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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阿昌的幫忙下,兩人隔天清晨雇了一輛大車,沿著官道往嵩山前進。
  大還丹所剩無几,每到一個城鎮,舞妍必定根据趙珞的藥方抓藥,烹煮成藥茶供他飲用。為了照顧他,更夜夜衣不解帶的守在他身邊,每隔一個時辰就以己身的內力幫助他祛除寒气。覺沒睡好,飯沒吃好,几日下來,原本丰腴的身軀消瘦了一圈。
  她個人倒是沒什么感覺,趙珞卻看在眼里,那張瘦了一圈的小臉,襯得精致的五官越發的清靈動人,好几次他都忍不住……
  哎,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_
  趙珞暗罵自己心思齷齪,眼光卻無法從歪倒在床上的少女身上移開。
  兩人几日來形影不离,白天時一塊窩在車廂,晚上又睡同間房、同張床,不知情的人都以為兩人是少年夫妻,連他自己都差點這么以為。
  如果不是知道她心有所屬……
  他用力搖去滿腦子的綺思,不管舞妍睡著的模樣有多動人,那披散在枕頭上的凌亂發絲,那緊閉的眼瞼,那微張的紅唇,被褥下亭亭玉立的女性胴体……天呀,他不能再想了!
  一股陌生的熱焰自丹田上涌,彌漫在血脈里的寒气跟著起了微妙變化,趙珞嚇了一跳,及時扼住放逸的情思,丹田里的陽剛之气才沒有繼續泛濫,催發冰焰中的寒性轉為火性。
  他知道這是因為他起了欲念的關系。人有七情六欲,一旦激動起來,心跳就會加快,熱血跟著沸騰。不過在冰焰的寒气控制下,他体內的血液流速變慢,心跳也比旁人慢,更不容易激動。
  他倒不反對自己偶爾激動一下,減低對藥物的需要。而要他激動,似乎也很容易。
  只要舞妍的体香不時飄浮在他鼻子前,讓那縷動人的体味搔動他的欲念。還有她不時靠過來的溫軟嬌軀,扶持他的玉掌,都在在引發他身為男子的欲望。
  可是不行呀!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怎么可以對她意淫起來?
  明曉得不應該,趙珞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望著身旁睡著的美人儿發呆。
  初見她對,分明還嫌人家腫,怎么几日相處下來,一顆心會不由自覺的纏繞向她,越看她越是可愛?可恨的是,她芳心已有歸屬,自己又身受重傷,根本沒資格追求她,不然……
  震惊就像有人在他肚子上突然打了一拳,逐漸深入他的內在,刺入他的骨髓,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席卷心頭。
  老天爺,他不會是……
  不,不,他一再的搖頭,不愿相信,卻無法阻止這個可能性刻印進腦中。
  他喜歡上舞妍了!
  苦澀的歎息逸出冷白的嘴角,生平第一次喜歡上人,卻是在這种情況下,而中意的人儿又心有所屬,這是老天爺懲罰他游戲于紅粉之間,始終像蜻蜓點水般的不留情意嗎?
  他辜負了多少痴心的人儿?
  夜冷冷清清,雖然床下煎藥的爐火燒得正旺,使得室內彌漫著溫郁的藥香,他的心情卻像窗外的夜一般冷清著。
  痴心就像脆弱的水晶,任何最微小的撞擊都會粉碎它,他在輕率間究竟摔碎了多少顆心?那些碎掉的聲音,在此刻有如窗外的風聲一般陰沉,似在嘲弄他也會有今天,也會愛上一個無法回應他的愛的女人。
  一股寒意從頭直貫腳趾,他瑟瑟發起抖來,不管是血液還是心情,都陷入冰冷的嚴冬里。
  他勉強挪動凍得不听使喚的手臂,想要在寒气侵入心口前喚醒身邊的人儿,身体一歪,卻整個人跌在舞妍身上。
  “啊——”睡夢中被冰塊似的重物壓住,舞妍發出一聲慘叫,還以為屋頂承受不住積雪塌下來。
  可不對呀,都過了谷雨,哪來的積雪?她睜開眼一看。發現跌在身上的重物竟是趙珞,殘留的瞌睡虫全跑光。
  “你怎么不叫醒我?”埋怨聲中將他僵冷的身軀推向一側,勉強坐起身來。
  趙珞抖著唇,上下牙直打架,眼中充滿歉意,卻是有口說不出。
  舞妍經驗丰富的取出大還丹喂進他口中,掌心抵住他佩挂在胸口上的暖玉,將一股溫熱的气流透進心口,擴散向他僵冷的四肢。約行了一刻鐘的功;眉心上已沁著汗珠,她收回掌心,吁出一口气。
  “現在怎么樣?”
