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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好几天,曾家就在忙忙亂亂中度過了。所有的家丁仆人,都依舊在各條大街小巷,碼頭車站,找尋靖萱和秋陽,也依舊是蹤影全無。奶奶到了這個時候,仍然要維持曾家的体面,不愿鬧得人盡皆知。但是,下人們這樣大規模的找人,消息總有一些儿走漏,街頭巷尾,茶樓酒肆,已有人在竊竊私語,談著曾家的艷聞,七道牌坊竟鎖不住一顆躍動的春心!曾家當初逼死了一個卓秋桐,天理循環,一報還一報!畢竟賠上了自家的黃花大閨女!卓家和曾家的冤孽牽纏,讓人惊歎!牧白听到這些閒言閒語,心里真是難過极了。又怕惊動了曾氏家族,那就會引起族長出來追究。在白沙鎮,“曾”是個大姓,仍然有自己的族長,和自己的法律。曾氏族長九太爺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對所有曾家的糾紛,審判嚴厲。所以,牧白一方面要塞攸攸之口,一方面還要瞞住奶奶,只得叫下人們閉緊嘴巴,心里真是痛苦极了。但,奶奶是何等厲害的角色,早就從張嫂俞媽那儿,听到了不少,奶奶忍著憋著,心里的積怒是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這天,已經是七月二十八日了。雨杭皺緊的眉頭漸漸的松開了,夢寒似乎也擱下了心中重擔。餐桌上見到面時,兩人常會交換一個短暫的眼光,這眼光使牧白的隱憂加重,使奶奶的情緒繃得緊緊的,心頭的疑云和怒火,都一触即發。
  這天下午,老尤拿著一封剛收到的電報要送到雨杭房里去。這封電報被牧白截了下來,打開一看,上面像打啞謎似的寫著:“二十二結二十五行均安”
  牧白見了這几個字,心中的怀疑,全都證實了,他握著電報,直沖進雨杭的房里,把電報重重的往桌上一拍,他問:
  “這是什么意思?你告訴我!”
  雨杭拿起電報看了看,整個神色立刻松弛了。他抬眼看著牧白,唇邊竟浮起了一個微笑。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气,真摯而坦白的說了:“這是江神父打來報平安的電報!干爹,請原諒,我不忍心看到他們兩個為情煎熬,又無法說服你們成全他們,所以,只好鋌而走險了!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安排的,与夢寒毫無關系,你們別再冤枉夢寒了!這封電報是說,秋陽和靖萱已經在二十二日那天,行了婚禮,成了夫妻了!二十五日那天,他們上了一條船,如今船在海上已經走了三天了!他們离開中國,到英國去了!所以,大家也不要再徒勞無功的找尋了!好了!我現在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我這就去找奶奶坦白一切,任憑奶奶處置,以免夢寒背黑鍋!”
  他說著,往門口就走,牧白伸手,一把抓住雨杭,大吼著:“你給我回來!不許去!”他把雨杭摔進椅子里,盯著他問:“你計划這一切,夢寒也參加了,對不對?所以,夢寒那天夜里,在花園里面!你們确實像奶奶所分析的,是一個里應,一個外合,是不是?”
  “不是不是!”雨杭連忙說:“夢寒會在花園里,完全是個巧合……”“巧合?”牧白吼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唬弄我?咱們父子一場,你居然這樣欺騙我?你不要再撒謊了,你給我實話實說,夢寒在這場戲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雨杭豁出去了。“干爹,你別再吼我了!你問我夢寒在這場戲里扮演什么角色,簡直就是拿刀子在剜我的心!我對夢寒的心事,你最清楚,眼看著我們痛苦掙扎,你一點也不施以援手……你要實話,我告訴你實話,船票是我為夢寒和我買的,婚禮也是為我們兩個准備的,誰知我回到家里,竟殺出一件靖萱的事來,逼到最后,大家決定集体逃亡……所以,二十日的晚間,要走的不止靖萱,還有我,夢寒,慈媽和書晴!如果不是書晴突然惊醒大哭,使夢寒在剎那間失去了勇气,現在,我們已經全体在那條駛往英國的船上了!”
