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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蘭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能确切地知道自己留書离開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以她的推斷能力而論,她多少是可以猜到一些事情的經過情形的。
  高翔急急忙忙要赶到P城來的原因,是和她一樣的,高翔想在P城机場上見到某方面的特務,在他們的身上取得那种特制的瀉劑。
  但是,飛机墮毀了,他,他也……
  木蘭花沒有勇气再想下去,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人生真是太奇怪的事了,當她知道自己只有十天可活之際,她不知多少次想到過,當高翔知道自己已死了之后,一定會极其難過的了,那時,又怎料得到,反倒是自己為他的死來難過呢?木蘭花眼眶潤濕,淚水已然扑簌簌地落了下來。
  她不想因為自己落淚而引起別人的注意,是以她站了起來,向電話間走去。
  在電話間中,她坐了下來,關上了門,淚水更是如泉而涌。
  過了好一會,她才勉力振作精神,她拿起電話來,本來,她是想打長途電話去問一向的,可是到她拿起電話來的時候,她卻改變了注意。
  就她證實了遇害的确是高翔,那又怎么樣呢?
  她的事情,方局長和秀珍也一定已經知道了,自己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打電話回去,那只有令得他們更加難過,而于事無補。
  所以,她又輕輕地放下了電話筒,抹干了眼淚,退出了電話間。
  她已不再對對方特務的出現寄以任何的希望了,她慢慢地走出机場。
  P城是一個風景十分美麗的城市,一出机場,便是一條林蔭大道,那條林蔭道是筆直地直通到市區中去的,木蘭花才一出机場,便有的士前來兜生意,但是木蘭花搖搖頭,拒絕了。
  她在樹蔭下的人行道上,饅慢地走著,她只覺得极其疲倦,疲乏到了极點了,那种极度的疲倦之感,不是一個生命已到了盡頭的人,是無法領會得到的。
  所以,她也走得出奇地慢,有好些時候,她根本不在走,而是站著不動,這時,她心中的難過,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高翔。
  她十分懊悔自己一直對高翔太冷淡了,高翔本來是邪途上的人,能夠因為她而轉到正途上來,這就說明了高翔對她的感情。
  而她為什么對高翔那樣冷淡呢?
  雖然,最近七天來,她對高翔的態度有了轉變,但是那本來是她准備留給高翔一個凄然的回憶的,哪里料得到,結果反而由她來悼念高翔了?
  她默默地抬起頭來,斜陽透過濃密的樹葉,凝成一個一個看來十分神秘的小圓點,她望著那些閃耀變幻不定的小圓點,眼眶又不禁潮濕了起來……
  木蘭花就這樣,又呆立了許久,才又繼續向前,走了出去,車子和行人,不斷地在她身邊掠過、但是她全然未加注意。
  直到她走出了將近里許之際,有一輛汽車,以超常的速度,就貼著她的身邊駛過,使得木蘭花不由自主,回過頭去看一看。
  那一看,使得她陡地一震!
  她看到車中的二個人,左額之上,似乎有著老大的一顆紅痣,那正是“一號”和她約定的那個与她交換電光衣的人的模樣!
  那是真的么?
  當木蘭花想要看清楚時,汽車早已駛了開去,木蘭花已沒有看清那人究竟是不是她所要見的人了!但不論那人是不是她所要見的人,木蘭花的精神,卻為之一振,那個人若是到了机場,那么自己至少可以有收得那种特制瀉劑的希望了。
  但木蘭花的心中,隨即又是一陣難過!
  如果她取得了那种特制的瀉劑,將有毒的膠囊從胃壁中清除了出去,她無异是得救了,可是高翔呢?反倒為了救她而遇難了!
  木蘭花又呆了片刻,才繼續向机場走去,等她又回到机場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兩個人,那兩個人以一种十分礙眼的姿勢,坐在椅子上。
  但如果不是預先想到要和他們見面的人,至多向他們多望兩三眼而已,而木蘭花卻不同了,木蘭花一眼就看出,那兩個正是她所要見的人!