  “我沒事。”他低沉的聲音里有种說不出來的疲累,好厭倦一再的浮沉于生死之間,有那么一剎那,他真的好希望就此沉淪于冰冷的黑暗中。
  可他不甘心,只好再一次的連累舞妍救他。
  “對不起……”
  “別說傻話了!”舞妍突然感覺到憤怒,“‘你我之間還需要這三個字嗎?我們可是……”她停頓下來、目光与趙珞凝定住她的黑眸對上,心跳亂了半拍,粉紅的臉頰涌上更深一層的紅暈。
  她別轉眼眸,突然不确定他們是什么關系了,自己又想說什么。
  是朋友吧?她模糊的想。
  “好朋友呀,朋友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的。”她輕快的道,看向他的眼神摻雜著些許的困惑。但好溫柔、柔很像個教人不想醒的夢。
  可是那句好朋友,卻像盆冷水潑醒了他的夢。趙珞蠕動的嘴唇似有千言万語想說。最后還是化作一聲歎息消失在空气中。
  好朋友!
  “你好好歇歇,我去看藥煎好了沒。”扶他在床舖上躺下,為他蓋好被子,舞妍這才下床檢視爐上的藥壺。
  确定藥汁煎好,她倒在碗中放涼,重新在壺內放進藥草和水,放在爐上煎著。
  “舞妍,你別忙了。過來歇歇。”他沒有比此刻更痛恨毒閻羅了,怨恨他將自己陷在這种進退不得的苦境中。
  舞妍忙碌的身影,多像個為丈夫忙碌的小妻子呀!然而這個小妻子卻永遠不屬于他。
  趙珞的心頭像被利刃刺中,他還得忍受几次這种碎裂肝腸般的疼痛?
  她可知道她對他的悉心照料、無私關怀,將帶著他走向何等無可自拔的深淵?
  趁著還來得及的時候,別對他這么好!他想這么對她說,胸口卻緊得發不出聲音來。
  “我沒事。”她走近床邊,微笑的表情美得令人心痛。“倒是你,几乎每一夜都被寒气所苦,沒辦法睡覺。你才該好好歇歇呢。”
  “我可以在白天時睡呀。不像你夜里沒睡足,白天也沒睡。”
  “胡說!我白天有偷睡,只是你不曉得。我這人很好睡的,眼一迷就能睡覺,而且睡得很死,不像你淺眠。”
  誰淺眠呀?趙珞忍不住在心里爭辯,卻對兩人的你一言我一語感到心喜,這多像斗嘴的小夫妻?
  但也只能在心里自己想個高興。面對舞妍孩童般的無邪眸子,他可沒辦法將心頭的妄想訴諸言語,那太輕薄了。他輕歎了聲,幽幽道。“真正淺眠的人是你吧。我一有什么不對勁,你立刻就惊醒過來。這一路上,你睡沒睡好,吃的又是粗茶淡飯,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許多?”
