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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敉大娘到亭嫣房里喚她。“大格格,福晉找您呢!”
  “我馬上過去!”
  亭嫣收拾了手上剛縫好的衣物,折疊整齊包在紙盒里,一道帶往簡福晉房里。
  “你要進宮去?”亭嫣一進門,簡福晉便質問她。
  亭嫣不明白簡福晉為什么知道這事!
  她垂下臉,然后輕輕搖頭。“不,我不會進宮。”
  簡福晉瞇起眼。“你想騙誰?嫣儿已經告訴我你迷惑十三爺的事!你就跟你娘一樣下賤,專門搶別人的男人。”
  亭嫣退了一步,簡福晉的辱罵讓她臉色倏地慘白。“亭嫣……她出宮了?”
  “沒錯,她現下住在客房里!要不要我找她來跟你對質?”簡福晉冷笑,看著亭嫣蒼白的臉,冷冷地道:“你心虛了,沒話可說了是不?”
  亭嫣無語,片刻后她渺如幽魂的輕聲,喃喃地道:“我已經見過阿瑪,從他口
  中,我已經知道我額娘的墓地。”她平靜地加上一句:“在江南。”
  簡福晉瞇起眼。“什么意思?”
  “十三爺要我明早進宮見他,今晚我就會离開。”她別開眼,輕輕回話。
  “你要上江南去?”簡福晉睜大眼,她不相信亭嫣會放棄眼前的榮華富貴!
  亭嫣點頭,她抬起眼,凝向簡福晉,淡淡地扯開嘴角。“額娘,”她最后一次喚她。“對不住,往后嫣儿不能孝順您了。”
  簡福晉身子一僵,原本積了滿腔怨毒的話語,此刻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亭嫣拿出帶來的紙盒,取出收在里頭的衣物。
  “快要過冬了,這是這几日我赶工縫好的襖子,一件給您,另一件給阿瑪。”
  她柔聲道,把衣物連同紙盒一起放在桌上。
  簡福晉看到那兩件襖子縫工精致,一瞧便知是用心、用精神做的!她心頭突然一酸,兩手打著顫,卻伸不出手去拿那衣物……“額娘,我走了,您自個儿要好好保重身子,阿瑪那邊就請您代我跟他老人家辭行。”
  亭嫣轉過身走出房外。
  簡福晉呆在房里,心頭百般滋味雜陳……頭一回,她覺得自個儿虧待了這個孩子!
  ★★★
  第二天一早秦晉到東巷接不到人,連忙再回宮去回稟德煌。
  “人到哪儿去了?”德煌赶到東巷把所有人集合到院子,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質問亭嫣的去向!
  “誰知道她上哪儿去!她一向就是這么任性,根本就不管別人的感受!”亭嫣站出來插話。
  到這地步她還不忘中傷亭嫣。
  “你怎么會在這里?”德煌瞇起眼,犀利的眸光射向亭嫣。
  “我?”亭嫣沖著德煌笑開臉,十分得意他注意到她。“我是回來看我額娘的啊!”她不管簡福晉身子不适,硬是把簡福晉從椅子土拉起來拖到德煌跟前,免得他怀疑到她身上。
  自從她上回弄傷亭嫣后,德煌對她的態度就十分不客气,雖然沒開口赶她,可她知道那也是早晚的事。現下終于赶走了亭嫣,這下他對自己一定會改變態度。
  德煌的目光移到簡福晉臉上,后者眼神閃爍,十分可疑。
  “簡福晉,你知道亭嫣人在哪儿?”他放緩了聲問,仔細察看她臉上的表情。
  “我……我……唉喲!”簡福晉突然痛叫一聲!
  原來是握著她手臂的亭嫣,偷偷使了重力捏住她額娘因病水腫的手骨,以警告她別胡亂說話!
  德煌瞇起眼,突然沈聲斥喝亭嫣。“放開她!”
  亭嫣原本不愿意松手,可她又不敢違背德煌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地放開,暗地又瞪了簡福晉一眼,再次警告!