  木蘭花略停了一停,鎮定了心神,她來到了那兩人所坐的兩張沙發后,輕輕地將一個只不過如指甲鉗那樣大小的偷听器,貼在沙發的背后。
  那兩人顯然都未曾覺察到木蘭花的這個行動,他們仍然以那個怪姿勢坐著,不斷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木蘭花將偷听器放好之后,她便走了開去。
  偷听器的背面,有著許多小刺,小刺的尖端是有著倒鉤的,是以刺穿了沙發背后的皮面,便會牢牢地留在沙發背上了。
  木蘭花在緩緩走開去的同時,取出了一副眼鏡戴上。她這時候,是化裝成為一個中年婦人的,一個中年婦人戴上一副老花鏡是絕不引人怀疑的。
  木蘭花的眼鏡,當然不是普通的眼鏡,在鏡架上,有著精致的無線電接收設備和耳机,這樣,在一里之內,那兩個人的交談,通過偷听器的傳播,木蘭花都是可以清楚地听得到的。木蘭花來到了十多碼之外,才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可以看得到那兩人,但是由于隔得相當遠的緣故,她又是絕不會惹人怀疑的,她剛一坐了下來,便听得一個人道:“他媽的,木蘭花好像不在這里啊!”
  另一個道:“她會來的,只有兩天多一點時間了,而她又离開了住所,她若不送電光衣來,難道她不想活下去了么?”
  那兩個人的交談,令得木蘭花起了一陣興奮。
  現在,她可以肯定了,那兩個人,正是某方面的特務,他們是在這里等自己,還夢想著自己會帶了電光衣來找他們的。
  木蘭花開始仔細地打量這兩個人,兩個人的身形都相當魁梧,而且,看樣子,他們的身上,也都帶著不少秘密武器。
  這一切,木蘭花還都未曾放在心上,她早已習慣了和各种不同樣的敵人周旋了,令得她困惑的是,兩人的手中都提著一只公事包。
  公事包是“占士邦”型的,相當大,木蘭花估計兩只箱子中放的都是鈔票,但是那特制的瀉劑,在哪一個公事包中呢?還是根本不在公事包中,而在他們兩人的身上?木蘭花沒有電光衣可以和他們交換,她要別出奇謀才能將需要的東西得到手中!
  在那樣的情形下,她當然先要弄清東西在什么地方!
  木蘭花這時,還沒有具体的計划,但是她已然發現了目標,并且可以听得他們的交談,她可以說已占了上風了,所以她仍坐著不動。
  那兩個人繼續在低聲交談:“哼,我看木蘭花是在玩花樣!”
  “不會的,她要命,就不會玩花招的。”
  “如果她不是在玩花招,那么咱們半路上,怎會碰到了穆秀珍這個女煞星,差點到不了這里,而且,還失了一個伙計呢?”
  “這個……這個……”另一個搖了搖頭,“可能是木蘭花派穆秀珍出來,故意叫她這樣做,以欺瞞警方的耳目的。”
  這時,木蘭花的心頭,怦怦地亂跳了起來!
  穆秀珍也出事了!
  從這兩人的談話之中听來,穆秀珍似乎是占了上風,打死了他們的一個人,而且,這几乎令得他們兩人到不了這里。
  但是穆秀珍呢?穆秀珍如今在什么地方,她怎樣了?
  木蘭花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時,那一個人又道:“你不要太樂觀了,我們如果見到了木蘭花,必需好好地注意她的行動,你必須仔細檢查電光衣的真偽,組織上說,我們如果失敗了回去……”那人的聲音十分顫動,“那么我們到時就得不到供應瀉劑,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了!”
