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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尋到海底容器


  第二天一早,我到碼頭時,毛斯他們已經到了,還攜帶了大批的潛水工具。我記得毛斯的叔叔曾向我說過,一個好的潛水人,永遠只相信自己的潛水用具,那樣才可以把在海中出差錯的可能減到最低,而在海中,什么樣意料不到的差錯,都有可能發生的。
  我和他們見面之后,先用最簡單的方式,向他們介紹了“兄弟姐妹號”的情形,他們三人听得目瞪口呆。我叮囑他們:“這艘船,完全是憑我個人關系借來的,希望你們不要多問什么,還有,船上的兩位船員,我估計也不是等閒人物,別得罪他們。”
  毛斯連聲道:“怎么會?怎么會?能有這樣的幫助,真正太好了。”
  說話之間,陳落已駕著快艇來到,戴著我們上了“兄弟姐妹號”。
  然后,李平過來問目的地在什么地方,我望向毛斯,毛斯猶豫了一下,才道:“在長江口,詳細正确的位置是這里。”
  他說著,打開了一只文件夾,揭開了一疊海圖,指著其中的一處。
  我也看著,看到他指的所在,正是我那日提到的兩個瞧石的中間,難怪當日我一提起來的時候,他就惊訝得直跳了起來。
  這時,毛斯也抬頭向我望了一眼:“衛先生,你估計得一點也不錯。”
  我淡然一笑“如果是一場海上伏擊戰的話,這是一個理想的所在,猜到這一點,并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陳落和李平看了海圖一會,互望了一眼,陳落道:“我們先啟航,到了晚上,這船可以在海面上起飛,那就節省時間。”
  當我向毛斯和大半小半講到我借來的船,可以在水面上起飛,達到普通噴射机的速度時,他們三個人顯然都有不信的怪异之色。
  這時,船雖然還沒有飛起來,可是他們連連點頭,不再表示不信了。
  毛斯在猶豫了一下之后,把海圖留在駕駛室,陳落顯然看出了他不放心的神情,所以冷冷地道:“你可以收回去,我航海久了,任何海圖,經過我一分鐘的注視,就再不會忘記。”毛斯有點尷尬,訕訕地道:“哪里!哪里!我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平已駕著船向外駛去,出了海不久,船的速度就相當高,乘風破浪,我留在甲板上,喝著酒,十分舒适,趁空又把事情從頭至尾,想了一遍,只覺得事情之离奇,當真是到了极點。世上能把整個事情的真相,作徹底的揭露的,也只有那個“百歲人魔”劉根生一個人了。
  劉根生在什么地方呢?他應該在上海的,可是哈山又找不到他。
  等到天色漸漸黑下來時,极目都看不見陸地了,李平走過來,先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在昏暗的光線下,他年輕的臉,看來十分英俊,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地問:“衛先生,或者我不該問,可是我听說你和許多怪事有關,這次我們要進行的,也是怪事?”
  我脫口道:“非但是怪事,而且怪之极矣。”
  李平一副想知道的樣子,我想了一想,要把整件事告訴他,實在太复雜了,所以只揀有關那容器的部分,向他敘述了一下,告訴他那怪容器的作用,又告訴他,在海底,又發現了相同的一個,我們這次去,就是要去把那另一個同樣的容器撈上來。
  單是這一段話,已經把李平听得不斷歎息、搓手,神情興奮之极,連聲道:“能夠和衛先生一起參加這樣的怪事,真是太好了。”
  我笑“你能夠在這艘船上工作,怪事當然也遇得不少了。”
  李平還沒有說話,我忽然听得身后響起了毛斯的聲音,他顯得极不愉快:“衛先生,原來你早就知道那大箱子是什么東西。”
  在我和李平開始敘述不久,我就听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也知道必然是毛斯他們,我想,那容器究竟是什么東西,遲早是要告訴他的,不如讓他一并听听,不必再多說一遍了。
  毛斯的性格一定十分深沉,他竟然一直等我說完,才提出抗議來。
  我回頭向他看了一眼,看到他一臉不滿之色:“你為什么早不說?”
