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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三監委拋出彈劾案 大買辦煽動罷市潮


  卻說6月18日,國民党中央監察委員鄧澤如、張繼、謝持,聯名向國民党中央執行委員會提出“彈劾共產党案”。呈文指控:“中國共產党員和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員之加人本党為党員者,實以共產党党團在本党中活動其言論行動皆不忠實于本党,違反党義,破坏党德,确于本党之生存發展,有重大妨害。”“党團行于內,言論發于外,已摧破合作之界限,而妨害合作之精神。”“為本党之生存發展起見,認為絕對不宜党中有党。”因此,要求孫中山和國民党中央從速“嚴重處分,以維根本”。隨后,張繼、謝持等人又發表了《護党宣言》。
  此旗一舉,上海、北京、武漢、廣州、香港等地的右派分子群起呼應,有的聯名上書,有的致電孫中山,要求中央出面解決此案,“命令共產党員全數退出本党。并予傾向共產党者以嚴厲制裁。”
  一看气勢洶洶,紛紛揚揚,鮑羅廷坐不住了。為了維護合作,消弭對立,6月25日,鮑羅廷在廣州東山商所會見謝持、張繼,就共產党在國民党內的党團問題進行談判。
  謝持、張繼的態度十分強硬,他們說國共合作“自今春以來只見有害。不見有利”。張繼說:“對于共產党人以個人名義加入國民党,我是极表贊成的,共產党的領袖們就是我介紹加入的嘛。但是。想不到會有后來的局面。共產党既然全体加入國民党,實行國民党革命主義,又何必另挂中國共產党招牌,保留共產党組織?”
  謝持更是一臉怒气地說:“党團作用,万不能容許必須堅決取締!既然兩党性質不相容,干脆分道揚鑣好了!偌大的國民党,也不缺那么几個共產党員。”
  二人態度蠻橫,傲气逼人,使談判籠罩了一層緊張的空气。
  鮑羅廷平時謹言慎行、极有耐性,但這時也气得變了臉色。他几次想要發作還是強按住了。依然一言不發,听他們二人亂發議論。等他們不說了,鮑羅廷才發表自己的看法。他使態度盡可能地平和,但語气絲毫不妥協:“你們總講國民党如何如何,其實國民党原來已經死了國民党已不成党。只可說有國民党員,不可說有國民党。只有加入新分子如共產党者,組織党團,才可引起舊党員之競爭心,使國民党死而复生。党中分派,是不可避免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党內發生小團体,要看是什么性質。有左派右派之分,如方瑞麟,既反對國共合作,又擅發對中俄協定之宣言,可認為右派,而共產党,則為左派。共產党組織党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共產党加入國民党三個月之后,見國民党不振作,中央執行委員不負責任,并有許多右派分子加雜其中,乃不得不組織党團,推動國民革命。這樣做,又有什么不好呢?為什么右派可以有小派別,共產党不能有自己的党團呢?用中國話說,那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鮑羅廷喝一口水,斬釘截鐵地說:“共產党決不能取消自己的組織!你們剛才說要分道揚鑣,這是一种极端危險的立場!合作于兩党有利,分裂只能使兩党遭受損害。假令將共產党分离出去、必使國民党重穎回到原來的死路上去,從根本上瓦解革命的實力,喪失革命的前途!”
