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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北伐軍所向披靡 咸丰帝聞風欲逃


  
  華北大地響春雷,
  咸丰腳下顫巍巍。
  君恐臣慌天兵墜,
  鳥逃獸散四處飛。

  且說翼王石達開,怀著十分沉重的心情,回到王府。草草用過了晚飯,命人把石祥禎叫來,讓他通知前軍全体官兵,明日午時祭旗西征,石祥禎領命去了。
  石達開走進書房,一擺手,侍人們都退了出去。剩下他一個人,獨對孤燈,心潮起伏。他回憶著今日朝會的情景和每個人的談話:不難看出,諸王現已各揣心腹。天王、東王不求進取,用各种借口,苟安天京;北王則趨炎附勢,看人眼色,毫不堅持正論。而蒙德恩、何震川、唐正才等人,又專會溜須拍馬。這些人目光短淺,全不為大局著想,偏安一隅,坐失良机,甚稱千古憾事!
  石達開想到東王,更是慨歎不已。這個人心狹量小,好大喜功,拒諫飾非,獨斷專橫,由此人掌朝,豈不貽誤大事?難怪南王臨終前一再囑咐,對此人要多加提防。要是甫王不死,西王在世,斷不會出現這种局面。現在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孤掌難嗚,如何是好?
  石達開又想:我既然是天國的重臣,扶頂朝綱,有話就不能不說。哪怕身遭疑忌,也在所不惜!想到這儿,他把紙筆備好,想給天王再寫一道本章,陳說利害。
  這時,有人在門外輕輕咳嗽了一聲。“什么事?”石達開問了一句,抬頭一看,進來的是承宣官石祿。他說:“回稟翼王,天國將領听說翼王明舊西征,都來天府送行。現在花廳候諭。”石達開把筆放下,思考了片刻,說:“傳我的訓諭,除胡以晃、李開芳、林鳳祥三位丞相之外,一律擋駕。”“是。”石祿剛要走,翼王又把他叫住:“把三位丞相直接請到這里來!”石祿轉身去了。翼王站起身來,整整衣冠,站到房前等候。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燈光閃處,三位丞相走來。他們一看翼王出來迎接,并不感到意外。他們知道,翼王禮賢下士,從來也沒有擺過架子,因此,對他都很尊敬。“給翼王問晚安。”三人撩衣,欲行大禮。石達開忙攔住說:“免了吧,快些往里請!”三人深施一禮,這才走進書房。几個侍從把角燈燃著,又忙著泡茶,端點心,待三位客人坐定以后,他們才退出門外。
  這時,李開芳欠身拱手道:“翼王明日就要遠征了,我等特來送行。”“你們比我還征得遠呢,我也該給你們送行啊!”翼王苦笑了一下。
  林鳳祥是個急性子人,平日很少說話。可是要遇上投心對意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個完。他還不隱瞞觀點,心里有什么就說什么。他看看屋里沒有外人,就毫不拘束地說:“東王也太任性了,明明自己說得不對,還听不進旁人的話。現在不打大仗,什么時候打?兵法云‘兵貴神速’‘一鼓作气’;打仗也得和打鐵一樣,‘趁熱’,要等涼了,什么都晚了。羅大綱說的哪點不對?東王還要處分人家,這不是以勢壓人嗎!”李開芳也忿忿地說:“天下才打了十之一二,就想過太平日子,這不是痴心妄想嗎:難道天王就沒看見,清妖都逼到大門口了?倘若人家緩過手來,想太平也太平不了啦!”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歎息。林鳳祥接著說:“就因為翼王您說得在理,東王沒有辦法,才派我們北征。可是,只給一万人馬,夠什么用的?誰都能看出來,這是敷衍一下,做個樣子給別人瞧。”翼王正色道:“天王和東王都這么定了,發牢騷還有何用?不管他們是怎么想的,你們也要認真作戰。切不可因意見分歧而貽誤天國大事!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有話要對你們說。”二將听了,立刻嚴肅起來,凝神靜听。翼王道:“孤軍深入,乃兵家之大忌,東王這個決定是完全錯誤的。但木已成舟,無法挽回,只好逆來順受。我希望你們渡江之后,直插燕京,千万不要在路上耽擱,這是一;所經城鎮,能打就打,不能打則棄,要略城堡,舍要害,不要為一城之得失而糜費時日,這是二;你們的兵力确實大少。不過,這也無妨。你們可以邊打仗,邊招兵,不斷擴大兵源。當初咱們起義的時候,人馬不也是很少嗎?只要向各地百姓講明道理,依靠父老的支持,兵力是會得到補充的。這是第三。《十款天條》和《十項行軍紀要》,乃天王所定,是我們克敵制胜的保證。你們定要嚴格遵守,切莫大意!”李開芳、林鳳祥一同站起來說:“翼王的訓諭,使我們茅塞頓開,卑職一定銘刻在心。”石達開讓他們坐下,接著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要小看了滿妖,他們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尤其你們是孤軍奮戰,天時、地理、人情,對你們都很不利。只有掌握敵情,依靠百姓,多動腦筋,隨机應變,才能打胜仗。再者,我的人馬比你們多,我決定撥給你們精兵一万名,戰馬兩千匹,任你們安排吧!”
