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矮小黝黑的依格,心頭十分怀疑,那倒不止是我未曾听到過有“索帕族”這樣的
一個民族,而是我在思忖:他和那只黃銅箱子,究竟有什么關系?
我心中的疑問,很快便有了答案,在我們到了酒店之后,在房間坐定了下來,依格才說
道:“衛先生,王先生說,那只箱子,你已經打開了?”
我遲疑了一下,道:“可以那么說——你可知道,那箱子中放的是什么?”
依格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根据我們族中的傳說——”他才講到這里,王俊以手畫
額,道:“老天,又是你們族中的傳說!”
依格的態度,十分認真,道:“我們族中的傳說,都是真的!”
王俊攤了攤手,道:“是真的又怎么樣呢?
你們的什么族,只剩下你一個人了,而你又不肯和你們族外的女子成婚,你死了之后,
你們的民族,還剩下些什么呢?”
依格的面色發白,身子顫抖了起來。
我早已看出,依格有著极其強烈的自尊心,我對于我曾刺傷他的自尊心一事,表示相當
的抱歉,我更不以王俊的態度為然。
我連忙道:“就算依格死了,索帕族光榮的歷史,美麗的傳說,也一定還存在的。”
我的話才一出口,依格突然向我沖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眼中射出了感激的光輝來,
道:“謝謝你,謝謝你!”
王俊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道:“好,一個瘋子還不夠,現在有兩個瘋子了。”
我向王俊苦笑了一下,道:“瘋子?如果等我將全部事實真相告訴你,只怕你也要成為
瘋子了。”
王俊知道我素來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他的面色不禁一變,道:“什么事實真相?”
我搖頭道:“如今我也不和你說,我要先和依格解決一些事,你帶他來見我。可是由于
那只黃銅箱子,正是由他那里來的么,”王俊道:“正是,依格實際上是一個神經不正常的
人,我也看不出那黃銅箱子除了箱面上的鎖制作得十分精妙之外,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
方。”
我向他揮了揮手,道:“你且別對依格下什么結論,你將事情的經過,先和我簡略他說
一遍。”
我們是以國語在交談,依格當然听不懂,他只是睜大著眼睛望著我們。
王俊無可奈何地坐了下來;道:“好,我簡單地說一說,依格是什么時候在工地上出現
的,已經無可查考了,但是自從他出現之后,他逢人便說,在蘇拉神廟中,有著他們索帕族
專用的七間祭室,据說七間祭室,是索帕族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准進去的。”
我靜靜地听著。蘇拉神廟已經有近三千年的歷史。是埃及數一數二的古廟,也正是這
次,妨礙那龐大水利工程進行的古廟。
為了使水利工程能以順利進行,曾經討論過將這座神廟,完整地搬遷。
但是,這個方案如今已經被放棄了,因為搬遷廟的費用,實在太惊人,使得連非常想保
存這座古廟的埃及政府,和聯合國文教組織,都為之束手無策。所以那座古廟要被毀的命
運,似乎已被注定的了。
王俊向我望了一眼,繼續道:“他听說古廟將不能保存,便要求有人陪他進那七間祭室
中,取出一件他們族中遺下的東西來。”
我點了點頭道:“于是你陪他去了?”
王俊道:“肯相信他的話的人,本來就不多,而要通過那條滿是咒語的隧道的人,更是
絕無僅有,還是我最有好奇心和最不怕古代咒語,所以我去了,我得到了那只黃銅箱子。”
我伸手在王俊的肩頭上拍了拍,道:“好,我要你在這里所知的已經夠了,你不妨回去
工作,以后只是我和依格的事情了。”
王俊望著我,道:“你打開了那箱子,是不是?箱子中有什么?是不是有著如依格所
說,那是關著一個透明的魔鬼的寶箱——”我猛地一震,失聲道:“透明的魔鬼?”
王俊向依格一指,道:“那是他說的,故事就和阿拉丁神燈差不多,据他說,盒子一打
開,一個透明的怪魔,就會出來。”
我呆住了不出聲,向依格望了過去,依格雖然听不懂王俊在說什么,但是他顯然可以從
王俊講話的語气、神態之中,看出他究竟在講些什么來。
所以,當我轉過頭向他望去的時候,他喃喃地道:“真的,這是真的。”
我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頭上,表示親熱,轉過頭來,對王俊道:“你可以
不必理會我們了,你應該知道,任何民族的傳說,都是十分美麗的故事,你不應該嘲笑它們
的。”
王堪哈哈”地笑了起來,道:“你相信他是什么索帕族的酋長么?”
