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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風雨會荊州


  這時大廳后突然走出個身材佝僂,腳步蹣跚的白發老人,手里拿著只雞毛撣子,乾咳著去揮廳前兩張交椅上的灰塵!
  這老人不但手足遲頓,面上也是一付沒精打采的神情,手里雖在揮著灰塵,眼睛已似要睡著了的模樣。
  眾人見了心里不禁暗暗猜疑‘這老人莫非也是個武林高手,故意扮成這般模樣,否則掌門人怎會用他這樣將要死了的佣人.’展夢白見了這老人,更是大吃一惊:“他怎會在這里?”
  原來這老人正是那日赶車載著他与那煙花女子‘萍儿’回轉江南,又護送萍儿到展家去吃閒飯的老頭子。展夢白前日見了小翠,已是詫异,今日再見到這老頭子,更是惊异難言,越發想不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忽然間,只听‘當,當’几聲清脆的銅鐘之聲響起,滿廳之人聞聲一齊肅立,展夢白知道必是那掌門人到了!
  凝目望去,只見那小翠与個清俊已极的白衣童子,雙雙走了出來,兩人手上,各各捧著雙玉盤。
  一只盤上放的是那白布之旗,另只盤上便是布旗門秘笈,展夢白隔的太遠,也瞧不清此兩物真偽。
  群豪見了這兩件本門重寶,山呼一聲,推金山,倒玉柱,嘩喇喇跪滿一片,竟是五体投地,不敢抬頭。
  展夢白興蕭飛雨也本當不跪,但轉念忖道:“咱們對這兩件武林前輩之遺物跪上一跪又有何妨。”
  兩人心意相通,對望一眼,隨眾跪下,但蕭飛雨兩膝還是不肯碰地,看似跪著,其實卻是蹲在地上。
  展夢白對秦無篆甚是尊敬,卻是著實跪著,垂首瞧見蕭飛雨雙膝懸空,心里方自暗暗好笑。
  突听一個沙啞的語聲緩緩道:“各位兄弟請起!”聲音雖然沙啞,卻響澈大廳四角,顯見內力极是充沛。
  群豪抬頭望去,只見一男一女,雙雙并肩行出,男的白袍蒙面,身形頎長,舉止甚是瀟洒,只是左面衣袖虛虛束在腰畔絲條之上,原來左臂竟是斷去,展夢白見他白布頭罩上以黑絲繡著:“嘯雨揮風,布旗獨尊”八字,心頭一跳,他委實未曾想到這布旗掌門竟是個獨臂人。
  再瞧那女的卻是一身錦衣,滿頭珠翠,打扮的有如富貴人家的少奶奶,而明眸流波,巧笑嫣然,竟是絕美。
  展夢白一眼掃過,心房更是砰砰亂跳,目光更是收不回來,原來這位掌門夫人,竟是富忡平買來送給他的萍儿!
           ※        ※         ※
  萍儿怎會做了掌門夫人?這布旗掌門究竟是誰?怎會尋得自己藏得那般隱密的白布之旗?
  剎那之間,這些問題在展夢白腦中反來覆去的亂做一團,他不覺呆了,忽然手臂一痛,原來蕭飛而已重重擰了他一下,這一擰手勁竟然不小,展夢白几乎痛得惊呼出聲來,轉眼瞧去,蕭飛雨一雙大眼睛正似喜似嗔的瞧著他,似是在說:“這掌門夫人就有那么美?
  你竟瞧的痴了?”
  這時群豪又已肅然回坐,那獨臂掌門人一雙銳利的眼神四下掃來掃去,竟是久久不曾說話。
  展夢白偶一接触到他這雙目光,心底突然泛起陣說不出的寒意,他鐵膽如鋼,平生所遇凶險之事,不知凡几,卻從未似此刻這般,瞧人一眼,便覺心寒,似是覺得這獨臂掌門人一雙眼神輕輕一瞥,便已說出了不知多少凶險毒辣之事,教他不敢再瞧第二眼,這是為了什么,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獨臂掌門突然抓起那??白布魔旗,高舉過頭,道:“嘯雨揮風,布旗獨尊,本座接掌門戶,從此號令八方!”
  群豪又自山呼哄應,展夢白乘机偷眼一望,只見這面布旗果然是秦無篆親手交托于他之物。
  那獨臂掌門听得群豪歡呼,目中泛起得意之色,沉聲道:“本門從來散處各方,今日本座能眼見本門俊彥之士,共聚一堂,實是不胜之喜,只因本門自今日會后,便將群策群力,和衷共濟,再不似昔日那般散漫無力……”話未說完,群豪已自歡呼鼓掌,響澈大廳。
  獨臂掌門又道:“以本門兄弟才情武功,若能團結一心,實不難与少林。武當。昆侖、丐幫等名門大派,一爭長短!”
  突見左面一條白衣大漢,長身而起,恭聲道:“回稟掌門,弟子夏光平有事上稟!”