  “正好呀。”舞妍拍拍自己的臉頰,心里倒有些高興。“過去我嘴太饞,總戒不掉甜食,在家里一天至少要吃六餐,想要減瘦下來都不成,這次倒逮到机會了。不過你剛才說我淺眠,我可不同意哦。像剛才,要不是你整個人壓在我身上,你在我身側凍成死尸我都不知道。”
  說到這里,她有些不滿的瞪視他,像是在說:你這樣子教我怎么放得下心去休息。
  回想起自己跌在她身上時的畫面,趙珞俊臉微微漲紅,臉上出現略帶傻气的笑意,顯然正在回味他不及体會的甜蜜。雖然全身僵冷,但臉儿就貼在她胸口,被單下那柔軟卻不失彈性的触感,還有陣陣少女的馨香,這在腦子里鮮活起來。
  倒是舞妍表情一片茫然,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
  趙路珞上的笑意由傻轉苦,動情的人只有自己,她這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自然像沒事人般的表情無邪。
  他收起失意的心情,表情一整的道:“你剛才輸了真气給我,還是坐下來調養。”
  “我得等藥涼端給你喝。”她眨巴著眼,賢淑的樣子真令人流口水。
  趙珞緊了緊拳頭,再一次喝令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本正經的道:“我剛才吃了大還丹,精神正好呢。一會儿我會自己喝,你放心調息吧。”
  舞妍猶豫望著他,在那雙堅定的眸光保證下,她點了點頭,盤膝坐在床上,看著他再次交代:“我一會儿就好,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就赶緊把藥喝了。”
  “我會的。”
  “明天就到少林了,希望少林方丈能治好你的毒傷,你就不用那么難受了。”喃喃念了句,舞妍這才合上眼瞼,眼觀鼻,鼻觀心,摒除雜念,專心運功調息。
  趙珞深情的凝視著她,他何嘗不希望菩提大師能治好他的毒傷.到時候他就可以……
  嘴角苦澀的下垂,他可沒忘記答應過舞妍的那件事,毒傷一好,就要陪她上京尋找意中人鄭文檉。
  忽然間,他不希望自己的毒傷那么快好了。
   
         ☆        ☆        ☆
   
  少林寺位于嵩山支脈少室山北邊的五乳峰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是魏孝文帝為你度僧人陀跋所建,因建前少室山麓遍地叢林,故名少林。北周時改名陡蛄寺,隋代恢复舊名,后遭焚毀。現存的規模主要是唐代貞觀年間修建的,樓閣殿宇達五千多間,堪稱气派恢宏。
  少林寺會有今日的地位,得從唐朝初年說起。
  話說少林十三寺僧協助太宗李世民作戰,被賜紫羅袈裟、四十頃地及少林寺教主碑,少林從此聲名大噪。唐太宗并特許少林寺養僧兵五千,習練武術。后經歷代高僧吸取民間武藝,創出少林武術,分成內功、外功,硬功、气功,慕名前來拜師的習武人士絡繹不絕,自此奠定少林寺武林泰斗的地位。
  傳到這一代的掌教菩提大師,不但內外兼修,還習成武功与禪學合而為一的最上乘功夫,最難得的是醫術方面亦有獨到之處,是以舞妍与趙珞對他寄望甚殷。
  這日中午,兩人來到少室山下,舞妍看趙珞在拜帖上親書“天鳳公子之子武林后進趙珞拜謁方丈師伯”,連忙為自己苦思個比較顯赫的來頭,以免被在山門接待的知客僧著低。
  想自己的父親為少林俗家弟子,論輩分合當是掌門菩提大師的師弟,于是依樣畫葫蘆的寫上:“洛陽鏢局李總鏢頭之女武林后進洛陽女俠李舞妍拜謁方大師伯”。呵呵,還比趙珞多上好几個字呢!