  德煌使個眼色,一旁數名侍從立即上前隔開兩人。
  “福晉,我知道你清楚亭嫣的去向。”他柔聲問,側身擋住亭嫣的身影。“有什么話你只管說,別怕。”他看出簡福晉的猶豫。
  簡福晉看不見亭嫣,自然感受不到她的威脅。她又吞吐了半晌,終于道:“嫣儿她……她昨晚來找我,給我送衣服來,還說她問過王爺,打算要上江南找她親娘的墓地-”
  “閉嘴!你這老不死的,誰讓你在道儿喳呼!”亭嫣紅了眼,沖過來抓住簡福晉。“都是你!都是你們兩個老不死的讓那賤人進宮,本來該屬于我的榮華富貴,全讓你們破坏了!你們倆真該死!全都該死!”
  簡福晉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她最疼愛的女儿會這么詛咒她!
  “你……你……你……”她一連說了三個你字,气得一口气几乎上不來,只能死命揪緊了亭嫣衣袖。
  亭嫣見簡福晉睜大了眼瞪住她,她又怒又气!“我什么我!?
  你這不中用的老東西!要你辦事,你卻扯我的后腿,留著你做什么用!去死吧你!”
  跟著瘋了似地一把推向簡福晉!
  簡福晉站不住,兩手卻揪緊了亭嫣連帶著向后跌去“該死的老東西,你抓著我做什么……放開……”
  亭嫣話還沒說完,簡福晉已經抓著她向后倒亭嫣的袖子被揪著,兩手不能動作,她個頭高出簡福晉許多,倒下時頭部朝簡福晉左肩上方墜下,眼看著愈來愈近的地面,卻只能惊恐地睜大眼,頭部准准地對著石磚地摔下-簡福晉的扁頭先著地,然后是“喀”地清脆一聲,那卻是頭骨破裂的聲音!
  一時間在場眾人全呆住,所有的人都目睹了亭嫣慘死的畫面。
  事情來得這么突然,亭嫣連慘叫一聲都不曾,就已經肝腦涂地、頭骨破裂而亡了!
  看到愛女被自己親手害死,她身上染滿了亭嫣的鮮血,簡福晉眼珠子不斷地膛大凸出,終于她慘叫一聲。“啊”
  空申傳來簡福晉尖厲的悲鳴……
  ★★★
  江南終于來到母親的墓前了!
  一路上只有珠儿陪著她,兩人歷盡艱辛才來到江南,探訪了許久終于找到當年盛极一時的“招徠坊”,如今“招徠坊匕已成了一所破落的小客棧。
  好不容易确定了母親的墓地,又因為年代久遠,墓地已被蔓生的芒草淹沒,要花一大片荒棄的墓地中尋找一方小小的墓碑簡直比登天還難。
  亭嫣只得和珠儿女扮男裝,仍如在京城一般,在江南街頭以看相謀生,一面花錢雇人到墓地除草。
  事情進行得异常順利,那伙幫忙的壯漢居然不計酬勞,肯日夜赶工幫她。
  她想兩個女子上路,竟能走完万里路程,一路平安無事,這一路上的好運必定是母親冥冥中保佑。
  如今站在母親基前,她終于不再自責,這許多年不曾親自掃過墓,略盡人子孝道的遺憾。
  她和珠儿備了香燭、素供,一一拿出擺設在墓碑前,喃喃禱念。直到素香已燃盡,亭嫣仍然不舍得离開。
  “格格,走吧!如果您惦著夫人,咱們可以明日再來。”珠儿勸道,亭嫣從早上到現在,已經一日沒吃任何東西。
  “也好,咱們回去,明天再來。”
  兩人收拾了香燭、素供等物,回到寄住的客棧。
  “珠儿,你把素供送到‘覺明庵’去,布施給庵里的師父。
  另外再請師父點上一盞光明燈,記得把香油錢奉上。”亭嫣吩咐。
  “知道了。”珠儿拿了碎銀子和素供,就走出客棧。
  店小二見亭嫣回來,便上前道:“亭淵少爺,樓上有客人等您!”
  亭嫣女扮男裝,在外以亭淵的名字為化名。
  “客人?”她疑惑地問,她們初到江南不久,在這儿并不認識任何人!
  店小二眉飛色舞地道:“是啊,長得高鼻鳳眼,好俊的公子哩!
  我柱子長這么大,在這店里頭也站得久了,有什么人沒見過,可這還是頭一回見著這么气派的公子爺,不過听那口音是北地來的,說不准是什么公侯王爺府的人!亭淵少爺,真想不到您會認得這种富貴公子”
  店小二說到這儿,亭嫣已變了臉色!
