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波朗亞拿貓歎了口气:“那一塊屬于綠幽靈的水晶,极其罕見,它真正的价值,甚至遠遠超乎它在市場上銀碼的指標,可是,到了今天,它的靈气已給這座儀器消磨殆盡,就算有人拾到了它,也只不過是一塊沒有光澤,更沒有靈气可言的平凡石頭。”
  他一面說,一面在生命之壇的左下角,打開一道暗門。
  暗門內,有一塊石頭。
  正如波朗亞拿貓所形容,它再也沒有任何光澤,也更沒有靈气可言。
  它是一塊平凡的石頭。
  但在它還沒有被送到這里之前,它曾經是井上寬吹的私人珍藏,無論有人出得起怎樣昂貴的价錢,也絕對不肯割愛。
  波朗亞拿貓又道:“我們不清楚創造生命之壇的人,究竟有什么目標、理想,但形勢演變至今,我們認為這座儀器已充滿邪惡。
  “邪惡的,未必便是儀器的本身,但既然操縱者心術不正,力求達到私欲而妄顧無辜者生命的安全,對我們來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其實,這一代的搜集者,并沒有做過极度邪惡的行為,只是,這一次他把六個人的靈魂、生命操控于生命之壇,那已是儀器所能承受負荷的极限。
  “照我們推算,這一代的搜集者,他活到這一段時期,精神上已出現了問題,他在精神上出了岔子,究竟是否和生命之壇有關,恐怕已成為亦不可解之謎。
  “蘇拉本是他指定委任的天神使者,但在這一次六人昏迷事件上,主動策划的并不是搜集者,而是紅鶴上校蘇拉。
  “蘇拉怎樣反客為主,也同樣已成為啞謎,也正因為此人的介入,生命之壇變得更是邪惡。
  “我們獲悉此事,決定首先聯絡司徒九先生。
  “司徒九先生見識廣博,雖然我的出現,還是不免令他疑惑重重,但我們是請求事理的一族,經過耐性的分析,司徒九先生終于明白到我們的心意。
  “但要深入生命之壇重要腹地,必須經過縝密的部署,中國人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胜。’所以,我們請求司徒九先生協助,要他在伊奇多盡量拖延時間。
  “在另一方面,我們暗中觀察搜集者的情況。
  “在三天之前,我們得到的結論,就是搜集者的生命已走到了盡頭,他是應該在三天之前死掉的。
  “但生命之壇不愧是頂尖科技的杰作,它具有多項特异的功能,竟然可以把搜集者的活動能力,神奇地延續三天之久。
  “更神奇的,是他雖然可以說話,可以思考,也可以如常地自由活動,但他的心跳卻已停止,脈搏也不再跳動。
  “是什么能量支持他的軀殼繼續活動?這又是另一個啞謎。基本弄不好,它很有可能發生惊天動地的核子式爆炸。
  “數百年來,我們一直在等待,等待的是一個日子,一個生命之壇气數將盡的日子。
  “這日子,今天終于降臨。
  “根据我們的認識和推算,生命之壇這次把六個人的生命同時操控,對它來說是极沉重的負荷。
  “再者,搜集者的油盡燈枯,對生命之壇又是另一种打擊,更尤其是搜集者動用了另一個延續生命的功能,雖然為期只是短短三天,但也更添增了生命之壇的額外負荷。
  “所以,我們決定,就在今天動手,把生命之壇徹底毀滅。當然,在毀滅之前,必須先把被困在儀器內的六條性命救出。
  “親自動手救人的,是司徒九先生。由于這是他個人的堅持,我們只好同意了。但他還是無可避免地,要付出七孔流血的代价。
  “他完成救人程序的時候,我一直在旁監察,唯恐會出錯亂,但最后,一切順利,不久,紅鶴上校蘇拉也進入生命之壇,此人惡貫滿盈,我已把他殺了,而且更和生命之壇一起毀滅。
  “你們在外面看到的彩色煙霧,根本就是蘇拉的尸体,我是利用生命之壇的其中一個功能,把蘇拉毀滅的,他不但死無全尸,而且連靈魂帶著軀殼,都一起化作彩色煙霧,消失在空气之中。”
  波朗亞拿貓一口气把生命之壇的奧秘和盤托出,我和小高听了,都感到怪异莫名,不可思議到了极點。
  小高忽然問:“這座儀器,在几百年前已存在?”
