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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讓我死去


  回到家,我自然會將這些事告訴白素。
  將這次的經歷說完后,我和白素之間有一場對話,當然是有關這個故事的。
  我對她道:“那五個字當然是留給我的,但我有些不明白,那個殺手為什么要來找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白素當然明白我的意思,我這樣問,正是想听一听她的意見,有時候,她的意見會很有見地,甚至會在我完全意料不到的地方給我啟發。
  她想了想:“我覺得,在弄清這個問題之前,首先必須搞清楚另一個問題,這個殺手到底是什么人?”
  我喝了一口酒:“這個問題我早已想過,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是地球人,或者并不是我們所熟悉的生命形態,在我們所熟悉的生命形態中,沒有任何一种生命是可以經歷如此之多,仍然不死的。”
  白素看了我一眼:“如果說這個殺手是外星人,他經過如此之多的殘殺手段而不死,可能就會好理解一些。”
  這一點,我跟白素的看法不同:“但即使是外星人,也一樣會死。”
  她這次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与我對接了一個眼神。我們之間,早就已經有了心靈相通,交流的方式也早已突破了人類普遍使用語言交流方式,除了語言以外,我們還可以用眼神直接對話,也可以使用普通人极難掌握的唇語。
  這一次眼神對接只不過几秒鐘的事,但我卻讀到了許多信息。
  她的意思是:“就算你是目前地球上對外星人了解最多的人,可那又怎么樣?整個宇宙之中,到底有多少生命形態存在,別說你不清楚,就是那些以研究生命形態為己任的外星人如勒曼醫院,他們一樣不清楚。遠的當然就不用說了,上次在天一庄園遇到的那些骷髏人,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后來,勒曼醫院弄了一個骷髏人回去研究,至今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結果。”
  我知道她所說是對的,對于生命形態,我們所知實在是太少,或許,宇宙之中真的有著一种生命形態,超越了生命的生死界限,可以長生不老?這個想法似乎太大膽了一些,連我自己都覺得暗吃了一惊。
  不過,既然提到了勒曼醫院,了解一下他們對那個骷髏人愛琳的研究情況,倒也是必要的。再說,我這次接触到的所經歷的事,正是比他們所研究出的复制人更進了一步,同樣是可以向他們提一提的。
  我當即給勒曼醫院打了電話,直接找亮聲先生。
  亮聲先生接過電話以后便對我說:“衛斯理你好,我們听說你最近接触到一种克隆人,你是不是准備同我談一談這件事?”
  我暗中吃了一惊。我第一次与勒曼醫院接触,是因為我的一個朋友丘倫十分神秘地死在意大利勒曼鎮的一家療養院旁,而在死去之前,他曾托人給我打了一個十分奇怪的電話,說他在那里見到了一個無論如何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大人物齊洛將軍。當時,我們通過新聞了解到齊洛將軍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所說的地方,所以沒有當回事。誰知五年后,丘倫的尸体在勒曼鎮被發現,為了查清丘倫的死因,我去了一趟勒曼鎮,卻非常意外地見到了因心髒病被醫院宣判“死刑”的好朋友陶啟泉,而陶啟泉看起來似乎完全不認識我。后來,我才了解到,勒曼醫院對生命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他們已經可以复制任何一個人,就像汽車一定要有后備輪胎一樣,他們為人也制造了后備。
  在勒曼醫院的觀念中,那些后備只不過是實驗室產品,可我仍然認為那是人,是生命。當然,那种生命有著极大的缺陷,只是具備人的身体,卻沒有人的靈魂。當時,他們一直都在研究一种具有人的靈魂的复制人,卻二直沒有突破(這件事記在《后備》這個故事中)。
  而這次我的經歷之中,有一點与此有著极大關系,有人已經突破了他們,研制出了一种嶄新的复制人,這种复制人被他們稱為克隆人,這种克隆人除了与被复制對象外型一模一樣之外,還有著其他一些更為偉大的突破,這本來是人類生命研究上難得的巨大進展,但卻被一伙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這個故事不僅僅是离奇,而且极為惊險,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大陰謀》,本与此無關,但勒曼醫院的亮聲醫生不知從何得知了我這一段奇特經歷,現在又問起,為了与他談話的方便,自然不免介紹一番。)
  在談過克隆人之后,我自然就問起了上次那個骷髏人的事。
  亮聲醫生對我說:“進展不大。”
  進展不大,但說明還是有一定進展:“你的意思是否說有了小小的進展?”