  我笑了一下:“早說,遲說,我認為沒有什么不同,這容器能給你帶來巨大的利益,可是你如果擁有它,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毛斯踏前一步:“你怎么能這樣說?這是我發現的,正确的地點,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我站了起來,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你放心,我知道,真正的地點,你還保留著,還沒有說出來。我問你,當你發現那些沉船的時候,你一定想到,自己會發一筆橫財,是不是?”
  毛斯問哼一聲:“人人都會那樣想。”
  我笑:“你夢想的橫財是多少?”
  毛斯呆了一呆,脫口道:“一千万。”
  他說了之后,看到我一點沒有吃惊的神情,又十分狡猾地補充:“當然我是指美金。”
  我哈哈大笑“毛斯先生,你指美金?我和你有不同的意見。”
  他一听,立時漲紅了臉。
  我伸手指著他的鼻尖:“我的意思是英鎊。”
  他一听,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喉間發出“格格”的聲響,模樣怪到了极點,我向他約略解釋:“這個怪容器,和一個大豪富的身世有關,這個大豪富,就是哈山先生,我當然拿不出一千万英磅來,可是對哈山先生來說,那不算什么。”
  毛斯听得亂吞口水,可是人的貪念毫無止境,他忽然又啞著聲道:“或許,那容器中的東西,不只值一千万英鎊,那……我不是吃虧了。”
  我冷冷地把我們打開第一個容器的經過情形告訴他,然后道:“你可以試著保存那容器,我甚至要求我該得的那一份。”
  毛斯神色不定,顯然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我自始就對毛斯沒有多大的好感,這晚更到了有厭惡感的地步,所以不再去睬他,問李平:“我們可以起飛了?”
  李平笑:“隨時可以,請到起飛艙去。”
  我跟李平走開去,毛斯也急急跟了上來,不一會,大半和小半也來了,起飛艙中有二十多個座位,坐下之后,有一道箍,把人固定在座位上,顯然是防止起飛時的震蕩的,可是事實上,起飛時,十分平穩,比普通的噴射机更穩,陳落的聲音在起飛之后傳來:“可以松開安全扣了,但是在飛行途中,最好留在座位上,我們估計飛行的時間是兩小時半——我們會早一點降落,維持海面航行到适當的距离,再潛入海中,在海中,各位可以通過管道,進行潛水。”
  我答應著,斜眼望了毛斯一眼,故意大聲道:“有了一千万英鎊,你們三個人怎樣分?”
  毛斯還沒有反應,大半和小半在一呆之后.已怪叫了起來:“一千万英鎊?哪里來的?”
  我向毛斯指了一指,大半小半一疊聲追問,他就把情形說了一遍,這兩兄弟大聲歡呼,可是毛斯的神情,還是十分難看。
  我望著他:“如果你不同意,只管提出來。”
  毛斯大聲道:“我不同意。”
  我早就知道他會這樣的回答,所以一點也不奇怪,大半小半卻嚇得冒汗:“你不同意?那……你想要多少?想……怎么樣?”
  毛斯的神情更是陰森:“我現在還不知道,這……東西是我發現的,我有最大的處置權。”
  我雙手一攤:“隨便你,我答應了和你一起去把那容器打撈出來,一定實行我的諾言。”
  毛斯用不相信的神情望著我,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不過你要注意一點!當你發覺你得了那大箱子,一點用處也沒有,再來求我的時候,它的价值,就只有万分之一,一千英鎊!”