  另一個人忙道:“當然,那當然。”
  木蘭花站起身來之后,緩緩地向前走去,當她將近走到了兩人背后之際,她除下了眼鏡,因為對方既然是受過訓練的特務,當然是會疑心眼鏡有古怪的,而她即將扮演的一個角色,最主要的就是不令對方起疑,而且也不給對方知道曾偷听過他們的講話。
  當木蘭花除下了眼鏡的一剎那間,好在听到了一句話,那是其中的一個人講的,他道:“可是我們的車子已經毀了,我們已沒有——”
  她只听到這里,由于取下了眼鏡,下文是什么,她便沒有听到,她當時自然也想不到那會是一句极其重要的談話!由于她已然准備現身,直接去和那兩人打交道了,所以她也未曾在意,她徑自來到了兩人的身后,低聲叫道:“兩位——”
  那兩人果然是久經訓練的特務,木蘭花才輕輕講了兩個字,他們兩人,便以极快的動作,倏地轉過身來,而且一臉緊張。
  木蘭花一手已提住了偷听器,將之拉了出來,放回了手袋之中,一面又道:“兩位,是一位年輕的小姐,托我來找你們的。”
  “在哪里,那位小姐在哪里?”兩人緊張地問,同時轉頭四顧。
  “她當然不在机場,請你們跟我去。”
  那兩人互望了一眼,面上全都現出了不信任的神色來,木蘭花不等他們出聲,又道:“她在等你們,咦,你們還猶豫什么,怕我么?”
  “你是什么人?”那有紅斑的人問。
  “我是什么人,是不相干的,事實上我認識那位小姐也只是半小時之前的事,她還要我首先向你們道歉:她的妹妹做得太過份了些。”木蘭花似模似樣他說著。
  兩個人面上不信任的神情,漸漸地消失了。
  木蘭花又笑了一笑,道:“請你們跟我來。”
  那兩個人站了起來,木蘭花知道那兩個人是一定會跟在自己身后的了,是以她只是自顧自己向前走去,那兩個人果然跟在她的后面。
  她一直向前走著,不多久,便走出了机場,而在那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木蘭花已經有了打算,是以她一出机場,便停了下來,道:“你們的車子呢?”
  那個臉有紅斑的人悻然道:“我們的車毀了,連——”
  可是他只講到這里,另一個人突然一伸手,重重地向他推了一下,那一推是如此之力,几乎令得他立時跌倒在地!
  當然,他也未能夠將話講完,那另一個人還瞪了他一眼,才道:“我們的車子雖然毀了,但是卻又弄了一輛車子,就在那里。”
  “那好,我可以不必召的士了!”
  木蘭花一面裝著十分高興地說著,一面心中卻在想,為什么在提到車子毀去的時候,那個人忽然推了講話的人一下呢?
  他們不愿意提起這事,覺得這件事丟臉?
  木蘭花只不過略想了一下,便未曾再想下去,因為這時,她已和那兩人登上車了,兩人對她的邀請,并不表示什么怀疑,那便是她可以成功的標志了。
  三個人一起登了車,由那個面有紅斑的人駕車,車子在林蔭大道上平穩地向前駛去,木蘭花在車子轉了一個彎之后,揚了揚手。
  隨著她揚手的動作,有兩下极其輕微的“咭咭”聲,自她的戒指之中,射出了兩支极細极細的針來,那兩支針刺中了兩人的后頸。
  但是由于這兩枚針實在太細了,所以那兩人被針射中的感覺,不會比被蚊子叮了一口更難耐些,他們都伸手向后頸摸了一下,并沒有在意。
  但是,這兩枚极細的針上,卻是染有一种南美洲土人所用的麻醉藥,那种麻醉藥,是一种植物根部提煉出來的,叫“美隆別斯”,當地的土語是“見到血就沉睡”之意,當地土人,設法染在吹銃的箭上,一支箭可以令一頭大犀牛昏睡數小時之久!
  這种麻醉藥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要麻醉劑直接碰到身体內的流動血液,要不然就不會生出麻醉之效來的,木蘭花所用的毒釘如此之細微,毒藥的含量自然极微,所以更一定要射中他們頸后的動脈才有用,那時木蘭花正坐在他們的后面,這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木蘭花在心中數著:一,二;三!