  牧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跌坐在一張椅子里,嘴里喃喃的叫著:“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就在此時,房門“豁啦”一聲被沖開了,奶奶臉色慘白的站在房門口。“好极了,”奶奶重重的喘著气,眼光死死的盯著雨杭,聲音冷如冰,利如刀:“總算讓我知道事實真相了!”
  “娘!”牧白惊喊,從椅子里又直跳了起來:“您……您都听到了?”“看到你拿著電報鬼鬼祟祟的進來,我就知道不簡單!幸好我過來听一听!原來,咱們家養了一個賊!”她的聲音陡的尖銳了起來,發指眥裂的用手顫抖的指著雨杭,凄厲至极的怒罵著:“你……好一個干儿子啊!罔顧倫常,勾引弟婦,還教唆妹妹同流合污,勾結外人來顛覆這個家,把歷代承傳的美德榮譽全毀于一旦,你的所作所為,等于是鞭祖宗的尸,活生生的凌遲咱們!我……我……我找不出字眼來形容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投的胎,你是魔鬼化的身!”她回頭急喊:“文秀!你帶張嫂和俞媽,給我把夢寒抓到大廳里去,我今天要清理門戶!”夢寒被押進了大廳,還沒站穩腳步,奶奶已對著她一耳光抽了過來。“無恥賤人!你水性楊花,吃里扒外,下作到了极點!身為曾家的寡婦,你勾引男人,紅杏出牆!敗坏門風……叫靖南在地下怎么咽這口气?”她“啪”的一聲,又是一耳光抽過去。夢寒被打得摔落于地。雨杭又飛扑了過來,大吼著:
  “別打她!別打她!”他怒瞪著奶奶:“你要打人,盡管沖著我來,不要動不動就拿一個不敢反抗你,也不能反抗你的弱女子來出气!”“老尤,老楊,大昌,大盛……”奶奶怒喊:“給我抓牢了他,不許他過來!這樣忘形,成何体統?”她抬眼怒看雨杭:“夢寒好歹是我們曾家的媳婦,你給我收斂一點,否則,我保證你會后悔!”老尤,老楊等人,已經扑過去,抓住了雨杭,雨杭奮力掙扎,大昌大盛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他根本動彈不得。于是,他大聲的,激動的喊著:
  “夢寒會弄到今天的地步,在這儿受盡苛責辱罵,百口莫辯,就因為她太善良太柔軟了!就因為她有太強的責任心,太重的道德包袱,就因為她舍不得你們,狠不下心腸,我們才沒有在二十日晚上,和靖萱一起遠去!否則,我們早就和靖萱一樣,遠走高飛了!如果那樣,你們還能找誰來算帳!所以,我求求你們,誠心誠意的求求你們,正視她的悲哀,她的苦楚,別讓道德禮教遮住你們的眼睛,封閉了你們的心靈!夢寒只是個可怜的女人,她沒有罪,她無法控制她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結婚,守寡……一切都身不由主,連她生命里最大的災難,我的存在,也是她無法逃避的事!如果真要追究誰有錯,就是命運錯了,老天錯了!我和夢寒,真心相愛,我愿意用我整個生命,來給她幸福和快樂……她是你們曾家的媳婦,總算和大家都有緣,為什么你們不愿再給她一次机會?而要把她給活埋了呢?”雨杭喊得聲嘶力竭,一屋子的人听得目瞪口呆。奶奶听了這樣的話,更加怒不可遏,厲聲的喊:
  “滿口胡言!夢寒生是曾家的人,死是曾家的鬼!沒有別的路子可走!不要以為守寡是多么不堪和殘忍的事,曾家歷代的祖宗,都把它視為一种基本的操守,就是奶奶我,也是這樣活過來的!為什么獨獨到了你這儿,就變成不人道,變成活埋了?因為你放蕩,你下流!現在你活著要玷辱曾家,那么,你只好死去,來保存名節!”
