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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林則除進京陛見 穆彰阿暗耍陰謀


  
  可恨清廷腐敗,
  空有天朝虛名。
  鴉片毒害任縱橫,
  苦了黎民百姓。
  神州豈無英雄,
  試看則徐林公。
  禁煙毅然赴廣東,
  千古留下美名。

  道光十八年冬,北京的气候异常寒冷,吐口唾沫能摔成八瓣儿,剛淌出來的眼淚會凍出冰條,真是滴水成冰,冷得透骨。
  這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到天亮也沒停。北風呼呼吼叫,雪花漫天飛舞,直刮得眼睛睜不開,對面不見人。倘若要上街,一不小心就會踩上一個“路倒”。天壇、前門、大柵欄、九城根下,都躺著不少乞丐尸体,一個個齜牙咧嘴,身体蜷縮。成群的野狗在街上躥來躥去,尋覓合适的“早點”。据說,這一天就凍死了七百多個無家可歸的饑民,北京城簡直成了陰森森的恐怖世界!
  此刻,皇宮之內的養心殿卻溫暖如春。道光帝披著杏黃緞子斗篷,正坐在東暖閣里,聚精會神地看著湖廣總督林則徐的奏折。他時而皺眉,時而歎息,時而搖頭,時而以拳擊案,時而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踱步。
  值班的太監、宮女,低頭垂手,侍立左右。一個個提心吊膽,生怕有什么意外的災難降臨到自己頭上。
  道光帝名叫旻宁,是滿清入關后的第六代皇帝。這個人的虛榮心很強,總想做一位万世英主,与唐宗宋祖并駕齊驅,流芳百代。所以,他有時腦袋一熱,也做點好事儿。
  道光下地轉了几圈儿,回到座位上,拿起林則徐的奏折重新看了起來。他低聲念道:“鴉片毒害日甚一日,若猶泄泄視之,數年后,中原將無御敵之兵,將無充餉之銀……”他念到這里,點了點頭,提起筆來,在這几句話上加了圈儿。暗想道:林則徐說得對啊!軍隊和糧餉,都是坐天下的根基。倘若根基不牢,后果不堪設想啊!
  當他看到林則徐在奏折里記錄的那首民謠的時候,竟情不自禁地又輕聲念了起來:
  
  大清國,大清年,
  清明兩朝不一般。
  大明朝講的是吃喝玩樂,
  大清國時髦抽大煙。
  洋鬼子送來慢性毒藥,
  它比虎狼更凶殘!
  白銀嘩嘩往外淌,
  國破家亡在眼前。
  天也愁來人也怨,
  何時霧散見晴天?

  “說得好,說得好!”道光帝自言自語,情緒非常激動。可是,片刻工夫,他的情緒又緩和下來了。心里說:鴉片的毒害真這么大?它是從什么時候傳進來的呢?為了把這些事情弄清楚,他決定找一個有學問的近臣問一問。想到這里,高聲喊道:“來呀!”“庶!”總管太監陳胜文赶緊跪在地上:“奴才伺候皇上。”“去把杜受田找來,朕要問話。”“奴才遵旨。”陳胜文轉身去了。
  時過片刻,陳胜文回到東暖閣跪奏道:“杜大人到了。”說罷回身,把暖帘掀起。一個身材瘦小的官員,哈著腰走到道光帝面前,放下馬蹄袖,免冠叩首道:“臣杜受田給陛下問安,万歲,万万歲!”
  道光一伸手:“愛卿免禮,賜坐!”“謝皇上。”杜受田把大帽子戴上,側身坐在一只烏木雕花矮凳上。
  杜受田是山東濱州人,字芝農,道光進士,官拜侍讀學士,還兼皇儲奕□的老師。此人博學多才,道光帝對他很器重,經常找他聊天,所以,他在皇上面前,并不十分拘束。
  杜受田拱手問道:“陛下把臣喚來,有何訓示?”道光皇帝口打唉聲:“据說,近年來,抽鴉片的与日俱增,又說它的毒害很大。朕要問問你,這鴉片產于何地,何時傳到我們中國,它的害處究竟多大?”杜受田躬身答道:“臣才淺學疏,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談。”道光笑道:“你不要害怕,但講無妨。”
  “臣遵旨。”杜受田坐直身子,清清嗓音,朗聲說道:“鴉片俗名大煙,是罌粟的漿汁提煉而成的。它是一种毒品,有鎮靜、麻醉功效,可做藥物使用。可是,人要經常吸食,就會上癮。上癮后,半天不吸,就涕淚橫流,骨節疼痛,手足無措,痛苦難當;吸食之后痛苦即止,精力充沛,判若兩人。這都是鴉片麻痹人的經絡所致。常年吸之,會使人的体力衰退,意志減弱,造成慢性中毒。臣把鴉片比做一條毒蛇,纏得人面黃肌瘦,皮里包骨,血液凝固,直到死掉!”