  雙方誰也不肯讓步,談判不歡而散。
  陳獨秀得知鮑羅廷和謝、張談判失敗后,對國民党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于7月13日寫信給維經斯基。提出:“我們認為,必須停止至今為止的形式來支持國民党,我們要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國共合作眼見得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
  然而這种一触即發的气氛并沒有維護多久。就由于孫中山的親自干預和國民党左派的多方努力,事情出現了轉机。
  7月3日。國民党中央執行委員會舉行工作會議,審議鄧澤如等提出的彈劾案,決議請孫中山召開中央執行委員會全体會議,討論這一問題并作出決定,以制止事態的發展。會議指出:“凡人党者,如具有革命決心,及信仰三民主義之誠意者,不問其從前屬于何派,均照党員待遇。有違反大會宣言及政綱者,均得以党之紀律繩之。党中同志不必怀疑。仍須依前奮斗。”
  7日,國民党中央執行委員會發布《關于党務宣言》。宣言說:“中國革命運動的基礎,必須聯合全民共同奮斗,始能益顯其效力……凡有革命勇決之心,及信仰三民主義者,不問其乎日屬何派別,本党無不推誠延納,許其加入,態度本极明顯。椎數月以來,党內党外,間多誤會,以為已加入本党之共產党人,其言論行動尚有分道而馳之傾向,于反對派得使其挑撥,同志間遂于怀疑面發生隔閡……本党既負有中國革命之使命,即有集中全國革命分子之必要。故對于規范党員,不問其平日用何派別,惟以其言論行動能否一依本党之主義政綱及党章為斷。”
  同時,孫中山多次找人談話,要求維護國共合作的大局。他認為,共產党員即使在國民党中建立了小組。也不可能破坏國民党組織。時下陳炯明殘余勢力仍然存在,北洋軍閥在北方虎視盼既,廣州商團頻頻搗亂,形勢十分嚴峻,因此,國共兩党只能團結一致,共同對敵,麗不允許節外生校,自己亂了自己。孫中山還建議由國共兩党成立國民党中央政治委員會,共同協商國家大政方針。該委員會由孫中山自任主席,指派胡漢民、汪精衛、廖仲愷、譚平山、伍朝樞、邵元沖為委員。特聘鮑羅廷為高等顧問。
  針對形勢出現的轉机,中共中央于7月21日發出第15號通告,指出:“在政治上,我們為著革命的勢力聯合計,必須盡我們的力量忍耐与之合作。同時,對國民党右派的主張和言論,則應由我党所指導的各團体或國民党部,向國民党中央執行委員會表現不滿的意見。”
  國共雙方的態度都有了變化,劍拔弩張的气氛趨于平緩。8月15日。國民党一屆二中全會在廣州舉行,會上討論了彈劾案問題。廖仲愷擔任大會主席,原提案人張繼、謝待列席。
  張繼、謝持首先重申了彈劾案的意見,同時提出國共“以分立為要”的主張。
  王法勤、覃振支持張繼的主張,并提出解決辦法:(一)國民党員不得任意加入其他政党,凡共產党員加人本党者,應專從事本党工作,不得援引本党党員重行加入共產党及為共產党征求党員;(二)在中央党部加設國際宣傳委員會,凡關于第三國際与本党共產派之一切任務,均由本委員會為中心,以期共濟。
  共產党代表瞿秋白起而發言。秋白博學多才,熟穩詩詞經籍,有高度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舉止瀟洒,談吐儒雅。他結婚僅半年的妻子王劍虹剛于上個月病逝,他本來白皙的面孔此刻更添了几分憔悴。他平心靜气地說明兩党合作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認為要從大局著眼,不必在枝節問題上糾纏不清。針對張繼等人提出的党團問題,他說:“既准跨党,便不能無有党團之嫌疑。國民党外既有一個共產党存在,則國民党內便不能使共產派無一致行動。況既謂之派,思想言論必有相類之處,既有党外之党,則其一致行動更無可疑。對于加入國民党的共產党人,若其行動有違反宣言及章程之處,則他們既以個人資格加入本党,盡可視為本党党員,不論其屬于共產党派与否,概以本党之紀律繩之。監察委員固然有權提出彈劫,但應只問案由,不宜問共產派与否,應該以紀律為准。”
  最后,瞿秋白表示,共產党堅決反對“分立”的主張,“若此會議決分立、大可謂共產派之發展足以侵蝕國民党,若不分立,則共產党之發展即系國民党中一部分之發展,何用疑忌?”
  坦誠磊落的陳辭,使多數与會者邊听邊點頭,表示不能因党團問題導致兩党合作的破裂。
  監察委員李石曾發言說:“兩党既合作如前,不宜分裂于后。”
