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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初探魔鬼窟


  沈浪向熊貓儿微笑道:“只要你安然無恙,別的事又有何妨。”
  熊貓儿嘶聲道:“但我……”
  沈浪截口道:“你必已出了全力,此刻正該歇歇才是,這……這全是我的不好,方才實已心浮气躁,竟未征得你同意,便把你拋在此地,你需得原諒才是。”
  熊貓儿怔了半晌,仰天長歎一一聲,道:“本該我求你原諒的,但你卻求我原諒起來……朱七七、王怜花蹤影不見,如此大事,你也一字不提,反而先問我的安危,我……我交著你這樣的朋友,還有什么話說,我……我……我熊貓儿只有將性命交給你!”
  范汾陽來回繞了几圈,還是忍不住道:“但王怜花究竟怎會…”
  沈浪歎了一聲,接道:“這想必又是朱七七做的好事。”
  范汾陽失聲道:“說王怜花是被她救走了?”
  沈浪道:“想來必是如此……貓兄,是么?”
  熊貓儿頓足道:“女人……女人……”
  當下紅著臉將方才之事全都說出。
  范汾陽也听得怔住了,怔了半晌,也不禁頓足道:“女人……女人……世上若沒有女人,想必太平的多。”
  沈浪沉吟著:“朱七七此番將下怜花帶走,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悶出什么禍來?”
  范汾陽道:“沈浪你也猜不著?”
  沈浪苦笑道:“又有誰能猜著女人的心事?”
  走到躺在地上那三條大漢前,輕輕踢了一腳。
  那大漢在地上滾了兩滾,跳起來就想往外逃,但哪里逃得了,熊貓儿一個耳光,就將他打了回來。
  沈浪道:“你好好的站著,莫要動。”
  熊貓儿吼道:“動一動就要你的命。”
  那大漢手撫著被打腫的臉,道:“你,你要怎樣?”
  沈浪道:“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話,我不但饒了你,還饒了你的同伴,你該知道我本不愿傷你,否則我方才怎會只是點了你的穴道。”
  那大漢目光閃動,面上的神色,已是千肯万肯,但口中卻厲聲道:“無論你問什么,我都不會說,除非……”
  沈浪道:“除非怎樣?”
  那大漢道:“除非你先讓我做件事。”
  熊貓儿怒道:“你還有什么鳥事要做,你……”
  沈浪卻含笑截口道:“讓他做吧。”
  那大漢道:“多謝……”
  緩緩退后几步,突然俯身拾起一柄長刀。
  熊貓儿只道他又拼命,方待扑去,哪知這大漢揚起刀來,刷,刷兩刀,竟將他躺在地上那兩個同伴宰了。
  這一來熊貓倒當真吃了一惊,叱道:“你干嗎?”
  那大漢拋下長刀,喘了口气,順聲道:“這兩人不死,我是什么話也不敢說的,否則,若是被這兩人密告一狀,我還是沒有命。”
  熊貓儿咬牙道:“好家伙,好黑的心。”
  那大漢道:“你們只要能從我口中探出秘密,管我的心是黑的,是白的?”
  范汾陽歎道“你果然不愧王怜花的手下。”
  那大漢挺胸,道:“要問什么,快問吧!”
  沈浪道:“方才……”
  那大漢截口道:“方才我已將那些人全救活了,此刻那些人只怕都已走得干干淨淨,一個個自然對咱們千恩万謝。”
  沈浪道:“那其中有個金不換呢?”
  那大漢道:“金不換……我可沒瞧見。”
  沈浪、熊貓儿對望一眼,不禁暗中跌足,熊貓儿歎息一聲道:“不想還是被這廝逃脫了。”
  沈浪沉吟半晌,道:“有位白飛飛姑娘呢?”
  那大漢道:“你說的可是那看來連一陣風都禁不住的小美人儿?”
  沈浪道:“不錯,就是她?她此刻被囚在哪里?”
  那大漢道:“她本來說是被關在這里的,還有個人和她關在一齊,听說是什么”決活王‘的手下的使者……“沈浪動容道:“那使者是何模樣?”
  那大漢道:“他打扮成半老婦人的模樣,有時說話是個男的,兄弟們卻在暗中打賭,賭他究竟是男是女。”
  熊貓儿忍不住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那大漢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撇著嘴道:“賭他是男的人輸了。”
  熊貓儿道:“他是個女的?”
  那大漢道:“賭他是女的也輸了。”
  熊貓儿怔了一怔,道:“這算什么?”
  那大漢道:“他既不是男,也不是女,是個陰陽……”
  熊貓儿大喝一聲,道:“住口……呸……”
  那大漢又啐了一口,道:“這种妖怪,我可也不愿提起。”
  沈浪苦笑道:“快活王也當真是個怪物,意想利用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來為他搜尋美女,除了他外,還有誰能做得出這种事來。”
  眾人想了想,也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沈浪道:“他兩人既被關在這里,此刻怎地不見?”
  那大漢道:“他兩人早已逃了。”
  沈浪、熊貓儿齊聲道:“逃了?”
  那大漢道:“不錯,就是那妖怪帶著白姑娘逃的。”
  熊貓儿一把抓住他胸襟,怒喝道:“放屁……就憑這兩人,能在王怜花手下逃得了?!哼哼,這話只怕連鬼也不會相信。”
  那大漢道:“放……放手,這其中自然另有緣故。”
  熊貓儿道:“什么緣故?快說!”
  那大漢松了口气,道:“那是我家王公子故意放他們跑的。”
  熊貓儿大奇道:“故意放他跑的?為什么?”