  只見此人身材魁偉,聲如洪鐘,群豪大半知他便是徐州大豪‘閃電霹靂刀’,掌中刀威鎮一方。
  獨臂掌門目光掃他一眼,道:“請說。”
  夏光平沉聲道:“我布旗門立門宗旨,乃是兄弟互助之會,并非要与武林爭雄斗胜,流血爭殺之門戶……”
  獨臂掌門冷冷截口道:“本座難道就不知道本門立門之宗旨何在,卻要夏大俠你來指教?”
  夏光平道:“弟子不敢,但……”
  獨臂掌門怒叱道:“本門人才濟濟,為何不能逐鹿江湖,看今日之武林究是誰家天下?反而甘于屈居人下?”
  這一番端的說得音節鏗鏘,豪气逸飛,這般江湖豪士听得立時熱血奔騰,不能自己,又复歡呼起來!
  只听有人喝道:“掌門之言有理,本門雖是兄弟互助之會,為何不可爭雄武林,夏大哥,你還是坐下吧!”
  展夢白听這掌門三言兩語,便說得群情激奮,便知這獨臂人委實是個角色,但他雖然說的滿口義正詞嚴,展夢白卻總覺此人帶著种說不出的奸詐之气,暗道:“秦老前輩將布旗交托于我,我可不能負他所托。”
  獨臂掌門又道:“兄弟們既然都擁護本座,本座唯有鞠躬盡瘁,發揚本門門戶,秦故掌門……”語聲突頓。
  說起‘秦故掌門’四字,群豪又复齊地站起,對這一代英雄,聊表追敬之思,直到獨臂掌門開口說話,方自坐下。
  獨臂掌門道:“秦故掌門將本門重擔交托于我時,本座也曾在他老人家面前發下重誓,必當盡力做好三件事!”
  群豪忍不住紛紛道:“那三件事?”
  獨臂掌門道:“這三件事俱是他老人家臨死前交托于我的,第一件便是要我使得本門弟子,能效忠布旗,爭雄武林,生死隨之!”
  群豪哄然道:“效忠布旗,生死隨之!”
  獨臂掌門目中又有光芒一閃,接道:“第二件事,乃是要本座率領本門弟兄,替他老人家向一人報恩!”
  群豪道:“不知他老人家恩人是那一位高賢前輩?”
  獨臂掌門道:“他老人家那位大恩人,志性高洁,有如天人,乃是君山蘇夫人,而蘇夫人近日又恰巧有事需人相助。”
  群豪哄然道:“這正是咱們報恩良机,千万不可失去了!”
  展、蕭兩人對望了望,心頭不禁齊地一凜:“想不到此人也是蘇淺雪徒党,但他又怎會得著白布旗,又娶了萍儿為妻?”
  蕭飛雨拉著展夢白手掌,問道:“蘇淺雪可知你藏旗之地?”原來這兩日來,她已盡知展夢白与白布旗之關系。
  展夢白也拉過她手掌,說道:“不知。”
  只听那獨臂掌門已自厲聲接道:“那第三件事,最是重要,便是本門弟兄無論是誰,都得為他老人家复仇!”
  群豪大嘩,紛紛道:“那惡徒是誰?是誰害了他老人家?”
  獨臂掌門一字字緩緩道:“展——夢——白!”
           ※        ※         ※
  展夢白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听得這獨臂人故意捏造許多言語,已知此人必屬大奸大惡之徒,此刻再听他竟指自已乃是害死秦無篆之惡徒,而蘇淺雪卻是秦無篆之恩人,更覺此事之中,必有极大之陰謀,幸好自己身在此處,可以揭穿于他,否則豈非又是不得了?
  一念至此,他便待長身站起,當面揭破,突覺蕭飛雨一拉他手腕,在他掌心寫道:“你想送死么?”
  展夢白這才想起自己這兩日力气雖已稍見恢复,但仍不能使用真力,若是站起,實是送死,惊怒焦急之下,不覺汗如雨落!
  群豪听得‘展夢白’三字,亦是紛紛大亂,只因展夢白近日在江湖中名聲极其響亮,可說無人不知。
  有人道:“聞得展夢白俠名极盛,怎會害死秦故掌門?”
  又有人道:“展夢白此人善惡無常,好事也做,坏事也干了不少,秦故掌門說不定就是被他害死的!”
  那獨臂掌門目光四下掃人,群豪之紛紛言論,沒有一句逃出他耳朵,此刻沉聲道:“想那展夢白若是單打獨斗,怎會是秦故掌門之敵手,只恨他竟使出奸計,若非本座恰巧赶到,將他惊走,秦故掌門只怕連??骨都要曝于荒山之中,無人埋葬,此事除了本座之外,還有蘇夫人親眼見到!”
  這番話不但說的合情合理,而且言詞間滿含怨毒之意,似是果真与展夢白有著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群豪听得更是悲憤激動,先前不信的也自相信了。
  展夢白又是一凜,忖道:“秦老前輩被方家父子逼死之事,江湖中除了蘇淺雪与我外便無人知道,蘇淺雪若再一口咬定是我,布旗門下群豪豈非便更加認定了我便是害死秦老前輩之惡徒!”