  波朗亞拿貓道:“歷代祖先口口相傳,除非有不可估計的錯誤因素,否則,應該錯不了。”
  小高道:“几百年前,連最具雛型的電腦還遠遠未曾面世,又有什么人能夠在歐洲工業大革命之前,創造出這樣的一座儀器來?”
  他的看法,极其合理。
  但波朗亞拿貓和我卻同時說話:“也許是外星人吧!”
  小高听了,點了點頭。
  但不旋踵間,他又大聲抗議:“不!這是最不負責任的解釋,我不接受!絕不接受!”
  我從英倫飛到秘魯,本來是為了貓神事件,但到了首都利瑪,卻意外地遇上小高,最后更導致我改變主意,不顧溫守邦和雅麗達那邊,來到了生命之壇,和司徒九、小高聯成一線。
  當時,我怎樣也料想不到,在這兩個完全迥异的事件之間,居然互相大有關連。
  本來,我一直以為,只有跟隨著溫守邦和雅麗達,才會有机會看見貓神,以至是波朗亞拿貓。
  豈料誤打誤撞,居然會在生命之壇,与波朗亞拿貓相會。
  搜集者已死。
  紅鶴上校蘇拉更已化骨揚灰,從此在人間蒸發。
  那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人間蒸發,并不是一般流行性的形容詞。
  九叔忽然給我一具手提電話。
  他從前和我一樣,极度討厭這种傳訊工具,想不到在秘魯原始森林地帶,他卻有備而來。
  他告訴我:“這是用強力微型電池作為能源的,是歐洲西門兄弟公司的最新產品,就算在沙漠上行走兩個月,也不愁缺電而無法与外界通訊。”
  雖然科技一日千里,昔日的難題,時至今日,都已紛紛解決。
  但紛紛解決,并不等于全部解決,相反地,科技越進步,人類面對的難題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越來越多,別的不說,就以環保問題來說,便是二十一世紀人類面對最大的困扰。
  但無論如何,在這時候擁有一部性能优越的流動電話,對我是十分重要的。
  我立刻撥了一個電話回到云霧居。
  老衛不在。
  我再撥電話,這次撥的是老衛手提電話號碼。
  果然很快就接听了。
  “老衛,我在亞瑪遜河附近。”
  “要吃鱷魚肉,泰國也有大量供應!”
  “在泰國游客吃鱷魚,但在這里卻是鱷魚吃游客!”
  “你的下半截身子,是否已給鱷魚的血盆大嘴咬著不放?”
  兩三句對話,已不難感覺得到,老衛遠比平時風騷百倍,全然不像是一座古老石山。
  我已松一口气。
  他若在地球的另一邊情緒緊張地大吵大嚷,情況就很不妙了。
  我笑了笑:“方小姐的情況怎樣?”
  老衛卻忽然歎了口气,道:“不妙之至。”
  我心中一沉:“她不是已經清醒過來嗎?”
  在這短短一瞬間,我甚至緊張得連掌心也在隱隱冒汗。
  我緊張是大有理由的。
  生命之壇已被徹底摧毀,當我們离開那地方之后,那座地下密室甚至發生了极其惊人的大爆炸。
  波朗亞拿貓對我說:“它的終結功能,也就是它排列在最末端的功能,此后,再也不會有生命之壇的存在。”
  生命之壇已完全毀滅,但要是方夢維還是未能清醒過來的話……
  想到這里,連喉嚨也干燥得像是火燒。
  就只等老衛的下一句話。
  過了片刻,才听見老衛又再歎一口气,然后才慢條斯理地說:“七八十個記者在門外等候,都搶著要訪問她,听听她訴說昏迷前后的种种遭遇……”
  老衛!可惡的老衛!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賣弄關子,想把我嚇的魂不附体!