  “亭淵少爺,您怎么了?臉儿怎么白成這樣,您沒事儿吧!”
  店小二自顧自地發了一堆嘮叨,這才突然發現亭嫣臉色不對。
  “沒事……”亭嫣喃喃回道。
  她已經知道來找她的人是誰!只是沒料到他真會追到江南來!
  “要我上樓去請那客人下來嗎?”小二殷勤地問。
  亭嫣身子一霞,猛然搖頭。“不、不要!”
  她激烈的反應,勾起店小二的好奇。“亭淵少爺,您怎么了?
  我瞧您從剛才開始就不大對勁!”
  “我……小二哥,我想……我想先結算一下這几日住店的欠帳。”亭嫣道。
  “這個不急啊!等您要走了再結他不遲”
  “不、我想現在先結了好!”亭嫣搶道。
  “這……那好吧,不過樓上那客人在等呢!”小二瞟了樓上一眼。
  “不打緊,你先結了帳再說!”亭嫣心急地道。
  “好吧!”
  待小二結了帳,亭嫣付了欠銀,掉頭便往門外去“欸欸,亭淵少爺您要上哪儿去?樓上那公子還等著您哩!”
  店小二一心惦記著樓上那教他惊為天人的富貴公子。
  亭嫣腳下的步子卻更急,彷佛沒听見店小二的話一樣,急步走遠,片刻就消失在街角……
  “怎么這就走了!?這到底怎么回事儿……”店小二搔著腦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
  亭嫣在街上疾走,她只想快些赶到“覺明寺”去找珠儿!
  偏偏今日街上有大店舖開張,鞭炮聲漫天价響,還請了舞龍舞獅齊來助興,街頭擠了一大群人看熱鬧,亭嫣在人潮中被推來擠去,根本過不了街!
  亭嫣被挾在人潮中,正不知該如何脫身,后頭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她重心一個不穩,直直往前扑倒,眼看著就要跌得狗吃屎上-“啊-”
  電光石火間,一雙強壯的手臂接住了她!
  知道自己沒事,亭嫣連忙道謝。“謝謝。”一抬眼,她看到一雙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男性眼眸!
  那人居然是……德煌!
  他追來了!
  亭嫣猛地回過神,惊嚇地想逃离他的掌握“你以為能逃到什么時候?”德煌牢牢鎖緊她細瘦的纖腕,戲諱地挑起眉眼,低嘎、帶著調侃意味的男聲,在喧嘩的人群中卻十分突出……原來是“熱心”的店小二跑上樓,告訴德煌,“亭嫣”回來又走了的消息。
  其實早在亭嫣一出京城,行蹤已在德煌的掌控中,這一路他暗中協助她,耐心地等到她找到她額娘的墓碑然后他決定該是現身的時候!
  他遣開隨從獨自上門找她,早料定她會逃,可沒料到她連見他一面的勇气都沒有!
  她愣愣地瞪著他的眼,覺得此刻自己像一只笨拙的籠中鳥……她不需問他如何找到她,這個問題只會顯得愚蠢!如果他要找個人,以他的身分只要一聲令下,縱使天下之大,哪有他找不著的人!
  “我……我很感激你救了阿瑪,可我不能跟你回宮去!”她對著他的眼,勇敢地道。
  德煌瞇起眼。“能不能是你的事!你答應跟我進宮,就算追到天邊我也不會罷休!”因為她的固執,他心中又升起一把火气。
  “跟你進宮的人不該是我,應該是亭嫣,她才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我是替代她……”
  “她死了!”德煌石破天惊地說出亭嫣的死訊。
  亭嫣還以為自個儿听錯,呆愣地間:“你說什么?”
  “我說她死了!”早晚她會知道,不如現在說清楚。
  他把當日亭嫣欲推倒簡福晉,反害死自己那幕簡略地敘述一遍。
  雖然他略過殘酷的細節,可享嫣仍是傻了眼,不能接受這事實。
  亭嫣雖然待她不好,可亭嫣畢竟是阿瑪和額娘最疼愛的女儿,現在額娘失手害死亭嫣,這結果會讓額娘瘋狂的!
  “天吶!怎么會這樣……怎么會發生這种事!”亭嫣紅了眼眶,喃喃囈語。
  “別想了!”他溫柔地摟緊她,提供她溫暖的肩膀。“老天是公平的!她自食其果,這是命運!”
