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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三國外長發表聲明 兩党代表重開談判


  書接上部。
  1946年1月10日。朦朦朧朧的重慶城,牛角坨的一幢小樓格外引人注目。
  此地名叫怡園。幽靜的小院,有青松、槲樹環護,兩扇鐵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前有美國士兵荷槍站立。
  在這座威嚴而又神秘的小樓里,住的不是別人,乃是美國總統杖魯門的特使馬歇爾。21天前,他飛越万里重洋來到中國。從那時起,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把目光投向這里,看他怎樣使中國兩個信仰完全不同、雖有兩次合作卻從來沒有放棄對立態度的大党捐棄前嫌,攜起手來,平复戰爭留下的累累傷痕,建設和平、民主、團結、統一的中國;看他怎樣創造出令人震惊的奇跡;甚至有人猜測,他會不會成為本年度諾貝爾和平獎的得主?
  馬歇爾邁著輕快的腳步從住室中走出來,站到堂皇的客廳中。他高高的個頭,雖然已經65歲了,身板還挺得筆直,一身戎裝,胸前綴著五星上將的勳標。翹起的鼻子,濃重的眉毛,深深的眼窩里射出兩道自信的目光。這個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尤宁敦出生的孩子,從軍后智勇雙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更成為功勳卓著的英雄。戰爭結束后的第六天,他就請求退休。當他剛剛到達里斯堡自己新買的多多納庄園,就接到杜魯門總統的電話:“您愿意替我去趟中國嗎?”“愿意,總統先生。”他是軍人,習慣于根据總統的愿望到任何地點去工作。
  此刻,馬歇爾的心里好生得意: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他的調處工作已經初見成效。周恩來和張群很快就要來舉行停戰協定的簽字儀式。雖然僅僅是開端,可畢竟是個良好的開端。
  他在充當簽字儀式處的客廳內走了一圈,跟美國駐華代辦饒伯森和白魯德上校說了几句話,便停下腳步,目光掃射著客廳內的布置。看著看著,他聳聳肩,攤開雙手笑了。那邊牆上,接著圣母瑪利亞怀抱天使的油畫,下邊擺放著一對中國的景泰藍大花瓶。這邊是長條桌,座位后面的木台上,有一柬黃色的鮮花,是圣誕節時蔣夫人宋美齡贈送的節日禮物。在這樣甜美宁馨的環境中,將舉行庄嚴凝重的簽字儀式,顯得有點儿不那么協調。
  這時,兩輛“雪佛萊”小車几乎同時駛到怡園門前停了下來,從車內走出張群和周恩來。下車之后,他們禮貌地伸出了手:“岳軍先生好!”“恩來先生好!”然后通過哨兵身旁,向院內走去。
  听到汽車的聲音,馬歇爾走到門口,笑容可掬地把二人迎進屋內。
  彼此寒喧之后,三人坐到長條桌前,馬歇爾居中,張群在右,周恩來在左。8時10分,簽字儀式按預定時間正式開始。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共有4個文件:一、關于停止國內軍事沖突的命令;二、關于停止國內軍事沖突命令的了解事項;三、關于建立軍事調處執行部的協議;四、中共代表与國民党代表關于停止國內沖突的命令和聲明。
  第一個簽字的是張群。這位蔣介石當年在保定軍校時的同班同學,在忠心耿耿追隨蔣介石的政治生涯中,當過上海市長、湖北省主席、成都行轅主任兼四川省主席,也可算得久經風浪的“得意政客”。但不知為什么,對于和小自己11歲的周恩來談判,他總覺得有几分膽怯。在三個月前的國共談判中,他已領略過周恩來的机智和多謀。這次談判,委員長确定的是張治中,可他當時正在新疆主持和共產党方面的談判。蔣介石等不及,就先派張群作為代表和周恩來、馬歇爾進行談判。4天前,張治中回到重慶,張群一見面就說:“本來你是代表,因久候不回才叫我暫代,現在你回來,我可以交班了。”張治中說:“那不行,你們已談了大半,我怎能插手?等你先把停戰問題談妥了再說吧!”