  夢寒渾身一凜,雨杭大惊失色,牧白也臉色慘白了。
  “娘!”牧白激烈的說:“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咱們家里的悲劇已經夠多了,生离死別的痛楚,也經歷得太多了!再也不要去制造悲劇了!”“這悲劇不是我制造的,是他們兩個制造的!”奶奶痛喊著:“夢寒拜過貞節牌坊才嫁進曾家,如今,卻讓曾家蒙羞!這樣的女人,即使我不要她死,她還有臉活下去嗎?”
  夢寒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從地上爬了起來,風一般的對門外沖去,嘴里大叫著:“你們一定要我去死,我這就去自行了斷!”
  “夢寒……”雨杭狂喊,勢同拚命的用力一掙,竟把家丁們都掙開了,他沒命的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夢寒,搖著她的胳臂,聲淚俱下的說:“你要去自行了斷?你怎么可以對我這么狠心,這么殘忍?你已經做了一次大錯特錯的決定,就是沒有跟我走,現在你還不為我堅強,不為自己爭到最后一口气?你居然被几句話就打倒了?就要去了結自己?那你要我怎么辦?你明知道,你的生命和我的生命已融為一体!你要了斷的,不是你一個人!而是我們兩個!”
  夢寒瞅著他,真是肝腸寸斷,淚落如雨。
  牧白“噗通”一聲,又在奶奶面前跪下了:
  “娘!虎毒不食子呀!你逼死夢寒,只怕也逼死了雨杭!咱們曾家,只剩下他這一個儿子了!您千万不能鑄成大錯,把自己的嫡親孫子,逼上死路!”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震惊不已,文秀尤其震撼,整個人都呆住了。奶奶瞪著牧白,气得渾身發抖,終于爆炸般的吼了出來:
  “你又要搬出那套來混亂我!我就是被你那個荒謬絕頂的故事給害了,否則我早在發現他們有曖昧之嫌的時候,我已經當机立斷的攆走了雨杭,不會給他們任何苟延殘喘的机會,那也不至于養虎為患,弄到今天這种地步!今天咱們家要是家破人亡,全都是你給害的,因為你那個該死的故事,抓住了我的弱點,叫我信以為真,什么雨杭是你的私生子!見鬼的私生子!他是魔鬼之子!我再也不會相信這套謊言了!”
  “不不!”牧白急切的喊著:“他真的是我的儿子,是我嫡嫡親的儿子啊!是我的親骨肉啊!”
  “干爹!”雨杭痛苦的叫著:“你那個時候為了替我解入贅之圍,瞎編胡謅一頓的,我也不計較那么多,可你現在不必為了救我而故技重施,我不想為了保命而喪失人格,何況私生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今天我已經看透了這個家的真面目,管他什么真儿子,私生子,干儿子,我都不屑為之!”
  “你听听看!你听听看!”奶奶气极的看了一眼雨杭,再掉頭看著牧白:“這樣一身反骨的坏胚子,你……你還要說他是你的親骨肉,打死我我也不信!”
  “你們究竟在說些什么?”文秀听得糊里糊涂,再也忍不住的插進嘴來:“什么私生子?什么親骨肉?什么真的假的?為什么沒有人告訴過我?”
