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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研究神宮地圖


  白素在极度的惊愕之中,反倒顯得十分鎮定,她將那本書放回在周博士的身上。然后才道:“好吧,由你先開始好了。”
  周法常道:“為了你自己的安全著想,將得到的東西拿出來。”
  白素伸了一個懶腰,放低了坐椅的背,轉頭朝著窗外,不去理睬周法常。
  從表面上來看,白素十分鎮定,像是根本不將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她的內心,卻异常焦急。她知道,對方已張開了一張大而嚴密的网,自己已經置身在這張网中。在网邊未曾收緊的時候,自己或者還可以左沖右突一陣。
  但是,一等网收緊了之后,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該如何沖出這張网呢?
  而且,使人怀疑的是,何以對方對那兩個人交給自己的東西如此重視?那兩個人所說的,有一件极重要的東西留在他們的地方,忘了帶出來,那又究竟是甚么東西呢?
  白素的腦中,敲成了一片,飛机飛得如此平穩,但是她卻像是處身在惊濤駭浪之中一樣,難以平伏心中的思潮。過了許久,她偷偷轉過頭去,卻看到周法常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白素一面在迅速地轉念,一面緊緊地抓著手袋。
  她知道對方要的東西,并不是那四顆鑽石,而是那一張地圖!
  那張地圖,自己該放在甚么地方才好呢?
  她突然站了起來,向洗手間走去。當她在窄窄的飛机走廊中穿過的時候,她發現至少有六七雙眼睛,在注意著她。
  對方在飛机上布置了那么多人,這本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到了洗手間,將那只寶盒,打了開來,將那張地圖,盡量地卷小,摺成了一團,塞進了她的發髻之中,藏了起來。
  當她自覺得沒有甚么破綻的時候,她才走了出來,回到了座位上。
  周法常有禮貌地讓開了些,給她通過,甚至他的臉上,還帶著十分客气的微笑!
  白素的心中,仍然十分亂,她藏起地圖,然而那絕不是根本應付的辦法!
  因為如果她落到了他們的手中,地圖就在她的頭發中,焉有找不出來的道理?
  白素在思索著,下了飛机之后,在羅馬,他們將如何對付自己呢?
  白素甚至希望飛机永遠在飛行中,永遠也不會到達羅馬。
  但是那究竟是十分幼稚的想法,飛机還是依時到達了羅馬机場!
  她可以有六個小時的休息,然后再搭乘另一班飛机到土耳其的安卡拉去。在安卡拉,再轉飛印度的加爾各答,去找她要找的人。
  白素在巨大的飛机滑行在跑道上的時候,才再度開口:“你甚至不知道你向我要的是甚么東西,是不是?”
  周法常道:“那倒不至于,我知道那是放在一只寶盒之中的一張地圖,根据這張地圖,就可找到一种東西。”
  白素冷然道:“那是甚么?”
  她在問的時候,雖然充滿了毫不在乎的神气,但是她心中著實想知道那究竟是甚么。
  周常法道:“那我真的不知道了。”
  飛机停下,机門打開,白素慢慢地向前走著,當她來到了閘口的時候,前面并排在走著的三個人,轉過頭來,對她發出了不怀好意的陰險笑容,令得白素陡地站住了腳步。
  也由于她是突然之間站住的,一輛行李車駛了過來,几乎將她撞中!
  行李車的司机高叫一聲:“小姐,小心!”
  白素轉過頭去,也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心中,陡地亮了一亮!
  她猛地向前沖去,手中的皮包,用力向上,摔了過去,打在那司机的面上,那司机絕對防不到如此美麗的一位東方小姐,在忽然之間,會有這樣的行動,他的身子突然向后一仰。
  白素再向他的胸口頂了一肘,司机便從座位上直跌了下來,白素跳上了行李車,向前一直駛了出來。剎那之間,机場之中,大亂而特亂了起來。
  白素駕著行李車,橫沖直撞,當然,她不可能沖出机場去,警車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她立即被帶上了一輛警車,直駛警局。
  白素絕不反抗,十分合作。到了警局之后,她才提出了要求:“我要見米蘇警長。”
  她堅持她的要求,直到她見到了羅馬市警局的局長,也是意大利警政上极有地位的米蘇局長。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局長先生,我是衛斯理的未婚妻。”
  米蘇局長愕然,看來他不知是應該致歉好,還是表示惊异的好。
  衛斯理當然不是甚么要人,但是卻曾在年前,替意大利警方,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使得縱橫歐洲的黑手党精銳損失殆盡。
  這件事,使衛斯理在意大利警方的檔案中成為一個特殊人物,意大利警察總監督曾下過一項特別的命令,那就是衛斯理以后就算在意大利境內犯事,也要受特別的處理。
  這些事,白素是全知道的。所以,那個机場行李車的司机才會捱了打(事后,在警局中,白素在那位司机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表示歉意,那位司机說愿意每天都捱上十次打),白素才會來到了警局,才會堅持要求見米蘇局長。
  因為唯有這樣,才是擺脫追蹤的最好也最簡單的方法!