  蕭飛雨与他手掌相握,只覺他手掌微微抖動,掌心滿是冷汗,知他心中之急怒悲憤,已達頂點,只是此時此刻,竟無法宣??,那‘九現云龍’孫九溪坐在一旁,神情也大是不安。
  忽見左角那‘閃電霹靂刀’夏光平又自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展大俠曾救了夏某性命,若說他會做出此等卑鄙之事,夏某万万不能相信,各位若是不信展大俠之俠義胸襟,不妨再問問江中柱江大哥,趙山君趙大哥。”
  獨臂掌門冷冷道:“他救了你莫非便不能害別人?此人行事,本是善惡不定,江湖中人俱都知道。”
  夏光平道:“這……這……”
  獨臂掌門冷冷道:“但什么?本座莫非還會說謊不成?”
  夏光平垂首道:“這……”突然慘呼一聲,跌倒地上,鮮血自布罩內不絕滲出,群豪大惊,誰也不知完竟發生了何事。
  但展夢白、蕭飛雨卻瞧得清清楚楚,夏光平方自垂首之際,便有几道暗器自那獨臂掌門袖中急射而出。
  暗器顏色烏黑,發時手不抬,肩不動,端的無影無蹤,滿廳群豪,除了展、蕭之外,竟無一人看出的它的來路!
  只見夏光平雙手撕抓面目,嘶聲道:“江中柱,趙……山君,你……你們……”
  身子一陣痙攣,便再不動彈,頭罩中滲出的鮮血,也變為烏黑,他臨死前顯然還在怪江中柱.趙山君兩人為何不替展夢白辯白,卻不知江、趙兩人根本不在這大廳之中,旁邊一人揭起他頭罩一看,立刻踉蹌后退几步,原來他一付面容,在這一瞬間,竟已紫漲,群豪那里見過如此霸道狠毒之暗器,不禁相顧愕然。
  蕭、展兩人卻認得這暗器似是唐門中物,但唐門中人怎會得到白布旗,怎會娶了萍儿,展夢白更是大惑不解。
  獨臂掌門目光四掃,道:“誰是江中柱,趙山君?”
  展夢白、蕭飛雨暗道一聲:“不好!”
  孫九溪更是急得手足不住顫抖,心想此番當真是弄巧反而成拙。
  獨臂掌門道:“這兩人可曾來了?”
  門外查點名冊之人應道:“來了!”
  獨臂掌門喝道:“既已來了,為何不站起?”
  展夢白、蕭飛雨咬牙而起,展夢白垂首道:“弟子趙山君。”
  他只覺那雙惡毒的眼神在自己面上掃動,雖然隔著面罩,仍被他瞧得直冒寒气,蕭飛雨卻大喇喇粗著聲音道:“在下便是江中柱。”
  獨臂掌門冷冷道:“趙山君,抬起頭來,瞧著本座眼睛!”
  展夢白咬一咬牙,霍然抬頭,兩人目光相對,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廳中早已變的死寂無聲。
  展夢白只覺對方那雙眼睛,不但引起了他心頭寒气,也引起了他心底一點記憶,似是令他想起了什么?但這想法忽又變得飄飄渺渺,不可捉摸,但他總覺這眼神似是很熟……
  很熟……
           ※        ※         ※
  忽然間,展夢白机伶伶打了個寒顫!
  就在此時,那獨臂掌門亦自大喝道:“展夢白!”揮手大喝道:“這??便是展夢白!
  他殺了趙山君,奪下他腰牌,混入這里,弟兄們還不快將他拿下!”群豪又惊、又駭、又怒,哄然大亂!
  只是這孌化發生的太過突然,滿廳群眾,雖都是久經大敵之人,一時間也不禁慌了手腳!
  突听‘當’的一聲,原來小翠已駭得將手中玉盤跌落地上,那掌門夫人萍儿一直巧笑嫣然,此刻亦是花容失色。
  蕭飛雨將展夢白拖出角落,以身擋在他面前,只見展夢白雙目一片茫然,口中喃喃道:“是他……是他……怎會是他……”
  獨臂掌門展動布旗,厲喝道:“本門弟子即速動手,無論生擒活捉,俱是奇功一件,違令者以叛門論罪!”
  布旗群豪大喝一聲,紛紛扑上,喝道:“展夢白,惡徒,還我秦故掌門与趙山君趙大哥的命來!”
  蕭飛雨反手扯下頭上面罩,露出了她那絕代容貌,在火光閃動下更顯得艷光四射,不可逼視。
  群豪驟見絕色,不禁一呆。
  蕭飛雨大喝道:“帝王谷蕭飛雨在此,誰敢動手?”
  這‘帝王谷’三字果似有神奇魔力,群豪听得這三字,腳步又為之一頓,但仍然有人厲喝:“賠命來!”
  蕭飛雨怒道:“孫九溪,你還不說話?”
  孫九溪只得扯下面罩,吶吶道:“江中柱。趙山君,沒……沒有死,是他……他們情愿將腰……腰牌……”
  獨臂掌門怒喝道:“孫九溪,你敢叛教?”