  那大漢道:“這其中的秘密,咱們底下人准敢問。”
  熊貓儿喝道:“我不信你說的是實話,你……”
  沈浪截口道:“放開他,他說的想必不假。”
  熊貓儿道:“但……但王怜花辛辛苦苦擒得了他們,又怎會故意放走?王怜花腦子又沒有毛病,怎會做這种呆事?”
  沈浪沉聲道:“這其中,自然另有陰謀,說不定這是王怜花故意要向”決活王‘討好……也說不定是王怜花要就此探出“決活王’的行蹤……”
  熊貓儿道:“究竟是什么?”
  沈浪歎道:“王怜花這种人做出的事,只怕是誰也不能完全猜透…唉,白飛飛落入‘快活王’手中,遭遇只怕更慘了。”
  熊貓儿恨聲道:“而咱們只有眼睜睜瞧著,竟救不了她。”
  沈浪仰著頭,出神了半晌,喃喃道:“頭緒越發亂了……事也越發多了……”
  熊貓儿道:“咱們此刻該怎么辦?”
  沈浪道:“此刻,我只望能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安安靜靜地休息一天,將什么事都完全拋下……然后,再面對一切。”
  范汾陽道:“若要休息,到了小弟處最好。”
  沈浪道:“好,立刻就走。那大漢直著嗓子道:“我呢?”
  沈浪想也不想,揮手道:“你走吧……貓兄,放過他,此人雖無義,但我們卻不可無信,咱們讓王怜花多了這等手下,反而是害了他。”
  “陸上陶朱”范汾陽果然不愧為中原大賈,單只“晉城”一地,便開得有三處買賣,而且那生意還都不小。
  范汾陽笑道:“若論小弟這三處買賣,最大的雖要算‘汾記’錢比,但地方最舒服的,卻是‘迎陽酒樓’。”
  沈浪笑道:“我只問最近的是哪里?”
  范汾陽道:“最近的卻是‘汾記布庄’了,但那地方……”
  沈浪笑道:“那地方有床么?”
  范汾陽道:“自然有的。”
  熊貓儿道:“那地方有酒么?”
  范汾陽失笑道:“自然有的。”
  熊貓儿大笑道:“有酒就好。”
  三個人轉過條街,便瞧見“汾記布庄”的金字招牌,在朝陽下閃閃發著光,但走到近前,卻發現大門竟是緊緊關著的。
  范汾陽皺眉喃喃道:“越來越懶了……可恨。”
  舉手拍門,直將門打得山響,門里竟還是寂然無聲。
  范汾陽怒道:“這些奴才莫非死光不了成?”
  飛起一足,將門踢得裂了條縫一一但這扇門卻當真是堅固异常,他這一足力道雖大,還是踢不開門。
  但范汾陽、熊貓儿卻已可從這條裂疑縫中瞧見里面的情況,只見里面非但一無人影,就是柜台,布架上,也是空空的,連一匹布都瞧不見。
  熊貓儿失笑道:“這里非但沒有酒,竟連布都沒有,范兄你做的買空賣空的生意?這就難怪會發財了。”
  范汾陽卻已面色大變,強笑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必有緣故…”
  只見隔壁一家店舖中,早已探出個頭來,盯著范汾陽瞧了半晌,逡巡走了過來。陪笑道:“三位找誰?”
  熊貓儿笑道:“他找誰?他就是這衣店的老板,你不認得?”
  那人笑道:“原來是范大爺……范大爺生意太多了,三年也不來一次,在下怎會認得,在下張朝貴,就是范大爺的鄰居……”
  范汾陽早已不耐,終于截口道:“張老板可知敝店發生了什么事?”
  那張朝貴道:“在下也正在奇怪,昨天半夜里,突然來了几輛大車,將貴號里的存貨全搬空了,貴號伙計想必是赶著辦貨,所以…”
  他話未說完,范汾陽等三人早已匆匆而去,范汾陽卻眉皺得更緊,熊貓儿卻在一旁笑道:“這么好的生意,連存貨都賣光了,范汾陽你本該高興才是。”
  范汾陽沉聲道:“若是普通買賣,焉有在昨日半夜里交易之理?我看這其中必有蹊蹺。”
  沈浪亦是雙眉微皺,喃喃道:“昨日半夜……昨日半夜………”
  三個人又轉過兩條街,“汾記錢庄”的招牌已然在目。
  范汾陽大步當先,赶了過去,只見這平日生意极是興隆的錢庄,大門竟也是緊緊關著的,門里靜無人聲。
  山西的錢庄,聲望卓著,只要有汾記的錢庄所開的錢票在手,走遍天下,都可十足通用。
  只因汾記的錢票永遠是十足兌現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個時辰,只要將錢票拿到本庄,立刻便可兌現,而此刻,這“汾記錢庄”竟關起門了,竟似已不能兌現,這非但顯見事態嚴重,而且也是從未見過的事。
  到此刻,熊貓儿面上也斂去了笑容,范汾陽更是神情慘變,一步沖到門前,放聲高呼到:“守成,開門來。”
  門終于開了,開門的是個衣衫朴素,修飾整齊的中年人,瞧見范汾陽,謹慎的面容上,立刻露出惊喜之色。
  這人正是范汾陽的得力臂助,也是他的堂兄范守成。
  范汾陽還未等門戶大開,便已沖了進去,暴跳如雷,大喝道:“守成,你怎地也糊涂了,這扇門是死也不能關的,你難道忘了,你難道要汾記這招牌毀在你手上。”
  范守成垂首而立,低頭道:“我知道,只是………”
  范陽道:“銀錢縱有不便,但憑咱們的信譽,也可向人調動,何況,我知道店里至少還有几万兩存著,咱們今年開出的錢票,也不過如此。”
  范守成垂首道:“我知道,但……唉!這次非但咱們店里存的四万兩全都被人取走,就連城里可以調動之處,我也全部調動過了。”
  范汾陽變色道:“咱們店里哪有這么大的戶頭?除非是有人存心拆台,將咱們開出去的錢票,全都搜集來兌現,但我也想不出誰會這樣做。”
  范守成道:“倒沒有外人來拆咱們的台。”
  范汾陽道:“既無外人,卻又是怎么回事?”
