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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間地獄


  秋風落葉,長街蕭條。
  出了蕭家庄,云又已散去。
  連這云也好像詭异起來。
  龍飛披著陽光,擲躅街頭,彷佛一些都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他心頭上那股寒意并沒有被陽光驅走。
  昨夜那個藍衣人是否就是丁鶴!
  倘若是,他与白仙君又是什么關系?
  如何進出那座小樓后又現身書齋?
  方才拾到的那截斷指又是否屬于他所有?
  龍飛的腦海中不覺浮現了丁鶴面色蒼白,裹著左手,幽然在書齋那扇屏風旁邊出現的情景。
  這一切疑問,只有丁鶴才能夠回答!
  但丁鶴會不會回答。
  龍飛思潮起伏,也不知走出了多遠!
  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問他一個清楚明白。
  龍飛打定了主意,腳步自自然然的停下來,他這才發覺置身長街之中,丁家庄、蕭家庄都已在視線之外。
  他啞然一笑,正待回頭走,就留意到一群人正從前面急急奔來。
  莫非又有什么事情發生!
  龍飛心念一動,凝目望去。
  那群人帶頭一個身穿官服,虯髯環眼,捉鬼的鐘馗一般模樣,那不就是捕頭鐵虎。
  跟著鐵虎后面的七八個捕快,擁著一個猥瑣的瘦老頭儿。
  鐵虎也發現了龍飛,老遠就振亢大呼道:“龍兄!”
  龍飛靜立在那里,只等鐵虎近來。
         ※        ※         ※
  風頗急,遍地落葉給吹得簌簌飛舞。
  鐵虎人如急風,疾奔至龍飛的身旁,道:“我正要叫手下到丁家庄通知你,想不到就在這里遇上,好极了。”
  龍飛詫异道:“什么事?”
  鐵虎道:“你所說的那個怪人又出現了。”
  龍飛急問道:“在那里?”
  鐵虎道:“鎮西的義庄!”
  “方才?”
  “昨夜!”
  “誰看見?”
  鐵虎側身指著那個瘦老頭儿,道:“就是看守義庄的這個老仵工何三。”
  龍飛道:“事情到底是怎樣?”
  鐵虎道:“昨夜他在睡夢中被一聲巨響惊醒,出去停放棺材的大堂一看,就看見一個車把式裝束的漢子搬來一副棺材,竟然將別人的棺材從凳上推下,將搬來副棺材放了上去,他正要上前追究,忽然听到棺材中有女人呻吟的聲音傳出來!”
  龍飛道:“哦?”
  鐵虎道:“那個車把式似乎因為听到聲音,將棺蓋打開,放在棺材里的竟然是一個木美人。”
  “木美人?”龍飛聳然動容。
  鐵虎道:“那個木美人竟然會說話,問那個車把式那是什么地方。”
  龍飛道:“那個車把式有沒有開口回答他?”
  鐵虎道:“在那個車把式開口之前,何三已脫口應是義庄。”
  龍飛追問道:“后來又是怎樣?”
  鐵虎道:“一听到是義庄,那個木美人就叫起來,叫不要將她放在義庄內。”
  龍飛連聲追問道:“后來呢?”
  鐵虎道:“那個車把式蓋上棺材,怪叫一聲向何三迫去,何三給他嚇倒在地上,剛正好看見他的臉!”
  “他的臉怎樣?”
  “長滿了蛇鱗,看來他就是你日間遇見的那個怪人。”
  “只怕就是了。”
  “他那雙手也長滿蛇鱗,摸上何三的臉頰,而且吐出了一條血紅色的舌頭。”
  龍飛目光轉向何三,道:“他將你怎樣了?”
  何三顫聲道:“我也不知道,看見他那條舌頭,就暈過去了。”
  他顯然猶有余悸,一張臉蒼白如紙。
  鐵虎接道:“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鐵虎道:“那個怪人离開了沒有?”
  鐵虎道:“已經下在了,棺材卻沒有帶走,所以他立即走來告訴我們。”
  龍飛道:“義庄离開這里有多遠?”
  鐵虎道:“半盞茶不到。”
  龍飛道:“我們快赶去!”
