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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伯南不是一個笨人,相反的,他非常聰明,也有极高的穎悟力和感應力。和珮青生活了五年,他對于她的個性和思想從沒有深研過,但是,對于她的生活習慣卻非常了解。他知道她是一只膽怯的蝸牛,整日只是縮在自己的殼里,見不得陽光也受不了風暴。他也習慣于她那份帶著薄薄的倦意似的慵懶和落寞。因此,當珮青的触角突然從她的殼里冒了出來,當她的臉上突然煥發著光采,當她像一個從冰天雪地里解凍出來的生物般复蘇起來,他立刻敏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對了。起先,他只是怀疑,并沒有興趣去深究和探索。可是,她的眼睛光亮如星了,她學會抗議和申辯了,她逗留在外,終日不歸了……他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他有被欺騙和侮辱的感覺。是的,他并不喜歡珮青,不過,這是一樣他的所有物,如果他不要,別人撿去就撿去了,他也不在乎。而在他尚未拋棄以前,竟有人要從他手里搶去,這就不同了。他那“男性的自尊”已大受打擊,在他的想像里,珮青應該哭哭啼啼的匐伏在他腳下,舍不得离開他才對,如今她竟自愿离婚,而且另有愛人,這豈不是給他的自尊一個響亮的耳光?他,范伯南,女性崇拜的偶像,怎能忍受這個侮辱?何況侮辱他的,是他最看不起的珮青!“我要找出那個男人來,”他對自己說:“我要慢慢慢慢的折磨她,一直到她死!”
  珮青有一個被淚水浸透的、無眠的長夜,當黎明染白了窗子,當鳥聲啼醒了夜,當陽光透過了窗紗,她依然睜著一對腫澀的眼睛,默默的望著窗欞。身邊的伯南重重的打著鼾,翻了一個身,他的一只手臂橫了過來,壓在她的胸前。她沒有移動,卻本能的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的手摸索著她的臉,嘴里囈語呢喃的叫著莉莉還是黛黛,她麻木的望著窗紗,太陽是越爬越高了,鳥聲也越鳴越歡暢,今天又是個好晴天。她的臉驀然被扳轉了過去,接触到伯南清醒而陰鷙的眸子,使她怀疑剛剛的鼾聲和囈語都是他裝出來的。咧開嘴,他給了她一個獰惡的笑,戲弄的說:
  “早,昨夜睡得好吧?”
  她一語不發,靜靜的望著他,一臉被動的沉默。
  “你并不美啊!”他望著她:“早晨的女人應該有清新的媚態,你像一根被晒干了的稻草!”解開了她的睡衣,他剝落她的衣服。“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她忍無可忍的問。
  “欣賞我的太太啊!”他嘲弄的說,打量著她的身体。
  她一動也不動,閉上了眼睛,一任自己屈辱的暴露在他的面前,這是法律給予他的權利呵!兩顆大大的淚珠沿著眼角滾下來,亮晶晶的沾在頭發上。他撇開了她,站起身來,心中在暗暗的咒罵著,見鬼!他見過比這個美麗一百倍的胴体,這只是根稻草而已!但是,那兩顆淚珠使他動怒,他發現她依然有動人的地方,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她的不知道什么,就像淚水、嬌弱、和那沉默及被動的神情。他為自己那一線惻隱之心而生气,走到盥洗間,他大聲的刷牙漱口,把水龍頭放得嘩嘩直響。珮青慢慢的起了床,系好睡衣的帶子。今天不會有計划,不會有詩,不會有夢。今天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面前橫亙著的是什么災難,反正追隨著自己的只有一連串的愁苦。伯南換好了衣服,在客廳里兜了几圈,吃了早餐,他對珮青冷冷的笑笑,嘲諷的說:“別想跑出去,你頂好給我乖乖的待在家里,還有吳媽,哼,小心點吧!”他去上班了,珮青瑟縮的蜷在沙發里,還沒有吃早餐。吳媽捧著個托盤走了進來,眼淚汪汪的看著珮青,低低的喊了聲:“小姐!”“拿下去吧,”珮青的頭放在膝上,一頭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半個臉:“我什么都不要吃!”
