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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征


  朱由檢吩咐一聲,即由內侍服侍著穿上了戎裝,除一頂盤龍頭盔,護心寶甲外,還有兵器“三眼銀槍”——此槍原是先皇光宗在時所賜,平日只用以操習,今日才真正派上了用場。
  王承恩稟報御馬已備好,三大營兵早已齊集內禁校場,只候著皇帝御駕親征。
  朱由檢銀槍在手,轉身待出之際,卻轉向皇后、袁妃看了一眼,二氏正跪送叩安,哭得淚眼漣漣。
  “事已至此,你們就別再哭了!”慨歎一聲他說,“人生百歲,終是一死,這宮里人多事雜,你們就代我各處傳諭,要大家自作准備,必要的時候,自求了斷吧!”
  皇后叩頭說:“不勞皇上吩咐,妾早已傳話下去了。”
  袁妃只是嚶嚶地哭,兩個眼睛腫得像是水蜜桃似的——她名袁洁,小字百合,和皇帝是小同鄉——壕州人,來自皖南的官宦旺族,由于人長得美,更兼工詩畫女紅刺繡,能歌善舞。人侍以來极為皇帝所喜愛,大有“三千寵愛集一身”之榮幸,今年才二十三歲。深宮皆是錦衣玉食,養尊處优,這等變故,自是前此所未經歷,此番惊嚇,早已是面無人色,心膽俱寒,面對著皇上除了哭泣之外,竟是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
  “皇上您可千万……多保重……千万,千万……保重……”
  只是重复著這兩句話,頻頻叩頭不已。
  朱由檢上前一步,親手扶她起來,十分凄涼地笑著說:“回頭我們再見,還要見面……”轉向皇后說,“告訴大家,注意各處的白紙燈籠!”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步出寢宮。
  淫雨霏霏。
  朱由檢同著六名內宦、提督太監王承恩、御林軍都統曹太然等一行方步出宮門,“成國公”朱純臣得著消息,率領著一行步校,急急來迎。
  見面不及叩頭,皇上說:“你來得正好,就同著我一同上城去吧!”
  朱純臣緊張地道:“皇爺還不知道?外城早已陷了!”
  王承恩正要擺手阻止,已來不及。
  “啊——”朱由檢一惊不小,半天才訥訥道:“什么時候……的事?”
  朱純臣實話實說:“今日酉時已破了,內城此刻怕也吃急……臣正是來護送皇上出宮去…事已緊急,皇爺請速定奪!”
  朱由檢跺腳道:“先上內城!”即行率先步出。
  乾清宮前御駕齊備,雖屬倉促,但圣上親征,畢竟事非等閒,細雨中成百上千精兵,列隊整齊,旗幟鮮明,皇上的黃龍坐騎業已備妥,由一名御馬監的勁卒緊扣嚼環。
  朱由檢上了馬,王承恩、成國公左右相隨,但最最貼近皇上身邊的,卻是一個年過四旬,雙肩高聳,刀骨峨凸的瘦削漢子。
  ——此人姓葉名照,山西人。知道他的人似乎不多,就連皇上對他亦不深知,只因他是由山西布政使尚陽昆特別保荐來的,經過錦衣衛指揮的特別考驗,證明此人确有奇能,擅技擊、空手白刃等諸多异能,并有高來高去的特殊輕功身法,起先調他在成國公朱純臣身邊服務,很是稱職,一年后又調他到內廷任職御前護衛,這才真正晉身大內。
  雖說是“御前侍衛”,事實上并不是每一個這樣職衛的人都能接近御駕,也只有在皇上出巡早朝時,遠遠地跟著戒備。這樣的御前侍衛,只有五人,听令于錦衣衛指揮使調度,卻又不同于錦衣衛甚或東西厂衛的身份,算是皇上外出時的一個貼身保鏢,身份較為奇特。
  一行人馬,即在大內親軍“三大營”的前導之下,浩浩蕩蕩直趨而前。
  其實三大營兵力早已不足,三分之二俱已抽調支援防守“彰義”、“平則”二門,听憑太監曹化淳的指揮,無如這曹化淳實在有負皇上厚愛托付,貪生怕死,于李自成攻城時,開門投降,乃致敵人長趨直入,外城乃陷。
  大隊人馬,出得前宮,但聞得炮聲震耳欲聾,遠眺皇城各處,時有火光沖天。可見內城戰況之激烈。
  忽然官兵不前,敢情是前方有人馬折回,即有錦衣衛千總成某同著一名武將來到眼前。
  王承恩趨前問故,回報說:“兵部右侍郎王大人晉駕,有事急告!”
  朱由檢在馬上說:“快叫他來!”
  王家彥策馬而前,滾鞍下馬叩頭道:“圣上何事親征,大勢已無可挽回……還是快准備……臣是護駕來的!”
  朱由檢鐵青著臉說:“你不是跟著張尚書在城上督戰么,怎么私自轉回?”
  王家彥訥訥說:“張尚書還在城上,但挺不住了……賊的火箭排陣太過厲害,城里眾多賊党奸細,官兵亦多嘩變,皇上要謹慎小心……”
  朱由檢半天才說:“我知道了,我這里沒事,你快回城去吧……城破了休來見我。
  王家彥叩了個頭:“家彥蒙圣上器重,臨危受命,當与城共存亡,在這里就与皇上您告別了……”
  說時,雙手摘下頭盔,就在青石板道上叩了三個響姿。翻身站起,戴盔上馬而返。
  朱由檢揚鞭歎說:“走!上城去!”
  一行人馬方出得宮外,忽然前邊混亂,前行的御林軍竟与大批折回的亂軍交起手來,兵刃交磕,人聲喧嘩,其勢异常混亂。
  提督太監王承恩折回稟報道:“不行了!前面亂极了,說是守城的官兵多已嘩變——皇爺!城上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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