  他成功了!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但他已成功地把我嚇的掌心冒汗,甚至差點眼前一黑……
  我悶哼一聲,但兩地相隔數千里,我又還能把他怎樣?
  “嚴獅王那几個江湖老叔父又怎樣了?”
  “我不曉得。”
  “怎會不曉得?你在云霧居,他們沒有把大門拆掉嗎?”
  “就算把大門拆掉,我也不會知道。”
  “你……棄守大本營嗎?”
  “与其天天給這些老叔父輪流疲勞轟炸,何不自掏腰包,租一間酒店房子讓自己松弛一下!”
  “這是擅离職守!”
  “早就打算辭職,你是不是批准了?”
  “少擔心,后來總算查清楚,嚴鐵天等老江湖何以找你找得天翻地覆……但現在一切都已不再成為問題,他們的至親,都在方小姐清醒過來的同時,先后相繼蘇醒,成為傳媒爭相報導的連環奇跡。”
  奇跡!
  奇跡就是奇跡!有人等待一輩子也等不到半個奇跡的出現,但有時候奇跡這种比流星雨還更罕見的現象,竟是說來便來,甚至有加連珠炮發,令人難以置信。
  我心中百感交集。
  在這些奇跡的背后,又有多少不為世人知曉的故事?
  我又問:“婉婉怎樣了?”
  老衛答:“早已回到畢架山寓所去,這樁事,果然是崔六少干的。”
  我冷冷一笑:“這筆帳,我會記住了。”
  挂斷電話后,司徒九把一個“扁壺蘆”拋了過來,笑道:“休將煩惱當作心上人,喝點酒,大笑三聲,咱們再走下一站。”
  我望了波朗亞拿貓一眼。
  我們的下一站,大概是貓神的領域吧?
  如此一來,我是很有机會再遇上溫守邦和雅麗達的。
  其實,我也很想見見這兩人,但在利瑪,我突然改變主意丟下他倆不顧而去,雖有自己的一套理由,畢竟仍然是有負于人。
  有負于人便是債。
  欠錢債還錢,欠人情債還人情,天公地道。
  再于心不安,始終必須面對。
  我喝了一口酒,但覺人參气味濃郁而醒腦,再伸展四肢,倍感精神振奮。
  米雪儿對小高興趣极濃,但小高感到有興趣的卻并不是她,而是一張臉左人右貓的波朗亞拿貓。
  波朗亞拿貓已穿上一襲衣服,那是他在搜集者石床后面找到的。
  雖然穿上了人類的衣服,但他這張半人半貓的怪臉,仍然十分嚇人。
  要是他這副模樣出現在人類社會中,會掀起什么樣的動蕩場面,當真難以想像。
  但他很知机。
  他對司徒九說道:“前往謁見貓神的地圖,資料雖然不大詳細,但憑你的本領,三天后一定可以抵達,我目前的模樣,不适宜在人類社會中公然亮相,我會晝伏夜出,穿過熱帶森林區,前往目的地跟你們會合。”
  小高依依不舍,嚷道:“戴一副面具,又有誰知道你的底細?”
  司徒九笑道:“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如此這般走來走去,就算平民百姓不理會,警察也得揭開面具瞧瞧,以防那是什么通緝犯,逃犯或是嚴重的精神病患者從瘋人院溜了出來。”
  小高咕噥著:“偏就是有這許多道理。”
  波朗亞拿貓忽然發出一聲尖嘯,隨即身形晃動,“颯”的一聲消失在茂密叢林中。
  其身手之敏捷,就算用“一枝箭”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小高瞧得目瞪口呆,嘴里卻在喃喃自語:“這一聲尖嘯,究竟像老虎多些?還是像貓多些?”