  亮聲似乎有些猶豫,也許是不知該怎么說,過了片刻,他說:“我們發現她的遺傳基因經過了改變。但卻不知道,這种改變到底是怎樣進行的,也無法估計這种改變會有什么樣的結果。”
  我想了想,說道:“當時,那個骷髏人不是說,每過五年,她們就要經過神仙給她們打一种針,不然她們就會死嗎?我想你們一定注意到了這一點。”
  亮聲很坦率:“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一點,但是也沒有用。我們發現,她的身上,實際上同時存在著兩种完全不同的基因,一种當然就是她作為人本身的基因,另一种基因我們卻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樣的基因。這种基因本身的生命力极強,但對來自外界的攻擊卻又似乎毫無抵御能力。据我們估計,這种基因是被移植到人体中來的,最初,這种被移植基因可能占著极大比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种基因被人体內原有的基因慢慢消滅。五年之后,這种外來基因就會被全部消滅。”
  亮聲說到這里,我不得不打斷他,請他等一等,這的确是一种我從未接触過的奇事,他這樣說,我還不能完全理解,我需要時間進行消化。
  我想了想:“這种情形是否就像某种我們常見的情形,比如將一些泥土混人水中攪拌,就成了泥水,水中有泥,泥中有水,但是,時間一久,泥就會沉淀?我們再看的時候,水和泥就完全分開了?”
  亮聲說:“簡單他說。有些類似于這种情形,但實際上要复雜得多。外來基因不是与原有基因分离,而是被消滅,或者應該是說被排斥,或者……我很難找到一個准确的詞來表達。總之,外來基因會漸漸地非常神秘地消失。”
  他這樣說,我多少能理解一些:“你是否說,當這种基因被植入的時候,哪怕是瀕死的人,因為有了這种外來的基因,他就活了。可是,這种外來基因并不能長久地占領,所以,五年之后,如果沒有新的外來基因被植人,這個人仍然會死?”
  亮聲說:“的确如此,而且,這种外來基因的植人是有限的,不可能無數次進行,到了一定的時候,人体基因對這种基因的排斥就會越來越強烈,那時,這种基因不能再被植人,人就會死。”
  听到這里,我雖然還只是一知半解,卻也想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問題:“你剛才還說你們沒有非常重大的突破,這种突破已經夠大了。如果你們能有辦法將這种基因植入人体內,人類的壽命就可以延長百年以上,那將會是你們勒曼醫院對生命研究上的又一大貢獻。”
  亮聲听我如此說,就歎了一口气:“理論上是可以這樣說。但這里還存在一個無法突破的障礙,這种障礙就這种基因從何而來?為了對這种基因進行培植,我們嘗試過几千种方法,但目前全都宣告失敗。”
  關于這些事,我也不可能提出更多,只是因為我對骷髏人這种生命形態有著极大的興趣,且与骷髏人接触時,我心中又有著极多的疑問,所以才會打這樣一通電話,我希望他們能給我一些答案。
  亮聲說了這一切之后,我當然就知道,這种答案,他們也沒有找到。
  這以后許多天,我都几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等著那個与我有預約的奇人前來拜訪。但一直等了十多天,仍然沒有這樣一個怪人前來。在這些天中,小郭和溫寶裕一天數次或者打電話或者親自跑來,問我有沒有那個殺手的消息。
  又過了半個月,仍然沒有消息,這時我就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我想他多半是不可能來了,因為他實在是已經死了。那五個字,是他還活著的時候寫下來的,那時候,他并沒有想到自己會死,但后來,卻出了什么意外,使得他不可能再有机會赴約。
  對我的這种推論,白素不以為然:“我倒是認為,他原是想在那里等你去的,但是有了意外,他不得不离開,所以才會留下這樣的話与你預約。”
  白素的話极有道理,可那個人沒有來,也是事實。
  時間一長,我也就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正好手頭上又有了些事,便基本上將這次預約放棄了。
  忽然有一天,我回到家時,老蔡的神色顯得非常惊慌,欲語又止,一直跟在我后面,走進了書房,站在一旁,卻是什么都不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蔡有著這樣的神情,心中也是暗惊了一下。
  我在旋轉椅上坐下來,問他有什么事。
  他猶豫了又猶豫,最后說:“衛哥儿,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吞吞吐吐不是老蔡的性格,我于是說:“有什么事,你直說好了。你在我家這么多年,我從來也沒把你當外人,你的事當然也就是我的事。”
  老蔡說:“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的事。”
  老蔡极少求我的時候(除了那次為了他的侄儿殺人的事,那件事記在《眼睛》這個故事中),他只要開口,我當然會全力以赴:“是你的朋友的事?你放心好了,我能幫得上,一定會幫的。”
  老蔡急了,猛地揮了一下手:“是你的事,有一個怪人,他說讓你明天在家里等他,他要來找你決斗。”
  听了老蔡這樣說,我也不很放在心上,決斗這种事,在今天的社會實在是太不合時宜,還會有誰會做這樣的傻事?我想,一定是那人來找我,老蔡怠慢了人家,人家才會拿這樣的話來嚇他一嚇。
  正在這時候,白素回來了,一進門就問:“誰要跟誰決斗?”