  范守成苦笑道:“來提銀子的乃是七姑娘。”
  范汾陽愣了一楞,倒退三步,“噗”在坐到椅上,喃喃道:“她……又是她。”
  范守成道:“這位姑娘來提銀子,我敢不給么……她非但將銀子提走,連布店的綢布,也全被她搬空了,我剛一問她,她將眼睛一瞪,要揍人。”
  范汾陽跌足道:“這位姑奶奶,當真害煞人。”
  熊貓儿、沈浪在一旁也不禁為之動容。
  沈浪忍不住問道:“她可是親自來的?”
  范守成道:“她若不親自來,我也沒這么容易……”
  熊貓儿道:“她一個人來的?”
  范守成瞧了瞧他那种模樣,雖不愿回答,又不敢不回答,愛理不理地點了點頭,懶洋洋道:“嗯,一個人。”
  熊貓儿道:“她一個人搬得動?”
  范守成冷冷道:“有銀子,還愁雇不著馬車?”
  范汾陽不住歎息,不住跌足道:“這丫頭,我早知她是個闖禍精,如今她弄得這許多銀子,再加上個王怜花,唉!可更不知道要闖出什么禍來了。”
  范守成苦著臉道:“要銀子還有可說,但她拿去那些布……唉,可真不知道她是要干什么了,她一天縱然要換八十件衣服,可也用不著那許多布呀。”
  熊貓儿苦笑道:“王怜花的行事雖是人所難測,這位姑娘的行事卻更叫人莫測高深,我熊貓儿倒真佩服的很。”
  范守成突然大叫道:“原來你就是熊貓儿。”
  熊貓儿又吃了一惊,道:“不錯,我就是熊貓儿,你……你怎樣?”
  范守成吐了一口气,陪笑道:“沒有怎樣,只是……只是七姑娘留下封書信,要我交給一位熊貓儿熊大俠,我想不到便是閣下。”
  熊貓儿笑道:“你自然想不到,我本來就沒有大俠的模樣。”
  范守成不敢再多話,自怀中摸出封書信,道:“七姑娘再三叮嚀,這封信只能交給熊大俠一個人,只能讓熊大俠一個人看,否則……她就要對我不客气。”
  熊貓儿道:“你竟如此怕她。”
  范守成臉紅了,吶吶道:“我……我……”
  熊貓儿大笑道:“你也莫要不好意思,告訴你,非但你怕他,我怕他,這里的人,簡直沒有一個不怕她的。”
  接過書信,瞧了瞧,面色立刻變了,再也笑不出來。
  范汾陽忍不及問道:“信上寫的是什么?”
  熊貓儿瞧了瞧沈浪,摸了摸頭,道:“這……”
  沈浪笑道:“莫非信上有話罵我,你不便讓我瞧。”
  熊貓儿苦笑道:“咳……這……咳咳……”
  沈浪道:“你究竟是個老實人,她明知你會將信給我看的,所以在信上罵我,為的正是要讓我瞧見。”
  熊貓儿歎道:“這封信除了罵你之外,還有更惊人的消息。”
  那封信上寫的是:“大哥,小妹自王怜花口中探出‘快樂王’已然入關,行蹤似在太行山附近,大哥千万留意。”
  “沈浪刻薄寡情,假仁假義,大哥不可与之交友,否則終有一日被他所棄,這消息也切莫告訴他,讓他上當吃苦去,小妹最是開心。小妹七七斂衽拜上。”
  范汾陽瞧完了信,苦笑道:“我若不認得她的字,當真要以為這封信是個野男人寫的,唉!這哪里像是閨閣少女的詞句。”
  熊貓儿笑道:“但詞句倒也通順,就和她說話似的。”
  突然想起她种种可惡之處,立刻斂去笑容,大聲道:“她平日說話本就不似少女,倒和強盜差不多。”
  沈浪面色凝重,沉聲道:“無論她寫的詞句如何,這消息總是惊人的很,”快樂王‘竟驟然入關,你我委實不可不分外留意。“熊貓儿拍案道:“他入關最好,咱們不是本來就想找他去么。如今他既然已送上門來,豈非省了咱們許多麻煩。”
  沈浪歎道:“但事情哪有如此容易。”
  熊貓儿道:“有什么不容易,咱們既已知道他行蹤……”
  沈浪截口道:“你我縱然已知他行蹤,但王怜花下落不明,朱七七心意未測……”
  熊貓儿大聲道:“這些事都可暫時放在一邊的。”
  沈浪苦笑道:“這些事縱可暫時放在一邊,單就憑你我三人,是否能胜得了他?何況他門下客也無一不是絕頂好手,你我豈能輕視。”
  范汾陽立刻接道:“正是,久聞‘快樂王’手下,非但四大使者武功惊人,隨行三十六騎,亦無一弱者……”
  熊貓儿大叫道:“原來你們卻怕了他,好!好……他未來之前,人人都要找他,他真的來了,大家卻唯恐逃的不快。”
  沈浪微笑道:“誰說要逃了?”