  道光帝靜靜地听著,面色陰沉,雙眉緊鎖。杜受田接著說:“咱們中國本不產罌粟。据說它產在万里之外的印度和阿拉伯等國。遠在遼金兩朝,鴉片就傳進來了。不過,那時只做藥物使用,數量极少。到了明朝,進得數量逐漸多了,有的人開始吸食了。明神宗就是個大煙鬼,他還給鴉片賜了個美名,叫‘福壽膏’”
  “糊涂,真是個昏君!”道光帝忿忿地說,“貴為天子,人之師表,怎能做出這种蠢事?國家焉有不亂之理!”您听,就像他比誰都明白似的!其實,他比明神宗也強不了多少,只是沒抽大煙而已。
  “后來呢?”道光問杜受田。“回皇上的話。”杜受田接著說,“物以稀為貴,那時候,鴉片還是‘珍品’,一般百姓是沾不著邊的。直到本朝開國一百多年,鴉片的危害也還不太明顯。可是,近年來就不同了,鴉片泛濫,日甚一日……”
  道光皇帝的臉漲紅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杜受田卻沒有注意這點,他還是侃侃而談:“臣听知,歐羅巴洲有一個英吉利國,商業繁榮,專靠与他國通商維持國計民生。英夷深知我天朝地大物博,資源丰富,早已垂涎三尺。在一百六十多年前,就派人出使天朝,欲与我國通商。后經康熙圣主恩准,允其在我國廣州貿易。然而,英夷在与我國通商的一百多年中,并未獲利。英夷居心叵測,生出詭計,以商品貿易為名,行販運鴉片之實,把這种害人的毒品偷偷運到廣州。英夷還极力蠱惑、蒙蔽我天朝百姓,說什么鴉片是仙丹妙藥,能醫百病,還有延年益壽之功,可以先嘗后買。可歎我國臣民愚昧無知,上了人家的當,圖小利而吃了大虧。十几年來,吸食鴉片之人多達數百万,遍及仕農工商、三教九流。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喪失生命!可是,還真有不少人在鴉片上發了橫財……”
  杜受田說到這儿,不往下說了。他本想說琦善、穆彰阿之流和八旗中的皇親顯貴,包庇縱容鴉片走私,大發國難之財。可是,杜受田得罪不起他們,怕說出來惹皇上生气。
  道光帝一拳擂到龍書案上,狠狠地說:“英夷欺我太甚!”气得呼呼直喘。他背著手轉了几圈儿,把林則徐的奏折遞給杜受田,說:“你看看這個!”杜受田雙手接過來,一頁一頁看下去,看完又放到桌子上。
  道光問道:“你看他說得對嗎?”杜受田躬身道:“林則徐奏得都是實情,也指明了利弊,言出肺腑,可欽可敬。”“你對林則徐這個人熟悉嗎?”道光問。
  “回皇上的話,臣与此人同殿稱臣,我對他略曉一二。林則徐字少穆,福建侯官(今閩侯)人,自幼家貧,苦讀詩書。二十歲中舉人,二十七歲中進士,擢庶吉士、翰林院編修,后來做了浙江道台、江蘇巡撫、湖廣總督等職。林則徐愛民如子,兩袖清風,執法如山,鐵面無私。朝野上下,頗有聲望。依我看,他是陛下駕前難得的忠良啊!”
