的經過講了一遍。党鵬飛听罷气得把桌子啪一拍,厲聲喝道:“飯桶!可惡!你們太他娘的蠢了!”
  黑三、佟豹嚇得直哆嗦,齊聲應道:“是,奴才們該死。”党鵬飛罵了一陣之后,又問道:“你說的這五個小子是誰?叫什么名?哪儿來的?”黑三說:“這……這個,奴才還沒來得及問。”党鵬飛又問:“人在那儿?”黑三答道:“都放在院子里了,听候大爺的發落。”党鵬飛下令道:“帶上來!”
  黑三和佟豹應聲退到外邊,把頭上的冷汗抹掉,吩咐庄丁提桶涼水來。鐵畫眉接過水桶,用涼水往五小頭上潑去。時間不大,哥五個就先后清醒過來了。富春寶睜開眼睛,覺著不對勁儿。他身子一晃,才知道被綁了。他叫道:“啊,這是怎么回事?”忽听身邊有人獰笑。春寶借著燈光看了好一陣儿,才認出是黑三,還有店里那個伙計。再看那哥四個,一霎時他全明白了,真是追悔莫及。緊接著石寬、張鐵虎、李大成都醒了過來,紛紛惊呼道:“哎,這是怎么回事?”
  黑三冷笑道:“三爺要扒你們的皮!小子們,叫你們多管閒事!這就是爾等硬充英雄的下場!起來,別他娘的裝蒜!”庄丁們手舞皮鞭,劈頭蓋臉就打,把哥几個打得直皺眉。最后醒過來的是丁猛。他把眼睜開,往左右看看。啪一鞭子正抽到他腦袋上。庄丁喊道:“起來!”光光又是几腳,傻英雄晃里晃蕩地站起來,連撥浪腦袋帶眨眼睛,瓮聲瓮气地說:“別鬧!這是干啥!”黑三喝道:“誰和你鬧了?少裝瘋賣傻!來人,快把他們帶進大廳!”
  庄丁們應聲揮拳抬腿,連拖帶拽,把五個人押進廳房。到這陣儿,哥几個才真正清醒過來。他們借著刺眼的燈光,定睛瞧看,只見這座廳房十分寬大,油漆彩繪,光彩映人。迎門有一張紅木雕花條桌,后邊放一把烏木漆金靠背椅。再往后是八扇屏風,屏風上畫著泰山八景。八個眉目清秀的俊童,垂手站在兩邊。左右有兩溜椅子和茶几,卻空無人坐。在大廳兩側,站著几十名庄客和打手,手里都提著木棒、皮鞭,一個個橫眉立目,气勢洶洶。大廳的藻井上,吊著一盞玻璃燈,四周有立燈和壁燈,照得人連眼都難睜。
  他們往正中央的椅子上一看,坐著一人,頭戴亮紗軟帽,腦門上鑲著一顆珍珠,大如算盤子,光芒四射。這個人身穿團花馬褂,內襯大緞子長袍。一張冬瓜臉,又灰又黑,又青又紫;三角眼,大鷹勾鼻子;一張蛤蟆嘴,嘴角耷拉著;鼻子下邊留著燕尾八字胡,長可過寸;兩顆大門牙齜在唇外,真是其凶無比,令人作嘔。別看他模樣不怎么著,架子可夠足的:頭枕到靠背上,兩只三角眼眯縫著,雙手搭在桌案上,手指上的寶石戒子閃閃放光。這就叫狗尿苔不濟——可長到金鑾殿上了。打手們吆喝道:“跪下!跪下!”眾家丁又按又壓,小哥五個說什么也不跪。
  党鵬飛雙眉緊鎖,沖打手們一擺手,他們才不咋唬了,乖乖地退在兩旁。党鵬飛把眉毛一挑,官气十足地問:“爾等是什么人?受誰的主使与本大爺作對?難道你們吃了熊心,咽了豹膽?莫非沒長耳朵,打听打听大爺是誰?”庄客們連喊帶叫道:“說!大爺問你們話呢?快說!快說!”一個個狗仗人勢,十足的奴才相。
  春寶一听這人的口气,再看看這种架勢,就斷定他是東霸天了。他有心報真名,又一想不行,不能給師父找麻煩,干脆拿他開開心吧!春寶想到這里,不慌不忙、似笑非笑地說:“你就是東霸天党鵬飛吧!嗯?”庄客們怒道:“大膽!我們大爺的官印,也是你隨便叫的嗎?打他!打他!”眾庄客一陣狂吠。
  春寶毫不理會,只管往下說:“你是爺,我們哥五個也是爺;你叫東霸天,大爺我叫獨霸天。用不著誰唆使,爺儿們專管人間不平之事,也專門對付像你這樣的人!你敢把爺儿們怎么樣?”石寬插嘴道:“党鵬飛,要論耍人,你可差得多了!爺儿們是在大海里游逛,你小子只配在痰桶里扎猛子。在爺儿們面前哪有你的份儿?”丁猛大叫道:“你是孫子,耷拉孫儿;我們是爺爺,你的祖太爺!”張鐵虎用膀又撞了一下丁猛,不滿意地說:“我才不干呢!誰要他這樣的孫子,給老祖宗丟人現眼找挨罵!”
  党鵬飛的臉一下變成了豬肝,气得渾身戰抖,手腳冰涼,吼叫道:“放肆!大膽!不知死的狂徒,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割了你們的舌頭,碾碎你們的骨頭!來人,把他們吊到院里,狠狠地給我打!”