  等到數到“三”字的時候,前面的兩個人開始搖晃,車子也走起“之”字來。木蘭花連忙跳過了椅背,伸手向兩人推去。
  那兩個人被木蘭花一推,便倒了下去,木蘭花先控制好了車子,使車子的行駛,恢复正常,然后,她便將車子駛進了一條支路。
  那時支路是通向一個小湖邊的,這時并不是假日,小湖邊相當幽靜,木蘭花將車直駛到了湖邊,才停下來,她開始搜查那兩人。那兩只公事包所放的,果然是大量的鈔票,但是卻找不到那种特制的瀉劑。事實上,木蘭花也根本未曾見過那种特制的瀉劑是什么樣子的,但是那總得裝在瓶中,袋中,或是膠囊之中的,可是公事包中卻沒有她要找的東西。
  那絕不是木蘭花找得不小心,事實上,木蘭花立即發現那公事包中有相當多的秘密夾層,木蘭花將之一層一層地拆了開來。
  每一個夾層之中,都藏著足以殺人的秘密裝置,可是卻并沒有那种特制的瀉劑。木蘭花的額上在隱隱地冒著汗,她開始搜查那兩個人的身上。
  但是半小時之后,她也失望了。
  當她發覺了她已完全失望之后,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著抖,她呆呆地坐著,這次行動,可以說是她最后的一次机會了。
  但是,這,一個机會卻失去了,她找不到那瀉劑,而她的絕不想將電光衣交出來的意圖,對方卻可以知道了,對方當然會料到,他們是得不到電光衣的了。
  在那樣的情形下,那么當然她再也得不到那种瀉劑了。她還有什么机會呢?她的腦中充滿了混亂之极的思想,直到她身邊的人,突然動了動身子。
  木蘭花立時取出了兩副手銬——那是她在兩人“公事包”的中找到的,將兩人的手反銬了起來,并且銬在一齊,她又取過了一柄手槍,對准了那兩人。
  那兩個人慢慢地醒了過來,但是他們睜開眼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根烏溜溜的槍管,兩人猛地震了一下,他們立即發覺他們被反銬住了雙手。
  他們兩人,同時惊叫了起來,道:“這算是什么?”
  “你們,不是要見木蘭花么?”
  “你,你就是?”兩人駭然而問。
  “是的,我就是。”木蘭花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我就是木蘭花,對剛才的小小的魔術手法,我表示歉意。”
  那兩人的眼珠,骨碌碌地轉著,車中的情形,使他們清楚地知道,他們并不是昏迷了一個短時間,而是昏迷了相當長的時間。因為木蘭花已從容地搜尋了一切!而這時候,他們兩人的面色,卻也不約而同地變得极其鎮定起來,道:“蘭花小姐,你是一個聰明人?”
  他們提出“你是一個聰明人”之際,是用一种怀疑的口气提出,那等于是在說木蘭花是一個蠢人了。木蘭花只是冷笑著。
  那臉上有紅斑的人又道:“小姐,你這樣子對付我們,可是想自殺?”
  木蘭花冷冷地道:“那瀉劑在什么地方?”
  兩人互望了一眼,另一個人搖著頭,道:“小姐,無論你用什么方法向我們逼問,無論你怎樣威脅我們,都是沒有用的。”
  木蘭花揚了揚眉,道:“是么?”
  “是的,因為我們全是服了那种毒藥的,裝有毒藥的膠羹,也借著膠囊外的絨毛,而緊緊地附在胃壁之上,我們是和你一樣的,小姐,你明白么?那就是說,如果我們得不到電光衣,我們必然是要死的,那我們還怕些什么?”
  那人講得十分徹底,的确,對一個明知必死的人,還有什么恐嚇威脅可以打動他的心呢?木蘭花不禁苦笑了起來。
  但是木蘭花立即低聲道:“是的,你們說得有理,如果我告訴你們,你們根本得不到電光衣,因為電光衣早已被我毀去了,你們怎么想?”
  那兩人的面色漸漸地變了,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他們的臉色變得十分之難看,他們一齊顫聲道:“蘭花小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一點也不,我講的全是實情。”
  “那么,你……你就非死不可了。”
  “我相信你們也是一樣,由于你們未能完成任務,而你們的上級又一定不肯相信我已將電光衣毀去了,因這你們將得不到那种特制的瀉劑了,留在你們胃中的毒藥,也會發作而奪去你們的生命了,請問,那將是几天之后的事情?”
  那兩人的臉變成了死灰色,但是他們還在掙扎著:“你講的不是真實的話,沒有人會冒著生命的危險而將電光衣毀去的。”
  “信不信由你們,我可得走了!”木蘭花突然出了車廂,向外走去,走到了小湖邊上,茂密的林木之中,隱沒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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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雪人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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