  他比誰都著急。
  那個木美人是否就是酷似紫竺的那個?
  木美人何以能夠說話?
  那個怪人此番舉動到底又有什么目的?棺材現在是否仍然在義庄內?
  龍飛剛平靜的心湖又動蕩起來。
         ※        ※         ※
  第一個進入義庄的是龍飛,第二個才是鐵虎。
  雖然是白天,而且正午時分,義庄的大堂仍然是陰陰森森的,絲毫的生气彷佛也都沒有。
  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蘊斥在空气中,既不臭,也不香,古古怪怪,嗅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眾人中只有何三若無其事,他已經習慣。
  鐵虎并非第一個察覺,卻是第一個發問:“這是什么气味?”
  龍飛搖頭道:“不知道。”
  鐵虎轉望何三!
  何三鼻翅抽動了几下,卻道:“怎么我嗅下到?”
  鐵虎恍然道:“那是必義庄原有的气味了。”
  龍飛目光一掃,戟指道:“是否那副棺材?”
  何三點頭道:“就是那副了!”
  龍飛轉顧鐵虎道:“大小形狀与我昨天遇到的那副簡直完全一樣!”
  鐵虎道:“只怕就是那副了!”把手一揮,跟在他后面的那几個捕快立即四面散開,刀紛紛出鞘,“嗆啷”聲不絕。龍飛連隨舉步向那副棺材走去。
         ※        ※         ※
  棺蓋并沒有關緊,斜斜的露出了寸許闊一條空隙。
  何三看著看著,倏的叫起來:“我离開之前,棺材不是這樣的。”
  龍飛應聲停步,道:“本來怎樣?”
  何三道:“蓋得很密,并沒有空隙。”
  龍飛道:“哦?”
  他正待舉步,突然听到了貓叫聲。
  咪嗚!
  貓叫聲凄厲而恐怖,竟然是從那副棺材內傳出來。
  龍飛心頭一凜,鐵虎聳然動容,八個捕快全都變了面色,何三更就當場退縮一角。
  咪嗚!
  又一聲貓叫,那副棺材的棺蓋颯的飛了起來,正飛向龍飛。
  聲勢凌厲!
  不能閃避,因為一閃避,站在后面的兩個捕快就得被棺蓋撞中。
  龍飛當机立斷,剔眉,怒喝,揮拳,痛擊在棺蓋上!
  “轟”一聲,棺蓋碎裂橫飛!
  一支大貓即時從棺中跳出來,竄上了旁邊的一副棺材上。
  正是龍飛鐵虎昨夜在小樓中看見的那支大黑貓。
  它怎會在這副棺材內?
  龍飛詫异,鐵虎同樣惊訝。
  黑貓的嘴巴血漬未消。
  是鼠血?妖血?抑或是人血?
  他們雖然都目睹那支黑貓叼著半截死老鼠,這剎那,仍然生出了這個疑問。
  也許因為事情的詭异,連他們的思想也變得詫异起來。
  那支黑貓吐出長長的舌頭,舐了舐嘴巴,“咪嗚”又一聲,棺材過棺材,迅速的走向何三那個房間。
  沒有人阻止,一件更詭异的事情正在他們的眼前出現!
  龍飛雙目圓睜,雙拳緊握,鐵虎那副神態比鐘馗只有過之,一嘴胡須彷佛都翹了起來。
  他的一雙手都已握在腰間那條鐵鏈之上,握得緊緊的,手背的有筋蚯蚓也似條條怒起。
  他們的眼睛都瞪著那副棺材,一瞬也下瞬。
  一個木美人正從那副棺材內僵尸般立起來!
  紫竺!
  龍飛在心底呻吟。
  那正是他昨日見到的,酷肖紫竺的那尊木像。
  木美人又怎會起立?
  美麗的臉龐,丰滿的身材,那尊木美人栩栩如生,充滿了誘惑。
  可是眾人一些色情的念頭也都沒有,全都已惊果!
  一陣“桀桀格格”的怪笑聲即時從棺材中傳出來。好可怕的笑聲。
  何三与那咋捕快的魂魄也几乎給笑散了。
  龍飛的面龐卻沉下來,鐵虎一雙眼睛睜得更大。
  他們都听出笑聲發自棺材內,絕不是那個木美人在發笑。
  棺材莫非真的有兩層?