  老蔡就對她說:“有一個怪人,這几天都來,他說是要找一個叫周昌的人,我說我們這里沒有姓周的。他說我知道他住在這里,我是費盡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這次,他再也躲不掉了。我說看你這個人長得還人模人樣的,說話卻瘋瘋顛顛,你要找人先打听清楚,我們這里是衛府,根本就沒有你要找的姓周的人。他說不錯,我知道他改名換姓了,但他無論怎么改,我知道他就是周昌,他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我見他說話不正常,就將他赶走了。但是,第二天,他又來了,還是說那些瘋瘋顛顛的話。我當然又把他赶了。今天,他又來了,一來就說:你跟你家主人說,不管他是叫周昌,還是改叫什么衛斯理,我明天這個時候來找他決斗,了斷一樁千年恩怨。如果他明天還要躲著我的話,我就一把火將這個漂亮的房子燒掉。”
  他將這些話說完,我和白素同時想到了一個人,我們想起的,當然就是那個与在監獄里留下哧人字跡的殺手。
  白素甚至比我想得更深一層,那個人是個不死人,他要跟我決斗,那將會是一种什么樣的后果,根本就不用等到明天的決斗結束,現在就可以知道。道理非常簡單,既然我無法將他置死,那么,最終死的就一定是我。
  這個殺手干下了如此之多的事,難道就是為了与我決斗?這之中似乎沒有任何聯系。那么,我們之間,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恩怨?我當然注意到了他所說的千年恩怨這個詞,我甚至特別問過老蔡,老蔡說:“不錯,他就是這樣說的。”
  對這個詞應該有兩种理解,一种是字面上的,但我并沒有活到一千歲,這字面上的理解當然就不存在,另外一种理解就是這恩怨非常之深。可是,讓我不明白的是,我与誰結下了如此之深的仇怨?而且,我衛斯理堂堂正正做人,何時改過名的換過姓?我何時叫過周昌這個名字?
  白素當時感到非常緊張,便對老蔡說:“明天,我不出去,就在家里,如果那個怪人來了,你先通知我,讓我去會一會他。”
  我對白素此舉大不以為然,因為我認定這一切只不過是誤會,那個人要我的絕對不會是我,很可能是一個相貌与我极相近的人,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到時候,只要見了面,一解釋,什么都清楚了,何須如此緊張?
  第二天,我和白素都沒有出門,紅綾听說后也一直守在家里,她甚至對我說:“爸,等那個怪人來后,你根本不用出面,我去會一會他,我倒是要看一看,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口气竟那么大。”
  我當然不肯听她們母女的。當老蔡上來說那個怪人在門口時,我便說:“請他進來說話。”
  白素在我說出這話的同時,卻已經站了起來,向紅綾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眨眼間就已經下了樓。
  當時,我們誰都沒想到,由此會引出一個非常特別的故事來,這個故事竟与我的前世有著极大的關系。這個故事雖然极為奇詭,但畢竟是另外一個故事。
  有一點我總算是弄清楚了,來的怪人并不是并不是我要等的人。
  由此而始,我不得不陷入解決這件所謂的千年恩怨之中,甚至到這件事最終得到了圓滿解決,卻仍然沒有見到那個殺手前來踐約。小郭和溫寶裕對此事也完全沒有了興趣,從此不再提起。
  而我的事也實在是太多了,后來完全就將這個約會拋到了一旁,甚至連想都沒有再想起。
  有一天,我在書房里一邊品著酒,一邊看書,卻听到老蔡在門口大聲与人說話,我們這個管家非常特別,對那些我熟悉他也熟悉的人,完全是愛理不理,如果是完全不認識的,想讓他打開讓,那科比登天還能。我听到他這樣大聲与人說話,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人來找我,被他擋在了門外。
  果然,老蔡對來人說:“衛哥儿不在家,有什么事,你跟我說好了。”
  那人似乎說了一句什么,老蔡說:“年輕人,你看看我活了多大年紀了?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什么事沒見過?你這种小把戲,竟還拿來騙我?”