  “這一步總算走過來了,簽吧,簽完字就可以交差了。”張群這樣想著,便在文件后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馬歇爾從張群手中接過文件,放到周恩來面前。周恩來的腦海中出現了3個月前的那一幕。那是去年的10月10日。在桂園。那里是張治中的官邸。張治中和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到延安把毛澤東接到重慶就住在桂園里。經過40多天談判,達成了《政府与中共代表會談紀要》。在上面簽宇的也有張群,還有王世杰、張治中、邵力子,中共的代表是他和王若飛。10月11日,毛澤東返回延安,他和王若飛留下來繼續談判。但是,這段時間局部性的內戰此起彼伏,談判工作事實上已停頓下來。他11月25日离渝返延,又于12月16日率領由吳玉章、葉劍英、陸定一、鄧穎超等組成的中共出席政治協商會議的代表團离延飛渝。12月27日,國共談判恢复。中共代表是他和葉劍英、王若飛,國民党代表為王世杰、張群、邵力子。1月初,成立由馬歇爾、張群和他組成的三人委員會。經過反复磋商,終于達成了停戰協議……
  “但愿這一協定不致成為一紙空文。”他怀著這樣的心情,揮筆寫下了“周恩來”三個字。
  最后簽字的是馬歇爾。他動作很快,立即寫上了“MarsahCeorgeCatlett”的英文簽名。隨即放下筆,輕輕出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這比他在二戰中任美軍參謀長時所用的心思和精力,一點也不少啊!
  在中國全面內戰一触即發的關鍵時刻,美國政府從全球戰略考慮,決定改變赫爾利在中國執行的扶蔣反共政策,采取調解國共爭端的政策。1945年l1月27日,赫爾利宣布辭職。12月15日,杜魯門總統發表對華聲明,主張由中國各政治力量的代表召開全國會議,商討和平團結的有效辦法。蘇聯迅速作出反應,提議召開英、美、蘇三國外長會議,討論中國問題。隨后,在莫斯科召開的三國外長會議發表公報,聲明堅持不干涉中國內部事務的政策。12月20日,在美國內外享有很高聲望的美軍五星上將、美軍參謀總長馬歇爾以杜魯門總統特使的身份飛抵上海。21日抵南京,立即受到蔣介石的接見。馬歇爾在史迪威事件中支持過史,也罵過蔣介石腐敗無能,他在蔣介石心目中是屬于“受了中共宣傳之蒙騙而對中國政府不無偏見”之類的美國人。因此,蔣介石對馬歇爾的殷勤態度中兼有小心謹慎和疑惑成分、他怕美國這位調停人“親共”。以后的事實證明,蔣介石的這种擔心是多余的。
  12月22日,馬歇爾飛抵重慶,周思來前往机場迎接,對他作為特使來華表示歡迎。但那時的飛机隔音設備不好,坐久了便會影響人的听力,馬歇爾由于剛下飛机,所以沒有听清周恩來的話。
  23日,周恩來偕董必武、葉劍英到怡園拜訪馬歇爾。馬歇爾首先向周恩來表示歉意,解釋昨天沒有听清周恩來講話的原因。然后表示,他對中國的情況知道得很少,但非常樂于學習。作為美國總統的特使,他不僅要与政府方面會談,而且要与多方面人士會談。美國愿意努力促成中國和平,因為這不僅是美國的愿望,也是實現世界和平所必需的條件。因此,他十分愿意傾听中共方面的意見。
  周恩來說:馬歇爾特使能來華促進中國的和平,我們非常高興。特使剛才所說的精神很好,我們共產党在內戰時和戰后都是以這种精神來謀求中國的和平与團結的。中國人民抗戰八年,如果從“九·一八”算起已經14年了,目前又出現戰爭狀態,這是十分不幸的。當前,我們共產党所主張的就是立即停止沖突,用民主的方法解決國內的一切問題。我們所要求的民主与美國式的民主頗為相似,但要加以若干的中國化。美國有許多東西可供我們學習,這包括華盛頓時期的民族獨立精神,林肯的民有、民治、民享和羅斯福主張的四大自由。此外,還有美國的農業改革和國家工業化。
  但是,一涉及實質性問題,馬歇爾從蔣介石和周恩來的談話中听出了兩党主張的巨大差距。蔣介石強調:“杜魯門總統聲明中提到的取消中國自治性軍隊,如共產党軍隊的問題,中共并無誠意。”周恩來表示:“總統聲明中關于停戰和建立聯合政府的提議很好,但我們不相信國民政府會有誠意。除非共產党在政府中的發言權足以保證作為一個政党的繼續存在和活動自由,是不能交出軍隊的。”