  道光听罷,點點頭:“你跪安吧!”跪安就是攆他走。這么說不是好听嘛!杜受田又給皇上磕了三個頭,退出東暖閣。
  道光提起筆,傳下一道圣旨,命軍机處轉發出去,叫林則徐進京陛見。
  且說湖廣總督林則徐接旨之后,急命家人打點行裝,准備進京。消息傳出,湖廣文官武將都為他餞行,林則徐一律擋駕。他把總督府的公事移交完畢、在一八三九年十一月上旬從武昌動身,直奔北京。
  林則徐一路上曉行夜宿,于十二月初到了北京城。禮部早派人在京等候,把林則徐安排在官邸中休息。第二天,又有不少文武官員前來問候。在這些人中,有的是走過場,有的是關心禁煙的事,前來探听口气。不管是誰,林則徐都一一熱情接待。
  几日后,林則徐接到通知,明日卯時到乾清宮陛見。這可忙坏了這位林大人,又沐浴更衣,又准備朝服,又寫手本,好隨時答复皇上的問話。次日天不亮就起床了,梳洗完畢,用了早點,然后上轎入朝。
  且說在一八三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這天,道光皇帝旻宁,在一大群內侍的護衛下,來到乾清宮,升了龍位。軍机處、內閣、六部堂官等文武官員在偏殿伺候著。御林軍排列東西,站了兩大溜,一個個盔明甲亮,气勢庄嚴,手中的刀斧閃著寒光。道光皇帝坐穩以后,兩片嘴唇微微一碰:“召林則徐上殿。”值日的殿頭官領口旨,對著外面高聲喊道:“皇上有旨,宣湖廣總督林則徐上殿哪!”林則徐早就等著呢,听到宣召,赶緊整官帽,抖朝服,順著漢白玉石階走進乾清宮,放下馬蹄袖,規規矩矩跪在拜墊之上,行完叩拜禮,口中說道:“臣林則徐恭請圣安。吾皇万歲,万歲,万万歲!”
  道光皇帝往下瞧著,不住地點頭:“林則徐!”“臣在。”“你的奏章朕看過了,你說得很有道理。鴉片之害,由來已久,誤國病民,實在是為禍不淺哪!朕身為天子,一統中華,豈能容忍鴉片泛濫?朕把愛卿找來,就是要你談談禁煙的辦法,你可詳細奏來!”林則徐叩罷頭,說道:“皇上圣明,恕臣直言。正如皇上說的那樣,鴉片之害,由來已久。据臣所知,自朝廷允許英夷和我廣州通商以來,英商就在貨船中夾帶鴉片運進口岸。因查禁不嚴,運數与舊俱增,致使大量白銀流到國外。自道光十一年至道光十四年,每歲漏銀兩千多万兩;自道光十四年至今,每歲漏銀三千多万兩。此外,在天津、福建、浙江、山東各口岸,也漏銀數千万兩。陛下請想,以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以此害人之物,漸成病國之憂,年复一年,不知要到何种地步?”道光皇帝一邊听著,一邊點頭。林則徐接著說:“臣以為,禁絕鴉片乃當務之急,勢在必行。要禁絕鴉片,首先要切斷鴉片來源,嚴懲那些買辦和走私販,重治吸毒犯。嚴懲者,就地正法,處以斬絞;重治者,限期一年戒絕,逾期的處死,官吏犯法,加等治罪。与此同時,還要對官民反复講清鴉片的危害。只要家喻戶曉,人人知其利弊,何愁此害不除!”“嗯!說得對。”道光皇帝很滿意,又問:“如卿所奏,怎樣才能切斷鴉片的來源呢?”“回皇上的活,現已查實,英吉利國是向我國輸入鴉片的罪魁禍首,用心极其險惡,一為掠奪銀兩,二為摧殘國人健康,企圖滅我天朝。因此,我天朝應首先照會英吉利政府,揭露其險惡用心,指出鴉片之害,并提出強烈抗議,使英夷生畏。再強令沿海之英商、洋商,交出全部鴉片,讓他們俱皆認罪,保證今后不再運銷。對遵守法令的商人,保護、獎勵;對違令不遵的洋商,貨即沒收,人即正法,決不寬貸!”“這個……”道光皇帝听到這儿,不由一怔!他那張刀條臉上的笑紋,一下子就沒了。為什么?這位道光皇帝,對中國人,膽子很大,從不懼怕;一提外國人,膽子立刻縮成豆粒了,惟恐把洋人得罪,打起仗來不好收拾!他雖心里懼怕洋人,表面上卻能极力控制,做到“談虎色不變”。為什么?在堂堂大清皇帝的臉上要露出懼怕洋人的顏色來,豈不有損尊嚴?因此,他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只見他略一停頓,馬上拉著長音說道:“這些洋人,身居海外,不通工化,重利而不重德,實屬可憎!不過,朕听說英夷船堅炮利,极為野蠻,倘若因禁鴉片,引起兵禍,豈不給百姓帶來災難?”林則徐早就看出皇上膽小來了,馬上叩頭說道:“皇上乃曠世英主,愛民如子。正因為皇上愛惜百姓,對鴉片就非禁不可!英夷船堅炮利,這是事實,一旦惱羞成怒,也可能与我朝開仗。若果真如此,英夷是自我苦吃,有敗而無胜!”