  “因為它是一個天大的假話!”奶奶怒气沖沖的說:“沒有人會去相信的鬼話!永遠沒有證据的瞎扯……根本不值得去告訴你!”“它是真的,是真的啊!”牧白一急,眼中充淚了。他抓住奶奶的手搖了搖,又去抓雨杭的手:“我有證据!我有證据!雨杭,請你原諒我,你實在是我嫡嫡親的親生骨肉啊……”他回頭對著惊愕的眾人喊:“你們等我,我去把證据拿來,那是我心中藏了三十几年的秘密,我這就去拿……馬上就拿來了,你們等著,等著啊……”他掉頭踉踉蹌蹌的,跌跌沖沖的跑走了。一屋子的人全傻住了。
  夢寒也被這樣的變化惊呆了,愣愣的看著雨杭,她終于明白了。怪不得牧白對雨杭,是如此重視,如此疼愛,原來如此!奶奶直覺的感到,有一個大的秘密要拆穿了,即使是在激動与紛亂之中,她仍然摒退了所有的閒雜人等。大廳里留下了奶奶,雨杭,文秀和夢寒。
  牧白手捧著兩本陳舊的冊子,匆匆的跑進來了。他打開其中一本,送到奶奶面前,又打開另一本,送到雨杭面前。他就站在雨杭身邊,急切的翻著那本冊子,口中不停的說著:
  “雨杭!這是你娘的親筆日記,從我們如何認識到如何定情,到你的出世,她都寫得清清楚楚。她是個好有才气的奇女子,是我負了她,使她心碎而死!這段往事,是我心中最深刻的痛!使我三十二年來,全在悔恨中度著日子!現在你明白了嗎?你的娘名叫柳吟翠!個性剛烈,當你出生滿月的時候,你娘要我為了你,正式娶她,我因家世懸殊,且已和文秀訂親,所以不曾答應,你娘一怒之下,在一個大風雨之夜,抱著你飛奔而去,從此和我無人永隔!原來,她把你放在圣母院門口,自己就去投湖自盡……我后來用了十五年的工夫,才在圣母院把你重新尋獲。因為江神父再三警告,說如果我說出了真相,你會恨我,會遠离我而去,使我沒有勇气相認……現在,事情已逼到最后關頭,我不得不說了。你瞧……你瞧……”他抖著手去翻找著:“你看這一頁!”他找到了那關鍵性的一頁:“在這儿!”
  奶奶,文秀,夢寒,都情不自禁的伸頭來看。只見那一頁上面,有非常娟秀的字跡,寫著八個隸書字:
  “情定雨杭,地久天長!”
  “你娘的字,寫得非常好,尤其是隸書,寫得最漂亮。我和你娘認識的時候,正是杭州的雨季,所以,她寫了這八個字,我后來用她的字,去打造了一塊金牌,雨杭,就是你脖子上戴的那一塊!你拿出來對對筆跡,你就知道,我今天所說,沒有一句虛言了!”雨杭瞪著那本冊子,瞪著那八個字,他拉出了自己的金牌,匆匆的看了一眼,不用再核對了,他什么都明白了!這個突發的狀況,和突然揭露的事實,使他完全混亂了,使他所有的思緒都被攪得亂七八糟。他把那本冊子,緊緊的擁在胸口,不知是悲切還是安慰,只覺得整個人都變得好空洞,好虛無。怎么會這樣呢?他抬頭昏亂的看了牧白一眼,喉嚨緊促的說:“不不不!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不要相信這件事!”
  “不要排斥我!雨杭,雨杭……”牧白迫切的抓著他的手:“這一回,我不讓你再逃避,我自己也不再逃避了!我要大聲的說出來,喊出來,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最寵愛的,最引以為傲的孩子呀!”文秀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猛的一抬頭,目光幽冷的盯著牧白。牧白全心都在雨杭身上,對這樣的眼光,是完全沒有感覺的。“雨杭……”奶奶走了過來,她的手中,捧著另一本冊子。此時此刻,她是真正的,完全的相信了。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她對雨杭的聲音充滿了這么深切的感情,剛剛才把他罵成“魔鬼”的事,奶奶已不想記憶,只想赶快抓住這風雨飄搖的一條根:“原來你是咱們曾家的骨肉,這些年來,是奶奶委屈你了,如今真相大白,讓咱們重新來過……”