  每一方都在杜魯門聲明中尋找适合自己的話,真讓馬歇爾這位總統特使傷透了腦筋,費盡了口舌。如今,他慶幸自己的腦筋沒有白用,口舌沒有白費。在自己的斡旋下,國共兩党終于恢复了談判,并達成了停止戰爭的協議。
  他想起了自己到達中國后,斯大林對美國國務卿貝納爾斯說的話:“如果有什么人能解決中國這個形勢的話,那就是馬歇爾將軍。”
  他果然不負眾望。這不,停戰協定簽字儀式已經完成了。滿滿的三杯紅葡萄酒碰在一起,丁丁當當的響聲中,又增添了一道鮮艷的光環。
  重慶的山洞林園,是一處既优美又安全的所在。自從南京、武漢先后淪陷于日軍之后,蔣介石就住到了這里。他在這崗哨森嚴的林園內,指揮國民党軍隊抵抗過日本侵略者,也策划過反共軍事磨擦。震惊中外的“皖南事變”,就是他在這里決定并直接打電話告訴顧祝同的。三個多月前,他又請毛澤東在這里吃了三頓早飯、兩次宴席、五頓午餐、兩頓晚飯,并住了三個晚上。
  斜陽西照,光線柔弱溫和。蔣介石從臥室走出來,感到神清气爽,心情愉快。今天上午10時,政治協商會議終于開幕了。會議代表38人:國民党8人、共產党7人、青年党5人、民主同盟9人、社會賢達9人。開幕式上,他披著黑色拿破侖披風,威風凜凜地登台致開幕詞,受到全場鼓掌。在他眼里,這掌聲是對他的贊揚,是對中共阻撓政協會議的回擊。在那一瞬間,他瞥了一眼端坐的周恩來、葉劍英、董必武、王若飛、陸定一、鄧穎超、吳玉章這些共產党代表的面孔,想從他們的表情和動作上,看出他們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看不出來,他們也在鼓掌。
  他想到會議開幕前,孫科主持預備會議,中共代表陸定一引用了舊金山會議菲律賓代表羅慕洛的話:“讓我們用這個會場作為最后的戰場。”
  他又想到周恩來代表中共在會上的致詞。這個不好對付的政壇對手,向大會“致其慶賀之忱”后,慷慨激昂地說:“中國目前狀況之不滿人意,是毋庸諱言的,尤其是抗戰胜利后,緊接著不幸的國內戰爭,使中國人民,世界盟邦的政府和人民都關心此事,并要求迅速結束內爭。中共是當事人的一方面,此次代表團前來陪都,首先提出無條件停止內戰,經20多天的呼吁和奔走,經政府代表的共同努力,尤其是經我們盟邦馬歇爾將軍的贊助,最后賴蔣主席的遠見和決心,使全中國和全世界所關心的內戰,在今天雙方下令停止了……”
  蔣介石和全場一起鼓了掌。他雖然沒有停戰的打算,但听著這樣的話,畢竟比過去听罵自己的話舒服得多。
  蔣介石走到寬大的寫字台邊,首先看到了一疊文件,最上面的便是張群、周思來、馬歇爾三人合簽的關于停止沖突、恢复交通的協定。他心里頓時不快起來,嘴里嘟囔道:“什么停止軍事沖突,我才不干!”不過還是坐下,仔細翻看起來。張群來過電話,請他早點簽字發布,因為听說周思來晚上要召開記者招待會,向新聞界公布這一消息,政府不能落在中共的后面。
  室內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翻動紙張的響聲,沒有一點其他的聲音。從警衛的哨兵,到侍從人員,都知道此刻是委員長辦公的時間,誰也不敢來打扰。雖然這樣,蔣介石的注意力還是集中不起來,他感到這些文件枯燥乏味,一點也引不起興趣。
  這不奇怪。對他來說,最痛快的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是發布作戰命令,剿滅共產党及其所領導的軍隊。然而,現在卻不能這樣做,而且還得在這些停戰命令上簽字,這太不符合他的本意了。
  此前,他不愿干又不得不干的事只有兩次:一次是9年前“西安事變”被迫聯合共產党抗日,第二次是3個多月前讓毛澤東到重慶來。算來,這算第三次了。
  蔣介石這樣想著,听到了輕盈而又熟悉的腳步聲。指起頭,見宋美齡走到寫字台前,便問道:“達令,有事情嗎?”
  “哦,是關于政協會開幕詞的事儿。”宋美齡說,“你正看張群他們的文件吧?等你看完再說吧!”
  蔣介石看著宋美齡:“你說吧。”
  “是這樣的,”宋美齡說,“對你的開幕詞,有人只注意最后一段話,并借此大作文章。”
  “最后一段話?”蔣介石一時沒明白夫人的意思,“最后一段話怎么啦?”