  其實就算沒有兩人拜帖上囉哩吧唆的一串話,知客僧也認得出趙珞的身份。他曾在數年前与其父天鳳公子拜訪過少林,知客僧對他印象深刻。憑著他与少林深厚的淵源,當然得赶快將拜帖呈給方丈。
  不到一刻鐘,知客僧領了兩名僧人抬了頂軟橋來,顯然是將趙珞青白的臉色往上報了。
  舞妍在知客僧帶領下,跟在軟轎之后,注意著抬轎的僧人腳步穩不穩,手臂夠不夠力,就怕他們會不小心摔著趙珞。但一路觀察下來。發現他們步屢穩重,健步如飛,肩上的轎杆不動如山,真是當轎夫的好手呀,可比鄭家養的轎夫強多了。
  舞妍坐過鄭文檉家里的轎子一次,不但被顛得七葷八素,還差點摔得四腳朝天,說有多慘就有多慘,也難怪她會對少林僧人的實力存疑了。
  周道的景物在几人的快步下,被陸續拋在身后,舞妍無心欣賞少林寺里的樓閣殿宇,一心挂念著軟轎里的趙珞,直到一行人在方丈室外停下來,她立刻上前攙扶病人,趙珞几乎是跌進她怀中,僵冷的身体直打顫。
  舞妍暗叫聲不好,大還丹吃得一顆都不剩,這下子要拿什么救他的命?
  不等知客僧通報,她一把抱起几呈昏迷狀態的趙珞,跌撞進門內,臉色惊恐的向屋里的人求救,“救救他!”
  面對門口端坐在蒲團上的少林方丈沒料到會是這么緊急的狀況,他雙掌向前伸,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趙珞吸离舞妍怀抱。在猝不及防下,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拼命想保護的人落到對方手中。
  “你……”
  “女施主稍安勿躁,掌座正為趙施主設法。”知客僧及時攔阻舞妍的魯莽。
  知道眼前的僧人是少林掌門菩提大師。她臉上現出訝异之色。她還以為少林掌門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和尚,沒想到他看起來不但不老,古朴庄嚴的臉容還有几分仙風道骨,黑眉黑須里是看不出年齡的溫秀俊美。這副相貌當和尚會不會可惜了點?
  這思緒只在她腦中電閃而過,隨即便被他為趙珞把脈的凝重表情吸引住,一顆心跟著他的臉色七上八下。
  一番听脈之后,菩提大師惊覺事態嚴重,除了胸口猶有一股溫熱,趙珞全身冰冷。
  他判定他必是中了某种陰寒的掌力,只是以趙家的烈陽神功,為何會抵不住這股陰寒呢?
  沒時間細想下去,讓趙珞盤坐身前,菩提大師連忙施展內家心法,將真气貫進他体內。
  一股熙和沛然的熱气通過趙珞經脈,僵冷的四肢有如被冰雪覆蓋的大地回春,重新有了生机。然而,暖暖的春陽在真气不斷涌進之后,轉變成沙漠里的酷陽,帶來一波波烈焰荼毒他好不容易得到休養生息的孱弱身軀。
  “啊——”火炙般的強烈痛楚迅速沿著擴張的血脈蔓延,宛如火山岩漿般要融化經過的路徑,趙珞的每一處肌膚、骨頭都承受烈火煎熬,痛得他汗水淋漓。
  不明白情況怎會變成這樣,菩提大師怔在當場;舞妍紅著一雙眼對他大吼:“你到底會治不會治?怎么越治越糟!”方收回內力,手按在趙珞脈門之上。
  先前感應到的冰寒之气被一股灼熱所取代,他蹙眉凝思,無法理解。
  “你想想辦法呀!趙珞快死了!”看著几日來相依為命的好友跌在地面上痛苦的喘息,舞妍心如刀割,淚水禁不住的冒個沒完。
  菩提大師察覺到事態嚴重,卻不敢再將真气渡進他体內,連忙取出大還丹喂進他嘴里。
  其實早在他收回內力后,燒灼著趙珞經脈的火焰漸漸平息,后經大還丹的補充元气,趙珞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又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
  他睜開眼,看到了不知何時跪坐在身邊哭得唏哩嘩啦的舞妍,以及滿臉凝重嚴肅的少林掌教。
  “趙珞,你有沒有事?要不要喝點水?”舞妍從知客僧手中接過茶水,送到他干裂的唇緣。
  趙珞搖搖頭。飽受火炙之苦的經脈此時不宜直接補充水分,他伸著顫動的手指往自己胸口摸去,舞妍立即會意的探進他衣里的內袋,找到一只白瓷玉瓶。
  “你要這個嗎?”她毫不猶豫的打開,一陣扑鼻的芳香彌漫在鼻端,她定睛一瞧,發現里頭是液体。
  趙珞怎么有這個?為何之前沒給她瞧過?