  “不!”雨杭大喊出聲了:“我不要這樣!這太不公平了!我永遠不要承認這件事!”他目光狂亂的盯著牧白:“早在當初你找到我的時候,你就該做今天的事!把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訴我,讓我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為什么淪為孤儿?然后讓我自己決定怎樣看待你!可你卻隱瞞一切,以恩人的姿態,騙取我的信任跟尊敬,然后一路操縱我,使我掙扎在恩深義重的情緒下,動輒得咎……使我在孤儿的自卑和義子的感恩之間混淆不清,在寄人篱下的委屈,和飲水思源的沖突中不斷的掙扎,周而复始的在維持自尊与放棄自尊之間矛盾不堪……我在曾家這許多年,你彌補了什么?你給了我更多更多的折磨和傷痛啊……”“我知道,我知道……”牧白急促的接口:“我也一樣啊!每天在告訴你真相或不告訴你之間掙扎,我也掙扎得遍体鱗傷,頭破血流啊!雨杭,你不要生气,你想想看,這些年來,我試探過你多少次,明示暗示,旁敲側擊,可你那一次給過我和平的答覆?你對你的生父生母,總是充滿怨恨,听得我膽戰心惊,七上八下,你說,我怎么敢冒險認你呀!我最怕最怕的事,就是失去你啊……”
  “可是你現在就能保住我嗎?你怎么有把握能保住我?你居然敢告訴我,你把我那可怜的母親逼上絕路!你害我做了這么多年的孤儿!你和我娘,有‘情定雨杭,地久天長’的誓言,畢竟敵不過你的門第觀念,這种無情,原來是你們曾家的祖傳……”“孩子啊!”牧白傷痛已极的打斷了他:“你的怨,你的恨,我都了解,我不苛望你一下子就能諒解我,走到這一步,我已經無所保留了!我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虧欠你之深,更是無從彌補……如果我能付出什么,來讓你心里好過一點,來終止這個家庭的悲劇,那怕是要我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啊……”雨杭遽然抬頭,眼光灼灼然緊盯著牧白,激動的沖口而出:“成全我和夢寒!”這句話一說出口,夢寒一凜,奶奶一凜,牧白一凜,文秀也一凜。室內有片刻死樣的沉寂,然后,牧白一下子就沖到奶奶面前,不顧一切的喊了出來:
  “娘!咱們就成全他們吧!咱們放他們走,讓他們連夜离開白沙鎮,讓江神父去給他們行婚禮……婚禮一旦完成,就什么人都不能講話了!”“不!”忽然間,一個慘烈的聲音,凄厲的響了起來,竟是文秀,她听到此時,再也忍不住,整個人都崩潰了,她哭著沖向牧白,痛不欲生的喊著:“我現在才明白了,你是這樣一個偽君子!這么多年來,你把你所有的父愛,都給了雨杭!你使靖南郁郁不得志,這才死于非命!為了你這個私生子,你犧牲了你的親生子,現在,你還要奪走靖南的妻子,去成全你的雨杭?你讓靖南在地下如何瞑目?你讓我這個做娘的,如何自處……”牧白睜大眼睛,似乎此時才發現房里還有一個文秀,他煩躁的說:“你不要再攪和進來了,現在已經夠亂了,靖南我們已經抓不住了,留不住了,再多的悔恨,也沒有用了!但是,雨杭和夢寒,卻是活生生的,讓我們停止一天到晚都為死者設想,改為生者設想吧!”他再掉頭看奶奶:“娘!那七道牌坊的沉沉重擔,我們也一起掙脫了吧!”
  奶奶眼睛看著遠方,整個人都失神了。她跌坐在椅子里,不能思想,不能分析了。文秀看看奶奶,看看雨杭和夢寒,看看她愛了一生的那個丈夫,到此時才知道這個丈夫從未愛過她。在這個家庭里,她生儿育女,再失去所有的子女,到老來,還要承受丈夫在外面有儿子的事實……她被這所有的事情給撕碎了,她不能忍受這個,她也不能接受這個……
  她站起身來,轉身走出了房間,屋子的几個人,都深陷在各自的紛亂和痛楚里,根本沒有人發現她的离去。她輕飄飄的走著,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庭中,好像她是個隱形人似的。她就這樣走出了曾家大院,一直走向曾氏族長,九太爺的家里。于是,曾家的家務事,變成了整個白沙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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