  毛斯轉過頭去,我已有了對付他的辦法,而且,為了懲戒他的貪心,我已打算對付他。毛斯自然也听出了我語气的堅決,他仍然不出聲,我冷笑:“你可以慢慢考慮.直到容器搬上船為止。”
  毛斯仍然不出聲,我也不再和他討論下去,只听得大半小半不斷地在嘰哩咕嚕,我忽然笑了起來:“毛斯先生,根据我們的協議,我、大半小半三個人,占的比例比你大,你少數反對也無效。”
  毛斯狠狠地道:“他們一定听我的話。”
  我沒有說什么,自顧自閉目養神,到了飛行結束,船又開始在海上航行時,陳落和李平才輪流來陪我說話喝酒,毛斯始終不出聲。
  等到离長江口還有六十公里時,“兄弟姐妹號”就潛入水中,毛斯被請到駕駛艙去,把他發現沉船的正确地點,告訴控制駕駛的李平。
  大約在一小時之后,我們就通過駕駛艙中的觀察艙,看到了在強力的探射燈光照耀之下的海底沉船的景象。情形和毛斯所形容的一樣.毛斯這時,神情變得十分興奮:“這几艘船,在海底船了几百年,才被我發現的。”
  我冷冷地糾正他:“不到一百年。”
  毛斯強調“不管多少年,不是我發現了它們,會一直在海底躺下去。”
  我呵呵笑著:“我同意,所以,發現的一切全屬于你,我負責幫你打撈,分文不取。”
  毛期用力眨著眼,想不明白我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可是我這兩句話的真正意思,就是要把那容器的擁有權完全讓給他,他自然琢磨不出別的意思來。
  船停定,毛斯和我准備潛水,大半和小半也參加,李平主動要參加,說:“我也是一個很有資格的潛水員。”
  我們進入一個隔水艙,先放進海水,等到隔水艙中全注滿了海水,平衡了海水的壓力之后,一扇門才緩緩打了開來,毛斯在這時,發揮了他第一流潛水的本領,率先游了出去,我、大半小半和李平路在后面,不一會,就游到了那艘鐵甲船的甲板之上,看到那容器,被鐵鏈綁在甲板的一個鐵柱上。
  那鐵柱原來的作用,是用來系纜繩的,可知這容器不是這艘船上原來的東西。
  我當時想到的是:哈山先生既然可以在海面上撈到一個這樣的怪容器,這艘船,自然也可以由海上撈起一個這樣的容器來。
  在撈起了容器之后,船上的人當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打不開它,所以就將它暫時綁在甲板上。一直到海戰爆發,船沉沒,那容器自然也就跟著到了海底。
  我們几個人繞著那容器轉了一轉,毛斯已指揮著大半小半,使用海底燒焊器,一下子就燒斷了綁住容器的鐵鏈,在他們這樣做的時候,我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對,因為在感覺上,那容器沉重之至——我曾經把另一個自大郵輪上搬下來,知道它的重量。
  我卻忘了哈山是在海面發現它的。
  綁住容器的鐵鏈,本已十分腐朽,一燒就斷,斷鏈的一剎那間,那容器突然自水中向上浮起來,帶起十分強烈的漩渦來。
  那帶的海域,有許多礁石,海中的暗流本就十分多,而且很強勁,我們游過來的時候,要和暗流對抗.才能依方向前進,這時,巨大的容器忽然向上浮起來所帶起的漩渦,令得在海中的几個人,身子全都翻滾著,一時之間,全然無法控制自己。
  我在翻出好几公尺之后,眼看著那容器向海面上浮去,在潛水之前,我們探測到的海水深度,接近七百公尺,容器的上升速度十分快,人絕對無法在深海潛水之中,用那么快的速度升上海面去的,在海水中的几個人,都深深明白這一點,所以盡管著急,也無可奈何。
  為了怕被發現,我們打撈沉船的工作是在晚間進行的,所以,當那容器,一浮出了探躲燈照射的范圍之外,就再也看不見了。
  一切,都只不過是十來秒鐘的事,直到容器不見了,李平才游到了我的身邊,向找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們先游回去再說,可是毛斯此時竟不顧一切,以相當高的速度,向上升去,他顯然是想憑他丰富的潛水經驗,盡可能用最短的時間,升上水面去!
  他這樣做,自是危險之极,所以大半和小半兩人,一起拖住了他。
  等我和李平游到了他身邊時,還可以看出他面肉扭曲,用力在掙扎。我几乎想把他一拳打昏過去,他看到無法強得過我們四人,這才停止了掙扎。
  不一會,我們就回到了隔水艙,等海水抽出,到了可以露出頭部時,他就急叫:“怎么辦?這一帶水流相當急,海面上全是回流,那大箱子怎么會浮起來的?唉,不知道飄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平十分鎮定:“不要緊,這船上有最好的追蹤設備,陳落一直在注視我們,自然可以知道那容器浮上海面之后,飄向何處的。”
  毛斯听了,喘了口气,不再說什么。等到海水抽干之后,我們一出隔水艙,就听到了陳落的聲音:“有一個相當大的目標浮上了海面,順海流飄向東,那是不是重要的物件?”