  來人說話的聲音不大,所以我根本听不清他在對老蔡說些什么,但老蔡因為上了年紀,听力不好,就以為別人的听力也不好,說話時聲音特別大,每一句我都能听清。
  來人又說了一句什么之后,老蔡說:“那你倒是順著,我現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听起來,老蔡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緊接著,就听到老蔡的一聲惊叫:“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听到這里,心中就打了一個突,走近窗前向下看,見老蔡正一臉恐怖之色,而他的面前,站著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至多也不會超過三十歲,卻是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這個年輕人我從未見過,則老蔡一臉的惊恐之色,我知道時年輕人身定是有著什么怪异,就沖老蔡喊:“老蔡,請客人進來講話。”
  我邊說邊向樓下走,老蔡已經將門打開,引客人進來。臉上的惊恐之色竟絲毫沒有減退。
  這是一個典型的東方血統的年輕人,身材很高大魁梧,也很帥气,當然,還有几分憨態,似乎与曹金福有些相似。大概是因為喜歡曹金福的緣故,見到這個年輕人,就覺得有一种親近感。
  年輕人見了我,拱了拱手,大大咧咧他說:“衛先生,你一定要幫我。”
  他這話來得好突兀,而且,他似乎也缺乏一點最起碼的禮貌。盡管如此,我還是不以為意,有些年輕人,因為生活環境的特別,往往會有一些令人不解之處,与人交往之中,關鍵是要看是否投緣,如果每一個細節都要計較的話,那也活得太累了些。
  我做出一個請坐的手勢:“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說。”
  年輕人坐下來,還是那句話:“衛先生,你一定要幫我,如果你不肯幫我的話,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幫我了。”
  這种話我听得很多,所有想我幫助的人,全都這句話,只是這個人比別人更特別,他是硬闖進來的,而且一見面沒有任何客套,開門見山。
  我很有耐心地對他說:“不要緊,慢慢說,將話說清楚一些。”
  他听了這話,似乎大惑不解,很激動地站了起來:“我的話難道沒有說清楚嗎?我希望你能夠幫我,如果你不幫我的話,就沒有人能夠幫我了。”
  這時候,我心中產生了一种想法,覺得這人的智力很可能有點問題,要應付這樣一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開始后悔,一時沖動,竟讓老蔡讓他進來了,請神容易送神難,自找苦吃的是我自己。
  他盯著我看了一眼,似乎非常吃惊:“什么?你覺得我智力有問題?你真的認為我智力有問題嗎?”
  他這話一說,我差點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認為他智力有問題,只不過是我心里想的,可他僅僅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將我心里想的話說了出來,這個人難道可以在任何情形之下与人的思想直接溝通?我与白素几十年的感情,才達到了可以用眼光交流的地步,可這個人……
  這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又說:“不,你不了解我,你了解以后,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我的智力不僅沒有問題,而且讓你大吃一惊。這其實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沒有人會不吃惊,是的,沒有人,這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難道你真的沒有想到?”
  我真有點啼笑皆非,這個人說話顛三倒四,我一開始對他的好感立即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先生,你能不能按照一定的條理,慢慢說?”
  他又一次顯得非常吃惊:“你認為我說話沒有條理?”
  他說這話時,是盯著我的眼睛的,我知道他可能有一种特別的能力,所以不敢与他的目光相交。盡管如此,他似乎還是捕捉到了關鍵所在:“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先介紹一下我自己?介紹我自己?你要我介紹我自己?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你不熟悉我?”