  是誰躲在那里頭?
  龍飛滿腔疑惑,連跨兩步。
  鐵虎亦沖前兩步,一雙手握得那條鐵鏈更緊。
  怪笑聲下絕。
  鐵虎忍不住厲聲喝道:“是誰躲在棺材里裝神弄鬼?”
  怪笑聲立斷,一個比笑聲更怪异的語聲在棺材內響起來,連聲道:“好玩,好玩!”
  鐵虎怒叱道:“誰!滾出來?”
  一個人應聲,“叮叮當當”的在棺材內站起了身子。
  矮矮胖胖的一個人,站起來,才到那個木美人的肩頭。
  他長得不算難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圓圓的嘴巴,圓圓的臉龐,就像是小孩子在冬天堆的那种雪人。
  他的面色卻非獨不白,而且紅得像一個快熟透的苹果,身上的衣衫也是一色的紅。
  紅得就像是鮮血。
  在前胸正中,卻用墨畫了一支烏龜。
  他一臉傻笑,笑得就像是一個白痴,年紀看來并不大,最多似乎也不過十四五歲。
  在他的手腕足踝之上都戴著一個小小的鈴鐺,一動便“叮當”作響。
  龍飛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沒听見過一個這樣子的人。
  鐵虎与龍飛一樣。
  紅衣人正望著鐵虎傻笑。
  鐵虎給笑得毛骨悚然,不覺脫口道:“你到底是人是鬼?”紅衣人竟鸚鵡學舌般,反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鐵虎瞪眼道:“回答!”
  紅衣人似乎一怔,忽然叫起來:“媽呀,原來是捉鬼的鐘馗大老爺!”
  他居然也知道捉鬼的鐘馗。
  鐵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紅衣人叫著跳起身子,一跳竟然有丈八,凌空翻了一個筋斗,斜落在后面一副棺材上。
  鐵虎看在眼內,大吼一聲:“那里走!”手一拉再一抖,“嘩啦啦”一陣亂響,那條鐵鏈有如飛蛇般纏向紅衣人的足踝上!
  紅衣人連聲怪叫:“大老爺饒命,大老爺手下留情!”矮矮胖胖的那個身子一扭,跳到第二副棺材之上,及時避開了鐵虎那條鐵鏈。
  鐵虎一聲:“好!”鐵鏈追纏。
  紅衣人“哇哇”怪叫,一臉惊恐的表情。
  他這樣害怕鐘馗,不成是小鬼一名?
  可是大白天,小鬼又怎敢出現?
  他雖然惊恐,身形卻一些不慢,橫跨一副棺材,又將鐵鏈避開。
  鐵虎毫不放松,急追兩步,鐵鏈第三次揮出去!
  紅衣人惊魂之色陡散,大叫道:“大老爺不肯放過小鬼,小鬼要反了!”
  他終于自稱小鬼。
  大白天這樣出現,這個小鬼的道行也不算小了。
  語聲未落,他突然回扑,雙手一錯一翻,竟然就抄住了鐵虎那條鐵鏈。
  他出手之快,就連龍飛也為之側目,方待叫鐵虎小心,鐵虎的鐵鏈已被抄住。
  這到底是法術還是武功?
  鐵虎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條鐵鏈如何被那個紅衣人抄住,這一惊實在非同小可。
  紅衣人一把抄住鐵鏈,右腳連隨踼過去。
  一踼十七腳,踼向鐵虎手腕,臂膀,又快又准又狠!
  鐵虎不能不松手棄鏈倒退閃避。
  紅衣人沒有追擊,一收腳,在棺材上坐下來,反覆打量了奪來的那條鐵鏈几眼,大笑“有趣有趣,大老爺不用劍,用鏈子!”
  鐵虎又惊又怒,方待怎樣,眼角就瞥見一道寒光哧的飛過來。
  是劍光!
  龍飛終于出手了!
  他連人帶劍凌空直取那個紅衣人!
  那個紅衣人直似未覺,但突然發覺,惊呼一聲:“劍來了-”連翻三個觔斗。
  龍飛的一劍竟然落空!