我點頭道:“我相信。我要和他一齊到那古廟的秘密祭室中去。”王俊搖頭道:“那是
可怕得如同地獄也似的地方,我去過一次之后,第二次就不想再去了。”
我堅決地道:“但是我必需去,我要去解決一個极其神秘的問題。”
王俊道:“好吧,我也要回工地去,你和我一齊用工程處的小飛机回去好了,那樣可以
方便很多,用不著去受旅途的顛簸。”
我知道,所謂“工程處的小飛机”,一定是二次大戰初期的舊式飛机,駕駛員也几乎千
遍一律的歐洲或美國的冒險家,貪圖高薪,駕駛著這种舊式的飛机,不理會他們自己的生命
和搭客的生命——因為這种人和這种飛机,同樣地不可靠!
但這時我因為急于到那古廟中去,所以我并不拒絕王俊的提議,我點了點頭,王俊立即
拿起電話,和水利部的人員聯絡。
我則和依格兩人,走到了旅館的陽台上,望著街外來往的車輛,和形形式式的建筑物、
以及各种各樣的人。
開羅是世界上有數的最具神秘感的都市之一,即使你來這里,全然沒有秘密的任務,也
無可冒臉之處,你仍然會感到有一股神秘的气氛籠罩著你,只要你在開羅,你便不會不感到
那股神秘的气氛。
我看了一會,才低聲道:“依格,關于那透明的魔鬼,你們族中的傳說,可是由來己久
的了?”
依格的眼中,閃耀著异樣的光芒,道:“你可相信么?衛先生,你可相信么?”
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
依格道:“衛先生,你,是我們族人之外,第一個相信這個傳說的人。王先生說那只箱
子在你這里,你打開箱子了么?”
我歎了一口气,道,“是,那透明的魔鬼也出來了。”依格一時之間,像是不明白我的
話,但是接著,他連連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陽台的扶手旁,他的面色變得如此之蒼白,他
真怕他會從上面跌了下去,我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鎮定一些,我想問你,你為什
么要將那黃銅箱子交給人?”
依格的面色,又從蒼白變成通紅,呢喃了好一會,才道:“我听說那古廟不能被保存
了,那是族中的遺物,整個族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你明白,我……沒有錢,所以我……”
“所以你以十分低廉的价錢,就將這黃銅箱子賣給人,結果只有王先生一人是買主?”我接
著說。
依格低下了頭,道:“是的,他出了六十埃鎊,我可以生活很長的時間了。”
我歎了一口气,道:“依格,照這樣說來,你自己也不相信你們族中的傳說,是不是?
如果你确信那箱子中有著透明的惡魔的話,你會肯將它們以六十埃鎊的价格賣出去么?”
依格低著頭,不敢看我,他心中顯然正感到极度的慚愧,他吶吶地道:“我不是不信,
我……只是沒有錢,這是我唯一可賣的東西了,祭室中還有許多壁畫,因為那一條隧道十分
可怖,也沒有游客要看,而且,更糟糕的是……漸漸沒有人信我的話……根本沒有人信!”
依格的眼中,竟濕潤了起來!
我听得他說在那七間神秘的祭室之中,還有·許多壁畫,精神又不禁一振。這時我雖然
還不能确定我此行是不是會有成績,但是我确信我已經掌握了一些來龍去脈。許多還是謎一
樣的事,一到了那七間祭室中,就可以弄明白了。
這時,王俊來到了陽台門口,道:“快准備,二十分忡之后,水利部有一架飛机飛到工
地去,我已和他們說好了,我們三人一齊乘机前去,現在就要出發了。”
我聳了聳肩,道:“一點休息也沒有!”
工俊道:“沒有了,要休息,便要休息兩天,兩天之后再有飛机前往,你不想在開羅玩
上兩天?”
我忙道:“不了,以后有机會再說不遲,我要解決一些事,立即回去。”
王俊也不問我詳細的情形,道:“我那書呆子弟弟可好么?”
我几乎忍不住告訴他,王彥現在是在一個什么樣的處境之中:但是我終于未曾說出口
來,因為我知道王俊的為人,他知道了之后,一定大惊失色,慌張繚亂,說不定會向每一個
埃及的巫醫求助,而結果是,不到三天,全世界都知道這個秘密了。
所以,我只是淡淡地道:“好得很,他和一個叫作燕芬的美貌姑娘,已快結婚了。”
王俊歎了一口气,道:“是么,做弟弟的,反赶在哥哥的前面了,我真后悔,為什么當
初要去學水利,如今連一個固定的住所都沒有!”