  毛斯听了,才吁了一口气,想望我又不敢望我。我笑了一下:“不論打撈那東西的過程多么困難,我都遵守我的諾言。”
  毛斯沒有說什么,不一會,我們進了駕駛艙,陳落已使船升上水面,他指著熒光屏上的一個亮點:“這就是那目標,電腦的分析,竟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性質的金屬。”
  直到這時,我才算是真正知道:“兄弟姐妹號”的設備是何等先進,竟然可以根据探測所得,立即進行電腦的分析。
  我向李平望了一眼,覺得很奇怪,因為听陳落說的話,他像是全然不知道那容器的來龍去脈,而我是曾向他說過的!
  李平一看到我向他望去,立即就明白我的意思,他笑了一下:“你沒有告訴我可以轉述你的話。”
  我歎了一聲,李平這樣做,自然是對的,就是由于有這种操守的人太少了,所以才會使我感到惊愕,于是我又把那容器簡單介紹了一下。
  等我說完,船已完全升上了海面,探測儀顯示那容器只在三百公尺開外,我們在這時,再也想不到會有什么意外,因為三百公尺的距离,手到拿來,容易之至。
  當我們來到甲板上,卻都傻住了出不了聲,只見海面上,距离我們只有兩百公尺處,有一艘巡邏船,正用強烈的探射燈,照住了海面,在燈光照射的范圍之中,那只容器,正在海面之上載浮載沉。
  而那巡邏艇上的士兵,顯然已經發現了那容器,正在叫嚷指點。
  一看到這种情形,毛斯首先發出了一下慘叫聲,向我望來。我雖然知道,“兄弟姐妹號”可以輕易把這艘巡邏艇擊沒,可是我當然考慮不能這樣做。
  而且,我還十分慶幸我們升上水面的時候,沒有被這艘巡邏艇發現,不然,真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只怕得進行一場小型的海戰不可了。
  我一時之間,沒有出聲,毛斯啞著聲問:“怎么辦?”
  我反問他:“你和東海艦隊的司令員有沒有交情?”
  毛斯知道我是在說沒有辦法了,他雙手抱住了頭,沮喪之极。這時,我想到的是:“這容器落到了海軍的手中,會有什么樣的結果?他們是不是可以打開它?打開了它,會有什么后果?”
  而就在這時候,那巡邏艇上的官兵,也發現了我們,李平疾聲問:“是立刻逃走,還是搶了那東西再逃?”
  李平問得十分理智,如果是溫寶裕這闖禍胚,他一定會問:“是不是沖過去開火?”
  我問:“有机會搶了再逃走嗎?”
  李平點頭“有,這船的速度快,他們追不上,只要我們的行動快,我想沒問題。”
  我吸了一口气:“那就請立刻進行。”
  李平作了一個手勢:“大家到駕駛艙去。”
  等我們進入駕駛艙時,通訊設備已收到了巡邏艇的警告:“船只主表明所屬單位,請立即表明所屬單位。”
  李平已和陳落迅速說了我們的決定,陳落笑,十分幽默,臨危不亂之至:“我竟不知道這艘船的所屬單位是什么。”
  他說著,叫了一聲:“坐穩一些。”
  船速隨著他的一下呼叫聲,陡然加快,船頭激起的海水,足有三十公尺高,簡直形成了一股暴泉,隨著向巡邏艇接近,激起的海水,沖向巡邏艇,令巡邏艇的甲板上一陣混亂。而就在這時,船已經接近那容器了,涌起的海浪.把那容器涌得向上拱了起來,在洶涌的海水浪花之中,看到有兩個杠棒自船首伸出,那是兩個巨大的机械臂,一下子就夾住了那容器,在速度未減的情形下,一下子就把容器移到了甲板上。
  前后的過程不超過三分鐘,“兄弟姐妹號”已完成了任務,掉轉船頭,高速而去。
  不過,巡邏艇的反應也絕不慢,炮聲響起,第一次几枚炮彈.落在离“兄弟姐妹號”后面,只不過二十公尺處——也就是說,如果行動遲上十秒八秒,就會被炮彈射中。
  不過,第二次的炮彈,已經离船有一百多公尺,第三次的炮彈,根本一點威脅力也沒有了。高速航行維持了一小時,才漸漸減速,陳落十分為難地道:“那……東西太重了,增加了那么多的重量,無法起飛,也不适宜潛航。”
  我笑了起來:“反正已到了公海,就慢慢航行好了。”
  這時,正當午夜時分,月白風清,海上十分平穩,速度恢复正常之后,我們又一起到了甲板之上,去察看那容器,除了我曾見過同樣的容器之外,其它的人都十分好奇,大半和小半不斷地去拉門,想打開門來,但當然不成功。
  我伸手在那容器上拍了几下:“這里面可能會有一個人。”
  雖然已听我說起過有關這容器的情形,可是听得我這么說,每個人的臉上,都還是現出十分怪异的神情來。大半和小半齊聲問:“會是誰呢?”我的回答是:“會是任何人。”
  我那時的回答,十分合理,因為的确可以是任何人,可是我那時,再也想不到,容器中會有什么人,這個人,照說是不應該在“任何人”之列的。
  容器已順利到手,毛斯緊靠容器站著,我也不去理他,和陳落、李平,看了一會,就回到了駕駛艙中,那容器仍然由兩個机械臂固定在甲板上。我把有關容器的更多資料告訴李平和陳落,兩人听得稱奇不已。
  飛行時間不到三小時,船航行,卻要兩天,到了第二天,毛斯才遲遲疑疑地來向我說:“衛生先,你的提議是不是還有效?”