  紅衣人落在旁邊的另一副棺材之上,惊望著龍飛,道:“是你,你是誰?”
  龍飛道:“是龍飛!”
  紅衣人奇怪地問道:“龍飛是什么東西?”
  龍飛冷笑道:“一個人!”
  紅衣人問道:“不是大老爺收服的小鬼?”
  龍飛叱喝道:“胡說什么,還不將鐵鏈放下!”
  紅衣人道:“你這個人說話這樣凶,才不依你!”
  鐵虎這時候已經取過手下捕快一張長刀,一個箭步標回來,暴喝道“大膽狂徒,還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紅衣人一呆,又笑道:“大老爺莫不是要拿小鬼了.”他連隨招手,道:“你來拿我啊!”
  鐵虎揮刀怒扑了過去!
  紅衣人鐵鏈立即揮出,那條鐵鏈在他手中便來,比鐵虎何止凌厲一倍!
  “呼”的風聲暴響,鐵鏈未到,帶起的勁風已激起鐵虎的衣袂。
  鐵虎只听風聲,已知道厲害,長刀一震,“刷刷刷”三刀欣出。
  “叮叮叮”三聲,三刀都欣在鐵鏈之上,砍出了火花!
  那條鐵鏈一卷,將刀鋒卷住。
  鐵虎暴喝抽刀!
  刀不動,龍飛即時飛至,刺向紅衣人握刀的手腕。
  劍快如閃電,紅衣人急忙松手,吃惊的道:“還是你厲害!”
  龍飛冷笑,一連三劍刺去。
  他劍作判官筆使用,三劍都點向紅衣人小腿的穴道。
  紅衣人倒踩七星步,連閃三劍,已到了棺材盡頭,一腳踩空,就從棺上摔落!
  “叭”一聲,竟然結結實買的摔在地上。
  以他的武功,怎會這樣子?
  龍飛不由就一怔。
  紅衣人連隨爬起身子,一手摸著后腦,忽然“哇”的哭出來。
  鐵虎也一怔。
  紅衣人哭了几聲,拿下手一看,又破涕為笑,道:“總算沒有穿。”
  鐵虎叱道:“你小子倒也會裝模作樣!”飛步標前。
  紅衣人一眼瞥見,急忙跳起來。
  鐵虎一聲,“倒!”鐵鏈飛纏紅衣人的雙腳,誰知道紅衣人凌空一個觔斗,頭上腳下,雙手一抄,又將那條鐵鏈抄住,半空同時出腳,急踼鐵虎面門。
  他身形變化之迅速,出手之詭异,非獨鐵虎意外,就是龍飛,也一樣的感到意外。
  鐵虎的鐵鏈第二次脫手。
  紅衣人凌空一踢,聲勢凌厲,不由他不松手急退。
  他左手仍握著那張長刀,一退即回,刀交右手,急劈七刀。
  紅衣人以鐵鏈連擋七刀,突然倒退了開去。
  黑蜥蜴龍飛人劍已到了。
  紅衣人一退讓開龍飛凌空刺來一劍,他連退四步,大叫道:“兩個打一個,你們都不是英雄好漢。”
  龍飛鐵虎追前的身形立時一頓。
  紅衣人繼續叫道:“我也叫我朋友幫手!”
  鐵虎冷笑道:“你只管把他們叫出來吧。”
  紅衣人立即叫道:“尚大哥,你替我揍這個有胡子的。”
  語聲一落,他突然拋下鐵鏈,左手掀開身旁那副棺材的棺蓋,右手連隨將那副棺材推起來。
  隆然一聲,棺材落地,一個人從棺材中扑出來。
  扑向鐵虎。
  死尸!
         ※        ※         ※
  那副棺材木漆剝落,也不知存放在義庄之內多久,棺中死尸的肌肉大半已經消蝕,形相恐怖之极!
  鐵虎實在想不到,紅衣人的朋友竟然是這种朋友,惊呼急閃,那個死尸在他身旁飛過,扑在他后面一個捕快的身上。
  死尸恐怖的臉龐几乎就与那個捕快的臉龐合在一起。
  那個捕快毛骨悚然,怪叫一聲,想將死尸推開,誰知道手腳都已經駭得軟了,“咕咚”的与那個死尸一齊倒下。
  他好容易才將那個死尸推開,一張臉已駭得發青,立即嘔吐起來。
  嘔吐出來的都是水。
  苦水!