  算了,現在追究這些有什么意義。一見趙珞點頭,舞妍連忙將瓶口湊到他嘴上,緩緩送出液体,直到他把頭才拿開。
  他閉上眼休息了半刻鐘左右,重新睜開眼,在舞妍扶持下緩緩坐起。
  菩提大師見兩人毫不避嫌的親近在一塊心里倒有几分高興。一個是好友之子、堪稱人中之龍;另一位是師弟的千金,也稱得上秀外慧中。兩人若能結成連理,豈不是少林与天鳳公子再次結為秦晉之好的一樁美事!
  要知道菩提大師的愛徒,人稱玉劍公子的楚行云,于五年前与趙天鳳的義女郁疏影結為夫妻,兩派于是做了親家,一直為江湖人士津津樂道呢!
  趙珞哪里知道菩提大師的想法,只是對那雙慈和的望著他的眼眸里所夾帶的歉意与困惑感到有愧,連忙道“都怪珞儿不及知會師伯体內的冰焰屬性,師伯請勿自責”
  “阿彌陀佛,老衲孤陋寡聞,從未听過這种武功。”
  “那不是武功,是一种毒!舞妍神气的告訴他。
  “毒?”
  趙珞于是將毒閻羅找上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冰焰的毒性极為刁鑽,當純陽真气凌駕其中的陰寒屬性,就會由寒轉為熱,喚起其火性。師伯的內力与珞儿同屬純陽一派,是以……”
  菩提大師總算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彌陀佛。老納雖听過毒閻羅比人,卻不知其人之心性如此歹毒。冰焰顯然是針對烈陽神功而來。”
  “珞儿也是這么想。”趙珞蒼白的嘴唇輕扯出一抹自嘲。“他雖說是為了我在長安救了他施毒的對象,但如此刁鑽的毒物又豈是短期間能培養出來,他不曉得處心積慮想對付我多久了。”
  “阿彌陀佛,幸好珞儿洪福齊天,遇上貴人。”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來回。
  趙珞蒼白的臉頰不自覺的涌上紅暈,倒是舞妍一派天真,不明白他眼中的含意,洋洋得意的接口道:“若不是我湊巧迷了路,糊里糊涂的走上山,也不會遇上這件事。掌門師怕不曉得當時的情況有多凶險。趙珞那時只剩下一口气,而且還是冷气哦,為了替他續命,一整瓶救命丸都給他吃完了,我還為他輸了真气。然后還要躲那個毒閻羅,我跟他在虎穴里窩了一夜,被熏得全身都是好臭的虎騷味。不過,趙珞也真是厲害,人都快死掉了,腦子還轉得挺靈光的。好像是毒閻羅肚子里的蛔虫,他會怎么做他都事先預料到,做出應對之策。但我實在不懂,如果他真這么聰明,為什么不能事先洞悉毒閻羅會對他下毒呢?那他就不用受這些苦了。”
  說到后來,她心里倒有些埋怨,實在是心疼他這些日子來飽受寒毒侵害,剛才又險些命喪于冰焰中的熱毒。
  趙珞聞言卻只能苦笑,“我不是未卜先知呀。”
  “可是……”
  “妍儿,你也不要苛責珞儿了,他總不可能是故意要著毒閻羅的道吧?”菩提大師的眸光如煦煦和陽圈住她,讓舞妍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故意找碴的孩子,遂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妍儿剛才提到你們在虎穴待了一晚,這些日子你們……”
  听出菩提大師未盡話語里的含意,趙珞擔心他會誤會,急得俊臉紅通通“舞妍是為了救我才……總之,我們之間發乎情止乎禮……”
  “珞儿,你不必解釋,你的為人老衲再清楚不過了。只是……”他欲言又止的還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決定算了。“我困惑的是,何以舞妍輸內力給你不會造成冰焰由寒轉火呢?”