  “噢?!”道光皇帝听了這些話,很感興趣。因為林則徐對症下藥,點到他病根子上了。道光繼續問道:“卿何以見得?”林則徐道:“英夷遠居海外,离我天朝万里之途,軍械、糧餉等所用之物,全靠火輪船運載,接濟困難,乃必敗者一;英夷生在歐洲,背井离鄉來到我國,不服水土,气候、環境都不适應,乃必敗者二;用鴉片害人,又發動戰爭,實屬不義之戰,出師無名,人心相背,乃敗者三;彼不知我國地理,不曉我國風情,開戰之后,如盲似啞,必敗之四。我天朝地闊万里,軍民億兆,官兵一心,眾志成城,何懼英人之船堅炮利乎?”林則徐這一席話,把道光皇帝說得心服口服,眉飛色舞,說道:“難為你慮事這么周全,与朕想到一處了,真乃不謀而合呀!朕意已決,非禁鴉片不可。”道光皇帝說到此處,提高嗓音,說道:“林則徐听封!”林則徐急忙叩頭:“臣在!”“朕加封你為欽差大臣,節制廣東水師,全權處理禁煙事宜;并賜你尚方劍一口,賞穿黃馬褂,火速起程,去廣州禁煙。”林則徐忙叩頭:“臣遵旨。謝万歲,万歲,万万歲!”道光皇帝退殿回宮不提。
  話休絮煩。林則徐奉旨禁煙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傳開了。林則徐回到臨時官邸不久,在京的文武官員紛紛過府祝賀,把這位林大人忙得不可開交。次日定更已過,林則徐剛要就寢,大總管林升前來稟報:“直隸總督琦善求見。”說罷,遞上拜帖。林則徐看了一怔:琦善?這么晚了,他來干什么?難道也來祝賀?不能,我和他雖然同朝稱臣,但是同床异夢,一向是水火不同爐啊!這一定是應了民間那句俗話,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哪!林則徐還真猜對了。琦善,字靜安,滿州正黃旗人,沾點皇親。其性情很不平和,不僅對下屬好刁難挑剔,同僚也難以和他相處。他在皇上面前,很會辦事儿,皇上愛听什么,他說什么;皇上喜歡什么,他定能投其所好。因此,成了道光皇帝的寵臣。咱不提他雖有二十多個老婆,還要偷香竊玉那些丑聞,也不提他懸秤賣官,營私舞弊等等坏事,單說他在鴉片這件事上,就犯下了滔天罪行——
  原來,琦善不但是一個大煙鬼,還是全國最大的鴉片走私販。因他与廣州海關有著非常特殊的聯系,便勾結首席軍机大臣穆彰阿,和他狼狽為奸,欺上瞞下,通過走私、販賣鴉片,發了橫財。可以這么說,鴉片之所以流毒全國,与琦善和穆彰阿有直接關系。說他二人是包庇、縱容鴉片走私的罪魁禍首,這頂帽子并不算大。
  据說,琦善每年從走私鴉片上可以獲利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兩銀子。因此,他把鴉片看得比命都重要。試想:像這种人還能支持禁煙嗎?穆彰阿和他乃是一丘之貉,也是堅決反對禁煙的。因此,人們稱他們是“弛禁派”,也叫“反對派”。人們管力主禁煙的林則徐、黃爵滋等,則叫“嚴禁派”。當時這兩大派,圍繞禁煙問題,明爭暗斗,真是水火不相容啊!