  “小姐呵!”老吳媽把托盤放在茶几上,走過來挨著珮青坐下,拂開她的長發,望著那張慘白的、毫無生气的臉龐,昨天她還曾嬉笑著像個天真的孩子呢!“東西多少要吃一點,是不是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呵!”
  “生命的火已經要熄滅了,全世界的青山也沒用啊!”珮青喃喃的說。“來吧,小姐,”吳媽抓住珮青的手:“有你愛吃的湖南辣蘿卜干呢!”接著,她又叫了起來:“小姐,你的手冷得像冰呢,還不加件衣服!”珮青把睡袍裹緊了一些,坐正了身子,覺得自己的思想散漫,腦子里飄浮著一些抓不住的思緒。握著吳媽的手臂,她愁苦的說:“先生走了嗎?”“是的,早走了。”“我要——”他模糊的說:“我要做一件事情。”
  “是的,小姐?”吳媽困惑的望著她,把她披散的頭發聚攏來,又拉好了她的衣服。“你要做什么呢?”
  “對了,我要打個電話。”她記得夢軒給過她他辦公廳的電話號碼,走到電話机旁,她撥了號,沒有打通,接連撥了好几次,都打不通,她才猛然明白過來,伯南書房里有一架分机,一定是听筒被取下來了,走到書房門口,她推了推門,如她所料,門已經上了鎖,這是伯南臨走所做的!她呆呆的瞪著電話机,然后,她反而笑了起來,抓住吳媽,她笑著說:“他防備得多么緊呵!吳媽!他連電話都封鎖了呢!”把頭埋在老吳媽那粗糙的衣服里,她又哭了起來,啜泣著喊:“吳媽!吳媽!我怎么辦呢?”“小姐,小姐呵!”老吳媽拍著她的背脊,除了和她相對流淚之外,別無他法。她那嬌滴滴的小姐,她那曾經終日凝眸微笑,不知人間憂愁的小姐啊!
  珮青忽然站正了身子,走到門邊,又折了回來,匆匆的說:“他封鎖得了電話,他封鎖不了我啊,我有腳,我為什么不走呢?”
  老吳媽打了個冷戰,她沒念過書,沒有深刻的思想。但她比珮青多了几十年的人生經驗,多一份成熟和世故。攔住了珮青,她急急的說:“小姐,這樣是不行的,你走到哪里去呀?”
  珮青呆了呆,走到那里去?去找夢軒?找到了又怎樣呢?吳媽拉住了她的衣袖,關怀的問:
  “那位先生,可是說過要娶你呀?”
  他說過嗎?不!人家有一個好妻子,有一對好儿女!他沒有權利說!他也不會說!吳媽注視著她,繼續問:
  “你這樣走不了的呀,好小姐,先生會把你找回來的,他會說你是……是……是什么漢奸呀!”
  是通奸!是的,她走不了!她翻不出伯南的手心,冒昧從事,只會把夢軒也拖進陷阱,鬧得天翻地覆。她有何權去顛覆另外一個家庭呢?是的,她不能走,她也走不了!坐回到沙發里,她用手蒙住了臉。
  “好小姐,”吳媽囁嚅著說:“還是……還是……還是吃一點東西吧!”“我不想吃,我也不要吃!”
  “唉!”吳媽歎了口气,喃喃的說:“造孽呀!”