  亭嫣跌破頭的部位和亭嫣額上的傷口在同一處地方!
  當日秦晉親眼見到亭嫣的慘狀,曾經喃喃自語,直說是報應!
  原來老天爺一直睜著眼!
  “可是……可是亭嫣死了,額娘怎么辦?阿瑪怎么辦?”她茫茫然地傻問,太過震駭的消息,讓她清醒的意識變得混亂。
  “那我呢?你怎么就沒想過,你這樣一走了之,我該怎么辦!”他苦笑,又气又無奈!
  “你……”亭嫣回過神,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霎時間紅了臉。“你……我走了,你一定更逍遙、更自在!”她別開臉,不敢看他那雙會灼傷她的眼。
  德煌瞪大了眼。“小沒良心!這种話你竟然說得出口!”他嘴里罵她,手上卻是抱得更緊了。
  “是你自個儿說的!你說我走了,才不會礙著你找其它女人……”
  “那只是气話!”德煌恨得牙痒痒,又不舍得碰她一下,只能咬牙切齒,自個儿气得內傷!
  “誰知道你几時說的是真話,几時說的是气話。”她固執地道。
  “我-”德煌語塞。
  他竟然拿她沒轍!
  “該死的!反正不管真話、气話,我要你跟我回宮去!”說不過她,他索性耍賴。
  亭嫣瞪住他。“你不能強迫人!”
  “你親口答應的,不算強迫!”他惡霸地搶白。
  “可是……”
  “你耍我?”德煌挑起眉,不善地道。“那就別怪我再抓你阿瑪入獄!”輕描淡寫地威脅。
  亭嫣睜大了眼,急道:“你是認真的?”
  “你可以試試!”就知道這招有效!他得意地勾起嘴角。
  亭嫣垮下臉。“你老是這么威脅人……”柔柔的語气里有滿腹的委屈,眼眶又發紅,剎那間就要溢出淚來……
  見她眼眶泛紅,德煌心一疼,霎時心軟下來。“我……都是你不听話,怪不得我……”聲音已經沒了气焰。
  眼淚像珍珠般一顆顆下墜。“那得怪我了,是我不好讓你生气、讓你威脅人……”
  “好好好,是我不好,其實全是我不好-別哭了、別哭了,好不好?這么愛哭,你眼睛會哭坏的!”他心疼地替她抹淚。由于從來沒替女人擦過淚的經驗,他簡直是手忙腳亂。
  流個不止的眼淚終于讓他哄停,她征征瞧著他哄人的模樣,突然覺得好笑。
  德煌無奈。“又哭又笑,小狗撤尿!”掐著她的鼻頭逗她。
  “別又欺負人!”她低喊,抓下他的坏手。
  看著他柔情的眼,她心頭突然不再覺得難過。
  他歎息。“跟我回宮吧!再給我一次机會,讓我好好愛你!”低柔地道。
  亭嫣垂下眼,半天不回答,……他屏息以待。
  終于她點頭,不再和自個儿的心作對。
  德煌突然瘋了般抱緊她-“我發誓、發誓……再也不讓你哭了!”激動地大喊。
  街上又開始放起鞭炮,似乎在為他們慶賀。
  他緊緊接住她,好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問:“你還沒對我解釋,為什么忘了我?”對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亭嫣柔聲回道:“我想過,我會記得姨娘和珠儿,是因為她們是世上真正待我好的親人。”
  “那我呢?在你心中難道我比她們疏遠?”德煌對這答案完全不滿意。
  “這是不一樣的!”亭嫣垂下眼,羞澀地往下說:“就是因為太在意了,所以才讓你傷我太深,深到我無法承受,只好遺忘……”
  德煌終于笑開臉,同時擁緊她。“對不起!”他喃喃道。“我同樣因為大在意才會失去理智傷害你,可卻懲罰了自己!”他敞開心怀,對她剖白。
  亭嫣伸手樓住他寬厚的胸膛,給他安慰。
  德煌柔聲問:“要不要把你額娘的墓移回京城,方便祭拜?”
  “不,額娘生在江南,她必定習慣住在這里。”亭嫣道。
  “那么,每年我陪你下江南掃墓!”他体貼地低語。
  亭嫣抬頭,感動地望進他深情的眼胖……一切盡在不言中。終于,他對她的愛,她已能感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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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掃描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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