  胡漢民的態度也有轉變,心乎气和地說:“細察青年團出朗這些刊物,用語不當處固多,而內容确無其他愿意,不能即認為是一個有陰謀的党團。”
  廖仲愷將討論情況向孫中山報告后,孫中山于8月20日主持召開了國民党中央政治委員會第六次會議,討論通過了《國民党內之共產派問題》、《中國國民党与世界革命之聯絡問題》兩個草案。
  次日,國民党一屆二中全會發表了《中國國民党中央執行委員會頒發有關容納共產分子問題之訓令》。文件指出:“謂本党固有共產党員之加入,而本党主義遂以變更者,匡謬极戾,無待于辯。所謂本党因有共產党員之加入,而本党團体將以分裂者,亦有類于把憂。證之本党改組以后發展形勢益可以無疑。”“見我党党員當知所負革命責任之重大,与同志間之感情固結,為團体生命所不可缺之條件。前此爭議,付之淡忘,惟相与努力于將來。以完成國民革命的工作。”
  國民党右派勢力無疑受到一次有力的打擊。
  孫中山到底是孫中山他确實比一般人站得高看得遠。具有化險為夷、舉重若輕的領袖風范。當過美國總統的理查德·尼克松說得對:“一個領袖必須忍受嚴格的自我克制。經常的風險和永不間斷的內心斗爭。”
  國共合作的航船繞過激流險灘,繼續向前駛去。
  一個領袖難免遭受磨難。然而對孫中山來說,他的磨難也太多了,几乎一個接著一個。就在他解決國共合作中的矛盾的時候,他又面臨著一場惊心動魄的風險。
  事情要從頭說起。
  孫中山改組國民党、創建軍校后,又開始籌備北伐的事。但建設軍校需要錢,出師北伐更需要錢。怎么辦?孫中山根据夫人的建議,決定把她弟弟宋子文從上海招來。宋子文是美國哈佛大學畢業的經濟學家,曾在紐約花旗銀行實習,這使他成了喜歡在分類賬簿上查看蠅頭數字的人。他的面孔很圓,戴一副像日本天皇那樣的鏡片又小又圓又亮的眼鏡,一絲刻板的笑容猶如鐫刻在一枚硬幣上,給人的印象既和藹又嚴峻。他回國后在盛宣怀創辦的漢冶萍公司當秘書和科長,把賬目和財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宋慶齡認為他這個弟弟能夠解決國民党擔心的財政問題。
  宋子文到廣州后,建議采取了一系列緊急措施:1月,對橡膠、甲醇和制造化肥用的硫酸氨征收特別進口稅。2月,要求廣州的每個商人都借給政府5至500元的款子。3月,向在飯館就餐者征收百分之十的附加稅。4月,征收清涼飲料稅。5月,對專賣藥品、化妝晶、婚禮、葬儀、宗教儀式甚至人力車都實行征稅。但同時,農民的稅務負擔有所減輕。
  孫中山早想在廣州建立一個國民党政府銀行,集中管理這個地區的資本流動。當蘇聯答應貸款1000万元后,他便于8月宣布中央銀行成立,任命宋子文為經理。
  中央銀行一開業就很興隆。當時許多中國銀行發行的現鈔,有白銀儲備作保證的不到百分之五,而中央銀行聲稱有百分之二十五。它新發行的鈔票甚至在不受國民党控制的其他地方也獲得承認。到1926年,銀行中的私人存款增加了6倍。
  由于宋子文成績卓著,他又被任命為財政部長。他組建了一支特別武裝部隊來監督稅收工作。嚴厲打擊那些胡亂收稅、多重收稅和吃“回扣”的現象。他讓國民党的党務官員親自負責稅收工作,不讓新建的國民党軍隊直接收稅。軍隊的供應和經費再找地方党代表要,以加強制約,增加透明度。在宋子文任財政部長的兩年中,在稅收總額沒有增加很多的情況下,廣東的財政收入比以前增加了9倍,這主要是消除了無窮無盡的“回扣”的結果。
  然而宋子文的這些做法得罪了廣州的許多買辦、大亨、貪婪商人和依賴貪污發財的人。他們決定抵制政府,回擊孫中山。
  在廣東,商人們原先就有一支民間武裝商團,是辛亥革命后成立起來的商人自衛組織。后來變成了一支規模龐大的反動武裝。它在廣州有12000人,在廣東全省則有5万人。
  廣州商會會長是英國匯丰銀行的買辦陳廉伯,副會長是佛山的大地主陳恭受。陳廉伯擁有繅絲厂和保險公司,擁有十家銀行和無數當舖。他在十多個國家擁有貴重的資產,擁有20座住宅。是世界上最有勢力的華人金融家之一,他的私人王國擴展到太平洋沿岸,擴展到歐洲和美國的廣東人社會,他還是華南幫會分子中的一位頭面人物。他從英國得到秘密援助,并強迫廣州的每個商行都認捐150美元,從而急劇擴大了商團武裝。
  1924年初,英國人煽動陳廉伯說:“如果你能夠運動商團反對政府,我們英國便幫助你組織商人政府,你陳廉伯就是中國的華盛頓。”
  陳廉伯聞言大喜,隨即投入了推翻廣東政府的准備之中。他擅自向香港南利洋行定購長短槍近万支、子彈三百余万發,由懸挂挪威旗的丹麥商船“哈佛號”潛運廣州。