  孫九溪身子一顫,倏然住口,武林中無論是誰,也不敢擔此罪名,何況他雖敬展夢白,卻也不知秦無篆的死因真象。
  但群豪听得江、趙兩人見死,怒气已稍減。
           ※        ※         ※
  那獨臂掌門突然呼哨一聲,門外十余條白衣大漢,一齊搶入門來,分開眾人,呼呼几拳擊向蕭飛雨。
  這几人使的雖是外門功夫,武功卻都不弱,蕭飛雨平日縱不將他們放在眼里,怎奈此刻又要顧著展夢白,兩面分心,武功便要大打折扣,那獨臂掌門喝道:“將兩人一齊斃了,莫要留下活口!”他見到展夢白始終未曾出手,而蕭飛雨又如此維護著他,便知展夢白必是已受著傷,心下不覺大喜。
  白衣大漢們攻勢更緊,掌風虎虎,招式剛猛,蕭飛雨心頭一動,大喝道:“你們是藍大先生什么人?”
  那獨臂掌門狂笑道:“藍大先生四個字,也是你提的么?”言下之意,無啻已承認与藍大先生頗有關系。
  蕭飛雨見他既施唐門毒藥暗器,手下卻是‘傲仙宮’拳路,不禁越來越奇,只是掌中招式卻絲毫不敢停頓!
  偷眼一瞧,展夢白目中仍是一片茫然之色,不住翻來覆去道:“不會……怎會假言相欺……但明明如此……”
  蕭飛雨知他定是有個极大難題,無法了解,心下雖代他著急,但此刻她自己所受壓力也越來越重。
  只見那十二條大漢三人一批,分為四批,一批批攻上!
  第一批呼呼呼打過三拳,身子不知如何一讓,第二批三人已到了眼前,又是三拳擊出。
  等到第四批三拳攻過,原來第一批又補了上來,反覆不絕,一批接著一批,宛如海浪潮水一般!
  這十二人拳法雖不高明,但配合的卻是佳妙已极,而且第一批攻出三拳,便可歇息一陣,等到第二次輪到他們時,气力已自補足,是以這十二人雖然拳拳俱是剛猛霸道,全力施為,但气力卻永遠不會消歇疲乏,反因筋骨活動,而逐漸加強,這情況又正和海浪拍岸一模一樣!
  蕭飛雨明明是攻向第一批三人之招式,但等到招式出手,面前已換了第二批三人,部位已大不相同,她攻出之招式也變的無用,如此這般,她實已處于捱打的情況之下,是個有敗無胜之局!
  十二條大漢越打精神越是抖擻,那獨臂掌門更是目光閃爍,不住喝道:“莫要留下活口,莫要留下活口……”
  蕭飛雨暗歎一聲:“罷了!”知道今日要想逃出這十二人圍攻,實是難如登天,只有守得一時,便是一時了!
  要知‘帝王谷’武功,本是以飛靈孌幻為主,那‘無腸君’金非的武功,更是以身法奇詭見長。
  蕭飛雨身具此兩派武功之長,已是武林頂尖身手,若是她放開身手。以奇詭靈幻之身法來与這十二人周旋,這十二人万万不會是她敵手,但她此刻守護在展夢白身前,不敢离開一步,那能施展此等身法,只是以嚴密守勢之暫保一時,怎奈守勢卻偏偏是‘帝王谷’与‘無腸君’武功中最弱之一環。
  而這十二人所練的這套拳法,卻是專門為了對付守勢而創,名為‘沖浪拳’,取的也正是海浪拍岸,往复不絕之意,人數越多,威力越大,此番雖只十二人,但對于蕭飛而已是足足有余。
  這‘沖浪拳’最厲害的一著乃是出拳人真力損傷极少而攻勢卻极是強猛,若是有數十批一齊動手,真可打上個三五個月也不覺其累,其意雖与車輪戰近似,但,比之車輪戰來又不知高明若干倍了。
  原來這拳法本是藍大先生一日靜立海處,見到海岸岩石,那般堅硬,卻還是被海浪拍打的百孔千瘡。
  藍大先生本是一代武學奇才,見了這情況,突然悟得這道理正可用于武學之上,但那海浪千濤万卷,气勢磅礡,從這海浪演化出的武功,自是森然万有,包羅恢宏,又豈是一人之力所能施為,藍大先生立在大海之濱,苦思數晝夜之久,知道世上凡人誰也無法練得此等功夫。
  但他晝夜苦思,亦非白白浪費,終是給他想出這套‘沖浪拳’來,以無數人之力,作海浪之威。
  他創出此套拳法,大喜之下,痛飲了數斤美酒,忽然想到:“世上有那個高手肯站在那里不動,任憑別人一批批向他進攻,除非這等進攻的數十人,全是高手,而世上又那里能同時找得到許多高手,縱然找到,這些高手正邪不同,各有异心,又怎能齊心協力?”
  算來算去,這套拳法竟是無用,藍大先生擲杯大笑,只覺這几日不眠不食,實在有些冤枉。
  那知這十二人卻不知怎會學得這套‘無用的’拳法,而這‘無用的’拳法,如今來對付蕭飛雨這种情況,竟大是有用。
  想那蕭飛雨武功再高,也不能与海相抗,何況她以己之短,迎人之長,胜負之數,可想而知。
  更何況她縱能破了這‘沖浪拳’,還有一百多‘布旗門’高手環伺在旁,只要布旗一展,有那個敢不向他兩人出手?