  琦善早就反對禁煙,誰提“禁煙”二字,比罵他祖宗還厲害。由于他沒有摸透皇上對禁煙的看法,所以一直不敢直說。他只能以“涉及洋人利益,應謹慎行事”“鴉片在中國已經根深蒂固,一朝一夕難以清除”“鴉片雖是毒品,也是不可缺少的藥材”……种种借口,千方百計進行阻撓。經他几次試探,道光皇帝始終沒有明确可否。為此,琦善特別提心吊膽,生怕皇上降旨禁煙。
  最近,琦善听說林則徐和黃爵滋向道光皇帝上了禁煙的奏折,道光皇帝又召林則徐進京陛見,就知道事情不妙。但他又存在一絲僥幸,盼望皇上轉變態度。因此,他急忙從天津赶到北京,住在穆彰阿的府里,探听消息,以便采取對策。
  這天,穆彰阿回府來,衣服也沒顧上換,來到琦善住室,一屁股就坐在太師椅上:“咳——”長長喘了一口粗气。琦善見穆彰阿一反常態,心事重重,就猜了個八九不离十,馬上問道:“相爺回到府來,為何悶悶不樂?”穆彰阿道:“這皇上太也糊涂了。”接著,就把旻宁同意禁煙,并派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去廣州查禁鴉片之事,對琦善說了一遍。
  琦善好像當頭挨了一棒,當時就傻眼啦。接著,咬牙切齒地吼道:“皇上怎能做出這等糊涂事!禁煙,禁煙,遲早非禁到你我頭上不可!有姓林的在,就沒有你我立足之地了!”他轉臉問穆彰阿:“相爺,難道咱就認輸了不成?”他一看穆彰阿沒有回答,馬上又追問了一句:“相爺,你倒是說話呀?”
  穆彰阿,字子朴,是滿洲鑲藍旗人,嘉慶進士出身,歷任過內務府大臣,步軍統領,兵部、吏部尚書,大學士等職,因深得道光皇帝信任,在道光面前紅得發紫。他在任內推行“撫夷媚外”政策,包庇走私煙販和受賄官吏,從中得到肥利,發了橫財。因他權高位顯,為人陰險毒辣,滿朝文武對他又恨又怕。這個老家伙現在六十多歲了,經的多,見的廣,為人處事非常老練。
  書接前言,穆彰阿听了琦善的問話,离開太師椅,躺在逍遙床上,微睜二目,慢吞吞地說道:“你這是何苦來呢?皇上要禁煙,有何不對?你我作為臣子,理應唯命是從才對。你身居中堂,實為天子之股肱,怎能說出這等目無君父的話來!”琦善一听,气得差點儿斷了气!心里說:你這只老狐狸,跟我耍什么花招?我就不信你能同意禁煙!他瞪著眼睛盯著穆彰阿,活像一只因為貪食而噎住脖子的貓頭鷹。只見穆彰阿欠欠身子,繼續說道:“你還年輕啊,一點也不穩重。千万記住,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要冷靜對待,不可逞匹夫之勇。就拿這事來說,他林則徐有千條妙計,咱們有一定之規。俗話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何慮之有哇?再說,皇上的脾气,你還沒摸透嗎?他從來是喜怒無常,朝令夕改;此一時,彼一時呀。別看他現在听了林則徐的讒言,依我看來,他遲早會有反悔之日。就當前而言,我們應識時務,万不可違抗圣命!否則,會吃大虧的啊!”琦善說:“相爺說得雖然有理,可是我們總不能听之任之吧!”穆彰阿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當然要采取對策僂!”琦善三步并做兩步,走到穆彰阿的跟前,把腰一哈,好像要從他的身上探取什么寶物:“相爺有何高見?”穆彰阿好像嚴師教徒一般:“咱們要來個先禮后兵!你明日就到林則徐的官邸去一趟,以祝賀為名,探探他的口气,順便對他開導開導。倘若林則徐執迷不悟,非要跟咱較量,你放心,我定叫他有好戲看!”琦善素知穆彰阿老謀深算,詭計多端,也就不往下問了,單等次日天黑,前去林府。