  孫中山聞訊,于8月10日命軍政部長程潛和蔣介石扣留了這艘商船。在兩艘炮艦護衛下,商船進入黃埔港,將槍彈卸下。次日,軍政部吊銷了陳廉伯騙取的該項軍火進口護照。
  商團以此為借口,出動兩千多名團丁,包圍了孫中山的大元帥府,索要槍支。陳廉伯一方面与國民党右派、軍閥暗中勾結,一方面脅迫商民罷市,攻擊孫中山主持的政府“赤化”,要“實行公夫公妻主義”,以煽動武裝暴動。
  從12日起。孫中山陸續調派黃埔學生軍和部分滇、湘軍進駐廣州,以維持社會治安。
  20日,廣東省長廖仲愷下令通緝陳廉伯,陳廉伯逃往香港,指使商團擴大罷市。截止到25日廣東全省已有一百多個城鎮罷市和游行示威。這時,英國派出9艘軍艦集中白鵝灘,將炮口指向中國軍艦,進行恫嚇。26日,英國駐廣州總領事向大元帥府發出最后通牒,宣稱“奉香港艦隊司令之命,如遇中國當局有向城市開火時,英國海軍即以全力對付之。”
  孫中山大怒,當即打電報給麥克唐納首相,提出正式抗議。
  他還向國聯發出呼吁,但沒有收到答复。
  孫中山接受鮑羅廷的建議。下令對廣州實行軍事管制,查對所有不開業的商店,禁止貴重物資匆促轉移出城。
  這時,圍繞處理商團叛亂事件,革命陣營內部發生了嚴重的分歧。孫中山、廖仲愷、鮑羅廷、蔣介石和共產党人主張對商團采取果斷手段和強制措施。國民党右派則主張“和平調解”、“慎審解決”。伍朝樞還阻止工團軍和農民自衛軍的建立,反對軍管。握有兵權的右派——滇軍的范石生、廖行超和盤踞廣州河南地區的李福林等,更直接同商團相勾結,同商團醞釀談判條件,向革命政府施加壓力。
  接下來的事情,當時香港《循環日報》記載如下:
  扣械罷市風潮,自28日滇軍范石生、廖行超二人出任調停,形勢已有轉机……29日范氏進謁孫文,對于此事力主調解,并贊助容納商團之請求,以冀早日和平了結。孫氏不允。范石生謂:市面危机四伏,險象環生,万一變故發生,全局皆坏。在此兩三日內,無論如何,必要解決,否則我撒手不理,將全軍調回,竭力保護市內治安,無論何方部隊,如有騷扰商場,我當派隊迎頭痛擊,斷不令毀此璀璨五羊,供一二人意气之爭而犧牲也云。孫氏聞言,顏色立變。但見范氏詞語決絕,且以范之力量而論,又盡可辦到,复后廖行超為之協助。湘軍亦一致主張和平,僅借樊鐘秀之豫軍千余人,必無濟于事,乃毅然答應范氏。遂与商團代表于29日下午訂立條件,雙方簽字,30日商店复業,以條件而論,商團可謂完全達到目的,軍械照原數目發還,聯防又准予成立。陳廉伯、陳恭受亦取消通緝,不過以五十万元為代价耳!
  廖仲愷聞訊,怒不可遏,大罵范石生出賣革命,助約為虐。然后气沖沖地跑到大元帥府,向孫中山面辭省長職務,以示抗議。
  國民党左派、共產党人和工農群眾都對這种妥協政策不以為然,憤憤不平,憋了一肚子气。
  正在這個節骨眼儿上,孫中山決定离開廣州,進行他期望已久的北伐。蔣介石勸阻不住,鮑羅廷又去找孫中山,生气地說:“廣州局勢一触即發,如何發展難以預料。此時此刻,你怎么能夠帶走大軍北伐呢?”
  孫中山說:“北伐是我夙愿,此舉關乎全國統一。目前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我們應該抓住這一良視,北伐曹、吳,以擴大革命地盤,以減輕粵民負擔。我們不能只顧眼前,因小失大。總是偏于一隅啊!”孫中山決心已下,遂決定親自率軍北伐,聯合盧永祥、張作霖“共抗直系”,由胡漢民在廣州代行大元帥職權。
  9月12日。北伐軍大本營設于韶關。
  18日,以中國國民党的名義發表《北伐宣言》,申明北伐的目的不僅在于消滅曹錕、吳佩孚,而且在于推翻軍閥賴以生存的帝國主義。
  22日,孫中山下令北伐軍改稱建國軍,譚延豈為建國湘軍總司令、楊希閔任建國滇軍總司令、許祟智為建國粵軍總司令、樊鐘秀為建國豫軍總司令。
  10月9日,孫中山命令蔣介石“將所有槍彈、學生一齊來韶關,為北伐之孤注”。蔣介石抗命不從,反請孫中山“早日回省”,并說這是“今日成敗之最大關鍵”。以后几次電報往還,不管孫中山如何催他參加北伐,他就是一兵不發,死守廣州不動。
  孫中山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終使北伐錯失良机,無功而返。
  10月10日,廣州城終于發生了流血事件。
  正是:
  這邊驅庚虎未除,
  那邊容狼狼逞狂。
  要知究竟,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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