  宋美齡遞過一張報紙,指著上面用紅筆划出的地方。蔣介石一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上面寫著他講過的這樣一段話:
  現在我還要乘此机會向各位宣布政府決定實施的事項:人民自由:人民享有身体、信仰、言論、出版、集會、結社之自由,現行法令,依此原則分別予以廢止或修正。司法与警察以外机關,不得拘捕、審訊及處罰人民。
  政党之合法地位:各政党在法律之前一律平等,并得在法律范圍之內,公開活動。
  普選:各地積极推行地方自治,依法實行由下而上之普選。
  政治犯:政治犯除漢奸及确有危害民國之行為者外,分別予以釋放。
  等蔣介石看完,宋美齡說:“不這樣講就好了。他們說這是你許的四項諾言,中共和那些跟著中共跑的人,又會抓住不放,加以利用。”
  “讓他們去作文章吧,沒什么了不起的。”蔣介石一笑,“這些話大家都在說,我在會上先講出來還是更有利嘛。這些事項什么時候實行,怎么實行,還要視情而定嘛。”
  宋美齡不好再說,轉而問:“停戰令今天發布嗎?”
  “是呀!我剛看了一遍。”蔣介石說,“如果不是昨晚馬歇爾來,今天就不用發布了。”
  宋美齡點點頭。她想起了昨晚的情景。
  那是9點多的時候,馬歇爾走了進來,笑著說道:“很抱歉,這么晚了還來打扰閣下和夫人。”
  “對美國朋友,特別是將軍您,我的門隨時都是敞開的。”蔣介石熱情地招呼著,還未等馬歇爾坐下,又接著說,“如果我沒有猜錯,您是為停戰之事而來的吧!”
  “委員長猜對了。”馬歇爾在一張沙發上坐下,說,“我認為有關國共雙方停戰的文件,已到應該簽字的時候了。”
  “不,赤峰、多倫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怎么能達成停戰的協議呢?”蔣介石搖搖手,接著說,“根据与蘇聯簽訂的協定,政府軍隊有權也應該接收赤峰和多倫以及蘇軍還在占領的滿洲以外的其他一切地方。”
  這樣的會談,張群在會談中已說過,而周恩來則寸步不讓:“八路軍已占領這兩個城市,現在國民党軍隊繼續向這兩個城市開進,這种局勢是危險的。現在的問題不是接收的問題,是停止沖突。”馬歇爾記得周恩來單獨向他說過的話:赤峰和多倫是蔣不愿停戰的借口,在蔣認為進攻有利的時候,是決不肯停戰的。
  馬歇爾听了蔣介石的話,心生几分不悅,語調比剛才嚴肅了几分:“不能這樣講,蔣將軍。政治協商會議明天就要開始了,有關國共雙方停戰的條款和協定還不能簽字,這于蔣將軍,于我們美國,都是不利的。”
  蔣介石說:“我想沒什么要緊,馬歇爾將軍盡可以放心,共產党不能把我怎么樣,更不能把美國怎么樣。”
  “不對,蔣將軍。”馬歇爾不得不拿出他的尚方寶劍,“請您理解,我本人的話不僅代表美國,而且代表美、英、蘇三國政府來執行莫斯科三國外長會議的決定。如果政治協商會議開幕時,關于停止內戰問題還沒有結果,那么,美、英、蘇三國一定要干涉此事的!”
  蔣介石听出了馬歇爾話中的真正含義和硬度。三國外長會議的公報他是記得的,那上邊一開頭就說:“三國外長曾就中國局勢交換意見。他們一致認為:必須在國民政府之下建立一個團結而民主的中國,必須由民主分子廣泛參加的國民政府的所有一切部門,而且必須停止內爭。他們重新确認:他們對于不干涉中國內政的政策信守不渝。”
  談到三國外長會議,蔣介石不由得指責起蘇聯來:“蘇聯的目的,是想在滿洲建立一個中共控制下的傀儡政權。蘇軍在滿洲的司令部有意拖延從滿洲撤走蘇軍的時間,就是作為援助中共的一种手段,而不像該司令員和蘇聯外長莫洛托夫公開聲明的那樣,是應中國政府的請求延至2月1日。在政府軍隊于大連、葫蘆島、營口登陸以及在長春設立國民政府參謀總部等問題上,他們也都沒有取友好与合作的態度。”
  馬歇爾話題一轉,說道:“我知道,委員長也有為難之處,你的部下有不少人不贊成停戰協定,力主武力解決中國問題。可是從去年10月以來,打了3個多月,結果怎么樣呢?將軍該比我更清楚。雖然我們幫助您運送5個軍到山海關,兩個軍到華北,兩個軍到山東,可您的大部分軍隊還在西南;在華北、華東,您的部隊也還不足以打敗共軍。否則,杜魯門總統就不會派我來華了。”
  蔣介石深知赤峰、多倫軍事地位的重要,原想通過談判迫使共軍放棄該地,以使國軍占領這里,從而控制共產党通往東北的道路。然而現在看來情況复雜了。他的口气里透出無奈与不甘:“照馬歇爾將軍這么說,赤峰和多倫地區就讓給共產党了嗎?”