  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別強迫自己接受不想接受的條件!”
  毛斯的神情貪婪之极,本來,他一頭紅發,樣子并不難看,可是這時,他臉上蒙著一層卑劣的油光,眼球如同受了惊的蜘蛛一樣亂轉,十分丑惡,他靠近了我一點,要不是我想听他說些什么,一定毫不猶豫地把他推開去。
  他用鬼頭鬼腦的聲音道:“你知道,衛先生,即使是一千万英鎊,也不算什么。”
  他的口气如此之大,那自然更令人厭惡,可是接下來,他舉出的例子,又相當令人信服,表示了這個年代金錢和數字之間的關系,他道:“一幅畫,可以賣到接近五千万美金,一件瓷器,也有值到千万美金以上的,一千万英鎊,實在不算什么。”我只好冷冷地回答他:“我不知道你是一個藝術品的收藏家。”
  他又道:“就算如你所說,那箱子只是一個容器,像是……太空船?這是我的想像,那就……本身就夠值錢了。太空船飛行工具的价值駭人……美國的穿梭机,每架是十二億美金。”我听得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人竟然財迷心竅到了這种地步,他或許以為把這容器拿去賣給美國國防部,或是蘇聯的國防机构,可以賣得好价錢?
  當他說了之后,繼續用十分貪婪的目光望向我之時,我已經決定,若是打開了那容器,就效法劉根生在法國那家工厂所做的一樣,把那個動力裝置卸下來,不然,這個容器不論落到了哪一個軍方之手,都可以闖大禍。
  我干笑了兩聲:“你可以向各國政府去兜售。我建議你去找阿拉伯國家的政府,他們花錢不用什么議會批准,也有太多的錢,沒地方去花。”毛斯這次,總算听出了我是在諷刺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過了一會,像是實在憋不住了,他才道:“我得得一億英鎊,大半、小半那里,隨便你給,這容器就……歸你所有了。”听他這樣說,我甚至發不出怒來,只是十分疲倦地笑了一下:“你請便吧。”
  凡是貪心得不到滿足的人,都會有一股狠勁,他咬牙切齒,又咕噥了一陣,可是我根本懶得听他的,自顧自走了開去。
  在這時候,我已經有了決定,船一靠岸,用“兄弟姐妹號”上的運載設備,把那容器弄上岸去,然后,就提議毛斯在碼頭上搭一個營帳,先住下來,然后再在碼頭上就地主持拍賣——因為我估計他根本連運走那個容器的能力都沒有。
  唯一可慮的就是哈山知道了另有一個這樣的容器,會急于想得到手,那么,毛斯就有了敲竹杠的机會。哈山為人雖然精明,可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事情和他的身世有關,一生的遺憾,有希望補救,他就會不借任何代价。我很后悔把和哈山有關的事情告訴了他,得想一個什么法子補救才好。
  當天色黑下來時,我和陳落、李平一起用了一餐丰富的晚餐,又交談了一會,喝了一些酒,准備睡覺了,我喜歡听船頭沖破海水所發出的水聲,所以把艙房的一個圓形的窗口,半打開著。
  那窗子的直徑,約是三十公分,窗子對著船的左舷,如果探起身來,可以看到冷冷的月色,和平靜的水面被船身划出來的粼粼水波。
  我躺在舒适的床上,在有規律的海浪聲中,正朦朧想睡去,忽然一下子,我陡然睜大了眼。
  這時,我其實全然不知道有什么事發生了,我之所以惊醒,全然是多年來的冒險生活,使我憑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覺,感到有事情發生了。
  我睜開了眼,艙房中自然沒有著燈,很黑暗,我一動也不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在未曾弄清楚發生了什么事之時以不變應万變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我能看到的,只是艙房的一個角落,在視線所及的范圍中,一點异狀也沒有。