  熊貓儿道:“既然不逃,咱們就到太行山去。”
  沈浪沉吟半晌,緩緩道:“太行之行,固然已是勢在必行,但你卻要答應我一件事。”
  熊貓儿喜道:“我几時不答應你的事了。”
  沈浪道:“好,到了太行,縱然見著‘快樂王’一行人眾,但未得我同意,你切切不可輕舉妄動,胡亂出手。”
  熊貓儿拍掌道:“我,就一言為定。”
  范汾陽道:“小弟也……”
  沈浪道:“范兄還是不去的好。范汾陽微微一笑,道:“小弟雖然膽小卻非畏事之徒……”
  沈浪道:“小弟怎敢將范兄當作膽小畏事之徒,只是‘快樂王’此番挾雷霆之勢而來,小弟与貓兄此去不過只是聊充探卒,決胜之事,絕無如此輕易,范兄若能留守此間籌謀調度,小弟便可免去后顧之憂。何況,朱七七与王怜花的行蹤消息,也有等范兄在此留意探詢,否則小弟又怎能放心得下?”
  范汾陽沉吟半晌,道:“既是如此,小弟只得遵命。”
  熊貓儿磨拳擦掌,仰天笑道:“快樂王呀快樂王,我熊貓儿終算能見著你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否生得有三頭六臂,究竟有什么惊人的手段。”
  太行山,古來便是豪強出沒之地,那雄偉險峻的山巒中,也不中造就了多少叱吒江湖的英雄人物。
  熊貓儿腰畔葫蘆里裝滿了甘美的山西汾酒。与沈浪在太行山麓走了兩日,卻仍未見著‘快樂王’的行蹤。
  他葫蘆里的酒早已喝干了,著急道:“這里簡直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哪有什么‘快樂王’,咱們此來莫要又被那鬼丫頭騙了。”
  沈浪吟道:“太行山勢連綿,山區博大,何止千里,山區中隱僻之處,更不知有多少,豈是短短數日內間所能走完的。”
  熊貓儿道:“但‘快樂王’一行既有那么多人,總不會躲到石間縫里,山犄角里,咱們怎會連影子都瞧不到。”
  沈浪微笑道:“他一行人馬越眾,行動自然便越是謹慎,你我需沉得住气,就算當做游山玩水又有何妨?”
  熊貓儿歎道:“和你游山玩水雖不錯,但……”拍了拍腰畔葫蘆,長歎一聲,在石頭上坐下,苦笑道:“沒有酒,我簡直走不動了。”
  沈浪道:“但你可知道,酒雖可令人忘卻許多事,但世上卻也有許多事是要打起精神去做的。”
  熊貓儿道:“什么事?”
  沈浪道:“你且隨我來。”
  兩人走了半晌,走到了一處山拗,沈浪仰視白云縹緲中那險峻的山峰,出神半晌,緩緩道:“你可瞧見這山峰了?”
  熊貓儿失笑道:“我酒癮雖發,眼睛可還是瞧得見的。”
  沈浪道:“這山峰之上,便是昔日‘太行三十六柄快刀’嘯聚之地,這三十六位豪杰昔日成名時,當真可說是威風八面。”
  熊貓儿道:“太行快刀的名聲,我也听說過,聞得這三十六人抽刀可斬飛蠅,刀法最慢的一個,有一次在洛陽与人打賭,那人將七枚銅錢拋在地上,他竟能在銅錢墮地之前將七枚銅錢俱都砍為兩半。”
  沈浪笑道:“正是如此,你不知道刀法最快之人,究竟快到什么程度?”
  熊貓儿搖頭道:“不知道,你且說來听听。”
  沈浪道:“我也不知道……我簡直想也想不出。”
  熊貓儿忍不住大笑起來。
  兩人相与大笑半晌,熊貓儿又道:“聞得這三十六柄快刀,刀法雖然快如閃電,但卻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強盜,這三十六人除了每年兩次的聚會外,其余時間都在四處做案,据說他們搶得的銀子,已比太行山還高了。”
  沈浪道:“所以這才惊動了一位絕代英雄,發誓定要將三十六人除去……喏,那邊有塊石頭,你瞧見了么。”
  熊貓儿隨著望去,只見那邊山麓下,果然有方青石。
  這方青石平滑光亮,宛如精鋼,但中間卻有條裂縫,由上至下,筆直到底,似是被人一刀砍開的。
  沈浪道:“那位絕代英雄,算准他三十六人聚會之期,孤身孤劍,到了太行,便在這青石上向你三十六人挑戰。”
  熊貓儿動容道:“好漢子,好膽气。”
  沈浪道:“三十六柄快刀自然不甘示弱,下山迎戰,那位絕代英雄也不多話,抽出長劍,往這青石一劍砍下。”
  熊貓儿失聲道:“他一劍竟將這巨石砍成兩半了么?”