  庄丁們齊聲應道:“庶!”說著七手八腳便往上一擁,把弟兄五個拖到當院。早有人把立樁、橫杠和吊環備好,不容分說,把們們吊了起來。
  党鵬飛令人把椅子搬到廊下,往那一坐,指揮著動刑。皮鞭啪啪啪飛舞,像狂風暴雨般地落到五位小兄弟身上。春寶緊閉雙眼,舌頭尖儿頂住上牙膛,丹田用力,運用气功。他這樣做,為的是增加抵抗力,減輕點痛苦。石寬也用了同樣方法。他早會气功,只是不那么精通罷了。丁猛皮糙肉厚,練的是金鐘罩、鐵布衫、只要他運上气,比誰都來勁儿。只見他緊閉雙眼,呼呼地睡著了。苦就苦到張鐵虎和李大成身上了。他倆一不會气功,二不會橫練儿,只好咬著牙硬挺。皮鞭像帶牙的毒蛇,撕破了他們的衣服,啃破了他們的皮肉,左一道、右一道鮮血迸流,痛入骨髓。然而兩個人緊咬牙關,誰也沒出聲。党鵬飛看得解恨,這才喝退打手,冷笑了几聲:“這個滋味怎么樣?你們要覺得不過癮,還可以換換。”他朝下邊一使眼色,時間不大,庄客們把老虎凳、火盆、鉻鐵等非人的刑具都擺到院里了。党鵬飛手指著各种刑具,冷笑道:“這几樣怎么樣?你們要覺著口淡,還有口重的。不過,只要你們說出姓名,道出住處,講明你們都是什么人,為啥跟大爺為仇等等,大爺一高興都可以免了!倘若爾等還是這么強硬,那可別怪我不客气!”
  党鵬飛話音剛落,黑三馬上跳過來,順風接屁說:“你們几個听見沒有?說了實話,免受皮肉之苦;頑固不化,就把你們活活整死!說不說,嗯?”
  春寶一想,就是把我整死,也不能說實話。他打定主意,對党鵬飛說:“丑鬼,你不必痴心妄想了!大爺們有名有姓,就不告訴你!要問我為什么跟你結仇,最好先問問你自己!”
  石寬道:“你小子不是人,是畜生!你仗勢欺人,壓榨百姓,敲骨吸髓,毒如蛇蝎,人神共憤,死有余辜;爺儿們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自然要跟你作對,你還問什么?”
  丁猛不會說文詞儿,打了個哈欠說:“對了,都怪你爹娘沒把你養育好,一肚子坏水。我們就要把你的坏水擠出來!”
  党鵬飛听罷气得暴跳如雷,指著五小,咬牙切齒地說:“好啊!我看你們是當了衣裳買酒喝——顧嘴不顧身!看你們嘴硬,還是我的刑法硬!來呀,用烙鐵給我烙!往臉上烙!”
  伙計們喊一聲“是”,高挽袖面,用舊布包住烙鐵把,從炭火中把燒紅的烙鐵拽出來。啊,真紅啊;噌噌噌烙鐵飛著火星舉到春寶面前。一股灼熱烤得春寶滿臉發燒。与此同時,另外的几把烙鐵也舉到石寬、丁猛、張鐵虎、李大成面前了。
  党鵬飛吼道:“說不說?”丁猛罵道:“說你娘個屁!”党鵬飛气得聲嘶力竭地吼叫:“哇呀呀呀!給我烙!先烙瞎他們的眼睛!”打手們齊應一聲“是”,把烙鐵往前一遞。春寶五人頓時心頭一涼,心想:這下可完了!一切全完了!閉上眼睛等死。
  “等一等!”一個极其清脆的聲音從角門發出,滿院皆惊,打手們沒敢使烙鐵。春寶五人惊异地睜開眼納悶儿:在這儿人生地不熟,是誰給求情呢?順聲音一看,只見角門處燈光閃閃,几名丫環提燈引路,中間閃出一個大姑娘來。她烏云高挽,散發披肩,大紅絹帕罩頭,金簪耳環閃閃放光。她身穿大紅箭衣,彩帶勒腰;外罩有綢子披風,鑲著白邊,好像大蝴蝶一般;腳上蹬著軟底繡靴,腰中挎著雙劍。往臉上看,這姑娘長得真夠俊的:眉如新月,眼似兩汪秋水,鼻似懸膽,口如桃花,明眸皓齒,杏眼桃腮,身段修長,腰身苗條,看樣子也就在十八、九歲。她庄重文雅,舉止安詳。春寶真沒想到,在這虎狼窩里還有這樣出色的大姑娘!
  這位姑娘輕移蓮步,來到党鵬飛面前,飄飄万福,叫了一聲:“大哥!”
  書中代言,這女子名叫党愛蓮,乃是党鵬飛的老妹子。他們一共兄妹七人,六女一男,男的就是党鵬飛。那五個妹妹早已出嫁,只剩下了這個老妹子。党鵬飛的爹早已去世,老母尚在,和党愛蓮同住后院。党愛蓮自幼嬌生慣養,是党家的寵儿,母親的眼珠,就連驢性十足的党鵬飛也要懼她三分。她受到叔叔党盡忠的特別重視。前些天,党盡忠從京師捎來信說,要把侄女介紹給正紅旗的一個什么統領,做姨太太。党鵬飛受寵若惊,對妹子更不敢小視了。
  党鵬飛見是妹子來了,笑道:“妹妹免禮。你怎么來了?有事嗎?”党愛蓮很少到前廳來,可現在不知什么原因,這么晚了她竟闖了進來。党愛蓮哼了一聲,往當院掃了几眼,問道:“這是怎么回事?”“這個……”党鵬飛一愣,認為這些事不是一女孩子應過問的。但是,問到眼前了,又不能不說。于是,他就把五小放走張氏、怒打黑三、殺死十四條人命的事以及五人被抓的經過講了一遍。党愛蓮不听則可,一聞此言,大吃一惊,忙說道:“大哥呀,你可惹禍啦!”
  究竟党愛蓮所為何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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