         ※        ※         ※
  “李伯伯,你也來幫忙!”
  “孫叔叔,勞煩你對付那個用劍的龍……是龍飛!”
  “高嬸嬸,張姊姊,半邊臉老董,一支腳阿毛,大家都出來呀,幫幫老朋友的忙!”
  紅衣人身形如飛,呼叫不絕,轉瞬間,十多副棺材內的死尸都給他請了出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個只得半邊臉,有個僅剩一條腳。
  有兩個甚至頭顱也沒有!
  沒有一個活人,全都是死尸!
  有的已死了多年,只剩下骷髏骨,有的卻新死不久,肌肉才開始腐爛,上面還爬滿蛆虫。
  一時間亂飛,死尸狂扑,惡臭扑鼻,義庄簡直就像變成了地獄。
  人間地獄!
         ※        ※         ※
  鐵虎雖然膽子大,任職捕頭這些年以來,開棺驗尸之類的經驗,亦已不少,但几曾遇過這种場面,不由亦心膽俱寒。
  那些捕快亦是惊恐欲絕,他們雖然大都是已跟了鐵虎多年,但膽子絕不比鐵虎小。
  一個捕快已忍不住逃了出去,三個捕快在嘔吐,還有四個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們兩個被死尸壓在身上,一個半跪在地上,似已駭得站都已站不起來。
  其余那個手握長刀,不錯仍然還站在那里,而且還站得很穩,但是雙眼發直,看樣子似乎已駭呆了。
  何三更早已癱軟在那邊。
  龍飛也狼狽得很!
  兩個死尸先后向他飛過來,一個新死不久,腥臭的尸水几乎濺在他的身上!
  他一一閃開,身形一拔,掠上了其中一副棺材之上!
  “呼”又是一具死尸向他飛至。
  龍飛偏身避過,厲聲道:“住手。”頎長的身子离弦箭失也似射出。
  紅衣人方待再將一副棺材打開,龍飛已射至!
  人到劍到。
  紅衣人知道厲害,手一縮,身一倒,皮球般滾了出去。
  龍飛身形方落,紅衣人已滾至那邊牆角。
  牆角上斜放著一支竹竿,紅衣人一把正好抄在手中,身子同時彈起來。
  他一竹在手,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那一臉痴呆的神態消散,換過來一臉的肅穆?
  紅衣人雙手持竹,一捋一沉,斜指著地面,竟然擺出了槍法中的“滴水勢”!
  龍飛也發覺了,半起的身形非常自然的停下來。
  龍飛心頭一動,方待開口,紅衣人大喝一聲,已經一竹竿刺來。
  迅速而急勁,用的正是槍法中的“問路式”!
  龍飛劍一展,將竹竿震開。
  紅衣人剎那連聲叱喝,竹竿亂箭般標出,一刺十六槍,再刺三十二,迅速而狠勁,角度刁鑽,刺的無不是龍飛必救的要害?,龍飛一劍千鋒,盡快封出外門。
  紅衣人槍勢不絕,接連又三十二槍,變換之迅速,龍飛也覺得意外。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种槍法,不過那剎那之間他卻已經看出紅衣人的功力并未足。
  槍法卻是無懈可擊。
  這到底是什么槍法?
  龍飛再接紅衣人三十二槍,意外的竟然發現破綻。
  縝密的槍勢之中不知是否因為紅衣人功力不足,還是本來如此,三十二槍刺盡,并未能夠像前一次那樣迅速接上。
  龍飛一劍立即搶入。
  誰知道那一劍才刺出一半,一竹竿就向咽喉標來!
  以龍飛目光的銳利,竟然瞧不出那一竿如何刺來。
  這破綻不成就是陷阱?
  好一個龍飛,反應的靈敏實在非同小可,那剎那身形一偏,及時將竹竿閃開。
  那支竹竿颼地從龍飛頸旁刺過,猛一震,突然斷下了兩尺長的一截。
  竿勢本來已走老,因為斷了這一截,又靈活起來,迅速的一吞一吐,刺向龍飛的心胸!