  “這個……”李開芳、林鳳祥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聲音哽咽地說:“翼王,這可使不得!您西征的擔子也很重啊!我們怎忍心要您的兵呢?”“什么你的兵,我的兵?不都是為了天國打江山嗎?我意已決,就不要推辭了!”翼王朝門外喊了一聲:“來人哪!”承宣官石祿忙走進來:“翼王有何訓諭?”一傳我的話,請春官正丞相吉文元來見我。”“遵諭!”石祿退出門外。
  翼王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對林、李二人說:“孤軍作戰,困難重重。千万別忘記多向東王請示机宜,求他及時增派援兵,補充糧草。”李開芳道:“只怕東王不……”“不要胡猜!”翼王恐他說出不好的話,這才接口道:“東王執掌朝綱,定會分清利弊,斷不會拋開你們不管。應該向他請示,我在皖鄂再設法督促他一些。”
  坐在旁邊一言沒發的胡以晃,這時說話了:“請二位丞相放心,只管大膽殺妖。有關援兵和給養的事,就交給我好了。我一定提醒東王注意此事,翼王就不必分心了。”
  胡以晃這個人,一向沉著老練,剛直不阿,和石達開的關系很密切。因為翼王明日就要遠征,他一是來送行,二是來請示机宜。石達開對他說:“明天咱們就分手了。天京之事,就拜托你了。”胡以晃欠身道:“翼王只管放心,以晃一定秉忠衛國。望翼王早奏凱歌!”
  “春官正丞相吉文元到!”隨著承宣官的喊聲,吉文元跨進書房:“卑職給翼王叩安。”“免了。”石達開讓他坐下。吉文元又与胡以晃二人打了招呼。翼王道:“原打算叫你隨我西征安徽,現在有點變化。我准備叫你協助李,林二丞相北征,你看如何?”吉文元站起身來回話:“卑職沒什么可說的,西征、北伐,都是為了天國打江山,到哪儿去都可以。”“那好。”石達開笑著說:“我已和李、林二位丞相講了,撥給你精兵一万,戰馬兩千,任你調遣。”“遵命。”李開芳對吉文元笑著說:“北伐的事,就仰仗老兄了。”吉文元道:“文元愿听二位丞相驅使。”“哈哈哈哈!”眾人都笑了。
  一八五三年五月八日,也就是咸丰三年四月一日,林鳳祥、李開芳和吉文元,率領雄兵二万,從天京出發,經浦口,進入安徽境內。一路上勢如破竹,所向無敵。克滁州,臨淮關、風陽、怀遠、蒙城、毫州,遂入河南”。這段戰役,只用了二十天,速度之快,超乎意料之外。
  李、林、吉三將,遵照翼王的訓諭,不斷向天京報捷。東王大喜,轉奏天王,追封吉文元為靖胡侯。東王在諸諭中說:“……爾等官居极品,奉命出師,統握兵權,務以身先士卒,格外放膽靈變,赶緊行事,共享太平……諭到之日,爾等急速統兵起行,不必懸望。勉之,慎之!”
