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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易容


  清晨。
  這是第七天——是獨孤雁逃亡的第七天的清晨。獨孤雁單身匹馬來到了一條河流的岸邊。
  河面上霧气飄浮,兩岸都是林木,氤氳著凄迷白霧。獨孤雁根本看不清楚對岸。
  他滿面胡子,神態是那么疲乏,從馬身上的裝飾看來,毫無疑問是大理武士的坐騎,這當然也是奪來的,到現在為止,獨孤雁已經斬殺了三十七個大理武士。他雖然盡量掩飾行藏,可是始終逃不過大理武士的耳目的追擊。那些大理武士現在顯然已肯定他走的是這條路,一面將信號煙花發出,一面開始向這邊追來。
  就天亮到現在,他已經遭遇到兩次一組三人,一共六個大理武士的襲擊。那六個大理武士都無一不放信號煙花在天空逐漸的散開。他身上沾著不少血,是大理武士的血。仍未干。斬殺了第二組來襲擊的大理武士后,他立即奪馬奔逃,并沒有改變路線。這一條路也許是死路不過亦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
  事實上到這個地步,也沒有第二條路好走的了。
  霧气下水奔騰,异常的急激。
  河面最少有十丈寬闊,憑他的輕功,絕對躍不到十丈那么遠,除非有樹藤什么來輔助。可是他卻只是找到几條爛木柱,那道吊橋已不見。
  他看著奔騰的河水,不由苦笑。在此之前,怎也想不到所走的竟然是一條絕路,一時間,不由他茫然不知所措。他懂得水性,但河水那么急,以他現在疲倦的身子,能否游得到對岸?都毫無把握。
  后面隱約的有馬蹄聲傳來。也許是那些大理武士赶到了,獨孤雁听在耳中,不由得頓足一歎。在他的眼前,只有兩個辦法可選擇,一是起還有時間休息一下,与赶來的那些大理武士血戰。再就是跳進河水里,試一試能否泅到河對岸。
  他正在猶豫,唉乃一聲,河面上霧气一開,竟然出現了一艘核梭小舟。操舟的是一個白發老翁,年紀看來已經一大把,但雙手仍然穩定得很,那艘小舟在他的操縱之下,緩緩的在水面上滑行,看來是那么穩定,簡直絲毫也沒有受到水流影響。
  獨孤雁一眼瞥見,目光一亮,急呼道:“老人家!”
  那個老翁應聲拾起頭,望著獨孤雁。獨孤雁連隨招手,道:“這位老人家,可否載我到對岸,多少錢我都給你。”
  老翁道:“有血腥的錢,我不要。”
  “血腥……”獨孤雁這才省起自己一身血污,右手還握著那把彎刀。他不覺再伸手摸摸長滿了胡子的下頷,好像他現在這個樣子,膽子小一點的人看見,只怕就唯恐避之不及。
  獨孤雁一聲微喟,道:“老人家,幫我這個忙,我絕不會傷害你。”
  “是么?”老翁一笑。他的語聲异常低沉,但听來又异常清楚,那一笑,看來是那么慈祥,但細心一看,又好像并非慈祥而已。
  獨孤雁也覺得這個老翁有些奇怪,但這個時候已無心細想,道:“老人家……”下面的話尚未接上,那艘小舟已向他這邊蕩來。
  獨孤雁心頭大喜,可是那艘小舟一接近岸邊,距离還有差不多一丈,忽然又停下。獨孤雁只道老翁改了主意,急呼道:“老人家,听我說……”
  老翁接口道:“這么近,憑你的輕功,應該一躍就能夠登上我這艘小舟。”
  獨孤雁一呆,道:“好……”
  老翁又接道:“你好像還有很多時間。”
  獨孤雁听說,心中更奇怪,卻也不再猶豫,縱身往小舟上躍去。那把刀他仍緊握在手中,只要一發覺有什么不對,立即就斬下。老翁只是笑望著他下來,到他身形穩定,竹竿立即一插,那艘小舟旋即如箭射出,卻并非射向對岸。
  獨孤雁忍不住又道:“老人家,我可是到對岸去。”
  老翁道:“有几個大理武士飛馬便要奔到,你莫非很高興与跟他們相遇?”