  “舞焰修習的雖然不是純陰的內力,但由于女性為陰体,她所修持的內力里性溫和,与溫補的藥效近似,只會助長藥性,而不至于催化冰焰里的火性。”
  “這么說,眼下也只有舞妍幫得了你。”菩提大師說這話的時候,眼光緊緊的盯住舞妍。
  從那張過度勞累的臉容,看出她的体力已接近崩潰,沒辦法再撐下去了。
  “妍儿,我這里有大還丹.你且服一顆,盤坐著運功調息吧。”
  “多謝師怕。妍儿不須服用,您還是留給趙珞,他比我更需要。”開玩笑!大還丹可是趙珞的救命丸,她要是吃了,趙珞豈不是少了次還魂的机會。
  “你放心,我這里還有很多。”
  不是有多少的問題,而是她宁愿留給他……
  “舞妍,你吃了吧。”趙珞見她遲遲不肯答應,遂從菩提大師手中接過,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她嘴里塞。
  當冰涼的手掌感触對她微張的紅唇,一股酥麻的電流同時竄起。她惊愕的瞪視他,某种暖暖的火焰自他眼中燒向她,在他溫柔的注視下,她几乎沒辦法思考,升到舌尖想罵他的話全都不知道消失到哪去,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開始覺醒,只想一直看著他看著他……
  兩個小輩忘我的凝視,使得方丈室里的气氛升溫不少,直到菩提大師的一聲阿彌陀佛方惊醒兩人,只見趙珞慌張的移開手,舞妍粉頰漲得通紅,不知所措的垂下螓首。
  “妍儿,你立時盤坐運功,方能發揮大還丹的功效。”
  腦子里一團混亂的舞妍,听到師伯的交代,就像個快溺水死掉的人忽然間被一只手拉回岸上,臉上的紅暈更熾。她在胡思亂想什么呀?她……
  盡管試著摒除雜念,然而心跳依然那么急速,心情凌亂得不曉得該從何收拾起。她盤腿坐著,仿佛還能透過眼皮感覺到趙珞的凝視,這使得她困扰的秀眉頻蹙。
  這一幕全教菩提大師看在眼里,他更是個跳出紅塵的方外之士,但也知道男女間的情愛總容易教人分心。他蠕動著嘴唇,將具有安定人心力量的心經傳進舞妍耳中,漸漸的,她的心意歸于止息,進人物我兩忘的太虛之中。
  菩提大師起身帶領眾人退出方丈室外,摒退左右后,与趙珞坐在室外的石椅上。當慈和的目光看過來時,后者被他眼中的洞悉光芒照得心虛的低下頭。
  菩提大師微微一晒,并沒有提出讓趙珞難堪的問題,而是以閒聊的語气打開話題。
  “妍儿的父親李名峰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相當出類拔萃的一位,他的內力澤雄,屬陽剛一派,女子不宜學習。可老納發現舞妍的內力已成气候,顯然是經名師指點過”
  “据我所知,舞研跟她的外公十分親近。”趙珞回答。
  “哦?老納倒不知李師弟的岳丈還是位高手。”菩提大師沉吟道,眼神轉為复雜。
  “令尊四年多前來訪時,將大還丹的藥方交給老納。這几年來,少林門下弟子采集嵩山上的藥草,制成無數的大還丹。幸好這樣,不然還救不了你。冰焰之歹毒非老納能力可以應付,珞儿,恐怕你要另想對策了。”
  “師伯請勿挂意。珞儿早就心里有數,不過是存著僥幸來打扰師伯罷了。”
  听出他話意里似乎早有盤算,菩提大師心上的大石才稍稍放下。
  “你是打算下江南找影儿嗎?”他口中的“影儿”乃是愛徒楚行云的妻子,也就是趙珞的義姊,天鳳公子的衣缽傳人之一。
  “珞儿的确是這么打算。”他恭敬的回道。“況且唐大先生和白前輩伉儷也在江南。”
  “阿彌陀佛,老納怎么忘了這兩人?他們一個是施毒高手,另一個身怀寒冰掌,加上影儿的醫術,三人必能為你解毒”
  “是。”趙珞沒有說出心里的不确定。或許是受冰焰荼毒太久了,他反而對治愈不像先前那么深具信心。“只是路途遙遠,我不曉得是否能挨到江南。”