  我心中好笑,他這口气,似乎他是天下第一名人,我一定應該知道似的。
  在這种時候,我是一种什么樣的心情,我不說,相信大家都能夠体會得到。我于是再次向他看了一眼。
  這一眼又被他捕捉到了:“啊,你原來是真的不知道。對不起,這都怪我,我是太高地估計了你的智力,實在對不起。”
  我衛斯理是什么人,知道的人可以說是太多了,我何時受過這种窩囊?竟然有一個年齡比我至少小二十歲的人會對我說:“我是太高地估計了你的智力。”這是對我剛才想到他有智力上的毛病的一种報复?如果說他的智力有什么問題的話,那么,似乎的确讓人難以置信,他報复的時候,來得也實在是太快了。
  他似乎并不理會我的惱怒,自顧自他說:“是的,你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誰,我應該告訴你,我一開始就應該告訴你。不過,現在告訴你也不遲,你說,衛先生,我現在告訴你遲嗎?”
  我心中暗叫:天啦,這個人的思維紊亂至极,我怎么會不留神將這樣一個人放進了家里?
  他見我沒有回答,就又問了一句:“衛先生,你說,遲嗎?”
  我站了起來,准備向他下逐客令,如果他不肯走的話,我將讓老蔡轟他走。當然,我也想到,要將這樣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弄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甚至想到必要的時候,通知我的朋友、高級警官黃堂來將他帶走。
  就在我站起來的時候,他終于說出了他是誰,他說過之后,我惊得差點跳起來,我相信,那時我臉上的惊愕与剛才站在門的老蔡是一時不差。
  他說:“我是裘矢。”
  我當然听清了這句話,要我還不肯相信,所以又追問了一句:“你說你是誰?你說清楚一點。”
  他于是再說道:“我是裘矢,就是那個在監獄里留字要來見你的人。”
  天,他就是日本大地震中那個不死人裘矢,他就是被那個瘋子總統想盡辦法要殺沒有殺掉的人?為了見他,為了弄清他不死之謎,我等了許多個月,原來,他竟是這樣一個人?
  我知道,世上凡是有些异能的人全都是不能以常理來看待的,既然他說他是裘矢,是那個殺手,我對他的看法當然就有了改變。我重新坐下來,在知道了他是一個思維不太清晰的人之后,我決定盡可能有耐心一些,雖然我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對待有异能的人,這种耐心我還是有的。
  我對他說:“現在,我弄清楚了一個問題,你是裘矢。那么,裘矢,我問你,你剛才一進門就說,要我幫助你,如果我不幫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再能夠幫你,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想我幫你干什么?”
  他答:“求死。”
  我沒听明白他的話,不過,我畢竟已經知道他是一個說話缺乏條理的人,這是典型的答非所問,但既然他是這樣一個人,答非所問也就是自然的事了。
  實際上,他已經回答了我,只不過是我有了誤解。上面,我已經將正确的答案寫了出來,讀者諸君當然就不會与我有同樣的誤解了。事后,我弄清楚了,也知道,原來他這個名字,果然与求死有著极大關聯,只是當時,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這一點。再說,他是那么年輕,我怎么會想到他會活得不耐煩了,要求死呢?
  我和白素分析的時候,倒也想到他可能是想求我幫他做什么事。但幫忙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是舉手之勞,必不會求人,自己就可以做了;如果這件事特別難辦,僅憑自己的能力根本達不到,當然就要求人了。但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難就難在你所求之事,人家能不能夠辦得到,即使能夠辦得到,還有一個能不能辦的問題,比如你是求我去幫你殺一個人,就我的能力而言,當然可以辦到,但這件事違背了地球人的法律,不能辦。即使是既能辦得到也能辦的事,還有一人我是否愿意去辦的問題。
  在答應是否替人家辦事之前,最要緊的是知道人家所求的事是什么事:“請你說清楚點,你到底想讓我幫你做什么事呢?”
  他很認真地答:“請你想辦法讓我死去。”
  這次我是徹底明白了,第一次他并不是答非所問,而是我誤解了,他并非名叫裘矢,只是因為他的目的是求死,所以才取了這樣一体名字。我弄清這一點后,當即惊得張大了口,猛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要人命的事,雖然不是要他人的命而是要他自己的命,可也同樣是命,不說他目前還是一個年輕有活力的人,就是那种病人膏育,活著痛苦,死又死不了的人,就算他給你簽了合同,讓你幫他安樂死,你如果這樣做了,在几乎所有的國家都是以謀殺同罪。
  除了此一問題之外,我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他是那么年輕,活著不好嗎?為什么要想死去?再說,他既然想死,自殺好了,何必要將別人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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