  獨孤雁又是一呆。老翁也不多說,竹竿几下起落,小舟順著水流,其快如箭,片刻就在百丈之外。前面是一片柳林,近水的柳條有些甚至触及水面。
  染柳煙濃。小舟竟直駛入柳條之中,整條小舟剎那仿佛已被煙霧吞沒,在對岸固然看不見。就是這邊,也除非走近岸邊.否則也不容易察覺。
  獨孤雁滿腹疑惑,但一直忍住并沒有發問。老翁忽然又把小舟停下來,停在一株橫伸出水面的柳樹前,在那株柳樹的樹干之上,挂著一襲藍布女人衣裙。那襲藍布衣裙的一側,赫然挂著個女人的頭顱。是一個老婦的頭顱,滿面皺紋,白發蒼蒼,一雙眼大睜,但眼中竟沒有限珠,連眼白也沒有。獨孤雁一眼瞥見,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他膽子之大,雖不是天下罕有,但也實在并不多,可是一看見這個老婦的頭顱,仍然不免感到心寒。這分明是一個人的頭顱,但看來,總覺得有些儿不像樣。
  ——是誰將這個頭顱挂在這里?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獨孤雁目光一轉,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個老翁。那個老翁此時以竹竿將那件女人藍布衣裳挑下,笑顧獨孤雁,道:“你身上那套衣服,應該換一換的了。”
  獨孤雁一怔,道:“嘎——”
  老翁道:“這套衣服雖然舊一點,穿起來才像我的老伴。”
  獨孤雁腦際靈光一閃,也不再多問,脫下身上那一套衣衫,將那套女人藍布長衫迅速穿上。老翁連隨將那個老婦的頭顱取下來,手一揭,竟將那個老婦的面皮揭開來。獨孤雁這才看清楚是一張人皮面具罩在一塊渾圓的木頭上。
  老翁接道:“將這張人皮面具戴上就更加像了。”
  獨孤雁雙手接下,對于戴人皮面具,他倒是不大習慣,那個老翁好像已知道,又幫上一把。他的動作准确而純熟,迅速的將那張人皮面具替獨孤雁戴好。跟著將圓木上那把花白發抓起來,道:“當然少不了這個發笠。”
  獨孤雁歎了一口气,接過發笠戴上,那個老翁當然又得幫上一把,然后他歎了一口气,道:“對于易容這門子學問,你簡直完全外行。”
  獨孤雁點頭道:“事實如此。”
  老翁道:“幸好我卻是個中能手,否則這一套易容東西,交給你也是弄得破綻百出。”
  獨孤雁道:“老人家你……”
  老翁接口道:“你現在當然是不舒服得很,不過卻安全得多了。”他笑著接道:“大理武士當然想不到我們這兩個老東酉之中,竟然有一個就是他們要找的獨孤雁。”
  獨孤雁歎息道:“老人家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老翁道:“我本來就是在這里等你來的。”
  獨孤雁點頭道:“否則也不會有這許多易容東西准備在這里,只不知,老人家到底是哪一位?”
  老翁道:“你叫我老丁就是。”
  獨孤雁道:“丁老……”
  老翁糾正道:“是老丁。”
  獨孤雁苦笑道:“你老丁怎么知道我必經這里呢?”
  老丁道:“你現在已山窮水盡,唯一可以幫助你的,就只有一個人。”
  獨孤雁道:“不錯。”
  老丁道:“在這個時候,你當然會想起那個人的,除非你已經不想活下去。”
  獨孤雁道:“我很想活下去。”
  老丁道:“你要找那個人就必須經過這里。”
  獨孤雁道:“不錯。”
  老丁道:“你若是從那條吊橋上走過去,一定与大理武士相遇。所以我干脆將那道吊橋先行弄斷。”
  獨孤雁現在總算明白了
  老丁道:“也因此,我不能不給你准備這一艘小舟。”
  獨孤雁再也忍不住,再問道:“老人家到底是什么人呢?”
  老丁道:“老丁,老丁也就是老丁。”
  獨孤雁道:“那么考人家与慕容姑娘……”
  老丁道:“我是慕容世家的管家。”
  獨孤雁道:“慕密姑娘已知道我的事了?”
  老丁道:“半年前,姑娘已知道那件事遲早必會發生的,只是料不到,你這么快就采取行動。”
  獨孤雁道:“我也不想這么快的,可惜我偏就這么快發現那件事情。”
  老丁笑笑道:“好像那种事情你當然忍受不住。”
  獨孤雁道:“當然。”
  老丁道:“我們姑娘一接到消息,立即就找人去接應你,可惜派去接應你的人,都与你錯過。”
  獨孤雁應道:“事實上我一個也都沒遇上。”
  老丁笑笑道:“這是你一路躲藏得好,他們沒遇上,倒是我這個老頭儿,反而遇上了,但若非我將橋拆掉,只怕也留不住你。”
  獨孤雁苦笑。
  老丁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一般大理武士便是看見,也認不出你的了,但是遇上風入松,只怕未必瞞得過他。”
  獨孤雁道:“那個老頭儿很厲害。”
  老丁道:“不過我們姑娘已另有安排,只不知,你是否愿見她一面。”
  獨孤雁立即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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