  第二天,林則徐剛剛吃完晚飯,就听家人林升稟報:“琦中堂來訪。”林則徐深知琦善為人,本不愿和他見面。但又一想,人已經來了,也只好敷衍一番:“有請。”“是。”林升答應一聲走去。林則徐馬上整理衣服,來到前廳,与琦善相見。琦善一見林則徐,就滿臉堆笑地拱手:“恭喜,恭喜!哈哈哈哈,恭賀你老兄榮任欽差大臣,兄弟特來祝賀!”林則徐還禮說:“不敢當,不敢當。中堂大人請坐。”二人寒暄已畢,分賓主坐下后,仆人獻茶。
  琦善一邊喝茶,一邊說些恭維的話語。接著,他把茶杯一放,話鋒一轉,就談到正題上來了:“請問林大人,何時起身呢?”“公務緊急,兄弟打算最近就走。”沒有告訴他准時間。“噢!我斗膽再問一句,林大人將用何法禁絕鴉片?”“這個嗎……我暫時還未想好,有待到廣州再定。”琦善又說:“禁絕鴉片,可是個苦差事喲,辦好了皆大歡喜,辦糟了舉國譴責,實在是左右為難,兩頭受气,有百弊而無一利啊!嘿嘿,就看你老兄怎么做了!”林則徐早就猜中,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哼!”冷笑一聲說道,“禁絕鴉片,乃勢在必行。林某受皇上知遇之恩,肩負重任,為國除害,是責無旁貸的。差事再苦,事再難辦,我也要盡力而為之。只有這樣,才談得上上報皇恩,下慰百姓。至于林某個人的榮辱功過,那只能置之度外了。中堂,您說對嗎?”“這個……對,對!說得有理,有理!”
  林則徐一看琦善,臉色都變了。對琦善違背心意、裝腔作勢的尷尬樣子,感到實在可笑。林則徐正顏厲色地說道:“兄弟此次奉旨禁煙,肯定會遇到重重困難,或許會把我這條性命搭上。不過,鴉片一日不絕,林某決不會知難而退,貪生怕死!”琦善听到這里,一切都明白了。干脆,也別勸他了,說出龍叫喚來也沒有用,便假惺惺地奉承几句:“佩服,佩服。林大人真不愧受皇上信任啊!兄弟還有件事,需要對大人言講,穆相爺本來也要過府祝賀,因偶染風寒,行動不便,特派兄弟代他前來。同時……同時嗎,還叫兄弟捎來一份薄禮,請大人路上零用。”說話間,從腰里取出一張二万兩銀子的銀票,哆嗦著雙手遞過來。
  林則徐馬上意識到,穆彰阿和琦善沒安好心。心里說:這一對賣國賊,真是無恥透頂!你倆想用銀子收買我嗎?哼,痴心妄想!林則徐也是個火性子人,腦袋一熱,就很難控制自己。他“騰”地一聲,站起身來,把琦善拿著銀票的手,“啪!”往回一推,厲聲說道:“多謝二位大人的盛情,林某不敢收受。再……”他“再”什么呢?他原想說:再這樣,我就不客气了。但是他強壓怒火,又把這句話咽回去了。他還想乘机大罵琦善一頓,把他干的那些坏事抖摟抖摟。又一想:不行啊!琦善和穆彰阿手眼通天,勢力极大,罵他們一頓,不但無濟于事,還白落個出口傷人。再看琦善,他很是尷尬,拿著銀票的手,都沒地方放了,咧著張嘴哀求:“林大人,你這就不對了。出手的禮物,哪有往回收的道理?還是請您收下吧!”林則徐一拂衣袖:“請中堂轉告穆相,在禁煙這件事上,還望二公鼎力相助,不要看林某的笑話!倘有触犯二位大人之處,敬請諒解!我林則徐,公忠体國,執法如山,向來不講私情。來呀,送客!”家人們也跟著齊聲高喊:“送客!”琦善一听,又羞又气,几乎摔倒。無奈把手一拱:“告辭!”琦善就這樣被林則徐給端出來了。
  琦善怒气沖沖回到穆相府,對穆彰阿把經過講了一遍。一邊說著,一邊咬牙。穆彰阿听完,冷笑道:“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生气!他姓林的頑固不化,鋌而走險,就休怪咱們不客气了。馬上走第二步棋!”琦善急忙上前問道:“此話怎講?”穆彰阿湊近琦善的耳邊,輕聲說道:“咱就給他在那儿選塊墳地!你必須如此如此!”琦善听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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