  一八五三年六月十三日,太平軍攻占河南歸德府。當時,黃河尚未改道。李開芳決定從劉家口渡河,取道山東北上。
  出乎意料的是,劉家口并無船只。李開芳差人找來當地鄉民詢問,鄉民說:“官軍听說義軍來到,全都逃往河北。臨走時,把船帶走一些,余下的都放火燒毀了。”李開芳無奈,便起兵西行。
  六月十九日,太平軍來到河南省城開封。清軍放火燒毀了城郊的民房,還在城外挖了兩道深寬各三丈的大溝,阻止圣兵進城。然后龜縮到城里,不敢出戰。
  李開芳見開封不易攻破,又下令到方圓二十里內尋覓船只。結果,還是沒有找到。
  吉文元道:“自發兵到開封,沿路荒蕪,糧草困難,又無船只,不宜在此久留。”李開芳點頭。大軍繼續西行,經朱仙鎮、中牟、鄭州、榮陽、汜水,來到鞏縣。林風祥道:“我軍不應再西進了。應在汜、鞏兩地覓船渡河。”李開芳點頭,派出八路人馬,沿河上下尋覓船只。經過几天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事儿,共找來民船三十六只。李開芳傳令,馬上渡河。
  六月二十八日,太平軍分批渡河。因人多船少,渡了八天,還沒渡完。李開芳急道:“已經過了河的先走,沒過來的,繼續渡!”他把吉文元留下,自己帶著一万八千多人奔怀慶府。
  當時的怀慶,是個較大的府城,物產丰富,商業繁榮,百姓生活十分殷實,還盛產火藥、兵器。林、李二將急需糧草,便決定把怀慶攻下來。
  怀慶攻城戰,打得非常激烈。清怀慶知府元壽、總兵趙大光率兵死守。激戰了三十多天,也沒攻破。李開芳大怒,親自督戰。林鳳祥也和弟兄們一樣,抬著云梯攻城。眼看著成功在望了,不料清援兵來到。一路是內閣學士胜保,一路是山東巡撫李繐。兩支援軍合起來足有六万多人,巨炮數十門,對太平軍威脅极大。林鳳祥對李開芳說:“前有堅城,后有妖兵,力量超我數倍,再戰無益,不如棄此他往。”李開芳歎息道:“城未攻破,還空費了一個多月的糧餉,實不甘心!”吉文元道,“翼王說得明白,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舍。如等妖兵合攏,再走可就晚了。”李開芳無奈,當夜撤兵。以最快的速度,繞走濟源,插入山西而去。
  次日,胜保、李繐兩路出兵,想包剿太平軍。結果,連個人影也沒看見。胜保惊呼道:“賊兵來無蹤,去無影,難道他們真會妖術不成?”
  且說太平軍,進入山西后,連克絳縣、曲沃、平陽、洪洞、屯留、潞城、黎城,橫掃千軍,如人無人之境。他們為的是攻占北京,因此并不停留。在黎城只住了一天,又轉身殺回河南,自武安入直隸。九月二十九日攻占臨洺關。直隸總督納爾經額、總兵經文岱,率軍三万,赶來阻截。李開芳當夜冒雨劫營。清軍遠路而來,人困馬乏,加上夭降大雨,本想休息一夜,來日再戰,沒料到太平軍殺進連營。納爾經額來不及穿戴衣帽就光身赤足逃出大營。經文岱更慘,竟死于亂軍之中。李開芳大獲全胜,穿過清軍的連營,乘胜北上。等納爾經額清醒過來的時候,太平軍已經走出一百多里了。
  十月十二日,太平軍克張登鎮,直扑保定。消息傳出,北京大震,連咸丰皇帝都覺得腳底下晃動了。
  這個咸丰皇帝奕證,是滿清入關以來,統治中國的第七個皇帝。前文書說過,他是靠著權術才登上皇帝寶座的。從他登基那天,國家就沒有安穩過。內有太平軍、天地會、大刀會、小刀會、捻軍等起義,外有列強凌辱,國勢每況愈下。可是這個昏庸皇帝,卻修園林、選秀女、立妃嬪、玩儿漢女,荒淫無恥,盡情地享受。
  太平軍攻占了南京,全國大嘩,咸丰也很吃惊。可是他又覺得中國這么大,北京离南京又那么遠,一時半時不會有啥危險,下了几道圣旨,打發向榮和琦善前去圍剿,就認為万事大吉,又鑽進美人堆里鬼混去了。
  咸丰是在圓明園听到太平軍攻打保定消息的,當時他正在看戲,聞訊之后,几乎不相信這是真的。他想:太平軍遠在金陵,怎么一下子就跑到北京的眼皮底下來了?難道他們會飛不成?他立即起駕,回到紫禁城,升坐大和殿,把六部九卿、內閣、軍机、御前大臣等都召集來了,足有一百多人,在他腳下跪了黑壓壓一片。