  我們几經艱險,才能自亞瑪遜河抵達生命之壇的所在地。
  同樣地,我們要回到原來的地方,也是艱險重重的,不見得會稍為輕易一點點。
  肯基亞漸漸吐露真情;“蘇拉殘暴不仁,大伙儿早已心中有數,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遇上險境之際,他的手段更加毒辣,我們十几個人出發,但沿途給他殺的殺,赶的赶,到最后就只剩下我和米雪儿……”
  我冷冷一笑:“想不到你對紅鶴上校,竟然一片忠心,實在難得。”
  肯基亞卻搖頭不迭:“你看錯了,他并不值得任何人對他忠心,我只是要好好的照顧妹妹。”
  “妹妹?誰是你的妹妹?”小高訝异地在叫,一雙眼睛卻已盯在米雪儿的俏臉
  除了米雪儿,同行者還有誰是女性?
  米雪儿甜甜地一笑,居然道:“他是我的好哥哥!”
  肯基亞是個無賴之徒,說真實一點,他只不過是紅鶴上校蘇拉身邊的一只狗。
  但在親妹妹的眼中,他自然是個好哥哥。
         ※        ※         ※
  重回伊奇多,就算不是仿如隔世,那种感覺也是說不出的唏噓,說不出的复雜。
  小高早已腹似雷鳴。
  他道:“這是著名的經典戲劇——雷劇金鼓戰笳聲。”
  米雪儿再聰明,也听不懂他用廣東話說的“雷劇金鼓戰笳聲”是什么意思。
  但她冰雪聰明,總算知道小高肚餓了。
  她立刻推荐一間道地的秘魯餐館:“這里的秘魯式牛肉串燒,十分著名,保證与別不同。”
  一試之下,果然頗有南美洲獨特色彩。
  除了秘魯式牛肉串燒之外,我更欣賞PachaManca,那是用燒過的石頭,來烤熟經過調味后的魚、羊、雞、豬肉,充份洋溢出原始鄉野的風味。
  在秘魯,泡制雞尾酒的手法也別有一套功夫。
  但我比較欣賞一种由玉蜀黍煮成濃湯發酵后而成的酒,那是著名的ChichADEJOra,它有奇特的味道,喝第一口的時候也許不太習慣,但再喝一兩口,便深深愛上了它。
  總算是一頓多采多姿的晚膳。
  我欣賞。
  這一晚,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大床上,心中了無牽挂,除卻方維夢。
  維夢。
  我的維夢。
  翌日,九叔一早就在外面敲門。
  這酒店的房間,不是沒有門鈴的,但司徒九的作風,向來都喜歡采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
  在他而言,敲門比按動門鈴更為直接。
  因為門鈴有可能坏掉,但敲門的聲音,永遠不會“出錯”。
  他甚至說過某一例子:“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在大雨中訪友,在門外按動門鈴,但電掣漏電,此人當場給電至全身焦黑!”
  這究竟只是一個故事?還是鐵一般的事實?待考。
  一听外面敲門人的手法,就算在夢中也知道來者就是九叔。
  除了九敘,又有誰如斯功力深厚,差點沒把結實堅厚的木門鑿穿個大洞?
  “九叔,早!”
  “不太早了,出發!”
  他說出發便出發,毫無討价還价余地。
  想不到小高已在一旁整裝待發,在他身邊,還有婀娜多姿的米雪儿。
  “怎么不見肯基亞?”我失笑起來。
  小高道:“米雪儿把他赶走了,說這一次的行動,沒他的份儿。”
  我嘿嘿一笑:“怎么不連你也一并赶走?”
  小高道:“我是男主角,怎能赶走?”
  好一個男主角。
  我向九叔申請:“可否給我五分鐘時間梳洗梳洗?”
  司徒九道:“三分鐘后,直升机就在這酒店的天台上起飛,你自己計算一下時間吧!”
         ※        ※         ※
  三分鐘后,我們已置身在一架直升机机艙之內。
  司徒九辦事能力之強,可見一斑。
  一切部署,都已在他老人家計算之中,他一定錯不了,跟著他的人也同樣錯不得。
  在秘魯,能夠輕易弄來一架直升机,可不簡單。
  這里不是美國。
  但對司徒九來說,卻是毫不困難,而且直升机几乎是在破曉時分出發的。
  直升机是飛向普諾的。
  普諾位于安地斯山林地帶,在廣闊無垠的哥亞高原上,中間有一座提提喀喀湖,奧波利維亞遙遙相對。
  安地斯山脈气勢不凡,在這延綿不絕起伏山巒中,其間隱藏著些什么秘密?