  沈浪道:“不錯,這青石便是他一劍揚威處,太行群刀自然惊服,俱都飲血為誓,從此收手,那位絕代英雄本也有怜才之意。便放過了他們,這三十六人也不愧為英雄漢子,果然終生未再出太行山一步。”
  熊貓儿撫掌大笑道:“痛快,痛快,能听得如此快事,果然比喝酒還要痛快的多……還有什么,你快說來听听。”
  沈浪笑道:“中原多豪俠,太行出英雄……只要你想听這种事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快打起精神隨我來吧。”
  兩人一路行去,這太行山的每一座山峰,每一方怪石,甚至每一株奇物,樹木,似乎有著一段傳奇故事。
  熊貓儿出神地听著,有時開怀大笑,有時唏噓長歎,有時勃然大怒,有時悲憤填膺……
  這此多姿多彩的英雄傳說,這些多姿多彩的英雄人物,在沈浪口中說出來,宛如又活生生回到他眼前。
  兩日來,熊貓儿不但忘卻了酒,甚至連“快樂王”都忘卻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將太行山繞了半圈。這一日正午時,兩人就著夾帶碎冰的山泉,胡亂咽下一頓干糧,雖有陽光,但山陰中寒風仍凜冽如刀。
  熊貓儿衣襟卻仍是敞開著的,只因他胸中的熱血,比火還熱,他敞開衣襟,迎風而立,大笑道:“今日你我在說昔日那些英雄的豪情胜舉,百十年后,不知可有人來說你沈浪与我熊貓儿的事跡。”
  沈浪微笑道:“縱有人說,你我也听不到的。”
  熊貓儿道:“听得到的,此時此刻太行山的英靈雄鬼們,說不定正在一旁听著你我的說話,只恨我卻沒有酒來敬他們一杯。”
  沈浪笑道:“你又想酒了……喏喏,快看看那邊一片突崖……”
  熊貓儿道:“那里又有何故事?”
  沈浪道:“那里便是‘太行三雁’的自盡之處。”
  熊貓儿皺眉道:“自盡乃是女儿家的行徑,男子漢大丈夫,縱然遇著什么化解不開之事,也不該將大好生命輕易拋棄……這‘太行三雁’竟不敢挺身而斗,反倒學女子輕生,想來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僅。”
  沈浪道:“別人若是輕生自盡,自非英雄所為,但這‘太行三雁’之自盡,卻當真可惊天地而泣鬼神。”
  熊貓儿道:“哦。”
  沈浪道:“這‘太行三雁’本是結義兄弟,但三人各自流浪,平日也難得聚首,這一日雪雁突然攜來數壇美酒,同時也將銀雁、鐵雁全都找來這里……這片危崖,昔日本是他們三人的結義之地,銀雁、鐵雁見他突然將自己約來此處,這其中必有緣故,自然免不得要向他問個清楚。”
  熊貓儿道:“那雪雁說了什么?”
  沈浪道:“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打開酒壇,与他的兄弟痛飲了二日三夜,到了第三夜半夜時,他竟突然跪下。”
  熊貓儿奇道:“這又是為了什么?”
  沈浪道:“原來他少年時曾妄殺了一個人,而此人卻待他義薄云天,他終生為此事歉疚難安,不知費了多少心血,將此人的后代,培養成人……”
  熊貓儿歎道:“這雪雁也算得是有良心的了。”
  沈浪道:“他為的本是贖罪,所以雖然費心盡力,卻不使那人的后代得知,誰知那少年長大后,竟向他尋仇,一心要取他性命。”
  熊貓儿歎道:“父仇不共戴天,這也怪不得那少年……只是,這雪雁既己痛悔求恕,那少年也該放過他了。”
  沈浪苦笑道:“雖然如此,但他知道仇重如山,已絕非言語所能解釋,何況,他也絕不是挾恩自重的小人。”
  熊貓儿動容道:“于是他便怎樣?”
  沈浪道:“他竟約了那少年,到此与他見面。”
  熊貓儿道:“他生怕事情解釋不開,所以便將他兄弟也一齊約來,甚至不惜下跪求助……哼,這又算什么英雄好漢。”
  沈浪長歎道:“你錯了,他向他的兄弟下跪,只是求他兄弟到時切莫出手相助,求他兄弟眼見這段恩怨了結后,再將詳情說出,他要他兄弟告訴天下人,他乃是公平比斗,不敵而死,他非但要教少年揚名天下,還要別人莫為他尋仇。”
  熊貓儿道:“呀,原來如此,他兄弟可答應了?”
  沈浪道:“他兄弟也都是義烈男儿,雖然心中愀然,但卻都一口答應了,天色微明時,那少年便已赶來。”
  熊貓儿道:“他可會出手。沈浪歎道:“他話也不說,便自出手,那雪雁本已抱決死之心,雖也回招,但卻不過是裝樣子的而已,不出三十招,他便中了那少年一著殺手。”
  熊貓儿失聲道:“他兄弟呢?”
  沈浪道:“他兄弟一諾千金,竟真的在一旁袖手旁觀,決不相助,眼睜睜瞧著他死在那少年手下,那少年得意狂笑,自道血債已了,正待揚長而去,那鐵雁最是性烈,終于,忍不住將此中隱情說了出來。”
  熊貓儿動容道:“那……那少年又如何?”
  沈浪道:“那少年自然听得怔住,只見銀雁、鐵雁兩人,說完了話,突然抽出刀來,同時自刎,竟真的踐了他們不愿同日同時生,但愿同日同時死的誓言,那少年站在三人尸身前,整整三大三夜,不言不動,那時正值寒冬,冰雪俱已在他身上凝結,漸漸凍住他的眼睛,鼻子,也漸漸凍住了他的嘴,他還是不動……唉,這少年終于也被活生生凍死了。”
  熊貓儿也早已听得呆住,身子不住的發抖,過了半晌,突然狂吼一聲,跳了起來,嘶聲道:“他們的英靈不散,想必還在那危崖上,我得上去瞧瞧。”
  沈浪一把竟未拉住他,熊貓儿已筆直竄了上去。
  危崖上積雪仍未化,寒气已將凝結成霧。
  熊貓儿木立在白茫茫的霧气中,仿佛也有如昔日那少年一般,呆呆的木立著,動也不動。
  沈浪微笑道:“昔日恩怨,都已如夢,昔日豪杰,俱化塵土,人世間恩恩怨怨,也不過如此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自苦。‘’熊貓儿茫然道:“我……唉……”
  沈浪目光凝注著他,緩緩道:“這故事莫非触及了你什么隱痛?”