我并不去搭腔,王俊其實是十分熱愛他的工作的,他也喜歡過無拘無束的生活,他只不
過故意如此說法而已。我們一起出了旅館,上了汽車,王俊以違法的高速,在十三分鐘的時
間內,赶到了机常我們一下車,便匆匆地向一架漆成草綠色的雙引擎飛机走去,不出我所
料,那是一架舊得在世界上几乎已沒有人再使用的飛机。
我們到了飛机之旁,一個像是飛机師模樣的人,吊儿郎當地在飛机之旁,走來走去。
他一看到我們,便站定了身子,大聲叫道;“老王,你門遲到了。”
王俊也大聲道:“沒有遲到,剛好夠時候,飛机今天沒有問題么?”那飛机師一面跳上
了飛机,一面大聲叫道:“祈禱吧!”
王俊苦笑了一下,道:“你听听,但是我宁愿祈禱上帝,也不愿意去嘗試走第二條路,
道路實在太坏了,你知道嗎?”
我不和他說什么,踏著上机的梯架,向飛机廂中走去。
王俊第一個進了机廂,机廂中居然有座位,那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在我們之前,己
有兩個人在,一個戴著埃及圓帽。那兩個人坐在前面,看不到他們的臉面。
我們一上机,便有人來關上了机門,那人看來像是副駕駛員,也是美國人,口中正不斷
地嚼著口香糖,他向机廂中的五個人看了一眼,喃喃地道:“七個人。”
他一面說,一面向駕駛室走去,而這時候,飛机几乎已經近乎顫抖地,在跑道之上,咆
哮飛馳而出,几乎是立即地,机翼輕輕地擺動者,飛机已經騰空而起。這個駕駛員無疑是第
一流的。
王俊坐在我的身旁,向前面的兩個人指了一指,道:“那個戴埃及圓帽的入,是水利部
專迎接招待貴賓的官員,在他旁邊的,一定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我順口應道:“是么?”
也許我的聲音大了一些,令得前面的兩個人,一齊轉過頭來。
那個戴埃及圓帽的埃及人,立即轉回頭去,但是在他身邊的那人,卻仍然瞪著我。
而我,也瞪著那個人發呆。
王俊奇道:“咦,怎么啦,這個人你認識的么?”
我并不回答王俊的話,只是欠了欠身,以十分戒備的心情,沉聲道:“羅蒙諾教授,幸
會,幸會!”
羅蒙偌教授在埃及,我是早已知道的。但是我卻未曾料到,會和他在這架殘舊的小飛机
中相遇!而如果我早知道羅蒙諾教授也在机上的話,我一定不會也搭乘這架飛机的了!
因為,我如今已毫無疑問地可以肯定羅蒙諾教授和殺人王勃拉克,有著十分特殊的關
系。
而和殺人王勃拉克有關系的人,那實是可以不必多加考慮,實稱之為危險人物的。
有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在机上,那無异是十分不利的事情,所以我一面說話,在想著如
何才能使事情對我更有利些。
王俊在我的身旁,顯然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只听到了我叫出了羅教授的名字,便
歡喜万分,站了起來,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羅蒙諾教授么?能夠和你一齊到工地去,真
是太榮幸了,我在我弟弟的來信中,早已久聞大名了,我弟弟便是你的學生王彥,”羅蒙諾
教授面上的神情像是岩石一樣。
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王俊,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依格的身上。依格十分拘謹地笑著,
羅蒙諾挾著他巨大的公事包,离座向我們走來。
他逕自來到我們的面前,我的心神,不禁大是緊張,但羅蒙諾教授卻并不注意我,他只
是向著依格,忽然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語言,向依格說了几句話。
依格的面上,立時迸躍出了欣喜万狀的光彩來,立時也以那种古怪的語言,回答著羅蒙
諾教授。我自詡對于世界各地的語言,都有相當研究,但這時,我卻無法听出依格和羅蒙諾
教授講的是什么話來。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因為我知道羅蒙諾到埃及來的日的,是和我相同的。
而我如果能得到依格的幫助,成功只是眼前的事。
但如今,依格是不是會幫我呢?他和羅蒙諾,會說那种古怪的語言,毫無疑問,他和羅
蒙諾,一定感到更其親近。
------------------
黃金屋 掃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