  直升机終于在一座山峰谷底停了下來。
  司徒九道:“這是無情谷,曾經流傳著一個凄艷動人的愛情故事。”
  我道:“多情無情,往往只隔一線。”
  司徒九道:“貓神正在等著我們,走吧!”
  波朗亞拿貓曾給他一張地圖,但他也沒有把地圖打開,顯然早已把地圖上的形勢記于心內。
  司徒九道:“這是海拔三千公尺的高山地區,要是支持不住,小心得到高山病。”
  我們點點頭,示意明白。
  在九叔帶領下,我們進入山區。
  這里屬于高原气候,白天比較溫暖,但和秘魯境內其他地方相比,還是清涼甚多。
  山區道路,迂回曲折,甚至有不少路程,走的根本不是一條路,而是要憑自己的判斷力,來決定怎樣走向前方,才能繼續推進。
  司徒九老肖益壯,他固然是步履如飛,一馬當先。
  緊隨其后的,是小高和米雪儿,但若論步履之輕快,小高恐怕是望塵莫及。
  我走得最慢。
  我走得慢,与体力、狀態無關,只是感到毋須操之過急。
  我走得再快,也不該搶在司徒九前頭,走得再慢,也不致于讓前面三人,在我視線之內消失。
  高原景物,雖不見得五光十色,繁華燦爛,但胜在純渾天成,另有一番風貌。
  樂得悠悠閒閒,舉目四處瀏覽。
  行行又重行,我們穿越過几座大大小小的山峰。
  摹地,小高和米雪儿雙雙振臂歡呼,我向前面高處一望,原來波朗亞拿貓在向我們揮手。
  雖然相隔超過一百公尺,但我仍然察覺到他的臉龐,又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我繼續向前,距离越近,越是足以證明我第一眼的感覺,并沒出錯。
  原本是左人右貓的一張臉孔,現在變成了左邊人臉的比例擴大,右邊貓臉的比例縮小。
  由這一點,又再證實我在數天前的判斷,非常正确。
  他是由貓轉變成人,而且一天一大變,看來,他很快就會擁有一張百分之百的人臉。
  仔細一看,要是他余下來三分之一的貓臉,也變成人臉的話,這張臉不但不嚇人,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俊俏。
  原來是由司徒九率領的隊伍,立刻轉變,以波朗亞拿貓為首,繼續向前推進。
  又是一小時過去了。
  轉轉折折之下,波朗亞拿貓把我們引領到一座异常隱蔽的山谷。
  再在山谷走了十几分鐘,又發現了一個几乎看不見的山洞洞口。
  這個洞口,异常隱蔽,要不是波朗亞拿貓帶引,恐怕就算花三几個月功夫,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出來。
  洞口并不闊大,僅能容一人穿過,但只要穿過洞口,里面卻豁然開朗,而且上面又有另一洞口,陽光可以照射進來。
  好奇怪的山洞。
  但再奇怪的山洞,若跟波朗亞拿貓的臉孔相比,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山洞深處,傳來了“喵喵”之聲。
  那是貓!
  物以類聚,這若是波朗亞拿貓的巢穴,那么,在巢穴里有貓的存在,那是十分正常的。
  但問題是:那些貓,是一般的貓?還是其他的波朗亞拿貓?
  要是有大量類似眼前這位左人右貓臉孔的“貓人”出現,那可蔚為奇觀之至。
  可是,到了山洞的盡頭,我們看不見任何類型的貓,只有一個老人,有如老僧般在一塊草席上盤膝而坐。
  這老人一頭銀發,也一臉長長的銀髯,一襲衣衫既單薄又破爛,赤著雙腳,似乎物資相當缺乏。
  但每個人對物資要求的程度不同。
  老人若不貪婪,也許能夠有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已很滿足。
  波朗亞拿貓走到老人面前,便立刻跪拜下去。
  老人的眼睛,原本一直緊閉著,但當波朗亞拿貓俯伏下去之際,便緩緩地張開眼睛。
  這老人在還沒有張開眼睛之前,看來就和一般遲暮的古稀長者,沒有什么分別。
  但當他一張開眼睛!卻仿似打開了一個保險箱,而在箱子里的,全是令人為之目眩,璀燦之极的寶石。
  不錯,是寶石!