  蕭飛雨忖度情勢,思前想后,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道:“夢白,你心里有什么想不開的事,也莫要想了!”
  展夢白一怔,抬起頭來,隨手扯下頭罩拭汗。
  蕭飛雨笑道:“咱們兩人反正已要死了,能死在一齊,就算是老天爺的恩典,想不通的事,做了鬼難道還想不通么?”
  展夢白突然大叫道:“我想通了!”
  蕭飛雨大笑道:“想通了更好!”突然喝道:“住手!”
  獨臂掌門冷冷道:“憑什么住手?”
  蕭飛雨道:“我和他相識以來,會少离多,你讓我兩人死前好生說兩句話,我兩人一齊死給你看,否則……”
  獨臂掌門道:“否則怎么樣?”
  蕭飛雨大喝道:“否則我就讓他先死,再沖出去殺你十几個門下。”奮起余力,接連攻出七掌。
  這七掌俱是‘帝王谷’絕學,無一招不妙到毫巔,雖還不能擊破‘沖浪拳’之勢,但已令對方微現手忙腳亂。
  群豪見她一個年輕少女竟有置生死于度外之豪气,居然還能言笑自若,已是暗暗心折,目光一齊望向那獨臂掌門,竟是隱有助她求懇之意,那獨臂掌門何嘗不懼她死前拼命,沉吟半晌,道:“住手!”
  十二條大漢果然一齊住手,海浪般四散而開。
  蕭飛雨格格笑道:“算你聰明……”轉身瞧著展夢白,低低呼喚道:“夢白……夢白……夢白……”
  喚了三聲,已是淚珠盈眶,突然張開雙臂,將展夢白緊緊抱住,道:“真開心,我們竟能同時死在一齊。”
  這句話雖然含笑而言,但語聲哽咽,實比哭著說還要悲慘,群豪見她率性而為,真情流露,再無一人笑她舉止狂放,竟當著別人摟抱,反覺心里齊地一酸,轉首不忍再看,那‘九現云龍’孫九溪更是始終不敢抬頭,而那萍儿興小翠,緊緊依偎在一齊,似是駭呆了,又似根本無動于衷。
           ※        ※         ※
  這時展夢白与蕭飛而已在角落中坐下,兩人面頰相依,不但將生死置之度外,更見將四面強敵看在眼里。
  展夢白長歎了口气,道:“你可知道這獨……”
  話未說完,蕭飛而已輕輕掩住了他的嘴,在他耳畔梢聲道:“不要說話,我們就靜靜坐一下,然后……”凄然一笑,接道:“我想來想去,今日是走不出去的了,反正人生多苦惱,我們能靜靜地坐在一齊死,真是福气,不比那些終日勾心斗角活著的人強得多了么?”
  展夢白只覺她雙手柔若無骨,一陣陣甜香隨她語聲傳了過來,心頭不禁一湯,暗歎忖道:“想不到她真的對我這么好,若不是几經患難,她真情又怎會流露了人生得一紅粉知己,死亦何憾?但……但……今日之事,我實是死難瞑目。”咬了咬牙,沉聲道:“這獨臂掌門便是楊璇!”
  蕭飛雨身子一震,道:“楊……楊璇不是已死了么?”她与展夢白這數日相處,伴于病榻,已頗知展夢白年來經歷。
  展夢白恨聲道:“楊璇之死,只是藍大先生親口向我說的,我雖未親眼瞧見,但一直相信了他,那知……那知……”
  蕭飛雨道:“莫……莫非以藍大先生身份之尊,還會騙你?”
  展夢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日若非親眼瞧見楊璇,也絕不信藍大先生竟會騙我?”
  蕭飛雨道:“你……你會不會看錯?”
  展夢白道:“我今日一瞧那獨臂人那雙眼睛,便覺心寒,起先我還只當自己膽子孌的小了,怎會一見別人眼神就害怕起來……但……但現在,我已知道原因,只因我始終當他死了,死人的眼睛會瞪著我,我自然害怕,何況……何況這死人又曾三番五次害過我,只害的我……害的我……”咬牙住口。
  蕭飛雨失色道:“難怪他只瞧你眼睛,便認出了你,若非彼此都將對方刻骨銘心的記著,單瞧眼睛怎認得出人來?”
  展夢白道:“不錯,我永遠記著他,他自也永遠記著我,今日若不是他,別人怎會認出我來?唉,這也是天意。”
  蕭飛雨柔聲道:“你真要這樣說,我……我也認得出你的……”言下之意,自是也已將展夢白刻骨銘心的記著。
  展夢白黯然一笑,道:“我本想不出那白布旗被我藏得那般嚴密,別人怎會尋著,此刻我也想通了。”
  蕭飛雨道:“可是你曾將白布旗的藏處告訴過楊璇?”
  展夢白歎道:“我与他結交之后,只當他乃是人中俊杰,也曾想將布旗門交托若他,完了秦老前輩的心愿,那時我本待自己將他帶去,并見將藏處說的十分清楚,但他的聰明,實是百年難見,竟從我隱約的口風中,便尋出了白布旗,我方才只當他已死,自想不到取旗的人會是他,想來想去都想不通此中道理,我若知道他見死,只怕早已想出原因了!