  而就在這時,我已經知道發生的是什么事了。
  因為在一剎那間,一睜開眼來,我就屏住了气息,所以我听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自我的左側傳來。
  我也立即可以肯定,那個人并沒有進艙房來,他只是把臉湊在我半打一的窗前在窺視我。
  我如果要看到這個人是什么人,就必須半轉過頭去。我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人一定是毛斯,我准備立即轉過頭去,大聲叱喝他。
  可是一轉念間,我忽然又想到,這個人,如果不是毛斯,那會是什么人呢?他半夜三更來窺視我,又有什么目的呢?自然非要弄清楚不可,轉頭轉得太快,若是一下子把他嚇走了,可能連他是什么人都看不清,因為他既然把臉湊在窗前,就必然背著光。
  所以,我先不轉過頭去,只是盡量使眼珠向左移,我受過這种“斜視”的訓練,受過這种訓練的人,可以借著眼珠的移動,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角度。
  這時,我自然不能單憑眼珠的左移就看到窗口,但我只要略轉動一下頭部,就可以達到目的,這种小動作,窗外的那個人就算緊盯著我,也不容易覺察。
  后來,我想起來,心中很有點慚愧。因為在一剎那間,我心念電轉,想著在窗外的會是什么人時,竟想到了大有可能是陳落或是李平。
  船上一共只有六個人,我躺在床上,沒有化身。不會是大半和小半,他們兩人笨頭笨腦——凡是笨頭笨腦的人,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會鬼頭鬼腦,很少兩者兼備的。
  最有可能是毛斯,而我之所以不一下子就轉過頭去的原因,就是因為想到:如果不是毛斯,那就是陳落或者李平了。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由于陳、李兩人,是云四風的手下,我始終覺得云四風雖然盡力幫忙,可是總是十分神秘,云氏兄弟、木蘭花姐妹,他們一定在從事一項十分秘密的工作——白素可能知道一些,可是也無意告訴我,這是我產生反感的原因。
  那么,會不會是陳、李兩人在船上,另外有窺視我行動的任務呢?
  當時,想到了這一點,并不算過分,但事后想想,總有一點慚愧:竟然這樣不相信人。
  閒話少說,當時,我极小心地把頭偏移了一些,由于眼珠早已盡量移動,所以,已經可以使我看到窗口了。
  正如我所料,有一張人臉,湊在窗口上,正在向我看。而由于窗口不是很大,那人的一張臉几乎占据了窗子的整個空間,背著光,我看不清他是什么人。
  這時,我也知道何以我一下子惊覺過來的原因了,因為我本來只是半打開窗子的,這時,窗子卻是完全被推開了的。
  一定是那人推窗子的時候,令我惊覺的——就算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他的動作也未免太大了一些,怎能不使我產生警覺?
  我看不清那是什么人,但是在黑暗之中,也可以感到他目光灼灼。
  雖然這個人在窗外,而且窗子相當小,這個人想從窗中鑽進來,要很花一點功夫,可是這种情景,還是十分駭人。我沉住了气不出聲,看他有什么進一步的行動。
  那人向艙房中看了一會,像是醒起自己的臉,遮住了光源,以致看不清房中的情形,因此他的臉向后略仰了一仰,离開了窗子一些。
  這個動作,令得月光和燈光都立刻映在他的臉上,我自然也一下子看清楚了他是什么人。
  在我看清了他是什么人之后,我估計,我至少有十秒鐘之久,呆若木雞,一動也不能動——在那十秒鐘之中,他如果向我采取行動的話,只怕任何行動,我都沒法子防范,因為太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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