  在白素會見了米蘇局長的兩小時后,她化裝成一個女警。
  然后,她登上例行的巡邏車,并不是向机場,而是直到那不勒斯。在那不勒斯坐上船,去的地方更妙了,她回到了法國,在馬賽登陸。
  然后,她再從馬賽到巴黎。這是在捉迷藏?的确是在捉迷藏,只不過那不是小孩子的游戲,而是殘酷的生死之斗!
  在白素又回到巴黎的時候,某方人員在向印度猛扑,撒下了天羅地网,等候白素鑽進网中去。可是白素在他們万万想不到的地方,她仍然在巴黎。
  白素在巴黎郊外的一幢洋房深居簡出,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研究那幅地圖。
  當她在酒店中,第一次看到這幅地圖時,覺得上面只是許多交叉的線條,紅色藍色,看來令人莫名其妙。然而當她再度展開地圖時,她看到的地圖上,有著一行她所不認識的文字。
  她不得不去打扰她的父親,由于要研究使新酒在短時期內變得香醇的辦法,白老大和几個志同道台的同志,正終日在醉鄉之中過日子。
  但白老大還是認出了那行字來,那行字是:神宮第七層簡圖。
  (“神宮”是筆者杜撰的一個名詞,那純粹是為了行文的方便之故,但事實上,將那座宮稱之為“神宮”,也十分恰當。)
  雖然說是“略圖”,但也看得人頭昏腦脹。在地圖的右上角,一個紅色的小方框中,有金色的一點。那一點金色,可能是真用金粉點上去的,因為它金光燦然,十分搶眼。
  而在那個小方框之旁,又另有一行小字,白老大看了半天,總算也將之認出來了,那是:神賜的金球,天賜給的最高權力的象徵,藏在這里。
  這兩行字經白老大翻譯出來了之后,白素除了苦笑之外,實在不知道做甚么好!
  她當然明白,那兩個人要她潛入去取的,就是那個所謂“神賜的、天賜的最高權力的象徵”的金球了。那本來就是宗教气氛濃于一切的地方。宗教領袖被迫逃亡,如果竟沒有“神賜的權力象徵”的話,那么在他的流亡生涯中,對本土的影響自然要減少。相反地,如果逼走宗教領袖的對頭,得到了“天賜的權力象徵”的話,自然也易于收拾局面。
  這一件東西,關系的确极之重大!
  白素在那幢不受人打扰的洋房中,專心一致地研究那地圖。半個月下來,她已經初步看懂了那地圖上的一些奇怪符號。
  那地圖上的紅線,白素假定是明的通道,而藍線則是暗道,因為藍線錯綜复雜得多,几乎連著每一小方框(小方框,白素假定那是房間)。而圈形的符號特多,大大小小都有。
  因為那是神宮,所以白素假定那是神像。而小方框的缺口,當然表示那是門了。
  在眾多的藍色的線條中,有一條之旁,有一個箭頭,白素假定那是起點。而那是在兩個大圓點之中的。也就是說,白素的假定成立,那么白素在進入神宮的第七層之后,從兩個大神像當中,便可以找到暗道的入口處。
  白素仍然不免苦笑,因為問題是在于,她几乎沒有可能進入神宮!