  ”蕭飛雨知道展夢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將‘白布旗’之藏處,守口如瓶,連自己都未曾听他說過。
  而今始知他卻早已將此秘密告知楊璇,可知他對楊璇是推心置腹,視如手足,那知楊璇卻這般對他!
  想到這里,蕭飛雨心中固是對楊璇恨入刺骨,也不禁對展夢白更是怜惜,忍不住伸出纖手,輕撫他面頰。
           ※        ※         ※
  展夢白道:“但我終是還不敢相信藍大先生竟會對我說謊,直到我看出那些對你動手的大漢使的乃是藍天??獨創的‘沖浪拳’。”
  蕭飛雨道:“沖浪拳?唉,好古怪的名字,好古怪的武功,我今日若非親身遇著,真難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拳法。”
  展夢白道:“若非藍天??曾在無意間向我說過這‘沖浪拳’的來歷,我也不知,唉,他既未殺了楊璇,卻來騙我,事情就變得更是复雜,說不定……說不定連藍大先生都是和蘇淺雪一路的人,那日我在‘情人箭’秘窟中,藍大先生赶來相救,我本甚是感激,但此刻才知其中又有古怪。”
  蕭飛雨忍不住插口問道:“什么古怪?”
  展夢白道:“試想那秘窟那般秘密,藍大先生若非輕車熟路,那有那么容易尋著,他既是輕車熟路,豈非連他也曾參与‘情人箭’的秘密,說不定他就是真正的首腦,何況那日他早不來救我,遲不來救我,卻偏偏在我已九死一生,大功告成時赶來,這豈非太巧了么?”
  這番話只听得蕭飛雨心頭顫栗,手足發冷,展夢白接道:“這并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如此。”
  蕭飛雨歎道:“藍大先生俠名滿天下,豪气震江湖,他若真是如此,那……那他平日也未免裝的太像了。”
  忽然又道:“我方才見那楊璇施的乃是唐門暗器,還當他是唐迪門下,如今想來必定是唐迪曾將本門暗器私下傳授給蘇淺雪,蘇淺雪再傳給他的!”
  群豪默然坐在四周,都只當他兩人正自纏綿情話,又有誰知道他兩人此刻說的乃是武林中一件絕大的隱密。
           ※        ※         ※
  忽然一聲大喝,道:“你兩人話說完了么?”
  展夢白梢聲道:“今日你我兩人必需有一個人逃出去,你我兩人若是都死在這里,這秘密又將永遠埋藏。”
  蕭飛雨道:“你……你……你要我獨自逃出去?”
  展夢白沉聲道:“正是!”
  蕭飛雨流淚道:“你……你好狠心,但……但我离開你還能活著么?這……這莫非你還不知道.……你……你?”
  展夢白只覺心頭一陣劇痛,有如刀割,赶緊忍住眼淚,道:“今日你若不逃出去,我死難瞑目!”
  蕭飛雨忽然一抹眼淚,道:“好,今日我逃出去,但只要我將這秘密說出之后,立刻就……就陪你去!”
  展夢白听她語聲截釘斷鐵,便知她心意已決,万難挽回,心下更是黯然,撫著她秀發道:“你……你何苦如此?”
  蕭飛雨凄然笑道:“我……我的心你莫非還不知道,你還要問我,你要我活著,才是世上最狠心的人!”
  展夢白長歎一聲,道:“既……既是如此,你卻要等到將這秘密說給天下武林最強之人后才能去死。”
  蕭飛雨道:“為什么?”
  展夢白道:“若非武林第一高手,怎制得住藍天???”
  蕭飛雨沉吟半晌,道:“好,我答應你!”
  展夢白听她答應,心下方自安慰,原來他突然想起,四弦弓兄妹一生尋那武林第一高手,卻都未尋著,蕭飛雨又怎能尋著?她既答應自己,尋不著第一高手,便不能死,要知展夢白怎忍她年輕而死,是以才如此說話。
  那知蕭飛雨也在暗暗忖道:“你這樣說話,只是不想我死,我難道不知?但我只是將這秘密告訴我爹爹与舅舅外,便可死了,以他兩人之武功合在一起,難道還不算是武林第一高手?”
  這兩人一個決心求死,一個決心不要她死,實是情意深厚,纏綿入骨,當真難描難述,兩人緊緊抱在一起,誰也不想分開。
  但這時喝聲又起,不住催迫。
           ※        ※         ※
  展夢白道:“我引開他們注意之力,你沖出去。”
  只听當。當兩響,兩柄匕首落在他們兩人身側,那獨臂掌門喝道:“若是給你們一柄刀,你兩人只怕又要爭先。”
  仰天狂笑一聲,接道:“但此刻有兩柄刀,你兩便可不差分毫,同時而死了,哈哈,本座對你兩人可算体貼?”
  展夢白抓起柄匕首,霍然站起,緩步向前走,忽然笑道:“楊大哥,你這條左臂是誰砍斷的?”
  那獨臂掌門身子一震,喝道:“誰……誰是楊大哥?”