  “這也是老衲擔心的事。依据我先前導气進你經脈探查的結果,盡管你長期處在冰焰的寒毒肆虐下,但体內的經脈暫無受損,我想這得歸功于這些日子來你不斷服用大還丹之類的培元固本、且具療傷作用的藥的緣故。老納會將寺中所有的大還丹交給你,加上有妍儿陪在你身側……”
  “師伯,”听到她的名字,趙珞心頭肉就像波什么撕痛一般。盡管想自私的留住她,可是……“我連累她太久了,不能夠再……”
  “問題是,她肯嗎?”看出他心里的矛盾,菩提大師語气柔和的問。”雖然今天才跟她第一次見面,不過老衲可看出她的個性執著堅毅,不是那么容易改變心意的孩子。她無怨無悔的陪你到這里,又豈肯半途而廢?而且你倆雖發乎情止于禮,但孤男寡女……傳出去總對妍儿不好。珞儿,你該當知道世道對女子的种种不公平,妍儿對你的照料,對她的閨譽已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傷,你身為男子該當負起責任來。”
  “珞儿自然愿意,我是怕她……”深奧蒼郁的愁緒蒙上他雙眼,他何嘗不想為舞妍負責,只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孩子,你聰明一世,怎么這時候反倒糊涂起來?連老衲都看出妍儿對你有情,你自己還体會不出嗎?”菩提大師搖頭歎气。
  “師怕是說……”趙珞聲音顫抖著,眼中浮現難以置信的狂喜。
  舞妍對他有情?回想著先前兩人目光交接的那幕,當自己的掌心覆在舞妍柔軟溫潤的紅唇上,她并沒有推開他,反而怔怔的瞧著他,神魂仿佛投進他眼里心上。
  一抹甜郁的欣喜接連洶涌上心頭。他可以那么想嗎?經過夜以繼日的相處,他的身影是否取代了鄭文檉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者至少讓舞妍有一丁點喜歡他呢?
  不管這是奢想還是妄想,趙珞忍不住想緊緊捉住這個念頭,只要有一丁點可能,他都不打算放棄。一旦祛除冰焰之毒,文武全才的他,豈是那個不懂得珍惜舞妍的好的鄭文檉比得上的!他會用整顆心、全部的生命來疼惜她,只要舞妍肯給他机會。
  与生俱來的強烈自信重新回到他身上,熠熠生輝的眼點亮了臉上的表情。机會是自己創造、爭取的,只要他肯用心,相信舞妍會明白。
  看到趙珞臉上的沮喪一掃而光,恢复了初見他時的自信、瀟洒,菩提大師十分欣慰。他輕輕拍撫著那雙消瘦不少的肩膀,期望著不久后,趙珞的臂膀也能恢复昔日的健壯結實。
  “等舞妍行功完畢,老衲安排你們到附近的民宿休息。明日一早,老衲派兩名寺僧護送你們到江南。另外,也得遣人分別通知影儿和妍儿的父親。如果老衲所料不差,那孩子該是私自离家的吧?”
  “師伯說對了。”趙珞并沒有將舞妍离家的原因道出,菩提大師也沒有時間追問。因為舞妍已經行功完畢,慌慌張張的跑出來。
  “你在這里!”她一看到他就抱住他,宛如他是她失而复得的寶貝,把一旁的少林方丈當成透明人。“我醒來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
  “對不起。”趙珞輕輕的擁住她,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看到一對有情人忘我的抱在一塊,菩提大師識趣的走開。
  非禮勿視呀!況且還有諸多安排得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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