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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賣桑木弓的男人,賣箕草箭袋的女子


  啾啾鳥鳴,回蕩在空山之中,芬芳的草香,彌漫在青色碧綠的山上。
  晌午時分,在鎬京附近的山上,有個男人正在努力地工作。
  男人的額頭滴著汗,神情專注,握著手上的削刀,正在完成最后一件成品。
  几天前,男人在附近山上找到几株木質极好的山桑木,男人知道山桑木的木質堅韌,是做弓的好材料,用這批山桑木做出來的弓,一定可以在鎬京城賣個好价錢。
  男人的妻子也有一雙巧手,她想想丈夫既然要到鎬京城去賣弓,自己便采了些附近的箕草,編了几十個箕草箭袋,可以配著山桑木弓來賣。
  男人和妻子都是純真善良的山民,心中毫無城府,鎬京那樣的繁華都城,對他們來說是個陌生而迷人的所在。
  因此,做好這批山桑木弓,如果賣光的話,男人決定和妻子去鎬京里的好餐館吃上一頓。
  近午時分,山桑木弓都削好了,男人便和妻子背著十來把長弓,捧著箭袋下山,往鎬京城走去。
  走在山路上,突然之間,卻看見對面山上有個小孩對著他們大聲叫喊。
  最先看見那奇怪小孩的,是男人的妻子,男人的名字叫做姒大,妻子反正也是山野里的粗人,言談間便常常直呼他的名字。
  “姒大姒大,你看見那孩子沒?”女人這樣疑惑說道:“他是不是在和我們說話”
  姒大背著一身沉重的山桑木弓,走在山路上本就已經十分吃力,此刻听見妻子在后面叫喚,連頭也不想回,只是兀自气喘吁吁,沒好气地隨口說道:“是什么野孩子啊?”他不耐煩地說道:“你又去理他做什么?”
  那孩子卻仍然對著他們大叫大嚷,只是山路隔著遠了些,聲音听不真切。
  “他好像……好像是說……”姒大的妻子傾听了一會,這樣喃喃地說道:“說什么……賣那東西會有事……什么的。”
  姒大听了這樣的話,更是不耐,他的臉因為負重滿臉通紅,正盤算要快快越過這個山丘,到前面的平地處歇歇。
  “小鬼頭儿搗蛋,你還和他認真什么?”他喘著气說道:“快走快走,要等天黑了,這弓和箭袋就沒人買啦!”
  隔著遠遠的山路,小童羊舌野這時焦急地對著他們大叫,卻看見那男人負著十來支長弓,頭也不回地和女人繼續赶路,根本不理會他。
  但是,這兩個純朴的山民卻不曉得,此刻的鎬京城里已經發下重令,不准任何人販賣弓箭草袋。
  因此。如果他們去了鎬京,說不定就要出事了……
  小童羊舌野雖然年幼,心地卻很善良,也有几分正義感,他因為在宣王王宮內有了不快的經驗,決定离開鎬京,本來想要往山林的反方向走去,但是他思索了一會,還是決定要前會通知那兩名不知情的山民。
  于是邁開小小的腳步,憑著記憶往那兩夫妻的方向走去。
  但是,這座小山上的山路卻是很難認的,小童對路程并不熟,只憑著方向感追上去,卻在不知不覽間,已經和他們越离越遠。
  那姒大一心想著要把這批山桑木弓賣個好价錢,腳下便輕快了許多,不多久,便已經走到了雄偉的鎬京城。
  走過高聳的城門,就是熱鬧的市集,姒大和妻子愣愣地走在人群之中,卻沒有發現身邊的人正在竊竊私語。
  而且,在街道上的人群,已經有人開始避開他們行走,在人潮中形成一個奇妙的空洞。
  但是天真純朴的姒大夫妻卻一點也沒有發覺,他們走了一會,便從背上取下一張長弓,兩夫妻便拉開喉嚨,大聲叫道:“買山桑木弓哪!”
  “賣箕草箭袋喲!”
  這時候,在鎬京城中來往巡邏的是周朝的下大夫左儒。自從周王發出禁賣弓箭与箭袋嚴令后,他領著城中的衛士在街道上日回巡查,沒有几天,鎬京城里便已經見不到賣弓箭的小販。
  這一日,左儒仍然不敢怠慢,同樣在城中巡查,走到城門口的市集處,卻猛然听見有人在叫賣山桑木弓、箕草箭袋的聲音。
  那賣山桑木弓的地大叫了几聲,覺得自己的聲音不夠響亮,正長吸一口气,准備再高聲叫喊時,卻看見人群一陣騷動,跟著便出現一群如狼似虎的衛士。
  只見那些衛士的前頭有名官員,高聲叫道:“拿下那賣弓箭的小販!”