  咸丰怒气沖沖,面沉似水,高聲說道:“朕自登基以來,就沒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不是內憂,就是外患。全指望你們替朕分憂。可是你們都干了些什么?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連個賊匪都平不了,你們不覺得有愧嗎?”文武百官都趴在地上,低著頭,連大气儿也不敢喘。
  咸丰接著說:“長毛子居然打到保定府來了。他們是怎么過來的?大清國州有州官,縣有縣官,哪儿都有兵,為什么就擋不住呢?胜保、納爾經額都到哪儿去啦?各處的總兵都哪去啦?簡直都是廢物,都是廢物!”咸丰把嗓門儿亮得很高,震得大殿嗡嗡直響。
  咸丰可能是罵累了,聲音慢慢小了。他打了個唉聲,長長出了口气儿,然后說道:“肅順!”戶部尚書肅順跪著往前爬了一步:“奴才在。”咸丰道:“你立刻把戶部挪到熱河行宮去,你再知會各省,把所收的錢糧悉數送到熱河!”“奴才遵旨。”咸丰道:“奕沂!”恭親王叩頭碰地:“臣在。”“長毛子都打到保定來了。你看,什么人可以打退他們?”恭親王奏道:“依臣之見,非郡王僧格林沁不可。”
  這個僧格林沁,是蒙古科爾沁左翼后旗人,博爾濟吉特氏,道光五年,被襲封郡王,在北京居官。該人剽悍凶猛,力大絕倫,還很懂得兵法。咸丰對他很器重。恭親王奏罷,咸丰的臉立刻多云轉晴,忙問道:“僧格林沁來了沒有?”僧郡王高聲回答:“奴才在此。”咸丰道:“朕命你為欽差大臣,節制直隸兵馬,把長毛子殄滅,以慰朕心。”“奴才遵旨。”咸丰又說道:“速調胜保回師,配合僧軍,會獵于保定,不得有誤!”說罷退殿,文武朝散。
  僧格林沁回府,立刻讓中軍官通知兵部調動軍隊。眾人都曉得僧郡王性如烈火,辦事雷厲風行,誰也不敢耽擱。几天后,就調齊了三万大軍。接著,僧格林沁祭旗出發。
  咸丰皇帝得知僧格林沁帶兵走了,總算松了口气儿。可是,這位貪生怕死的皇帝,心里還沒有底儿,總以為太平軍遲早會打進京城,便偷著把几個宮廷大臣喚到面前,密令他們把宮內細軟之物運到熱河,不好轉移的就先埋起來;還囑咐他們把鑾駕備好,太平軍一旦兵臨城下,就往外逃。
  皇帝沉不住气,那些王宮大臣也毛鴨子了,都暗中把金銀財寶封存入柜,偷偷運往熱河,有的還把女儿送走了。他們備車的備車,備轎的備轎,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備。這么一來,北京可亂套了,那些紳商大戶也忙著搬家,光北京西城,就搬走了八千多戶。全城逃走了三万多戶。可見亂到了什么程度。
  且說僧格林沁。他离開北京后,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向保定疾進。十月十九日赶到張登鎮,安好營寨,馬上點隊出兵,討敵罵陣。
  這時,林鳳祥、李開芳正在帳中議事。他們原想把保定攻下來,補充糧草。可是,清軍把保定城經營得特別堅固。尤其城下溝深壕寬,很難逾越。攻了几天,毫無成效。李開芳心中正有悶火,一听僧格林沁引兵到了,更是火上澆油,馬上傳令出兵。
  李開芳讓吉文元留守大營,他和林鳳祥點兵一万,來到陣前。這里是張登鎮通往北京的大道,道溝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因為要打仗,老百姓都嚇跑了。林鳳祥引兵扎住陣腳,步兵居中,馬隊排在兩翼,一千名弓箭手護住中軍。二將立馬旗之下,往前觀看:
  
  見敵兵,不用問,
  擺的是八門金鎖陣。
  八色旗,八隊兵,
  八個陣門都暢通。
  騎兵后,步兵前,
  三千槍手在中間。
  陣中央,挑把傘,
  紅地繡金刺人眼。
  這把傘,彎彎把,
  蒙古大馬罩傘下。
  馬背上,坐一人,
  虎背狼腰像凶神。
  豹子頭,環子眼,
  扇風耳朵鼻子扁。
  大帽子,珊瑚頂,
  孔雀尾巴兩個孔。
  黃龍袍,馬褂罩,
  琥珀朝珠脖上套。
  紅中衣,肥又大,
  虎頭戰靴蹬腳下。
  佩寶刀,魚皮鞘,
  手橫砍刀鑌鐵造。
  馬又高,人又大,
  十人見了九人怕!

