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者說》文 / 北村
書號 395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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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 2017-06-11
更多的時候,遠處的事物會比發生在近旁的事情更清楚。作為一個警探,我除了留心案情的線索之外,現場更使我上癮。八月的一天,一個退職的聾啞學校校長死在他的寓所裡,手裡拿著一本《啞語手冊》。對於我來說,死亡發生時,現場在百里之外。為了目擊屍體死亡時的姿勢,我必須驅車前往一個叫樟扳的地方,如果我驅車前往,夜霧或者風沙會遮蓋我的雙眼,在漫長的行車途中,那個叫林展新的死者的屍體漸漸變得僵硬,失去了原來的形狀。林展新是在對一個神學教授實施調查時猝死的。我們可以聽說,他不是死在教授面前,而是死在自己的寓所裡。這個新上任的專案組組長直到臨死前,對教授的情況一無所獲。現在,我正在回憶一宗案件的始末,窗外,通往樟阪的黃土路在一些地方彎曲成蛇狀,類似於折疊,不易看到盡頭。我走在這條路上,精神無法集中時,記憶就是一條水搓成的繩子。如果路上不出意外,我可以在三小時後到達樟阪,可以在那幢紅磚砌制的房子裡看到死者,他死後的姿勢,以及那本《啞語手冊》,也許在現場,留下的只有被風吹乾的血跡,屍體已在午後被運走。據我所知,林展新退職後第三年,重回樟阪,他負責對宗教研究所的神學教授朱茂新歷史問題的調查。林展新是在一天黃昏抵達樟報的,三小時的汽車顛簸給他瘦削的臉蒙上了灰塵。他走進河邊朱教授的寓所,隨後朱茂新跟在他後面來到了岸邊的幾乎傾記的土樓前。朱教授把他送進了樓房後,離開了那裡。林展新站在樓板上,看著朱教授走到河邊,望著河水發愣。林展新覺得朱教授的身影在流動的水面上向上游移動,看了一會兒,他卸下行李走進房間,旅途使他疲勞。不久後,林展新死於一天夜裡。
我對教授一無所知。實際上,我沒有見過他。在我的預感中,教授送走林展新後來到河邊時,身後的情形不能重現。他能感到他的經歷如同流水,它會在一些地方激起漩渦。在他不能看到的地方,林展新用水洗去了臉上的塵土,這幢四形小樓是一個聾啞學校的舊址,林展新洗淨手臉走出門外,河邊吹來的風激起了他的回憶,他感到學校的殘垣斷壁就像從水中浮現出來一樣。河邊,教授的身影不見了,林展新看見了一棵楊樹。
所有的疑點都集中在教授身上,因此,幾乎所有的材料都是關於教授的歷史。我在閱讀這些檔案和材料時,感到這些充滿著對一個人的評價的字是一個一個增加的,它們構成詞彙和詞組,爾後形成文章,一個細心但很愚蠢的閱讀者必須在閱讀時用手抓住它的開頭,然後尋找毛糙的另一端打了結的繩頭。在檔案中,唯一的印象是,這個勤儉的神學教授在孤燈下撰寫文章。而唯一的結果是,在一宗故意縱火案裡,教授的家什和文章被燒成灰燼。它們在教授的視野中起火的時候,他已經推開門頁,走向河邊,水可以滅火,這是一種常識。可是,當朱教授走到河邊的時候,他感到他犯了一個錯誤:他無法把水引到宗教研究所。他被沮喪淹沒了,沒有回頭,而是對著河水發愣。
只有目擊者才能撰寫如此詳盡的記錄,他使用最一般的詞彙,卻可以記錄一則殘酷的事實。檔案或者公文的語言是透明的,它的語式十分簡約,利於看清真相。對於我來說,教授已不是陌生人,那連篇累牘的一堆材料詳盡地記錄了教授的經歷、性格、稟賦和他的著作的索引,可以通過索引查閱那些著作,常被人稱為在書頁上塗滿了心血的著作,可以折射教授細心地撰寫文字的情景,逐字逐句地寫滿一頁稿件,傳導出不同凡響的聲音。甚至可以重現那裡的環境,比如河流、初生的楊樹和聾啞學校的殘垣,有時,疲倦的教授會走出門外,手裡握著一本《宗教辭典》,來到河邊呼吸新鮮空氣。對於他來說,目前的環境和書中的情形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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