  展夢白狂笑道:“你認出了小弟,小弟難道認不出你么?”
  那‘掌門夫人’萍儿忽然接道:“認出又怎樣?楊璇,就讓他臨死前再瞧瞧你的臉。
  ”突又伸手掀去了那‘獨臂掌門’的頭罩。
  他夫婦兩人站的本近,此舉又是猝出不意,是以才能得手,只見那‘獨臂掌門’面色青白,果然正是楊璇。
  展夢白也不知萍儿此番出手,是好意還是惡意,口中大笑道:“好!好,果然是小弟的楊大哥。”
  楊璇面色鐵青,冷冷道:“你我雖曾兄弟一場,但我為了武林正義,今日也不能不大義滅親了!”
  群豪听得掌門人竟与展夢白曾是兄弟,都覺一惊。
  只見楊璇突然反手撕下一方衣角,厲聲道:“本座因公不能顧私,只有割袍斷義,自此刻你我恩義斷絕!”
  展夢白慘笑道:“好,大哥對小弟諸般厚愛,小弟仍不忘結拜之情,想不到大哥竟先要与小弟割袍斷義了。”
  楊璇縱然再是凶狡,此刻也不禁面有愧色,內疚神明,大喝道:“休得多說,是你自決,還是要人動手?”
  展夢白听得身后還沒有蕭飛雨沖逃的動靜,不禁大是焦急,忽又笑道:“小弟只想被大哥親手殺死!”
  他一面說話,一面向前走去,群豪不知是因懼他仍有武功,還是看出事有蹊蹺,竟無人攔阻。
  楊璇道:“你要我親手殺你,那也容易!”手掌突地一抬。
  蕭飛雨雖知展夢白必死,但此刻仍不禁惊呼道:“留神暗器?”只因她見到方才那夏光平死狀之慘,此刻自是難免失色。
  何況更知道展夢白已無力閃避,自己也援救不及,大惊之下,只見一絲烏光,已射入展夢白心房!
  蕭飛雨只覺雙膝一軟,便將跌倒,群豪也不禁發出惊呼,萍儿也是花容煞自,搖搖欲倒。
  那知暗器射在展夢白心上,只‘叮’的一響,展夢白仍是行所無事,群豪大惊,蕭飛雨大喜,楊璇驟然失色。
  原來展夢白嫌那古鐵劍太過惹眼,傷病中不敢懸挂在身,又不舍离身,便將之暗懸在胸前長袍之下。
  群豪那知楊璇之暗器竟恰巧射在古鐵劍上,只當展夢白不但武功見失,而且身怀不可思議之奇功,不禁都駭的后退一步,那里還敢出手?
  展夢白狂笑道:“大哥莫非不忍心下手么?”
  要知布旗門下平日散處四方,与掌門關系本不密切,而展夢白又是名滿天下的俠客,這种种原因加在一齊,更是無人出手。
  楊璇陰惻惻笑道:“是极是极,我不忍心下手!”揚手又待發出暗器,那知那丫環小翠突然扑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臂上!
  楊璇怒道:“死丫頭,放手!”
  萍儿竟也突然大笑道:“她不會放手的,你既已殺了展夢白滿門,就不該留下她!”
  笑聲凄厲,實比哭嘶還要可怖!
  展夢白心頭一震,几欲暈絕,要知他家里雖已無親人了,但他滿門奴仆,俱是多年的舊人,實無异他的親人一般!
  只見楊璇目光瞪著萍儿,大罵道:“你……你瘋了,快住口。”手掌一沉,點了小翠腦門死穴,便待將她身子震落。
  那知小翠人雖已死,鮮血沿著嘴角流出,牙齒卻仍嵌在他肉里,緊咬不放,楊璇竟是甩之不脫。
  群豪見得此等忠義慘烈之事,又是吃惊,又是悚栗。
  萍儿咯咯笑道:“你既殺了展夢白滿門,雞犬不留,只是見我生得不錯,又將我強占了……”
  楊璇怒喝道:“住口!”
  他雖想甩落小翠,怎奈自己只剩下一條手臂,而小翠又咬在他這條獨臂之上,人一死后,牙關更比鐵鎖還緊,他那里甩得落,連暗器都無法發出,只得帶著小翠??身,去追打萍儿,但身形終是大為不便,而萍儿不會輕功,身子卻甚是輕便,東一閃,西一避,竟未被他抓著。
  那十二條大漢便待扑去,那知蕭飛雨卻又將他們困住,這十二人武功本不及蕭飛雨,此刻‘沖浪拳’又已無法施出,只見蕭飛雨身形,倏然來去,有如鬼魅,無論他們沖向那里,總是被蕭飛雨迎頭攔住,片刻之間,已有數人被蕭飛雨點了穴道,展夢白又恐喜,只是有心無力,不能出手。
  孫九溪已站在展夢白身側,隱然有相護之意。
           ※        ※         ※
  只見萍儿邊躲邊說:“我雖然是清白的身子,但從小長在勾欄,迷人的功夫,學了不知多少,可笑你卻將我當做黃花大閨女,竟被我三言兩語迷得暈頭脹腦,一夕過后,便再也舍不得殺我!”這時她已逃入群豪人叢中,楊璇更是追她不著,群豪見是掌門夫人,也不便動手。
  楊璇怒喝道:“布旗門下何在,你們眼見掌門被辱,怎不出手?”群豪一怔,有的便待出手?