  熊貓儿突然道:“你可知道我也有個結義兄弟么?”
  沈浪道:“哦……”
  熊貓儿緩緩道:“別人對他的結義兄弟,如此体諒,如此義气,那雪雁無論做出了什么,他兄弟都可体諒他的苦衷,而我……”
  沈浪道:“你難道會對不起你那結義弟兄?”
  熊貓儿悠然長歎道:“我那結義弟兄,只不過因為對不起我,我便恨他人骨,其實,他本也自有苦衷,我也本該諒解于他……”
  沈浪默然半晌,微微笑道:“你那結義弟兄只怕是女的。”
  熊貓儿聳然動容,道:“你……你怎會知道。”
  沈浪道:“你雖然沒有告訴我,但我卻早已猜到,朱七七既然已稱你為兄,否則……你也不致輕易被她點了穴道。”
  熊貓儿垂首歎道:“我早知什么事都瞞不過你,我本該當時就告訴你的,只是我……”
  沈浪一笑道:“這又有何妨?人……無論是誰,本該有一些不必被別人知道的秘密,縱然親如夫妻,兄弟,亦是如此。”
  熊貓霍然回首,凝住沈浪,道:“你也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么?”
  沈浪緩緩道:“自然有的。”
  熊貓儿望著面前這惊世絕才,風神如玉,武功深不可測,義气直干云霄的男儿,呆望了半晌,喃喃道:“沈浪,你的确是個謎一般的人物。”
  沈浪微笑道:“不錯,我的秘密本就比誰都多。”
  熊貓儿道:“當今天下,可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來歷?”
  沈浪道:“只怕……絕無僅有。”
  熊貓儿長歎道:“若是換了別人,身世如此隱密,還有誰敢和他結交為友?你卻……但你好像和別人不同。”
  沈浪笑道:“有什么不同?”
  熊貓儿道:“無論如何,我總覺得你縱然不肯將家世說出,但你所隱瞞的也必不是罪惡,你……你仿佛有种特別能令人信任之處。”
  沈浪笑道:“多謝。”
  熊貓儿又道:“但你的笑,卻太令人難以捉摸,有時你雖然笑得甚是開朗,但我卻覺得這笑容中似乎含有痛苦,你為何不肯將痛苦說出……”
  沈浪微微一笑,回轉頭去,再不說話。
  熊貓儿亦默然,山崖上寒气似乎更重了。
  突然沈浪輕呼一聲,道:“你瞧,這是什么?”
  熊貓儿湊首望去,只見寒霧已被陽光撕裂一線,他目光自寒霧中穿出去,下面乃是一片山洼,山洼中亦有積雪未化,積雪上斑痕零亂,不但有車轍馬跡,看來還仿佛有一些特异之物。
  只是熊貓儿的目力,也瞧不出好究竟是些什么。
  沈浪道:“咱們下去瞧瞧。”
  他竟自危崖上凌空一躍而下,衣袂飄飛,宛如神仙。
  熊貓儿大笑道:“好輕功,我也來試試。”
  他咬了咬牙,竟也一躍而下,但覺腳下似有什么向下拉著,一口真气,再也難提得起。
  他想變換身形,但下面拉著的力道,卻似越來越重,說時遲那時快,終于“砰”的,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沈浪赶過來,道:“怎樣了?”
  熊貓儿笑道:“幸好我熊貓儿是鐵打的身子,否則早已摔散了……但……奇怪,我屁股上怎會像是被刺了一刀。”
  他掙扎著站起來,便發覺屁股上果然刺入了一根像是椎子般的東西,拔出來一看,卻是塊雞腿骨。
  那雞骨被冰雪一凍,當真是鋒利如刀。
  熊貓儿皺著眉著道:“倒霉……這里居然會有雞骨頭。”
  沈浪低聲道:“非但有雞骨頭,只怕還有別的。”
  兩人一前一后,在這片積雪的山洼中,轉了一圈。
  只見這山洼雪地上,果然不但是馬跡零亂,車轍縱橫,還有一堆堆的余燼,一些破碎的瓷片。
  熊貓儿拾起瓷片,瞧厂瞧,道:“這是酒杯的碎片。”
  沈浪道:“瞧這瓷質的酒杯极是名貴,縱是富室大戶,也未必會輕易將這种酒杯拿出來待客喝茶。”
  熊貓儿道:“但此人卻用它在山野中喝酒,而且還摔破了。”
  兩人對望一眼,再住前走。
  沈浪突然自地上拾起樣東西,道:“你瞧!”
  熊貓儿已瞧見他撿起的乃是只珠環,那珍珠竟有龍眼核一般大小,光澤柔和,細工精致。
  沈浪歎道:“就只一只耳環的价值,己夠普通人家一年生活之用。”
  熊貓儿道:“但此人卻根本未將它瞧在眼里,縱然丟了,也毫不在意。”兩人再次對望一眼,前行腳步更快。
  雪地向陽處,地上竟有數十個海碗大小的深洞,每排六個,深達數尺,每排間隔,至少也在一丈開外。
  熊貓儿皺眉道:“這又是什么?”
  沈浪沉吟道:“看來這必定是他們扎營打樁時留下的。”
  熊貓儿動容道:“這么大這么深的洞,那木樁豈非要有普通人家的梁柱般大小,木樁已有這么大,那帳幕豈非更是駭入?”