  一時之間,人群開始混亂起來。姒大的妻子距离那些衛士比較近,一個發愣便被几個衛士抓了起來,那姒大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山民,看見這樣的陣仗早嚇破了膽,砰砰磅磅丟下背上的桑木弓,一轉身便趁亂鑽入人群,就此逃跑。
  而在他的身后,他的妻子仍然一時反應不過來,几名衛士將她緊緊抓住,但是她的手上卻仍然抱著箕草箭袋。
  下大夫左儒本是個正直之人,對于這次禁賣木弓箭袋之事本就覺得不妥,這次抓住了姒大的妻子,妻子為女子,也算是應了太史官的預測,他心中极不愿再逮捕這些善良的山民,便也就不再追捕姒大,徑自將姒大的妻子押入皇宮。
  姒大惊恐万分地在人群中左閃右躲,穿過小巷,超過人家的庭園,到了城門口,便頭也不回地逃出城去。這一路他絲毫不敢停頓,一直跑到山腳處才敢停下來喘气。
  在山腳的樹林附近躲了半天,后來遇見几個剛從鎬京城里出來的客商,這才知道京城中有不准賣弓箭等物的嚴令,也听說了那違禁販賣的山民女人已經在城東被處決了,而一并沒收的山桑木弓和箕草箭袋也當場焚毀。
  姒大沒來由地遭了這場橫禍,忍不住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就往自己山上的家走去。
  但是因為心神不定,又時時想起妻子橫死的情狀,原先走熟了的山路卻走岔了,在山林間越走越遠,后來,卻走到了一處河邊。
  這條河,雖然离姒大的家頗遠,但是姒大也來過几次,知道是鎬京城中的清水河支流,河水清澈,在河面中央偶爾會出現几個長滿蘆草的沙洲。
  走到河邊,姒大擦了擦滿臉的鼻涕眼淚,卻看見河邊站了個個頭小小的孩子。
  雖然遭逢巨變,但是似大的本性相當的良善,此刻他看見那孩子站在河邊,似乎還想要躍進河中玩耍,似大睜了睜眼,便大聲叫道:“小孩!
  不要太靠近水!“
  他大聲地說道:“你會溺水的!”
  那小孩轉過頭來,卻對他招了招手。
  姒大不明就理,卻也翻身爬起,走到小孩的身邊。
  其實,這小孩在不久前他是遇見過的,只是當時他背著沉重的桑木弓,沒空回頭看他。
  當然,這個小童便是姒大夫妻下山時,曾經對他們示警的羊舌野。
  只見羊舌野指著河面上的沙洲,喃喃地說道:“那儿有個嬰孩。”
  姒大疑惑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卻看見那座沙洲上有著极為奇异的景象。
  在沙洲上,此時栖息了滿滿的鳥儿,那些鳥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來的奇禽,黃喙白羽,長相非常威武,此刻它們聚在一起,嘴喙一致朝外,尾巴向里,排成了個放射形狀。
  而且,這些鳥儿并不像一般鳥儿一般嘈雜,每一只都靜悄悄地,神情庄嚴肅穆。
  她大仔細一听,果然有微弱的嬰儿哭聲。
  “我個子太小,走不過去,”羊舌野看著姒大,懇求地說道:“請你過去,把那個嬰儿救回來好不好?”
  那姒大是個心腸极好之人,他望了望沙洲,又掂了掂水深,便撩起褲腳,涉水過去。
  那些白色大鳥見他過來,“扑扑扑”地一飛而散,只留下沙洲上一個精美的藤籃。
  打開藤籃,里面果然有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嬰孩。
  看著女嬰嬌美秀麗的容顏,姒大忍不住長長地歎了一口气。
  此刻在沉靜的河水旁,三個孤零零的人因為緣份的巧妙安排,終于湊在了一起。
  想起妻子的慘死,又想起自己可能也在官家的追捕名單之內。突然之間,姒大的胸口突地涌起一股熱血,他抱著女嬰,轉頭對羊舌野說道:“孩子,你有家嗎?”
  羊舌野搖搖頭。
  “那正巧!“姒大失神地呵呵笑道:“我也沒有家了,這附近有一個褒城,我有親戚在那儿,我決定帶著這女娃儿到那儿討生活,你想一起去嗎?“
  羊舌野看了看他,點點頭。
  周朝鎬京內的大河河水流啊流的,流過城門,流過平野,也流進山間。
  厭弧箕菔,几亡周國。
  奔流不息的河面上,映照著姒大和羊舌野一大一小的身影。
  周朝宣王處心積慮,便是要消去童謠的咒詛。
  但是他當然万万不會想到,此刻抱在姒大怀中的這個女孩,便是日后要將西周王朝偌大基業拖垮的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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