  神宮建??在那個地方的一座山上,這座神宮,稱之為“神的奇跡”是絕不為過的,它的宏偉壯麗,比埃及的金字塔不遑多讓。
  而那地方,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區之一,全是險峻的山路,而且那地方是一個戰場,想進入這個地方,到達神宮,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雖然她絕不是輕諾的人,而她也的确曾經在那個人臨死之際答應過人家,但是她仍然不准備履行諾言,她自覺是有權利這樣做的,因為這??本是不可能做的事情。
  她只是准備在到了加爾各答,見到了那封信上要自己去見的那人之后,將地圖和鑽石交給那人之后,便算結束了這件事。
  二十天后,白素几乎不帶甚么行李,她只是利用了兩個假的小腿肚,將那張地圖,和四顆鑽石,分別藏了起來,而將兩只盒子,留在巴黎一家銀行的保險箱中。
  那种假的小腿肚,和人的膚色完全一樣,貼在小腿上,令得她原來線條美麗的小肮看來稍為肥胖一些,可說天衣無縫。
  白素坐夜班飛机离開巴黎,她仍然采取那條航線,這一次,在整個飛往羅馬的航途中,絕沒有人來騷扰她,因為她不但曾經化裝,而且使用了一個新的護照,連名字也改了。
  從羅馬到安卡拉的途中,也安然無事。
  一直到了加爾各答,白素相信自己已成功地擺脫了跟蹤。
  但她在步出加爾各答机場之際,仍然有點提心吊膽。她知道在印度,和她此行敵對的一方,勢力更大,她若不小心提防,只怕每跨出一步,便可能跨進一個陷阱之中。
  加爾各答對白素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城??,她召來一輛出租汽車,要司机駛向在巴黎的時候,那男子留下的信中所告訴她的地址。
  白素在上了車子之后,心情輕松,因為她一見到那個要找的人之后,只消簡單地說明自己的來意、身份,再將那地圖交給那人,就再沒有責任了!
  當出租汽車停下來的時候,她抬頭向外看,那是一幢很殘舊的房子,門關著,在門旁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下,有一個老人,正垂著頭在打瞌睡。
  白素下了車,走到門前敲門,敲了沒有几下,并沒有人來開門,門卻“呀”地一聲打開了。
  外面的陽光十分強烈,門內黑暗,以致在一剎那間,她几乎甚么也看不見。白素連忙机警地退出了一步。
  這時,她眼睛已漸漸能适應比較黑暗的光線了,她看到,門內像是一個皮匠的作坊,有許多皮匠使用的工具。有一個樓梯,通向樓上,而另有一道樓梯,則通向下面的地窖。
  白素慢慢地走了進去,沉著聲音道:“有人么?”
  她的聲音,在空洞的房屋中,听來有一种异樣的味道。她連問了几遍,并沒有人回答她。白素來到了樓梯口,向上望去。
  上面靜悄悄地,也沒有人聲。白素略為猶豫了一下,便向上走去。她到了樓梯的盡頭,發現一扇房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竟是一扇十分堅實的橡木門。
  白素又在門上,敲了几下,里面沒有人回答,她輕輕地握著門把轉了一轉,門又應手而開,白素將門推開,向室內望去。
  那房門的底層,是如此陳舊凌亂,但是那扇橡木門之后,卻是一個相當華麗,堪稱极之舒适的一間房間,所有的家??,都是第一流的。房間中沒有人。
  白素退了出來,回到了底層,然后,她向地窖走去,才走了几步,她就覺得陰暗無比,不得不在牆上摸索著向下走去,居然給她摸到了一個電燈開關,將燈亮著了。
  地窖中堆滿了各种各樣的雜物,在正中,有一塊五??見方的空地。那空地上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有一個年輕人坐著。
  那年輕人立時道:“我知道了,你是白素小妲,我叫薩仁,在巴黎求你的三個人中,有一個是我的叔父。”
  白素的神情,顯然不太相信那年輕人的話。
  薩仁急道:“白小姐,我帶你去見我的伯父,由我伯父的引見,你可以見到我們的領袖。”
  白素仍然不出聲。
  薩仁歎了一口气:“白小妲,你已答應了幫忙我們,我是領你走進去的向導,因為几乎所有的道路全被封鎖了,有一條小徑,只有极少數人知道,所以要我帶你進去,你還不信我么?”
  白素并沒有想了多久,便點了點頭,薩仁先向地窖走了下去,白素連忙跟在他的后面。
  在兩大堆麻袋之中穿了過去,那地方只不過??許來寬,兩旁的麻袋堆得老高,像是隨時可以倒下來。
  他們兩人斜側著身子,穿出了十來??,前面便是一只大箱子。
  薩仁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個大箱子的蓋,跳了進去。白素也跟了進去。
  原來那是暗道的出入口,箱子沒有底,有一道石級,一直向下通去,通到了后來,下面是一潭污水。白素呆了一呆:“這是甚么地方?”