  沈浪沉聲道:“縱是蒙古王侯所居,也不過如此了。”
  熊貓儿道:“但此人,露宿一夜,便要如此大費周章。”
  兩人對望一眼,俱都停下了腳步,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雖然不再說話,但心里俱都早已有數。
  快樂王!
  如此豪闊,如此舖張,除了快樂王還有誰。
  熊貓儿喃喃道:“朱七七果然未曾騙我,他果然已來了。”
  沈浪道:“瞧這情況,他不但有三十六騎隨得,而且還隨身帶有姬妾,他此番大舉而來,莫非不想再回去了么?”
  熊貓儿咬牙道:“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沈浪遙注天畔的一朵白去。默然半晌,悠悠道:“卻不知金無望來了沒有?”
  “快樂王”果然神通廣大,也不知用什么方法,也不知走的是什么秘路,熊貓儿与沈浪追著雪地上車轍馬蹄,方自追出那片山洼,那車轍馬蹄竟突然奇跡般完全消失不見了。
  那雪地上竟然瞧不出有掃過的痕跡。
  熊貓儿恨聲道:“這廝果然是只老狐狸,他實力既如此強,居然還怕有人追蹤,甚至在這种鬼地方也怕人追蹤。”
  沈浪歎道:“此等梟雄人物,行事自然不肯有一步落空,他縱然不怕別人追蹤,但卻也是非這么做不可的。”
  熊貓儿道:“為什么?他撞見了鬼不成?”
  沈浪道:“這种人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要做什么,總是极力要在自己四周,布下重重神秘,重重迷霧,好教任何人都捉摸不透。”
  熊貓儿恨得牙痒痒的,道:“難怪這我常听人說,越是這种所謂‘梟雄’人物,越是這种大坏蛋,疑心就越重,甚至對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也要弄些手段。”
  沈浪歎息道:“正是如此。”
  熊貓儿低著頭在雪地上走了兩圈,突又抬頭道:“但這雪上既不似被人掃過,在此等情況下,他們勢必也不會是倒退回去的……”
  沈浪頷首道:“人可以倒退回去,如此多車馬,便不可能了。”
  熊貓儿道:“那么這車轍馬蹄又怎會突然不見了?”
  沈浪緩緩道:“這种情況我曾遇過一次,是在墓外,那是他們踏著原來腳印回去的……”
  熊貓儿道:“第二次可是在那山上。”
  沈浪道:“不錯,那是他突然走入地道。”
  熊貓儿道:“是呀!所以這才叫奇怪,車馬既不能倒退著回去,這里又絕沒有什么地道,他們莫非是飛上天去了不成?”
  沈浪目光凝注著那一片雪地,只見深深的日色,照在雪地上,宛如一片瑩自發光的鏡子似的。
  熊貓儿忍不住道:“這里什么古怪也沒有了,莫非你還能瞧出什么?”
  沈浪默然半晌,緩緩道:“我正是已瞧出了。”
  熊貓儿大奇道:“你瞧出的是什么?”
  沈浪道:“你說這處雪地上什么古怪也沒有,不錯,就因為這片雪地上并沒有古怪了,所以才有古怪。”
  熊貓儿皺眉頭,苦笑道:“老天爺,你說的這話可真教人難懂。沈浪道:“難道你還瞧不出這雪地有什么特別之處?”
  熊貓儿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還是瞧不出這雪地特別在哪里一…
  這雪地上簡直一點印子也沒有。
  他只好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雪地上若真有特別之處,想來就是我眼睛瞎了。”
  沈浪歎了口气,道:“你瞧這片雪地是否干淨整齊得很。”
  熊貓儿道:“嗯!太干淨了。”
  沈浪道:“但雪霧已有兩三天,所以這片積雪也有兩三天了,此地深山,但過了兩三天,這雪地怎會還如此干淨?”
  熊貓儿道:“嗯……嗯,不錯。”
  沈浪道:“何況普通積雪,也不可能有如此平整……這片雪地簡直就像是畫上去的,簡直可以當鏡子了。”
  熊貓儿不住點頭,道:“嗯!有道理……”
  沈浪道:“所以你就該懂了。”
  熊貓儿苦笑道:“我還是不懂,這……這究竟……不過……唉,還是你快說出來吧。”
  沈浪微微笑道:“只因這片雪地本是人工舖上去的。”
  熊貓儿失聲道:“人工舖上去的?”
  沈浪道:“不錯,他們將地上的車轍馬蹄先掃過一遍,然后,再從別的地方運來新雪,用人工舖在上面。”
  熊貓儿歎道:“好小子,居然肯花這么多力气。”
  沈浪笑道:“反正出力气的又不是他自己。”
  熊貓儿道:“如今我總算知道有三种法子可消滅雪地的足印痕跡,躲去追蹤,只可惜……我這輩子是万万不會用上的。”
  晝矩,眨眼便是黃昏。
  沈浪与熊貓儿又追過三座山坳。
  熊貓儿兩只眼睛,當真有如貓似的,睜得滾圓,絕不肯放過一絲線索,但他卻連一絲線索也沒有發現。
  于是星群漸升,夜色漸濃。
  熊儿長長歎了口气,頹然道:“又是一天過去了……白白地過去了。”
  沈浪道:“但天已黑了。”
  沈浪微微一笑道:“天黑了有何不好?”