  這一著更出人意料!
  龍飛到底是高手之中的高手,眼利,手快,手中劍那剎那一彈,竟然又能夠及時將竹竿以劍震出外門。
  他卻已嚇了一跳!
  紅衣人若非功力不足,這一著他實在不可能接得如此容易,說不定還會傷在這一著之鐵虎在旁邊看得真切,亦不禁替龍飛捏了一把汗。
  紅衣人似乎想不到龍飛竟然能夠閃開他這兩著,怔在那里。
  龍飛正想沖前去,紅衣人忽然道:“你怎么不倒下來?”
  “你的槍法還未練到家!”龍飛實在是奇怪,但仍然回答。
  說的也是老實話。
  紅衣人一听,頓足道:“你騙我!”
  龍飛一怔道:“為什么我要騙你?”
  紅衣人倏的睜大眼睛,惊恐的望著龍飛,大叫道:“我知道了,你不……不是人!是妖怪!”
  龍飛又是一怔。
  紅衣人接道:“我爹爹說過,這兩槍刺出,什么人都得倒下!”
  龍飛奇怪道:“你爹爹是誰?”
  紅衣人惊叫道:“你害我還不夠,還要害我爹爹?”
  龍飛啼笑皆非,叱道:“胡說!”
  紅衣人瞪著他,連聲道:“妖怪!妖怪!”突然將竹竿丟下,雙手掩眼,往承放棺材的凳子下鼠竄!
  龍飛心頭又是一動,倏的一個飛身,長劍一引,連點紅衣人背后十三處穴道!
  紅衣人根本沒有閃避,穴道一被封,整個人呆在那里。
  龍飛一手將紅衣人扶起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鐵虎急步走過來,詫异的問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龍飛俯首說道:“這個人,是一個白痴。”
  鐵虎一怔,道:“白痴?”
  龍飛道:“否則也不會這樣給我封住穴道。”
  鐵虎道:“這到底是什么人,武功竟這樣厲害?”
  龍飛尚未回答,軟癱在那邊的何三忽然應道:“他叫做蕭若愚,是鎮內蕭立蕭老爺的儿子。”
  鐵虎道:“是『三槍追命』蕭立的儿子?”
  何三有气無力的點頭。
  龍飛道:“我們昨夜進去的也就是蕭立的庄院。”
  鐵虎道:“我已知道了。”回問何三道:“你認識這個蕭若愚?”
  何三又點頭。
  鐵虎道:“什么時候認識的?”
  何三道:“大概七八年之前。”
  鐵虎追問道:“你怎會認識他?”
  何三道:“他不時都走來這里玩。”
  鐵虎道:“玩?”
  何三說道:“比如跟那些死人稱兄道弟……”
  鐵虎瞪眼道:“他難道不知道這里是義庄,那些是死人?”
  何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鐵虎沉默了下去。
  蕭若愚既然是一個白痴,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他環顧一眼地上那些死尸,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臉色忽一沉,道:“你怎么容許他走來這里玩?”
  何三歎了一口气,道:“大人以為我阻止得住?”
  鐵虎無言。
  連他都拿這個白痴沒有辦法,何況何三?
  何三歎息著說道:“這個孩子也實在可怜,在鎮內根本沒有朋友跟他玩耍,只會欺負他。”
  鐵虎冷笑道:“誰敢欺負他?”
  何三道:“我說的欺負,是戲弄。”
  鐵虎道:“嗯。”
  白痴的頭腦連小孩也不如,即使他武功怎樣高強,要戲弄他并非一件難事。
  何三又道:“他跟那些死人交朋友最低限度有一樣好處,就是那些死人絕不會戲弄他。”
  這倒是事實。
  鐵虎黠點頭,驀地厲喝道:“在這里玩耍倒還罷了,怎么你讓他打開那些棺材呢?”
  何三一呆道:“方才他那樣,可不是我的主意。”
  鐵虎道:“我是說以前。”
  “以前我并沒有讓他打開過那些棺材。”何三慌不迭申辯。
  鐵虎大喝道:“他沒有打開過那些棺材,怎知棺材中載的是叔叔還是嬸嬸?”