  薩仁道:“這是一條下水道,必須從這里通出去,雖然髒一些,但這是唯一的出路,你怕老鼠么?這里有很多大老鼠。”
  白素“哼”地一聲:“當然不怕。”
  他一面說,一面已向污水中走了下去,白素也跟了下去,水只不過??許深,發著一种難聞之极的穢味,走出了三十來碼,又有一道石級通向上。
  薩仁和白素走上了石級,頂開了一塊石板走出來,那是一條陋巷。
  陋巷中并沒有人,薩仁和白素急急地向前走著,一直轉過好几條街,薩仁才停了下來:“白小姐,如今你可相信我了?”
  白素略想了一想:“很難說。”
  薩仁又道:“那地圖,可是在你身上么?”
  白素一听得薩仁忽然提起了這個問題,她陡地警惕了起來:“不在。”
  薩仁沒有再問下去:“那么,你可愿跟我到一處地方去?”
  白素道:“那要先看這是甚么地方。”
  薩仁低聲道:“那地方可以稱作是一個行動委員會,是專為拯救那個金球而設立的。派出六個人到巴黎去,請求令尊的幫助,也是這個委員會的決定。”
  白素望著薩仁坦誠的臉:“好。”
  又走出了几條街,薩仁打開了停在街邊的一輛車子的車門,駕車向前駛去。一直到一幢大洋房面前,停了下來。
  那洋房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當兩人還未走到洋房的石階之際,便有人迎了上來。
  白素跟著他們兩人,進入了一個大廳,看到有七八個人坐著,這七八個人,都穿著十分特异的服裝。
  白素本來一直還心存怀疑,可是,當她一看到這七八個人中的一個中年人之后,她的心就定下來了。因為她曾不止一次地在報上看見過這個中年人的相片。這個中年人,是這次政冶性、宗教性的大逃亡中第二號重要人物,在這里,我們不妨稱之為章摩。
  那位章摩先生趨前來,与白素握手。
  章摩先生道:“白小姐,我与令尊一向是很好的朋友,這次他為甚么不來?”
  白素忙道:“家父說他的精力不夠,是以不能應你的激請,他是特地叫我來婉辭你的要求,那幅地圖和一切,我現在就還給你。”
  白素一面說著,那几個人的面色,便一直在轉變著,等她講完,章摩先生惊訝地道:“白小姐,這是甚么意思,你不是答應我們了么?”
  白素听了這話,面上頓時紅了一紅。
  章摩先生道:“你已經答應過的,是不是?”
  白素只得道:“不錯,但是那時候,我是為了不致使那位朋友在臨死前感到失望的緣故。我根本不打算卷入這個漩渦之中。”
  白素講到這里,停了一停。
  她發現所有的人,全都以一种十分异樣的眼光在望著她。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話,一定已令得對方十分不高興,甚至對她的人格產生怀疑了。
  但是白素卻仍然不打算改變她自己的主張,她繼續道:“我覺得這件事由我去做是不适合的,你們來自那地方,有的人還曾在神宮之中居住餅,進行起來當然比我方便得多了。我想,我也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
  白素俯下身,在她被污水弄得十分肮髒的小腿上,取下了那幅藏在假腿肚中的地圖,放在章摩先生坐位旁的茶几之上。
  章摩先生伸出了一只手,按在地圖上。
  白素在講話,和將地圖交出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出聲,人人都以一种難以形容的目光望著她。
  白素取出了地圖之后:“各位,我要告辭了!”
  在她轉過身去的時候,她看到有兩個中年人,似乎張口欲言,但是章摩先生卻舉起了手,阻止了這兩個中年人說話。
  白素不管這一切,毅然向門口走去。
  當她來到了門口的時候,才听到了章摩先生叫了一聲:“白小姐!”
  白素站住了腳步,由于她根本不准備再逗留下去,是以她只是停住了身子,并不轉過身來。
  章摩先生的聲音,自她的身后傳來:“白小姐,我們的族人,對于一個講了話而又不算數的人,是十分鄙視的。”
  白素的臉上又紅了起來。她十分鎮定地道:“我可不是你們的族人。”
  章摩先生的話卻十分圓滑,他道:“我相信你們一定也是同樣的,言而無信,這是好事么?但是,我們沒有責怪白小姐的意思,真的一點也沒有。”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要謝謝你了。”
  章摩先生歎了一口气,白素听得她的身后,又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同時,薩仁的聲音響了起來:“由我來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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