  再看此人身后:一面大旗順風飄擺,左繡“三軍司命”,右繡“馬到成功”,正中繡著比斗還大的“僧”字。左右排開三百削刀手和三百蒙古騎兵,一個個銅盔鐵甲,殺气騰騰。一看便知,此人正是僧格林沁。
  与此同時,僧格林沁也立馬旗下,往前觀看:從張登鎮西門開出無數兵馬,擺下二龍出水陣。太平軍都用紅中包頭,打著裹腿,外罩號坎,胸前是軍營番號,背后是“圣兵”二字,每個人身上都挂著一面腰牌,手持大刀、長矛等十八般兵器。正中央紅旗招展,三十六名護旗官,高挑兩面紅緞子大旗,鑲著黃邊。一面繡著“真天命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國平胡侯天官副丞相林”,一面繡著“真天命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國定胡侯地官正丞相李”。旗腳下兩員大將,一個臉色微黑,一個臉色紫紅;一個手使大刀,一個手托長矛;全都是紅巾包頭,黃緞子長袍,腰系絲帶,足蹬戰靴。雖不如朝廷裝束那么威嚴,可是另有風度,給人一种颯爽明快、生气勃勃的感覺。
  僧格林沁一貫瞧不起太平軍,說他們是“烏合之眾”。在他的想象里,都是一些衣著不整、顏色各异、長短不齊的草寇。今日一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他還是從心底里藐視他們。他想:只要用軟硬兼施的手法,對付一下,他們就會屈服。
  僧格林沁把大砍刀一擺,馬往前提,對中軍說道:“告訴長毛子,叫他們的頭領出來,本王有話對他說。”中軍官策馬揚鞭,來到陣前,扯著嗓子喊道:“僧王有諭,請你們的頭領出來有話說。”林鳳祥冷笑了一聲:“媽的,狗屁僧王!我去對付他。”李開芳道:“殺雞焉用宰牛刀,請你把軍陣壓住,待小弟前去會他。”林鳳祥道:“清妖詭計多端,兄弟可要多加防備。”“知道了。”李開芳答應一聲,拍馬舞刀來到陣前,高聲答道:“我就是頭領。”中軍官看罷,一撥馬,回歸本隊去了。僧格林沁雙腳點鐙,烏龍馬昂著頭,“嗒嗒嗒嗒”來到陣前,在距离李開芳不到五丈遠的地方站住,他單手背刀,二目露著凶光,打量一下李開芳,這才朗聲問道:“你就是首領嗎?叫什么名字?”李開芳冷笑一聲說道:“真天命定胡侯、地官正丞相李開芳就是我!”僧格林沁听罷,反感极大。心里說:沒想到長毛子也封官賜爵了!什么天官、地官、侯爺、丞相的,驢唇不對馬嘴,胡編亂造!他把火气往下壓了壓,眉毛一挑,擺出朝廷命官的架子,一字一板地說道:“王綱不振,天災人禍迭出。妖人洪秀全乘隙而出,詭稱天父次子,倡邪教,行异端,迷惑百姓造反;自命天王,封官賜爵,殺官奪府,胡作非為,真是罪惡滔天!爾乃無名小輩,起自貧家,為衣食所累,被迫入伙,情有可原。如能幡然悔悟,為朝廷效力,不獨將功補過,還可以加官受賞,封妻蔭子,享受無窮的快樂。”僧格林沁咽了一口唾沫,又接著說:“開天辟地都是邪不能侵正。上自張良、張角、下自黃巢、李闖,有哪個綠林響馬能成其大事?不都是落個挖墳掘墓、株連九族的后果嗎?遠的不談,就拿你這次出兵來說吧,孤軍深入,就犯了兵家之大忌,只能落個四面受制,八方皆敵,孤立無援,豈有戰胜之理!縱然有一城一戰之得,這只不過是一時僥幸,到頭來兔不了要一敗涂地。如能听本王金石良言,歸順朝廷,則轉禍為福,否极泰來矣!”
  “呸!”李開芳劍眉倒豎,牙關緊咬,高聲罵道:“清妖頭住口!我主天王,創義教,順民心,頒新法,改舊制,皆天從人愿。爾已鬼迷心竅,怎會曉得天意?本丞相与爾等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你就少說廢話吧!來來來,你我分個高低上下!”僧格林沁大怒,哇哇暴叫:“良言難勸該死鬼。爾可知本王的厲害?”說罷,掄起大砍刀,就朝李開芳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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