  何三一想也是,不由自主的一連打了好几個冷顫,啞聲道:“也許他乘我不留意或者不在的時候,私自打開來看過。”
  鐵虎道:“听他呼叫得那么熟落,只怕不是一兩次那么做了。”
  他自己也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連隨又問道:“你昨夜有沒有見到他?”
  何三搖頭,道:“沒有。”
  鐵虎道:“那么他什么時候躲進那副棺材之內?”
  龍飛插口道:“只有問他了。”
  鐵虎目光一閃,道:“他既然是一個白痴,要從他的口中將話套出來,相信并不困難。”
  龍飛道:“只管試一試。”手一落一拂,解開了蕭若愚上身被封的三處穴道。
  蕭若愚呼了一口气,立即回复自我。
  他雖然是一個白痴,生命力之強盛,比一般人似乎猶胜一籌。
  睜眼一看見龍飛,他又叫起來:“妖怪!”
  龍飛道:“我不是妖怪。”
  蕭若愚搖頭,道:“一定是,否則你怎么不倒?”
  龍飛道:“因為我比你武功更高。”
  蕭若愚道:“胡說,你又不是我爹爹,武功怎會比我高,妖怪!妖怪!”
  龍飛實在束手無策。
  鐵虎即時道:“讓我來。”
  龍飛點點頭,劍入鞘,一旁退開去。
  鐵虎一把抓住蕭若愚的肩膀,睜眼道:“你看我是誰?”
  蕭若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鐘馗大老爺!”
  鐵虎搖搖頭道:“鐘馗用劍,我卻用鐵鏈,怎會是鐘馗?”
  蕭若愚道:“那么你是誰啊?”
  鐵虎道:“我是這里的捕頭!”
  蕭若愚眨著眼睛,問道:“捕頭是什么?”
  鐵虎道:“專捉賊的官!”
  蕭若愚大叫道:“我不是賊,怎么你將我捉住了?”
  鐵虎道:“你躲在別人棺材之內,不是偷東西,干什么?”
  蕭若愚瞟著那個酷似紫竺的木美人,分辨道:“那不是別人的棺材,是紫竺姐姐的。”
  他竟然也知道那個木美人是紫竺。
  龍飛心頭一凜。
  蕭若愚繼續道:“我問過紫竺姊姊了。”
  鐵虎道:“不管怎么樣,你這樣躲在棺材之內裝神扮鬼嚇人是犯法的。”
  蕭若愚嚷道:“為什么我不能夠裝神扮鬼嚇人?”
  說話中好像另有玄机。
  鐵虎心一動,与龍飛相顧一眼。
  龍飛點點頭。
  鐵虎正想套下去,“轟隆”的霹靂也似一聲巨響,何三居住那個房間的牆壁突然四分五磚石塵土飛揚中,一個人“咦”的出現!
  那個人一臉蛇鱗,頭上扎著一條血紅色的頭巾,身上穿著一襲血紅色的長袍。
  這正是龍飛昨日遇見的那個怪人,只不過是換了一身紅衣。
  碧綠色的臉龐,碧綠色的雙手,在血紅色的衣裳頭巾襯托之下,更恐怖,更詭异!
  眾人霹靂巨響之中齊皆回頭,一見齊皆大惊!
  只有那蕭若愚,反而笑起來。
  何三旋即怪叫說道:“就是他,就是他!”
  語聲尚未出口,那怪人的嘴巴一張,一股白气箭一樣射出,正射在蕭若愚的面上。
  沒有人來得及阻擋,龍飛也來不及。
  鐵虎雖然站得那么近,亦沒有例外,他甚至還沒有生出阻擋的念頭。
  蕭若愚“喔”一聲,當場昏迷過去。
  那一面笑容同時凝結,變得說不出的詭异。
  怪人一口白气噴出,一個身子便自倒翻。
  “錚”一聲劍鋒出鞘聲響,龍飛連人帶劍飛射了過去。
  也就在這剎那間,“蓬”一聲,一股白煙在那邊爆開。
  整個義庄的大堂迅速被白煙吞噬。
  惊呼聲此起彼落!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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