  貓眼石!
  當然,老人的眼睛,并不是兩顆璀燦奪目的石頭,而是一對“貓眼”!
  一望而知,這雙眼并不屬于常人。
  他是貓神!
  年逾古稀的貓神!
         ※        ※         ※
  貓神老了,而且垂死。
  但他引用的一句話說,卻未免有點滑稽。他說:“貓生自古誰無死。”
  這也是他的開場白。
  但也由此可見,他是個貓,并不是個人。
  他原來的樣子,也許完全不是眼前的形狀。
  貓神撫摸著波朗亞拿貓的右邊臉孔,歎道:“你這張貓臉,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在數天之內,將會完全消失,由貓轉化成人的過程,終于完成。”
  由一只貓,轉化作一個人。
  這是一种怎樣的蛻變?
  貓神不舍得放開手,他對波朗亞拿貓的轉變,顯然是心情矛盾的。
  司徒九在我們這群人之中,首先開口,他道:“我們這一次能夠在熱帶叢林區轉危為安,都是兩位大力幫忙,老朽在此深表謝意。”
  貓神干笑一聲,道:“我們并非全然為了閣下而出手,事實上,在貓神一族,与搜集者一族之間的斗爭,早已存在,而且為時達數百年之久!”
  我忍不住道:“在數百年前,人類科技尚在萌芽階段,那座生命之壇的儀器,究竟從何而來?”
  貓神道:“當然是我家主人。”
  “你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其實也就是搜集者的主人,在貓神与搜集者之間,原本有极深厚的情誼,但當我家主人把我們帶到這個充滿罪惡的世界之后,雙方的情誼,漸漸轉化,變作無窮無盡的仇恨。”
  我道:“對于罪惡,我有點很不中听的見解。”
  貓神道:“我垂死,無論你說的說話有多難听,也不在乎。”
  我心中暗道:“就算你很介意很在乎,我也會實話實說。”
  我道:“在美國,有一位事業和愛情都很得意的商人,為了一只擺放在水晶盒內的貓虱,從三十五樓跳往大街,當場慘死。”
  貓神歎了口气,道:“不錯,這是我們的罪過,但請相信,這井非我們原來的本意。”
  我冷冷一笑:“根据你們的一位使者吉蒂的講述,你們的行事作風,很有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
  貓神道:“那位吉蒂小姐,她自稱是個女巫,但在我們看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使者,我們選中她作為中間人,恐怕是一樁錯事。”
  波朗亞拿貓忽然插口:“在兩天之前,吉蒂在一個嬉皮士的集會上,吞服過量藥物,送院后己告返魂無術,与世長辭。”
  貓神又再歎一口气:“這就是佛家常說的因果報應,如今看來,果然!果然!”
  我眉頭一皺,道:“你是說,吉蒂的种种所為,并非出自你們的原意?”
  貓神道:“清者自清,毋庸再三解釋了。”
  但我鍥而不舍,還是再度追問:“羅拔、溫守邦与雅麗達,他們本來都是不折不扣的人類,為什么要把他們變成貓?”
  貓神搖搖頭:“根本沒這回事,在我們這一族,永遠只會由貓變成人,決不會把一個人變成貓。”
  我陡地呆住。
  過了半晌,我才吸一口气,道:“如此說來,吉蒂一直都在蒙騙羅拔,也在蒙騙溫守邦、雅麗達。”
  貓神道。“吉蒂一直都有服食違禁藥物的惡習,這种不良嗜好,足以把她導致瘋狂。”
  我道:“她把溫守邦和雅麗達赶到秘魯,但她卻在美國……那么,溫守邦和雅麗達兩人怎樣了?”