  珮青蜷在沙發深處,禁不住又淚溢滿眶了,頭靠在沙發扶手上,她神志迷茫的說:
  “吳媽,還記得以前嗎?還記得西湖旁邊我們家那個大花園嗎?那些木槿,那些藤蘿,還有那些菱角花。”
  是的,菱角花!吳媽不自禁的握著珮青的手,悠然神往了,那些花開起來,一片紫色,浮在水面上。小姐穿一身紫色的小衣褲,在湖邊奔跑著,也像一朵菱角花!珮青長長的歎息一聲,說:“吳媽,人為什么要長大?如果我還是那么一點點大多好!”有樣東西在沙發上,她摸了出來,是夢軒寫的那本《遺失的年代》,隨手翻開來,那上面有她用紅筆勾出的句子:“我們這一生遺失的東西太多了,有我們的童年,我們那些充滿歡樂的夢想,那些金字塔,和那些內心深處的真誠和感情,還有什么更多的東西可遺失呢?除了我們自己。”她望著望著,一遍又一遍,心底有某种感情被勾動又被輾碎了,夢軒那對深思的眸子,夢軒那份沉靜的神態,還有,他的智慧和思想……像海浪一樣,涌上來,涌上來,涌上來……而又被帶走了,帶走了……帶走得那樣遙遠,她腦中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泡沫。提起一支筆來,她在那書頁的橫楣上寫下一闋前人的詞:
  
  “懨懨悶,沉沉病,
   小樓深閉誰相詢?
   冷多時,暖多時,
   可怜冷暖于今只自知!
  

  一身長寄愁難寄,獨夜凄涼何限事?住難留,去誰收?問君如此天涯愁嗎愁?”
  寫完,她再思前想后,就更忍不住淚下如雨了。
  中午的時候,出乎意料之外的,伯南回來了。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帶了一個三十余歲的、瘦削的、眼光銳利的女佣回來。把那女佣帶到珮青的面前,他一臉陰鷙的笑容:
  “珮青,我給你物色了一個貼身女佣,她夫家姓金,就叫她金嫂吧!金嫂,這就是太太。”
  “太太,”金嫂彎了彎腰,眼睛卻肆無忌憚的在珮青臉上、身上打量著。“女佣?”珮青愣了愣,愕然的說:“我不需要什么女佣,有吳媽就足夠了。”“胡說!”伯南武斷的:“吳媽已經老了,讓她做做廚房工作吧!至于金嫂,她專管伺候你,飲食起居啦、化妝衣服啦,她的人細巧,一定做得不錯。是不是?金嫂?”
  “是的,先生。”金嫂恭敬的說,她的皮膚十分白皙,姿色也還不弱,上嘴唇上有一道疤痕,珮青不喜歡那疤痕,那使她看來陰沉難測。“好吧,就這樣了,”伯南說:“金嫂,你下午就去把東西搬來。珮青,讓吳媽搬出來,把房間讓給金嫂住。”
  “那——吳媽住到哪儿去?”
  “吳媽?”伯南打鼻子里哼了哼:“讓她在廚房里搭帆布床吧!”“伯南!”珮青喊了一聲,又咽住了,她知道,這就是伯南的第一步,這個金嫂不是她的女佣,而是她的監視者,這以后,他還會玩出什么花樣來?可怜的老吳媽!她坐回沙發里,低著頭默默無語。伯南,他是怎樣一個硬心腸的人,他完全知道,怎么做可以傷害她!
  下午,這個金嫂就搬進了吳媽的房間,吳媽被赶進了廚房里。立即,金嫂就有一番改革工作,她先把珮青的衣櫥整個翻了身,所有衣服都以華麗的程度分了等級,而有一批服裝,被認為過分陳舊的,都堆在一起,金嫂很有道理的說:
  “像太太這樣有錢,穿這种衣服是失面子的!”
  “留下來!”珮青冷冷的說,那几乎全是她心愛的服裝,紫色的襯衫、長褲,紫色的小襖、洋裝,紫色的風衣、旗袍!