  “還不能這樣說。”馬歇爾攤開雙手,“可以派遣執行小組到那里去,了解和報告這兩個城市的情況。”
  “好吧,我尊重馬歇爾將軍的意見。”
  這場不愉快的談話,在蔣介石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想起來就覺胸口堵得慌。
  他翻了翻文件,在《三人會議致蔣介石委員長備忘錄》文件的最后,他看見了這樣一句話:“同樣的備忘錄正在遞送毛澤東主席。”
  蔣介石皺著眉頭,抓起筆,在文件的后邊寫上了“蔣中正”三個字,使勁將筆擲回到桌上。
  宋美齡看著蔣介石的神情和動作,不由得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這是一种很复雜的笑意,是苦笑,是無奈的笑,也許還是一种嘲笑。
  對,其中一定有嘲笑的成分。因為蔣、宋聯姻近20年來,雖然夫唱婦隨,相敬如賓,但不料就在前不久,蔣介石競在抗戰胜利的歡慶鑼鼓聲中,悄悄地演了一出婚外戀的鬧劇。
  那天,蔣介石和戴笠同到陳立夫家去做客,為他們沏茶的是一位20多歲的妙齡女郎。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筆直的高鼻梁,珊瑚似的嘴唇,突起的乳峰,渾身散發著誘人的青春魅力。當她抬眼看人時,更帶出一股撩撥人的野性。蔣介石和她的目光相遇時,眼有點直了。陳立夫忙介紹說:“這是我的侄女陳穎,剛從美國留學回來。”
  蔣介石一邊坐下喝茶,一邊下意識地在茶几上划了個“穎”字。最了解蔣介石的戴簽心領神會,便极力推荐陳小姐作蔣的英文秘書。而陳立夫因“中統”失寵,也有意巴結蔣介石,急忙答應。這樣,陳穎就成了蔣的私人秘書。蔣介石金屋藏嬌,經常避開宋美齡,与陳小姐“暗度陳倉”。
  宋美齡發現丈夫的生活失常,心中狐疑。當她探听到丈夫和陳穎的風流韻事時,气得七竅生煙,把房間擺設的古瓷瓶摔得粉碎。她原想親自捉奸,然后和蔣大鬧一場。但又一想,要顧及蔣和自己的臉面,于是只好暫不發作,思考一個兩全之策。
  一天深夜,陳穎正在自己屋里對鏡自賞,宋美齡突然來訪。陳怕极了,不知第一夫人將如何懲治她。不料宋美齡卻撫著她的雙肩親切地說:“來,坐下,咱們好好談談心。”宋語重心長地對陳說:“孩子,你還小啊!才20出頭。我常常歎借,歎借紅顏薄命,歎惜咱們女人的命苦。孩子,要珍惜自己,不要只顧眼前,要想想今后漫長的一生啊!”陳穎既內疚,又感動,一頭扎進宋的怀抱里,忘情地哭了。她嗚咽著說:“我錯了,夫人,給我指一條路吧!”宋拿出一張簽好自己名章的支票,遞給她說:“小陳,去美國吧,這里不是你的藏身之所。這是我的私房錢50万美金,存在那里。你的護照和机票我也給你辦好了,明天一早就動身。”
  第二天黎明,陳小姐悄然离開重慶,飛往美國。
  陳穎的突然失蹤,气得蔣介石捶桌摔凳直發無名火。宋美齡冷笑說:“剜了你的心頭肉啦?什么事使你這樣生气啊?”蔣介石一听話中有音,便不敢放肆了。宋美齡進而狠狠地說:“你以為能瞞天過海,能瞞過我嗎?你是聰明人,難道非要捅到大庭廣眾之下,丟你這個國家元首的臉嗎?如今國內局勢這么复雜,勸你還是多用點心思想想如何同共產党斗,別在風流韻事上下功夫了!”蔣介石窘得臉變了色,只得佯裝糊涂,不再提起此事。
  此后一段時間,二人雖然還是“達令”“達令”地叫著,畢竟都有那么點儿不自然。
  正是:
  莫道村女愛吃醋,
  貴婦一樣不嫌酸。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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