  熊貓儿歎道:“咱們白天都找不著線索,天黑了豈非……”
  沈浪截口道:“白天找不著,天黑了反有希望。”
  熊貓儿直著眼睛,笑道:“你莫要真將我當成貓,要到天黑時才瞧得清楚。”
  沈浪道:“快樂王雖然巧計百出,但到了天黑時,難道會不點燈么?”
  熊貓儿怔了怔,撫掌大笑道:“不錯!果然是天黑時反而容易找,只要他點燈,無論多遠,咱們都可瞧得見……他本事再大,要想在這黑黝黝的深山里藏住燈光,可也不容易。”
  兩人振起精神,再往前走。
  風輕嘯,星光淡,廣大的山區中,靜寂如死。
  熊貓儿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外,什么也听不到。
  他又敝不住了,喃喃道:“咱們莫非追錯了方向。”
  直過了盞茶時分,又走出百余丈開外,沈浪卻未答話,但突然間,他竟展顏一笑,道:“你瞧,那是什么?”
  燈光!火光!無邊的黑暗中,赫然有了一點燈光。
  熊貓儿不等他再說第二句話,早已扑了過去,沈浪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沉聲道:“對付此人,切切不可大意。”
  黑暗中的燈光總是難辨遠近,有時那燈光明明瞧著很近,卻偏偏很遠,有時瞧著很遠,卻又偏偏很近。
  沈浪一句話說完,熊貓儿還來答話,那燈光已赫然到了眼前一只見一塊巨大的青石卜,擺著盞孤燈。
  燈光有如鬼火般閃爍不定,青石上的殘雪,也不知被誰打掃得干干淨淨,但四下卻連鬼影也瞧不見一個。
  雖然沒有人,熊貓儿還是不禁心跳了起來——他雖然心跳了起來,還是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燈,金光閃閃,竟是黃金所鑄。
  熊貓儿咬牙道:“好小子,連燈也是金子做的,卻不知他留下這樣一盞燈,在這里又是在耍什么花樣。”
  沈浪面色凝重,緩緩道:“他這盞燈是留給咱們的。”
  熊貓儿倏地住足,道:“留給咱們的莫非是誘人的陷阱?”
  沈浪道:“他若以為這小小的陷阱也能害得到咱們,他便不是‘快樂王’了。”
  熊貓皺眉道:“這話我又不太懂。沈浪道:“像他這樣的梟雄人物,絕不會輕易低估對方的實力。”
  熊貓儿拍掌笑道:“不錯,尤其對方是沈浪,他從未見過沈浪,也該听說過沈浪的名字,他若以為略施小計便可害得到沈浪,他就是呆子了。”
  沈浪微微笑道:“正是此理。”
  熊貓儿忽又皺眉道:“但……但話又說回來了,他又怎會知道是沈浪在找他?”
  沈浪沉聲道:“瞧他的行事,說不定早已在此山中遍布暗哨,說不定……”
  熊貓儿道:“無論怎樣,待我先去瞧瞧。”
  他謹慎了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原來的脾气,不等沈浪再說話,一個箭步,就竄了過去。
  金燈下,竟壓著張紙,上面寫著:“沈浪!你要找我么?好,沿著這條路來吧。”
  這簡簡單單十几個字旁邊,竟畫著幅詳詳細細的地址,說明了這條路通向哪里,路是如何走法。
  也注明了他的駐扎之地。
  熊貓儿苦笑道“好小子,居然還怕咱們找不著他,居然連地圖都畫出來了。”
  沈浪歎道道:“此人行事,當真是人所難測。”
  熊貓儿道:“但……這幅地圖會不會是假的。”
  沈浪沉吟道:“极有可能,他故意留下這地圖,要你我上當,我等若是真的按圖而行,說不定非們永遠找不著他反而离他越來越遠。”
  熊貓儿道:“但他并不怕咱們,又何必如此。”
  沈浪歎道:“所以此圖也极有可能是真的。”
  熊貓儿沉吟著道:“這地圖若是真的,咱們若是照著圖走,他便可從從容容等在那里,從從容容布下各种陷阱……這樣,咱們豈非等于自己送上門去?”
  沈浪道:“正是如此。”
  熊貓儿道:“但咱們雖然明知如此,不照這張圖走也不行呀……若不照著這張圖走,卻叫咱們走哪條路?”
  沈浪長歎道:“這正是此人的厲害之處,他正要令我們左右為難,舉棋難定,單只這一點,他便已占了上風。”
  熊貓儿道:“這可真是叫人頭疼……照著圖走既不行,不照著圖走也不行,我看見紙條時,本以為是件很簡單的事,哪知卻越想越复雜,越想越想不通,早知如此,不去想它反而好了。”
  沈浪說道:“世上有些事正是如此,越想得多,顧慮越多,于是就做不成了,若是不想就做,反而說不定就做出來的,若是仔細想過,便不會做了。”
  他這簡簡單單几句話中,正包含著許多极高深的哲理,熊貓儿听得連連點頭,拊掌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我真想不到你也會說出這种話來,只是……只是咱們此刻偏偏已想過了,那又當如何是好?”
  沈浪微笑道:“縱然想過,咱們也可當作根本未曾想過。”
  熊貓儿喜道:“既是如此,咱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照著圖走吧,我本已從你那里學會,無論遇著什么事,都先動腦筋想一想,如今我卻又從你那里學會,若遇著無可奈何之事,便是不去想的好。”
  沈浪笑道:“但你卻也要等到想過之后,才會知道什么是無可奈何之事,是么?”
  熊貓儿凝思良久,終于拍掌道:“不錯,這道理我總算想通了。‘’這道理驟听似是完全矛盾,其實卻完全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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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俠客居首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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