  貓神道:“我們并不只有吉蒂這位使者,正如搜集者,他的天神使者,几乎遍布世界上每一個角落,否則,在香港有六人先后昏迷,又是什么人向搜集者提供有關方面的資料?”
  我點點頭,道:“搜集者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任意為之,要誰昏迷過去,誰便一直暈迷不醒,直至獲得生命之壇把靈魂、生命釋放為止!”
  貓神道:“你終于明自了。”
  他又接道:“溫先生、雅麗達到了秘魯的第二天,我們已派人安排他們來到這里。”
  我道:“人呢?”
  貓神道:“在另一個山洞,正在進行營養學的研究。”
  雅麗達是研究營養學的科學家,她在研究營養學,那是她的老本行,至于溫守邦,作一個譬喻,只不過是“陪太子讀書”吧了。
  可是,她怎會在這高山地區的一個山洞內,研究起營養學來?
  我心念一動,忽然問:“是不是和維他命MQ有關?”
  貓神目中厲芒疾閃:“你也知道什么是維他命MQ嗎?”
  我道:“雅麗達博士曾發表過一為有關維他命MQ的論文,她認定這种特殊的維他命,對貓科動物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几乎足以起死回生!”
  貓神似是一呆,良久卻又苦笑:“生死有命,當死亡真正要降臨的時候,又有什么維他命可以力挽狂瀾?”
  我無從反駁。
  貓神接著又道:“但無論如何,維他命MQ的發現,對貓神一族,都是十分重要的,所以,我們誠意邀請雅麗達博士到此,絕不會有威嚇成份在內。”
  我不以為然:“照雅麗達博士的情況看來,她首先接收到波朗亞拿貓虱,然后又是有關于閣下,以至是波朗亞拿貓的錄音帶,如此种种部署,并不見得十分客气。”
  貓神道:“這是貓神一族使者良莠不齊之故,其實,放在水晶盒內的虱子,就是我們的請柬,在數百年前,几乎凡是熟悉我們一族的人,都很明白。”
  “原來如此,”司徒九“唔”的一聲:“但到了這一代,卻弄得滿城風雨,誤會重生。”
  貓神道:“貓神一族,有太多艱苦的歲月,但最少,我們從沒蓄意害人,所作所為,全都只求自保吧了。”
  我道:“若在生命之壇事件上,你們更是為人類社會立下大功。”
  貓神道:“這都是歷代搜集者自作孽的報應……”
  說罷,又再回到草席之上,盤膝而坐。
  波朗亞拿貓陡地大慟,號哭顫抖。
  司徒九面色凝重,伸手在貓神异孔上一探气息,良久才道:“貓神已逝。”
  語音甫落,貓神忽然張開嘴,一口便咬在司徒九的手背上。
  這一咬,凶狠之至,更大大出人意表。
  但司徒九居然不閃不避,任由貓神一口咬下。
  貓神一咬得逞,面露得意的笑容。
  他告訴我們:“切切要記住,貓是咬人的……”
  諳畢,笑容僵硬,身体也僵硬,有如石像般仆跌在地上。
  司徒九一臉凄然,又再重复先前那三個字。
  “貓已逝。”
         ※        ※         ※
  貓神真的死了。
  貓神一死,山洞里忽然跳出數之不盡的貓。
  貓叫之聲大作,也不曉得這些貓原來隱伏在什么地方。
  但這些貓,并不是波朗亞拿貓。
  只是一般的山貓、野貓、家貓……
  但种類之多,一時間看也看不清楚。
  后來,根据波朗亞拿貓的敘述,這些貓,有美國的硬毛貓、加拿大的“無毛”貓、英國的銀斑貓、蘇格蘭的招耳貓、日本的鐵尾貓、威爾斯的長毛貓、長毛的波斯貓、緬甸的巧克力色貓、懂得游泳的土耳其梵貓……當然,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貓,甚至連机械貓也混雜其中。真是貓的世界。可是,貓神死了。下一代的貓神,是否就是正在蛻變中的波朗亞拿貓?這一點,在這個故事來說,已不太重要。
                 一全文完一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