  要知武林中人最講門戶派別,本門掌門縱是十惡不赦之人,也容不得外人欺負,掌門遇著危難,門下必當出手,這本是武林中千百年傳下的規矩!也只因如此,是以蕭飛雨、展夢白才覺自己必無生理。
  展夢白自不覺又一惊,突听萍儿咯咯笑道:“你還是掌門么?你那掌門信物白布旗在那里?”
  楊璇身子一震,背上驟然冒出冷汗。
  只見萍儿纖手一揚,掌中布旗招展,原來她早已將布旗取在手上,楊璇怎會提防到自己的妻子!
  楊璇怒喝道:“好大膽的賤人,想不到你竟敢偷盜布旗,兄弟們,先將這賤人拿下來!”
  群豪躍躍欲上。
  萍儿道:“布旗在我手,我便是掌門,誰敢動手?”
  群豪又自止步,楊璇怒道:“布旗乃是她偷去的,本座還是掌門,誰敢不听掌門人之命?”
  萍儿道:“不錯,這布旗我是偷來的,你還不是偷來的么?弟兄們!快將這姓楊的抓住!”
  群豪忽進忽退,實不知該听誰的話才對,忽有一人道:“熊大哥可在么?你拿個主意吧?”
  他們說的‘熊大哥’,乃是‘賽陳平’熊正雄,此人既號‘賽陳平’,自是行事公道,不偏不倚,大有昔日陳平分肉之風。
  果有一人應聲站了出來,只見他身材魁偉,神情沉穩,頭罩也自取下,露出如銀的白須白發。
  他一手捻須,沉吟半晌,緩緩道:“無論如何,也得先讓夫人說完話之后,是非才有公論。”
  展夢白暗歎忖道:“此人說話果然穩重公平,無怪群豪信服于他!”群豪自然更是哄然響應。
  楊璇無可奈何,鐵青著臉道:“好,好,你等盡管讓她說好了,到時門規處置,莫要后悔!”
  突听一人大喝道:“公論是非的人,莫非也要處以門規不成?”此人与夏光平最是交厚,此刻忍不住爆發出來。
  楊璇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說話,自去設法甩脫那有如‘附骨之蛆’般纏在他臂上的??身!要知他乃极工心計之人,生怕激起公憤,是以始終不敢將??骨太過傷損,以示自己并不殘忍。
  只听萍儿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被你強占身子之后還不肯死,反而用盡柔媚手段來迷惑你,我也知道起初你還是不信,有時給我逃走的机會,有時故意呼呼大睡,卻將刀劍放在身旁,但我既不逃走,也不乘机殺你,見你睡了,就替你蓋被,見你醉了,就去煮醒酒湯。”
  她咯咯一笑,接道:“我知道這些舉動,你都瞧在眼里,這才相信我是死心愛你,要一輩子跟著你。”
  她笑聲更是凄厲,接道:“告訴你,我這么做,為的只是要等今日,要眼看著你死在我手上!”
           ※        ※         ※
  群豪听得一個出身勾欄之少女,竟能如此處心積慮,顯見心中怨毒之深,實已刻骨,心中卻不禁為之悚然,卻不知萍儿若非出身勾欄,學會各种狐媚手段,又怎能騙得楊璇這般人物?
  楊璇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突然大喝道:“你這賤人雖然胡言亂語,展夢白殺害秦故掌門之仇,還是非報不可!”
  展夢白顫聲道:“秦老前輩乃是死于‘情人箭’下,展某親手將他老人家埋葬,那白布旗也是他老人家交托于我的!”
  楊璇道:“放屁,秦前掌門是我安葬的,兄弟們切莫被他騙了。”
  群豪又自茫然,又不知該信誰的話才好。
  展夢白心中一動,大聲道:“既是你葬了秦老前輩,可知他老人家死時穿的是何衣物,那墳墓又在那里?”
  楊璇心頭一震,道:“這……這在莫干山岭!”他想白布旗既是藏在莫干岭,秦無篆墳墓必也是在那里,便立刻說出,這自也因他應變奇快,若是換了旁人,那里還說的出話來?
  展夢白狂笑道:“放屁,幸好我未曾將秦老前輩葬身之處告訴你,各位若是不信不妨……”
  那熊正雄听到這里,突然沉聲道:“我等信了!”
  群豪本覺是非難辨,至此亦無疑議,紛紛大喝道:“展大俠想未必說假話。”
  楊璇長歎道:“想不到各位……”突然獰笑道:“去吧!”揚手揮出數十道烏光,分擊萍儿、展夢白、蕭飛雨,身子倒縱而出,搶出門去,但不知怎的,出門時突又慘呼一聲,身形方自消失。
  原來他此刻已將那??身牙齒以內力捏碎,只是故意將??身挂在臂上,好教別人不會留意他的暗器。
  此番他暗器發將出來,展夢白等三人果是猝不及防,群豪連惊呼都來不及,那里還能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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