  “賞給你!”伯南對金嫂說。
  “伯南!”珮青喊。“你不缺錢,你可以再做新的!”伯南打斷了她。
  “這是——殘忍的!”珮青說。
  “哈哈!”伯南冷笑:“你別做出那股小器樣子來,讓下人看不起你!”“她不會——看得起我的。”珮青低聲說,把頭轉向一邊。淚水又往眼眶里沖了上來,不為那些紫色的衣服,為喪失的自尊。“晚上我們去赴宴會,”伯南不輕不重的說:“程步云家里每星期六晚上都有定期的餐聚,以后我們每次都去。”
  “不!”珮青本能的一惊,她了解伯南的用意,他想在聚餐中找出那個男人來,他已經敏感的推測到她唯一接触外界的机會就是赴宴,那個男人必定是她在宴會中結識的,他不笨,他很聰明!“我不去,他沒有請我們!”
  “程家的宴會是不需要請就可以去的,而且,去的也都是你認識的人!”“我不去!”她軟弱的說。
  “你非去不可!”伯南命令的說。“金嫂,給太太准備赴宴會的服裝!”“是的,先生。”金嫂那尖細的聲音立即響了,她像個影子般站在珮青的身后。珮青去了,她不能不去。在程家的大客廳里,她如坐針氈,時刻都擔心著夢軒的出現,卻又有一种下意識的期盼。吃的是自助餐,來的客人還真不少,起碼有二十個人以上。伯南周旋在客人之間,彷佛和每個人都熟,和每個人都親熱。珮青端著她的盤子,瑟縮在客廳的一個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里,她不愿別人發現她,也不愿和任何人攀談,只想把自己藏起來,深深深深的藏起來。程步云走了過來,在她的身邊坐下了,他沒有忽略她,事實上,他注意她已經好一會儿了。那憂郁的眼神,那寂寞的情緒,那份瑟縮和那份無可奈何,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這小婦人何等沉重啊!他坐在她身邊,溫和的說:
  “你吃得很少,范太太。”
  “不,”珮青倉卒的回答:“已經很多了。”
  “別騙我,”程步云笑了笑。“你几乎什么都沒有吃。”
  “我——我吃不下。”珮青低低的說,說給自己听。
  “不合胃口嗎?”“不,不是的,”珮青的臉紅了:“我一直都吃得很少。”
  “別太客气,嗯?”程步云和藹的望著她,他喜歡這個嬌嬌怯怯的小婦人。“很多年輕人都把我這儿當自己的家一樣,你如果常常來,也一定會發現我們老夫妻是不會和人客套的。”“我——知道。”珮青揚起睫毛來,用一對坦白的眸子看著他,帶著股近乎天真的神情。“我……只是很不習慣于到人多的地方來。”“你應該習慣呵,”程步云笑著:“你還那么年輕呢!年輕人都應該是愛熱鬧的、活潑的、嘻嘻哈哈的!告訴你,范太太,”他熱心的說:“在能夠歡笑的年齡,應該多多歡笑。”
  珮青笑了,不是歡笑,是苦笑。
  “只怕已失去了歡笑的資格。”她低聲的說,說給自己听。
  “你不對,范太太,”程步云搖著他滿是白發的頭:“沒有人會失去這個資格,或者你的生活太嚴肅了……”他還想說什么,一眼看到門口的一個人,就喜悅的站了起來:“哈!他總算來了,這孩子,好久沒露面了。”
  珮青看了過去,她的心立刻化為云,化為煙,化為輕風,從窗口飛走了。她的手發冷,胸口發熱,頭腦發昏,眼前的人影杯光全凝成了薄霧。好久好久,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沒有世界,沒有宇宙,也沒有自我。當她的意識終于回复,已經不知道時間溜走了多久,那個“他”正挨近她的身邊。“我不知道你會來。”他用很低的聲音說,坐在她的身邊,他燃起打火机的手泄露秘密的顫抖著。
  “你最好走開,”她也低聲說,不敢抬起頭來,“他已經怀疑到了,他在偵察我。”“他不是要离婚嗎?”“現在他不要了,你走開吧!”珮青懇求的。
  “不行,我要見你,”他的聲音平平板板的,但是,帶著炙人的痛苦。“你家的電話打不通,這兩天,几千百個世紀都過去了。”“他防備得很嚴,你懂嗎?別再打電話來,也別再找我了,好嗎?”“你是說這樣就結束了?”
  “是的。”“你以為可以嗎?”他猛抽了一口煙,嘴角痙攣了一下:“你的丈夫過來了。”真的,伯南停在他們的面前,眼光銳利的望著珮青。
  “在談什么?”他嘻笑著問:“你們談得很開心哦?”
  “沒什么。”珮青的喉嚨干干的。“我們可以回去了嗎?伯南,我不大舒服。”“你又不舒服了?”伯南轉向夢軒:“我這個太太是個小林黛玉,風吹一吹都會不舒服的。”
  夢軒想擠出一個笑容,但是,他失敗了,他甚至講不出一句話來,只感到胃里像爬滿了虫子,說不出來有多難過。伯南仍然堆滿了一臉笑,腦子里卻在急速的轉著念頭,是這個人嗎?夏夢軒?滿身銅臭的小商人?不!似乎不太可能!但是,這是珮青整晚所講過話的第二個人,總不會是頭發都白了的程步云吧!伯南挨著珮青的另一邊坐了下來,用手摸摸她的額,故作關怀的說:“怎么了?沒有發燒吧?”
  珮青縮了縮身子,他的手從她頭上落下來,蓋在她的手背上,立即惊訝的說:“真的,你是在生病了,你的手怎么冷得像冰一樣?”望著夢軒,他說:“我太太就是身体不大好!”又轉向珮青:“你一定穿少了,你的披肩呢?”拿起披肩,他殷勤的為她披上,一股呵護備至的樣子。夢軒猝然的站了起來,臉色非常蒼白,正想走開,程步云帶著一位客人走了過來,滿臉高興的笑容,對那客人說:“讓我介紹你認識一個人,夏夢軒。你別小看夢軒,他寫過一本書呢,遺失的年代,你看過嗎?”
  遺失的年代!伯南像触電了一般,立即把眼光尖銳的射向珮青,珮青一听到程步云提起那本書,就知道什么都完了,伯南的眼光殘酷而森冷,她腦中轟轟然的響著,四肢軟弱而無力,眼前模糊,冷汗從背脊上冒了出來。伯南站起來了,他的聲音像鋼鋸鋸在石頭上一般刺耳:
  “噢!夏先生!原來你就是《遺失的年代》的作者,這對我可是新聞啊!我對你真該刮目相看呢!”
  珮青虛弱的低低的呻吟了一聲,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往沙發下溜去,伯南和夢軒都本能的一把扶住了她,她面如白紙,嘴唇是灰色的,冷汗聚在額上。兩個男人彼此看了一眼,兩人的臉色也都十分難看。然后,伯南挽住了珮青,程步云已及時送上一杯白蘭地,關切的說:
  “試一試,伯南,酒對于昏暈一向有效。”
  喝了一點酒,珮青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伯南幫她把披肩披好,体貼的抱著她的腰,對程氏夫婦說:“我必須告辭了,內人身体一向不好,我需要送她回去休息。”“是的,是的,”程太太說:“可能是貧血,你該請醫生給她看看。”伯南半摟半抱的把珮青扶了出去,微蹙著眉,似乎無限焦灼。程太太目送他們的汽車開走,歎了口气,對程步云說:
  “這對小夫妻真難得,感情很不坏啊。”
  “是嗎?”程步云沉思的說:“我看正相反呢!”折回客廳,他用研究的眼光望著夏夢軒,心底有一個索煉,正一個環節一個環節的套了起來。什么因素讓夢軒那樣激動不安?他太陽穴的血管跳動得那樣厲害!
  “客人散了之后,你留下來,夢軒,我有話和你談。”他說。夢軒看了那個老外交官一眼,沉默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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